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纵横捭阖鬼神惊
第一章:少年击剑更吹箫
大梁城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像极了魏国这破落的世道。十岁的尉缭蹲在街角,咬着冷硬如砖的烧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偷吃粮食的小仓鼠。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算卦摊,那术士晃着铜铃,唾沫星子乱飞:客官这面相,今年必定财运亨通,保准能赚得盆满钵满!
尉缭撇了撇嘴,从兜里摸出颗圆溜溜的小石子,在地上划拉起来。这小子前几天刚跟着鬼谷门人学了点占星术的皮毛,正手痒得不行,心里琢磨着: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招摇撞骗
他突然站起身,小胳膊小腿扑棱得飞快,硬是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说:大叔,你这卦算错了。你看这天象,荧惑守心,主兵戈,今年不倒霉就不错了,还财运亨通
术士被个小屁孩当众拆台,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尉缭:哪来的野孩子,敢砸我场子
尉缭叉着腰,毫不畏惧:不信咱们赌一把,就赌这骰子!
他一把抓起骰子,在手里滴溜溜转了两圈,那模样,倒真有几分江湖老手的架势。围观的人群顿时来了兴致,纷纷起哄:赌!赌!
术士冷笑一声,心想: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跟我斗
他一把夺过骰子,用力掷出。只见骰子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三点。三点!
尉缭扯着嗓子大喊,得意地扬起了小下巴。原来,这小子早就发现这骰子一边偏重,刚才转骰子的时候,就偷偷在心里用刚学的那点兵法原理,像模像样地计算了起来。
术士的脸瞬间黑得跟锅底似的,尉缭却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兵者,诡道也!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直夸这小子聪明。
夜幕降临,大梁城陷入了黑暗。尉缭轻手轻脚地爬上屋顶,夜风呼呼地吹着,掀起他的衣角。他仰望着星空,只见荧惑星红彤彤的,静静地守在心宿旁,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球。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
不由得喃喃自语:兵戈起于西陲,看来西方要有大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尉缭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鬼谷门人。那人欣慰地笑了,摸了摸尉缭的头:小子,有出息!以后跟着我学兵法吧!
尉缭眼睛一亮,使劲儿点了点头,心里乐开了花:这下,我就能学到真正的本事,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啦!
从那以后,尉缭就跟着鬼谷门人学习兵法和占星术。他像只小泥鳅似的,穿梭在大梁城的大街小巷。看着魏国一天比一天衰落,贵族们整天花天酒地,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而百姓们却饿得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连个像样的住所都没有。尉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学到的兵法知识,改变这一切。
他用那些神奇的兵法知识,破解了不少街头赌局。每次赢了,他就把钱分给穷苦的孩子们。渐渐地,他成了孩子们眼中的小英雄,大家都崇拜地喊他
小军师。可这也给他招来了不少麻烦,那些输钱的赌徒和骗子,经常找他的麻烦。但尉缭一点都不害怕,他总是笑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不怕你们!
在他小小的心里,早已装下了大大的梦想,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一定在那遥远而又广阔的天地。
第二章:吴钩霜雪明
鬼谷山的瀑布声能把人耳朵震聋,但尉缭觉得这声音比庞涓的嗓门悦耳多了。二十岁的他蹲在青石板上,手指在竹简上反复摩挲,十二道刻痕像是十二道未愈合的伤疤
——
那是他琢磨了三年的
十二刑赏论。
缭子!
庞涓的吼声裹着山风砸过来,这位膀大腰圆的师兄把佩剑往石桌上一磕,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蹦了起来,又在鼓捣你那套账本兵法依我看,打仗就像吃酒,拎起酒坛子灌下去,醉得越狠越能砍人!
尉缭头也不抬,用竹签拨弄着竹筒里的蚂蚁:师兄,您见过蚂蚁搬家吗工蚁搬运粮食,兵蚁警戒外敌,各有分工才不会乱成一锅粥。军队要是没个赏罚章程,恐怕连蚂蚁都不如。
他突然把竹筒倒过来,几十只蚂蚁密密麻麻爬满桌面,您瞧,这只搬得最快,该赏;那只偷懒,该罚
——
这可比拎酒坛子复杂多了。
孙膑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通红,用拐杖轻轻敲了敲石桌:缭子这比喻,倒比《孙子兵法》生动。
庞涓气得直跺脚,佩剑上的铜环叮当作响,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三个月后,尉缭揣着自己的竹简杀进了稷下学宫。辩论场上,孟子的白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花:兵家皆言霸道,以杀戮为乐,此乃乱世根源!
台下儒家弟子齐刷刷鼓掌,声浪差点掀翻茅草屋顶。
尉缭不慌不忙展开一卷竹简,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算盘和粮仓:老先生可知,齐军出征一次要消耗多少粟米鲁国养三千甲士需多少布帛
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个算筹,噼里啪啦拨得震天响,去年楚军因粮草延误,十万大军饿跑了三万,这难道不比仁义更实在
儒家弟子们集体傻眼,有个穿青衫的年轻人突然跳起来:你这是把战争当生意!兵家账房先生!
全场哄笑。尉缭反倒笑得前仰后合,抓起算筹在空中比划:好名字!以后我就挂个招牌,写‘兵家钱庄’,专门给各国君主算打仗盈亏!
散场时,孙膑拍着他的肩膀直摇头: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
尉缭望着天边的晚霞,把竹简又紧了紧。鬼谷十年,他学会的不只是兵法,更是如何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别人眼里的歪理,变成乱世里的真理。毕竟在这个拳头说话的时代,能让理论活着走出辩论场,比什么都重要。
第三章:秦王扫六合
咸阳宫的青铜灯台烧得噼啪作响,照得地砖上的饕餮纹都跟着龇牙咧嘴。尉缭攥着汗湿的竹简,望着台阶上那个头戴十二旒冕的身影
——
嬴政正用匕首削着鹿肉,刀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跟他眼神里的寒意倒是绝配。
先生这双手,握过剑也握过笔,可曾握过黄金
嬴政突然开口,肉块
啪
地落在青铜鼎里,惊得尉缭后颈一缩。他深吸口气展开竹简,墨迹未干的《止合纵策》在热气里散发出刺鼻的桐油味:回禀大王,六国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是串在竹签上的烤肉
——
轻轻一扯就散。
李斯不知何时凑到跟前,袖子里滑出一卷帛书:先生请看,这是臣整理的六国权臣喜好清单。
尉缭扫了眼,差点笑出声
——
赵王的宠臣郭开,嗜好栏写着
黄金论斤收,玉璧论车装;齐王的相国后胜,后面跟着批注
爱马成痴,见宝马走不动道。
就这么办!
嬴政突然拍案,震得鼎里的汤汁溅出来。他抓起案头虎符晃了晃:李卿去筹备金帛车马,先生负责列个‘天下价码表’。记住,要让六国的狗臣们知道,秦国的钱,比他们主子的脑袋还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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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咸阳驿馆成了菜市场。楚国使臣摸着金灿灿的金饼,笑得脸上褶子能夹死苍蝇;燕国使者抱着玉雕,嘴里念叨着
这可比太子丹的承诺实在多了。尉缭蹲在廊下,用炭笔在竹简上划拉:赵王的玉璧得配夜光杯,齐王的马得带西域鞍……
旁边小吏举着竹简小跑:先生,魏国权臣要十车海盐!记上!让他们知道,秦国连盐都比他们的骨气咸!
深夜的咸阳宫格外寂静,只有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尉缭站在廊下,看着嬴政书房的灯火。窗纸上映出那人挥毫的身影,像极了当年大梁城头猎猎作响的战旗。他下意识摸出怀里的龟甲
——
那是离开鬼谷时师父送的,裂纹里还沾着稷下学宫辩论时溅上的墨汁。
先生在看什么
李斯不知何时出现,手里捧着新刻的竹简。尉缭指着星空:你看那荧惑星,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当年我在大梁夜观天象,就知道兵戈起于西陲……
他突然顿住,嬴政书房的门
吱呀
打开,夜风卷着墨香扑面而来。
回宫路上,尉缭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帘被吹起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六国使臣揣着金帛,在月光下笑得合不拢嘴;又看见嬴政摩挲着虎符,眼神里的野心比咸阳的篝火更炽热。他摸出腰间的玉珏
——
那是魏国最后的馈赠,如今却凉得像块冰。
此子得志必噬天下。
尉缭对着黑暗轻声说。车辕发出吱呀声,像是在回应。他望着车窗外的星空,当年那个在大梁街头用石子算卦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历史的风口浪尖。风裹着远处的更鼓声,吹得他后颈发凉,却也让他握竹简的手更紧了些
——
乱世终须有人终结,哪怕要赔上自己的命。
第四章:阴符万里走龙蛇
咸阳城郊的信鸽坊里,尉缭正捏着一只灰鸽子的翅膀,对着阳光眯起眼睛。鸽子翅膀下密密麻麻的墨点在阳光下忽隐忽现,像极了他在鬼谷求学时背过的《阴符经》——
只不过这上面写的不是兵法,而是齐国粮仓的存粮数目。
大人,这信鸽能靠谱吗
新来的小吏举着记录本,盯着鸽子扑棱的翅膀直往后躲。尉缭抓起一把黍米撒过去,鸽子们顿时咕咕叫着围上来:你以为打仗只靠刀枪这些小家伙比千军万马还管用!看见没,这翅膀上的药水,得用咸阳特产的石榴汁才能显形,六国那些老学究,怕是连石榴都没见过!
商队的改造工程更是热闹非凡。尉缭蹲在马车旁,拿凿子在车轮上刻下歪歪扭扭的纹路,活像谁家小孩乱涂乱画。车轮多一道纹,就是军情紧急;少半圈,说明粮食充足。
他拍着满身木屑站起来,记住,以后见到车轮上画着王八的,立刻上报
——
那是我给丞相李斯准备的特别暗号!
女闾谍报站的培训才是重头戏。尉缭站在铜镜前,给一群姑娘们演示如何用发簪撬开木盒:看好了,这簪子头是中空的,装密信用的。还有你们的胭脂盒,夹层里能藏地图。
他突然拿起桌上的琵琶,弦上挂着个小巧的竹筒:瞧见没这弦断了别急着换,里面说不定藏着赵王的枕边话!
最绝的当属庖厨渗透计划。尉缭翻着列国菜谱,在赵国名菜
鹿尾羹
旁画了个大大的圈:告诉咱们的厨子,给赵国权臣做菜时,多放点盐!咸得他半夜起来喝水,就有机会偷听机密了。
他得意地晃着竹简,灭一国不如买通其庖厨,齐王吃几斤盐我都知道!上次齐国使者来,我连他内裤什么颜色都打听到了!
某日深夜,信鸽坊突然乱作一团。一只浑身湿透的信鸽跌跌撞撞地落在案头,翅膀上的墨点晕染开来。尉缭凑近油灯辨认,突然拍案而起:燕国太子丹要搞大事!快,把车轮上画王八的商队都叫回来!
他抓起披风冲出门,月光下,满院子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像极了他当年在大梁街头撒出的骰子,看似随意,却暗藏玄机。
就这样,当六国还在醉生梦死时,秦国的情报网早已像蛛网般铺展开来。尉缭坐在书房里,翻看着各路密报,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
他咧嘴一笑,往竹简上写下一行小字:这情报网,比百万雄兵还能折腾!
窗外,信鸽的哨声划破夜空,带着六国的机密,飞向咸阳宫那永不熄灭的灯火。
第五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邯郸城头的梆子声被洪水撕成碎片时,尉缭正咬着牙数算筹。羊皮卷上蜿蜒的漳河线条,此刻在城外化作狰狞的黄龙,卷着屋梁、牲畜和人,一股脑往城墙里灌。他望着浑浊水面上漂浮的旌旗,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最狠的兵法,是让河水替你杀人。
国尉!发现赵国溃军!
亲兵的嘶吼穿透雨幕。尉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摸到一手的温热
——
不知何时,鼻血顺着下颌滴在了算筹上。他盯着染血的竹签,恍惚看见十年前在大梁赌场,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竹筹,算准了骰子点数。
就在这时,一声哭喊刺破水声。尉缭猛地抬头,浑浊洪流中浮起个人影,攥着块门板拼命挣扎。那张被泡得发白的脸,赫然是平原君府的门客朱亥
——
当年在大梁街头,这人还教过他用弹弓打鸟。
缭子负魏!
朱亥的嘶吼混着浪涛,像把生锈的刀剜进尉缭心口。他下意识往前冲,却被亲兵死死拽住。只见朱亥的手在空中抓了两下,转眼就被漩涡吞没,只留下半块刻着
魏
字的玉佩,在水面上打着转。
夜幕降临时,军帐里的酒坛已经空了三个。尉缭抓着狼毫的手还在发抖,羊皮纸上的《九州兵燹图》墨迹晕染,像是被泪水泡过。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大梁桥头听孩子们唱《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时的童谣清亮欢快,哪像现在,连风声里都飘着哭声。
帐外传来伤兵的呻吟,混着远处邯郸城的哀号。尉缭将酒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溅在图上,倒像是九州大地的裂痕。他抓起炭笔,在空白处画下滔滔洪水,又在漩涡中心描了个小小的人影
——
那人穿着魏国的玄色长袍,手里攥着半块玉佩。
天若有情天亦老。
尉缭对着烛火喃喃自语。火苗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他眼角的泪痕。他想起嬴政看《止合纵策》时发亮的眼睛,想起李斯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时的冷笑,此刻都混着朱亥的咒骂,在脑袋里嗡嗡作响。
更鼓声传来,惊飞了帐外夜枭。尉缭摸出怀里的龟甲,裂纹里还沾着咸阳宫的烛泪。他对着月光翻转龟甲,突然发现那些纹路竟拼成了
乱
字。窗外,邯郸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恍惚间,他又看见大梁城破那日,也是这样的血色月光。
卷二:青史几番春梦
第六章:咸阳游侠多少年
咸阳城外的秦营,秋夜的风裹着马粪味钻进军帐。尉缭咬着笔头批改军报,突然听见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活像老鼠啃食粮草。他抄起案上的竹简,猛地掀开帐帘
——
月光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正趴在地上,怀里还死死抱着半卷《尉缭子》。
哪个营的小崽子
尉缭的声音比军法处置的铜锣还响。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嗖
地蹦起来,膝盖上还沾着草屑:小人韩信,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求……
求学!
尉缭借着月光打量这少年:破麻布衫打着补丁,腰间挂着把锈迹斑斑的剑,倒像是从哪个破落贵族家偷来的。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就像当年自己在大梁街头算卦时,盯着星象的眼神。
想学兵法
尉缭把竹简往案上一拍,震得墨汁溅出来,先过了本尉这关!
他随手扯过一张布防图:若敌军五万骑兵突袭,你只有三千步兵,如何应对
韩信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听得尉缭直摇头。
竖子兵法考试不及格,倒是逃跑路线画得精妙!
尉缭哭笑不得。韩信的答案里,又是挖陷阱,又是放火烧粮草,最后还不忘给自己留条退路
——
这哪是打仗,分明是逃跑指南。
深夜,更鼓声传来,韩信蹑手蹑脚地准备开溜。刚摸到帐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子,想就这么走了
尉缭举着油灯,照亮他怀里那半卷《尉缭子》,这书没头没尾的,能学出个什么
韩信吓得僵在原地,却见尉缭从箱底翻出半卷竹简扔过来:拿着,这才是完整版。
他拍了拍韩信的肩膀,你欠天下一个楚河汉界,可别让这半卷书烂在你手里。
韩信捧着竹简,一时说不出话来。月光洒在尉缭脸上,他突然发现,这位威名赫赫的秦国国尉,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和自己一样的不甘与野心。
看着韩信远去的背影,尉缭倚着帐杆叹了口气。夜风卷起地上的沙土,模糊了军报上的字迹。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怀揣着梦想四处碰壁,如今却在这小小的军帐里,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尉缭对着黑暗喃喃自语,转身回帐时,不小心踢翻了案上的油灯。火苗蹿起来,映得墙上的兵书影子张牙舞爪,倒像是在为这段偶遇喝彩。
第七章:白头吊古风霜里
终南山的晨雾裹着松针的苦涩,钻进尉缭破旧的草庐。白发苍苍的他正趴在案前,竹简写满的《尉缭子》新篇堆得像座小山,墨迹未干的竹简上还沾着昨夜的松油灯灰。突然,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草鞋上沾满泥浆:先生!咸阳传来消息,始皇帝下了焚书令!
案上的狼毫
啪嗒
掉在竹简上,晕开一团墨渍。尉缭望着窗外层叠的青山,恍惚看见多年前咸阳宫的灯火。那时嬴政摩挲虎符的模样,和如今竹简上
焚书令
三个字渐渐重叠。把书都藏进地窖吧。
他扯了扯褪色的粗布袍,可惜那些稷下学宫的辩论记录,要跟着儒生们的舌头一起烂了。
就在这时,山道上传来铃铛声。徐福晃着桃木剑跨进草庐,腰间葫芦里的酒气比他的仙风道骨更抢眼:老伙计,还在写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东海有仙山,山上有不死药……
尉缭突然盯着丹炉发亮
——
那青铜炉身刻着云纹,烧火时映得满室通红,倒像是天然的刻字板。
你说仙山的石头能刻字
尉缭抄起刻刀,在丹炉上划下第一笔。徐福凑过来,看见
兵者,以正合,以奇胜
几个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惊得差点打翻酒葫芦:你这是要把兵法炼成仙丹
尉缭头也不抬:总比让始皇帝炼成灰强。
远处传来骊山陵墓的夯土声,沉闷得像谁在捶打大地的心脏。尉缭摸着丹炉上凹凸的字迹,想起水淹邯郸时旧友的呐喊,想起咸阳宫中文武百官的谄媚嘴脸。他突然笑出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
当年那个在大梁街头用石子算卦的少年,如今竟要靠炼丹炉传下毕生所学。
第八章:至今犹忆李将军
边关的风沙绝对是自然界最不讲道理的存在
——
它能把新兵蛋子吹成老兵油子,能把青铜剑磨成废铁片,还能把故事吹得比长城还长。当匈奴的马蹄声第三次逼近玉门关时,那些在火堆旁烤脚丫子的白发老兵,又开始说起那个百说不厌的传说。
真不是我瞎掰!
缺门牙的老卒把啃剩的羊骨头往火堆里一扔,火星子蹭地窜起来,吓得旁边人直往后躲,那天风沙大得能见着鬼,突然就竖起一道沙墙!墙里头站着个白胡子老头,手里竹简一晃,匈奴的马腿就像被钉住了!
你咋不说那老头会撒豆成兵呢
有人嗤笑,顺手拍掉肩头刚落的沙子。老卒急得跳起来:骗你我就是匈奴的孙子!那老头念的‘正奇之道’,和我家祖爷爷传下来的《尉缭子》一个字都不差!我当时就想,这怕不是老神仙显灵!
这话要是让咸阳城里的儒生听见,保准得气得摔书。可在这荒郊野岭的边关,没人在乎真假。敦煌洞窟里的画师们更是来了精神,他们撸起袖子,用朱砂在墙壁上大笔一挥
——尉缭踏龟蛇镇塞图
就这么诞生了。画里的白发老者脚踩玄武,身披流云,手里竹简飘着金光,匈奴的箭矢在他面前全成了摆设。来往商队的伙计们挤在壁画前,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往功德箱里塞铜板,心里盘算着:这神仙要是保佑我路上平安,回去能多赚两吊钱。
而在洛阳的书房里,班固正对着竹简抓耳挠腮。他的笔尖悬在
或为始皇时国尉化身
几个字上,墨迹都快滴下来了。这位严谨的史学家翻遍了皇家藏书阁,找到的却只有
尉缭卒于始皇帝廿年
这短短几个字。这算什么记载
他嘟囔着,把竹简摔在案上,比街边说书人的话本还不靠谱!
可当他路过茶馆,听见说书人讲
白发兵仙三退匈奴
时,看着台下百姓们痴迷的眼神,又忍不住把刚写的批注划掉重写。
云雾缭绕的终南山上,确实有个白发老者正在下棋。他的棋盘是块天然的青石,棋子是打磨过的鹅卵石。山风卷起他褪色的青布袍,露出腰间那块斑驳的丹炉残片,上面
奇正相生
的刻痕已经被摩挲得发亮。山下传来若有若无的驼铃声,混着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腔调:只见那白发仙翁手一挥,匈奴大军……
老者笑了笑,落下手中的棋子。这局棋他已经下了不知道多少个春秋,从秦始皇的铁骑踏碎六国,到匈奴的号角响彻边关。山风掠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恍惚间竟与当年咸阳宫的钟磬声重叠。该让后人接着走下去了。
他喃喃自语,望着山下袅袅升起的炊烟,眼中映着夕阳最后的余晖。
终卷:留得残荷听雨声
第九章:江湖夜雨十年灯
华山之巅的棋盘落满松针,尉缭夹着棋子的手突然顿住
——
山风送来山下茶棚里说书人的吆喝,正绘声绘色讲着
尉缭子魂归咸阳
的段子。他望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局势,忽然想起秦简里那句
尉缭卒于始皇帝廿年,忍不住笑出声,震得棋子都跟着蹦跶。
太史公,您这竹简上的墨还没干,就急着给我写墓志铭
尉缭对着虚空举起酒葫芦,仿佛在敬司马迁。想象着那位宫刑后仍笔耕不辍的史官,正为自己的生死引经据典,他又灌了口酒,呛得直咳嗽。
山道上,葛洪的《神仙传》正被山民翻得卷边。某个醉醺醺的樵夫拍着胸脯发誓,上个月在云雾里撞见白发老头下棋,棋盘上摆的不是棋子,是活生生的千军万马。尉缭听了这话,差点把新煮的茶喷在棋盘上:敢情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在传说里再打十年仗
洛阳书斋里,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竹简堆成小山。这位严谨的史学家正皱着眉头批注:尉缭之卒,史无明载,或为后人附会。
尉缭隔空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温公懂我,留几分悬念,才好让后人接着吵。
《大秦日报》的羊皮纸上,本报独家:尉缭子辟谣声明
几个大字格外醒目。尉缭握着狼毫,歪歪扭扭写着:诸位史学家,你们笔杆子挥得越凶,我这把老骨头越硬朗。
写完后,他把羊皮纸往山涧一扔,看着它像只折翼的鸟,飘向云雾深处。
夜雨突然倾盆而下,尉缭慢悠悠撑起油纸伞。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让他想起咸阳宫彻夜不灭的灯火,想起水淹邯郸时百姓的哭喊,更想起大梁街头那个用石子算卦的少年。他弯腰捡起被雨水冲出来的半块龟甲
——
那是鬼谷求学时的旧物,裂纹里还嵌着当年辩论时溅上的墨点。
留得残荷听雨声......
尉缭对着雨幕轻声念叨。棋盘上的棋子早已被雨水冲散,他却看见漫天雨丝中,少年韩信捧着兵法竹简远去,嬴政的十二旒冕在火光中闪烁,还有无数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雨帘里时隐时现。
雨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尉缭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把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盒。山脚下传来新的说书声,这回讲的是
白发兵仙再战匈奴。他背起竹篓,踩着湿漉漉的山道往云雾深处走去,留下棋盘上未竟的棋局,等着下一个千年的人来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