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酒店房间,室外那灼人的热浪便被隔绝在门后。
空调冷气充足,吹散了众人身上沾染的暑气,却吹不散笼罩在沈余欢心头的紧迫感。
客厅里,江随和林听自觉地降低了音量,一人占据沙发一角,一个刷手机,一个摆弄着新买的游戏机,没敢打扰师徒俩的讨论。
温时念拉着沈余欢,在靠窗的光亮处坐下,将那叠手写乐谱在茶几上摊开:“别想太多,先看看曲子本身。”
沈余欢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墨水写就的音符上。
“先拆结构。”温时念翻开乐谱,开始跟她剖析:“第一乐章是明亮、欢快的迎宾曲,调性稳定在C大调,用了很多连续的八分音符跑动和装饰音。”
她的指尖在乐谱上划过:“到了第二乐章,情绪稍稍沉淀,转入降A大调,旋律线条变得舒缓悠长,弦乐和木管的交织,但低音部的进行保持着活力。”
“到第三乐章速度又提起来了,重新回到C大调,但加入了更多复杂的切分节奏和短促有力的和弦,还有这里,突然加入的铜管短句,把整个曲子推向了一个华丽的高潮。”
沈余欢抬起头:“威廉姆斯先生的前三个乐章层层递进,情绪越来越饱满,最后收束在一个辉煌的强音上,那第四乐章应该是高潮后的延续?或者是一个盛大的结束?”
她顿了顿:“我在想威廉姆斯先生会怎么写这最后一章,是不是应该同样延续那种华丽的宫廷舞会风格,做一个气势磅礴的终曲?还是像庆典的烟花在最高点绽放后,再洒下满天的星光作为尾声?”
温时念静静听完,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许:“你对乐章的特性总结得很到位,也看出了威廉姆斯先生的创作意图,可是——”
温时念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沈余欢紧绷的脸上,“威廉姆斯想要的,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复制品’吗?”
沈余欢怔愣了片刻。
温时念指尖点了点沈余欢的心口,“如果你要续写,当然要承接前三个乐章的情绪和结构,但他把这份考卷交给你,是想看到你对音乐的理解,而不是看你模仿他模仿得有多像。”
沈余欢捏紧了手指:“可万一......万一我写的和他原本的设想南辕北辙,会不会破坏整首曲子的完整性?”
沈余欢的声音里透着不自信,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高规格的命题创作,对手还是一个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天才。
“一味地模仿,那不叫你的作品,那叫拙劣的临摹。”温时念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乐谱的边缘,“记得吗?他说让你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补完,重点是你自己的理解。”
沈余欢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道理她听懂了,可那庞大的空白乐章依旧横亘在眼前,让她无从下手。
自己的理解......什么理解?如何理解?又从哪开始理解?
看着她茫然的神色,温时念忽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二人来到书房,那里正摆着一架擦得乌亮的三角钢琴。
“音乐不是光靠想就能想出来的,它是听觉的艺术。”温时念牵着她,走向那架三角钢琴:“有时候,倾听比思考更能让你找到答案。”
她们在钢琴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