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瞪口呆:“你……”
“放心,我还没那么任性,只是……让我送你到最后,看着你坐上飞机,好不好?”
她怎么可能说不好。
事实上,她心里非常欢喜。
自以为冷静的人,和爱人在一起时,其实也没多少理智可言。
只可惜,再怎么争取,时间依然在飞快地流逝。
转眼,该登机了。
“我会尽量多的联系你,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等你。”
一向嬉皮笑脸,花言巧语的男人,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话。
可苟子鑫知道,这是对方最想听的话。
几万里的高空,半个地球的距离。
纵使苟子鑫身家富有,也不可能时常相见。
何况她的工作需要经常性东奔西走,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早上还在宁静的乡村小镇,晚上就跨越边境,身处某个战地后方。
就算空闲下来,周围也不一定有信号。
童冉便坐在帐篷外面,沐浴在同一片星空下,翻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大多是苟子鑫发过来的。
有工作上的趣事,有关于家人朋友的新鲜事,还有……一句又一句的爱意。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感到懊悔。
自己怎么敢就这样离开的。
她的丈夫,风流不羁,正值壮年,就算普通人,都不一定抵挡得住花花世界的绚丽多姿。
何况是那样一个格外招桃花的男人。
每次通话时,听着对方轻快的嗓音,像是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童冉心里面是既松口气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终于在某一天,苟子鑫似察觉到了什么。
“冉冉。”
男人刚参加完一个酒会,嗓子里还带着被烟熏过沙哑。
他靠在车旁,晚风呼呼地吹着。
童冉这边,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他们连夜赶到了一个战火袭击后的村庄,刚刚驻扎,稍作休息后就要去忙碌了。
其他人已经入眠,而她已经差不多快五天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了。
思念战胜了困顿。
“嗯?我在。”
“其实当时我赞成你出去,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信号断断续续,连带着男人的嗓音也模糊不清。
她努力地举高手机,又爬上了一个小土坡。
这番动作似乎有了作用,清冽地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记得吗,我说过,要让你真正地相信我,所以……这两年,就是我的证明。”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过去,但幸好……我们还有很多的未来。”
天空越来越亮了,一线晨光透过云层,照在童冉脸上,热热的。
接连几天赶路的寒意和疲乏,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驱散了。
她浅浅地笑了起来,贴着话筒轻声道:“老公,我好想你啊。”
轰——
“快!撤退!撤退——”
一名士兵冲进帐篷,操着一口别扭的英文,冲着帐篷里的人高吼。
正在做手术的医生头也不抬:“等等,再给我三分钟!”
士兵看了眼躺在简易床架上的人,血糊了满脸,胸口破了个大洞,手脚在微微抽搐着。
麻药的剂量不够,但如果不立刻做手术,就只有等死。
这种情况,对于医生和伤者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士兵是领着上级命令来的,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禁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轰鸣。
震得地面都在摇晃,爆炸点距离帐篷更近了,就像是在身边。
棚子里的东西哗啦作响,仿佛随时要塌陷。
可这一切,都影响不了童冉。
口罩下的脸肃着,手上的动作半秒没停。
她以极其利落地手法,快速缝合完毕,赶在士兵再次大喊前,招呼助手过来帮忙,把伤员转移到担架上。
“童医生……”
“你们先走!”
童冉头也不回地下令,自己一伸手,把剩下的瓶瓶罐罐尽数揽到两个大包里,一个背在身后,一个抱紧在怀里。
轰隆——
溅起的泥土狠狠砸在帐篷顶上,霎时塌了一大半。
她一咬牙,埋头冲了回去。
哗啦——
帐篷彻底塌了。
来不及庆贺自己的大难不死,炮弹的炸响接连传来,几乎震破了她的耳膜。
一个腿软,当场摔趴在地上,本就流失的体力所剩无几,胸腔发闷,差点晕厥过去。
浑浑噩噩中,有个硬硬的小东西,硌得锁骨处生痛。
而这份痛感,拉回了神智,促使她挣扎着又往前爬了几步。
爬出深陷的泥坑,不远处,有辆吉普车正在等待撤离。
她努力撑起上半身,大喊一声。
幸运的是,车上的人听见了。
两道身影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又接过她手里的包。
坐进车斗后,一条毛毯立刻盖在了身上,助手呜呜咽咽的哭声响起。
“童医生,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
童冉喘了口气,没力气去安抚对方,只依靠着摇摇晃晃的车厢壁,伸手摸向自己的锁骨处。
蓝宝石项链在阴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呼……”
她抓紧项链,感受着手心传来微微疼痛,这才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可与此同时,思念的情绪也如同车外的战火一般,延绵至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吉普车一路颠簸,临近傍晚才停下。
这里是一个新建立的临时点,附近受伤的民众都转移到了这边。
有丰富的食物,有干净的水源,还有各种厚实的衣服,棉被。
对于长期处于战火中的百姓来说,这里的环境几乎和天堂差不多。
“童医生,您这边坐。”
助手搀扶着她来到休息处,这里的帐篷都是崭新的,一进去甚至能嗅到篷布独有的气味。
童冉躺在简易的架子床上,助手帮她脱下外套,露出后背和肩膀。
那里青青紫紫一大片,还有些地方破了皮,露出血肉。
“童医生,我来帮你处理一下!”
助手急忙去身后的包里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管药,和一些纱布,拿着东西兴冲冲坐到床边,童冉刚巧睁开眼,立刻抬手制止了对方。
“不用,只是皮外伤。”
“什么皮外伤啊,还挺严重的,要是不赶紧处理,当心感染!”
“我心里有数。”童冉再次按住对方拆针管的手,低声道,“药品和敷料都不够用了,留给最需要的人,别浪费。”
助手的动作顿住。
这个道理她明白,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敬重的医生面临着随时感染的风险,心里面这关根本过不去。
最后终究是争不过童冉,没打针,只简单的清晰了创口,拆了一个消炎药胶囊,将药粉洒在上面。
做完这些,童冉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门帘被掀起,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童,听说你受伤了,感觉怎么样?”
对方是位年过六十的老人,精神十分矍铄,C国人,是他们这一队的负责人。
也是童冉崇拜和敬重的医学工作者。
“没什么事,休息一晚就能好。”
助手对于她的睁眼说瞎话感到无语,但又不好拆穿,只能在心里面叹了口气。
说实话,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看不起这位华国女人的。
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现在已经心服口服,甘愿在一旁当个打下手的。
不用助手说什么,Dr.L也已经看出对方在逞强。
他拉过一张行军椅,坐下后轻叹口气:“童,别担心药品不够的事情,现在已经得到了解决,你作为医生,要先保证自己的健康,只有你健康了,才能去救其他千千万万的民众。”
童冉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认为博士这是在安慰自己,一种善意的谎言。
愿意捐款捐献物资的人是有,但不会太多。
大部分有善心的富豪,手一挥,开出支票,然后具体的事情,交给手底下人去办理。
而手底下的人,通常来说,会先吞掉一部分好处,剩下的再去购置物品。
吃的,用的,堆放在卡车上,一车车运过来,配合记者的报道,会显得很好看。
至于药品,既昂贵,又很难有渠道去弄到,还要办理各种手续,十分麻烦。
所以他们只能等,等官方部门调拨医疗物资,因此往往处于紧缺的状态。
而眼下,恐怕是最艰难的阶段了。
她咳嗽两声,还是婉拒了Dr.L的好意。
“唉,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满头华发的老者无奈摇头,他知道,这个华国女人看上去羸弱,实际上非常倔强,这种时候,需要事实摆在面前才行。
不过幸好,据说就快到了。
当天晚上,童冉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