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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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回了曾经的家。
没有安安在的屋子看上去更加冷清了。
我出医院时没有穿鞋,双足在路上被磨出了一条条细碎的伤口。
我没有处理,只是摊开了手,手心里是我临走时顺走的骨灰。
我刚把骨灰装好,咽喉便涌起腥甜,我再度咳出血来。
我满不在乎的抹掉嘴唇的血。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我突然发现自己要带走的东西竟然只有寥寥几件的衣服。
原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我站在房间,视线落在桌上的玻璃瓶上。
里面还有一颗星星。
我没再打开,而是直接把他丢进了垃圾桶。
收拾好东西,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家。
等我离开这个房子,沈季泽的愿望就会生效。
我没再犹豫,拖着行李箱就离开。
穿过马路,我遇见了慌慌张张跑回来的沈季泽。
我与他擦肩而过,他迟疑了一瞬却还是没拦住我。
如他所愿,他再也认不出我了。
沈季泽不知道,在第四个愿望实现的那一刻,他曾许下的愿望我就要收回了。
传说只说灯神可以实现主人三个愿望。
可无人知晓当有人许下第四个愿望时,他前面许下的愿望就会被收回。
灯神在实现完主人的三个愿望往后便会失去神力变为普通人,获得自由。
所以第四个愿望是灯神的自救,也是对贪心之人的惩罚。
而沈季泽却碰巧向我许下了第四个愿望。
09.
坐上出租车,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我没再看屏幕一眼,只是干脆利落的拔掉了卡,抛出了车外。
看着窗外夜景中影影绰绰的灯光,我的思绪被无限拉长,我恍然回想起第一次遇见沈季泽的时候。
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位撑着伞的少年。
你是谁
我赤着脚丫站在垃圾桶边,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彼时我刚化形成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对人类很是陌生。
少年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叫沈季泽,你的父母呢
他对着我笑,嗓音温柔,仿佛在这个阴湿的雨季盛开的小雏菊。
我没有父母。
我老实答道。
最后我被沈季泽捡回了家。
洗了个热水澡后我裹在暖洋洋的毯子里,舒服的直眯眼。
有这么舒服吗
沈季泽在一旁替我擦了擦头发。
我猛地站了起来,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
我是灯神,可以实现你的三个愿望。
沈季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有点愣,随即一脸忍俊不禁。
你个小屁孩,能实现我什么愿望呀
我一脸认真,执拗的再次重复。
请说出你的愿望。
沈季泽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语气随意又带着一丝宠溺。
好吧,小灯神。那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你待在我身边好好长大。
我看着少年,语速缓慢机械。
灯神将实现你的愿望。
10.
把我捡回来的第二天,沈季泽就发现了不对。
我的情感很是淡薄,用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叫做情感认知障碍。
我不知道什么叫作爱,也不会生气,整个人木然淡漠。
沈季泽对此很是苦恼,他或许没想到自己随手捡的小女孩竟然会如此麻烦。
没办法,沈季泽只能一点一点教我,让我感受七情六欲,可惜收效见微。
即使如此,沈季泽也没放弃。
明明他自己能获得的爱很少却尽可能的给我多的爱。
知道我怕黑,家里哪怕是在晚上也依旧灯火通明,而他则会抱着我低声哄着。
知道我喜欢拥抱和触碰,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我,时不时摸摸我的头安慰。
所以,我对沈季泽渐渐产生了难以割舍的依赖。
11.
沈季泽的父母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次。
对于沈季泽捡我回来这件事,他们仅用半个小时就接受了,反正家里不缺钱多养一个陪陪儿子也没什么关系。
临走时二老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作许芝意。
我对此毫无意见,反倒是沈季泽很是不满。
明明你是我捡回来的,为什么不要我给你取的名字
我嘴角抽了抽。
虽然我是个灯,但也是只有审美的灯。
谁家姑娘叫沈金刚这个名字啊喂！
12.
沈季泽许下第二个愿望是在我的成人宴的时候。
他摸着我的脑袋给我递上了准备好的礼物。
你的礼物送到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讨一个礼物
沈季泽挑眉,眼底眸光微闪。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你的。
我委婉的提醒道。
嘿,你这小丫头,我把你养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沈季泽没好气的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虽然我很想反驳是伯父伯母养的我但还是忍住了。
好吧,那你想要什么
实现我的愿望呗,小灯神。
沈季泽凑上前来,冲我眨了眨眼。
请说出你的愿望。
我无奈,因为作为灯神,我的确有义务实现主人的愿望。
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
沈季泽战术性停顿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
爱上我吧,许芝意。
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好,灯神将实现你的愿望。
许久,我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沈季泽兴奋的差点直接跳起来,他一把抱住了我。
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不会辜负你的,请一直爱我。
我感受到他抱着我的手臂在颤抖。
奇怪,沈季泽这样的人也会紧张啊
好好好,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一直爱你。
我有些好笑,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的那份欣喜却怎么也压不住。
13.
我们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一次偶然,我被沈季泽毫无节制的索吻弄烦了,手上的力没控制住,直接一巴掌把他从房间的这头扇到了那头。
宝宝,你还真没骗我,你真是灯神啊,力气这么大！
沈季泽也没恼,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抬手晃了晃指尖,沈季泽就从地上飞到了沙发上。
嗯！
沈季泽震惊,沈季泽不解。
我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只是你一直不信而已。
我摊了摊手,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
所以之前你说的许愿也是真的
沈季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淡定的喝了口水,点了点头。
我本来以为沈季泽会被吓到,结果他蹭的一下爬到我的身边。
我们芝意这么厉害啊,不过可要藏严实一点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否则小心实验室把你抓去做研究。
沈季泽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我被逗笑了,差点把嘴里的水都喷出来。
下一秒,沈季泽又突然哀伤了起来。
可是......实现完我的愿望你是不是就会离开
我被他问得有些不知所措,纠结了一会我决定送他一件礼物。
为了给足沈季泽安全感,我把曾经装载自己灵魂的神灯给了他。
他在哪,我在哪。你留着他,我便不会离开。
尽管是这样,沈季泽还是不安的抱着我向我许下诺言。
芝意,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向你许下第三个愿望。
可后来我才知道,我当初的决定会变成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多年后的自己。
14.
我们婚后一年,我怀孕了。
沈季泽开始鞍前马后的照顾我,更是恨不得亲自替我承受生育的苦楚。
生产那天我没哭,反倒是他一个大男人抱着我哭得上接不接下气。
这天,安安像天使一样降临到了我们的世界。
刚出生的他小小的一团,沈季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摔了。
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沈季泽回到家里,却心甘情愿的让儿子坐在脖子上骑大马。
后来在沈季泽和安安的帮助下,我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情绪。
我会对儿子的可爱表示喜欢,也会对儿子的调皮表示生气。
看着沈季泽穿着家居服坐在暖光下逗儿子的场景,我的心头蓦地一软。
那一刻,我好像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什么是爱。
15.
我和沈季泽就这样过了两年甜蜜黏糊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在我二十岁那年,沈家的公司出了问题。
沈父突发脑溢血成了植物人,沈母更是郁郁寡欢,一夜白头。
沈季泽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可公司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像是预知了什么,沈父的情况越来越糟,医院那边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急症室外,沈季泽靠在医院的长椅上,眉眼间尽是疲惫。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脆弱的沈季泽,仿佛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垮。
我想帮他。
可人的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我只是一个灯神,抢不过阎王爷手下的人。
但为了沈季泽和对我有养育之恩的沈家,我还是想试试。
于是半夜我趁着沈季泽睡着,拉住他的手替他向我许下了第三个愿望。
我知道逆天而行的代价是什么,可我不想再看见沈季泽紧锁着的眉头。
最终我以全部神力献祭,拼尽全力救回了公司,却只为沈父延长了三天的寿命。
三天,应该足够让他们一家人好好道个别吧。
做完一切的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功劳被冒领了,而那个人正是林晚薇。
她本是医院值夜班的护士,在我施法时意外唤醒了沈父。
至此沈家对她感激涕零,连沈季泽看向她的眼神都有所不同。
可惜那时的我却什么都没注意到。
沈父最后还是走了,最后三天的时光不过是他的回光返照。
好在公司在沈季泽的手上起死回生,沈家终于有了盼头。
我不是没有想过向沈季泽解释一切,可他们已经认定了是林晚薇救了沈父,就算我说了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我却没想到只是一次的错过却让从此我跌入深渊。
后来,沈季泽对我越发的冷淡,却把一切宠爱都给了林晚薇。
我哭过闹过,却被他更加厌弃,连带着安安也被他所不喜。
他忘了自己的誓言,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抛弃我。
后来哪怕我卑微如尘埃,他也不曾再看我一眼。
我曾以为是沈季泽怨恨我没有救下沈父。
可后来我才渐渐的明白了一个事实——沈季泽,他只是不爱我了。
16.
姑娘,到了。
司机的声音将我从漫长的回忆里拉回。
我拖着行李敲响了眼前了大门。
开门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对我笑得温和。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
他叫谢酌,是我的心理医生。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是三年前遇见谢酌的。
当时在外面我的皮肤饥渴症发作,谢酌注意到我的异样,绅士的询问过后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为了给我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知不觉中我和他聊了很多。
离开时,谢酌告诉我他是名心理医生,以后不舒服了都可以去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刚认识我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这难道就是心理医生的魅力吗
后来在紧急情况下我找过谢酌几次,却也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握手着手聊天。
这样和谐的相处却被一次告白打破。
谢酌向我表明了心意,他说自己对我一见钟情,心疼我的遭遇想要好好照顾我。
我虽也对他一见如故,但到底还是没到再见倾心的地步。
何况我的心底还是对沈季泽抱有期待。
怀着这种期待,我没办法再投入下一段感情,这样对他对我都不公平。
最终我还是毅然决然的拒绝了谢酌。
可他却递给我一个地址,他说他相信总一天我会找他。
现在如他所料,我来了,可我不是来和他擦出爱情的火花的。
谢酌推着行李,把我迎进了门。
芝意,我很想你。
谢酌又要开始抒情了。
别装了谢总。
我冷笑一声,双手环胸坐在沙发。
其实在拒绝完谢酌后,我查了他身份。
他的确是一名心理医生,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沈季泽的对头,谢氏集团的BOSS。
从接近我的那一刻,恐怕他就是带着预谋的。
哎呀,被芝意发现了呢。
虽是这么说,可谢酌脸上的微笑却没丝毫变化,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芝意这次来找我,难道不是愿意接受我了吗我很心痛唉。
谢酌这个人脾气很好,情绪基本上不会表现在脸上,所以总让人琢磨不透。
你这个讲话总是真假掺半,好没意思。
不过我今天来,的确是来投奔谢总的,顺便请你看场好戏。
我喝了口水。
什么戏
沈氏破产的戏。
我放下杯子,嘴角弯了弯。
哦
谢酌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你且看着吧。
还没亲眼见到沈季泽自食恶果我可没打算离开。
思来想去也没地方去,不如来投奔一下老朋友。
我刚好也需要他的帮助。
17.
谢酌帮我在他家附近找了个住处,我心安理得的住下。
修养几天,我的神力渐渐开始恢复。
我知道,愿望开始收回了。
根据谢酌每天传来的消息,我也逐渐拼凑出了沈季泽那边的情况。
沈季泽回去发现我不见后动用一切势力寻找我。
可面对沈季泽,我的一切信息都被屏蔽和抹去了。
连家里属于我的照片都全部不翼而飞。
甚至因为术法的原因,就算是我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我来。
我在他的世界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季泽翻遍了整个城市都没找到我的一丝踪迹后他变得疯狂。
他找人把林晚薇打了一顿,然后丢进小黑屋关了三天三夜,就像她当初对待我一样。
一张照片都没有的他整天抱着曾经被他踩烂的神灯残骸,一针一线的想要缝好那些被剪成碎棉花的娃娃,哪怕十个手指都被扎得血肉模糊了也不肯停下。
他就这样坐在我们曾经住的小屋里一遍又一遍的想要尝尽我曾受过的孤独。
我想他应该看到了垃圾桶里的星星瓶,以及我故意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
我曾经学习情感时,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和沈季泽谈恋爱后更是写成了记录我们日常的恋爱日记。
再后来,小屋里只剩下了我和儿子,我无人倾诉,便将一切委屈都写在了日记本上。
被发现的日记,曾经是我和沈季泽看过的偶像剧的剧情。
当时,我问沈季泽,剧中的男主角为什么会流泪
他说,因为愧疚。
现在也该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了。
18.
沈季泽从此一蹶不振,沈氏公司分崩离析,再次走向了灭亡的道路。
这次再也不会有人再拼尽全力拯救他或者他了。
我和安安的仇也算是报了。
我的神力虽然不胜从前,但也足够我将自己的伤病医治好。
如今的我只是个身体康健、热爱生活的普通人。
灯神穷尽一生都在实现他人的愿望,而我现在要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你真的要走
机场上,谢酌来送我,眼里藏着不舍。
是啊,我答应安安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紧紧握住脖子前装有安安骨灰的玻璃瓶。
我要带上安安去环游世界。
自从我离开后,沈季泽就一直往我卡里汇钱,加上谢酌特别赞助,旅游经费也算是够了。
谢酌把行李给我,我去接却发现拉不动。
芝意,你说如果当初捡走你的人是我,我们之间会不会......
没有如果。
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发生,饶是我也回不到过去。
在我神力恢复时我便探过谢酌的记忆。
原来我的直觉没有错,早在我化形前就见过他。
他帮我赶走作乱的猫猫,替我仔细的擦去污渍,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带走我。
我很感激他,但不代表我会因此爱上他。
谢酌深深的看着我,良久后他释然一笑,松开了手。
我拉过行李冲他摆了摆手。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仿佛重获新生。
我要去过独属于许芝意的人生了,祝福我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