客厅的灯还亮着。
李二宝回到屋里,刚坐下,水杯还没端稳,就听见主卧门被轻轻拉开。
郝天明穿着拖鞋,一边抖着肩膀,一边揉着眼角走出来。
“哎哟,真是老了,刚躺下一会儿就被尿憋醒……”他嘴上埋怨着,却一步步走到了茶几前,像是无意地坐下。
李二宝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把自己那杯茶递了过去:“这壶还热。”
郝天明接过,吹了吹,喝了一口,眼神却不知不觉扫了一眼阳台方向。
“她走了?”
“嗯,刚走没多久。”
“舍得让她走?”
郝天明笑了一声,慢慢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像玩笑,又像点到为止,“她拍戏都能拍到你梦里去了,你知道吧?”
李二宝没应声,只是端起另一杯冷掉的水,轻轻转着杯底。
郝天明看他那模样,忽然笑得更放肆了点:
“你还真是不信啊?当初我让她试探你,就是不信你这种人能禁得住美色——结果她倒是信了了你,我信不过她。”
他说完,语气却慢了半拍:“结果呢……你真没上钩,她真上心了。”
李二宝轻轻一笑,像是早已听惯这些调侃,淡淡道:“不是不信,是不想信。”
郝天明啧了一声,换了只手端茶杯,语气忽然沉了几分:“你知道你哪点最不像我们这一类人?”
“哪点?”
“你太想干净。”
郝天明低声道,盯着他,“不光是做事干净,还想人也干净,感情也干净。”
李二宝没说话。
“可问题是,”
郝天明轻轻晃了晃茶杯,似乎在看那一点点茶叶末,“到我们这个层面的人,你说有谁是干净的?”
“一个个坐在那桌上,看起来西装笔挺、正人君子,背后全是一地鸡毛。”
“哪怕是感情,别说你了,就是下面那些小地方的土老板,手里稍微有点钱,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红白两道都敬着?”
“这不是放纵,这是现实。”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李二宝,“她愿意陪你从死里爬出来,愿意坐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只为来看你一眼,这种女人,你说你就该一个‘谢谢’送她走?”
李二宝轻轻合上杯盖,眼神却没那么快回应,只是半晌之后,才淡淡道:
“我不是怕她爱我,我是怕——我拖着她往下走。”
“可你不明白,”
郝天明看着他,忽然语气也缓了下来,带着点前辈才有的宽和与沉稳,“她如果怕下水,早就走了。”
他顿了顿,像怕话太重,又笑了一下:“不过你也别急着回头,就像你做局一样。”
“情这个局,布得再慢,只要肯下子,就总有收成。”
李二宝望着茶几上那缕慢慢升起的热气,忽然轻轻一笑:“你倒是想得开。”
“那是,”
郝天明靠回沙发,像终于打了个盹儿似的闭上眼,“走到我们这种位置,不想开点儿,早被气死了。”
李二宝看了郝天明一眼,想到了很早之前,杨慧告诉自己的。
郝天明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可后来因为那场突发,失去了男人的能力。
整个人的性格,就变了。
郝天明靠着沙发,没再继续打趣,而是换了个姿势,语气也缓了下来,像是转入正题:
“你别不爱听,我这人这辈子见过太多的女人。”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得意的表情,反而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我们干这行,谁身边没几个漂亮的?哪个局面上,不是靠女人周旋?”
“说到底,那些女人是筹码,是工具,是标签,是某种交换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茶几上的那盏茶灯,声音低沉:“可柳莺莺不一样。”
“她身上的那个味儿,你懂吗?”
郝天明侧了侧头,“她不是靠着一个富豪往上爬的,也不是哪个局里推上去送人的,她是真正拿本事拼出来的。”
“红得硬气,挣得也干净。”
“她这一类人,反而最容易被我们这种人拿来当象征——但她自己没往那个方向走。”
“她要真想靠男人,早有的是机会,哪儿轮得到你?”
李二宝没说话,只是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像在默默听。
郝天明笑了一下:“你以前不信,觉得我们这些人说什么‘情场如商场’太脏,太功利,但二宝,你得明白,到了我们这个位置,连女人都分层级。”
“有些女人,是社交筹码,送出去换资源的;”
“有些,是门面包装,撑场子的;”
“还有些,是躺在账本上的——给你省麻烦、扛事、管关系网。”
“可柳莺莺,是少有能往前推局的那种。”
李二宝微微抬眼,想到了米彩。
“她能让你安稳,也能帮你发声。”
郝天明盯着他说,“她不光长得好、情绪稳,还有公众价值、有媒体触达力,有好感度、有屏幕权。”
“别说你了,换谁在这个局里,想把赌船做成、想把东南亚文旅走出去,绕得开她这种人?”
李二宝低声一笑:“你说得跟谈融资似的。”
“难道不是?”
郝天明眼神一挑,“二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混社会的小子了,你是站在各方博弈之间的旗子。”
“你不把资源整合成优势,就等着别人围猎你。”
他顿了顿,忽然叹了一口气:“林媛,是能封口的;杨露,是能执行的;但柳莺莺……是能往外说的。”
“能替你发声的女人,比能替你挡刀的还少。”
“更别说她是真的……惦记你。”
这一句,郝天明说得极轻,却是整晚最重的一句。
李二宝终于抬眼,眼神平静,却微微泛出点光:“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很简单。”
郝天明靠近他,压低声音:“到了我们这种阶层,就别总想着‘我对一个人好,她就会一直等’。”
“真要护着她,就别让她只在旁边看着你受伤。”
“别把爱当保护,有时候,拉她进来才是真保护。”
“你要真不喜欢她,那就别给希望;你要是有一点心动……那就别装了。”
他说完这段,慢慢站起身,顺手拍了拍李二宝的肩膀:“你可以不接受,但你得明白,她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她这次来,不是来合作的,是来找你的。”
一句话落下,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郝天明走回房门前,没急着进门,转过身来,最后丢下一句:
“你要是还装傻,那我就真老了,连个感情帐都不如你算得清。”
砰。
门关上。
只剩下李二宝一人,坐在沙发上,望着空荡荡的茶几,仿佛还留着刚才那盏未喝尽的热茶。
他没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盖边沿,低声自语:
“什么都看得透,才是最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