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部……）
1
梦想破灭
小七还是受不了忍饥挨饿的日子,他放牛娶媳妇儿的梦想也被现实击得粉碎。因为他家的牛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自打他辍了学回家放牛,他家的牛就没再生过小牛。
小七经常很沮丧地对我说：我真他妈背,书读不成了也就算了。牛放了好几年,妈的就是不生小牛,一定是公牛不行！小七说得情绪激动,一副恨不得自己上去解决问题的样子,每天不是顶着太阳就是冒着雨去放牛,偶尔阴天还要带上雨伞。还有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确实不好受,老爹没啥技术,干什么事都赚不了几个钱,养自己都难,还养家看来要另谋出路了。小七说完之后,就开始策划自己的人生了。
听说村长的儿子大勇在广东混得很厉害,每次回来都会满身名牌衣服,背着名牌包包,提着名牌酒,叼着名牌香烟,染着黄头发。在村里耀武扬威地转来转去,仿佛刚从凌霄宝殿回到人间一样。搞得我们好多小同学都不愿意好好读书,都渴望将来有一天能像大勇一样去广东赚钱,然后回家扬眉吐气、耀武扬威。我很认真地对小七说,你要是跟他出去赚钱,肯定没错。因为大勇的表现已经在村子里获得了公认,孩子他爹都说大勇有出息,孩子他妈都想大勇是自己的娃。所以跟着大勇去广东混,就好像是跟着生活的真理到处走一样。
小七毫不犹豫地听取了我的建议。于是小七年前就开始天天跟着大勇,仿佛大勇就是成功人士一样。大勇自然会摆摆架子,所以起初一直不同意,大勇说：小七,你才多大点的小屁孩啊,出去了能干什么事,除了当累赘还是当累赘,带上你这样的累赘我就没现在这么舒服了。
小七像发情期的公狗缠着母狗一样缠着大勇,而且一直缠着大勇,寸步不离,仿佛大勇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一般,可惜的是这个情人只是他一厢情愿。
大勇老是躲着小七,仿佛小七就是他前世的债主,今生来跟他讨前世的债一样。
大勇还是在过年小七送了他三袋子红薯后才答应了小七,说是带小七去广东的花花世界游荡游荡,顺便发发财,再回家跟他一样像个暴发户。小七一蹦三尺高,把大勇当成他的救世主一样,仿佛眼前现在有无数的金钱和红薯,压根就忘记了那三袋子红薯是过年的口粮！
第二天小七似乎就在准备去广东,他来跟我道别,说：蠢蛋儿,到时候我从广东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多好多的红薯。小七的表情告诉我,红薯是他今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要不他怎么会谈到红薯就兴奋得两眼直冒金光,莫非是饿出来的或是我想错了但是红薯再怎么好吃,也不可能比干粮解饿吧！
小七满脸菜色,掩盖着他那还带着稚气的童颜。我想,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吗应该真的很好吧！要不大勇为什么一直炫耀着他在外面是多么多么厉害,回到家又是多么多么厉害,就像是个暴发户一样,穿名牌、用名牌,除了没带回来一个拿得出手的妞和传说中的车之外,仿佛其它什么他都拥有了一样。
小七像平常过年一样,过了一个说饱撑不到、说饥饿不死的年,带着3个红薯,和他老爹估计珍藏了半个世纪、似乎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路费钱,还有他天生的那副倔强劲头,然后踏上了南下广东的路,就像他离开学校一样,头也不回地去了,仿佛这里的一切现在都跟他无关,以后也都跟他无关一样！
大勇走的时候还是那副模样,满头金黄色头发,似乎更加金黄了,黄得像我老爹在地里种的成熟的麦子一样。只是他的这种黄,绝大多数时间里会被村里的老人们认为是二流子、半吊子的意思,至于大勇为什么要特地打扮成二流子的模样在村子里耀武扬威地把头发甩来甩去,我是想不通的。我也不想想,毕竟一个蠢蛋儿即使想通了,可是蠢蛋儿的话又注定没什么可信度,更不谈什么威信了,所以别人当我是扯淡,我的思想和意图滚一边儿去就是了。
小七走了之后,彻底跟家里断绝了联系。因为村里没有电话,他也不会写信,所以,即使想念家乡,也只能在月圆的夜里,看看月亮,以解相思之苦。只不过比较可惜的是,小七应该不知道明月代表相思吧！因为他压根连《静夜思》这首三岁小孩都朗朗上口的诗都不知道。
小七是冲着钱去的,因为太穷嘛！
我想,生活是残忍的,对于涉世未深的小七来说就更加残忍。因为他还未成年就必须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些陌生的人打交道,赚取一些所谓熟悉而又陌生的金钱,来维持生存。但是鸟为食亡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一直深深刻在但凡需要认真生活的人的脑子里。我们为了将来的生活,在好好读书,小七为了将来的生活背井离乡。为了将来,也为了生活,所有天真都似乎变得可笑,更不谈纯情了。
2
王传说
二水还是很怀念有小七的日子。在小七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二水只要一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话题扯到小七身上,就好比尿尿时不由自主地打哆嗦一样自然。
比如说,他们以前经常喜欢在一起讨论乌龟寿命、乌龟为什么又叫王八这类的问题。
自从小七走后,二水就把战略目标转移到我身上。他不止一次找我讨论关于王八寿命的问题,还有其他所有他觉得稀奇的事情。可惜我不是小七,对类似于王八以及和王八相关的东西,丝毫提不起兴趣。但二水这人话又多又臭又长,多得像苍蝇,臭得像搅屎棍,长得像女人的头发。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迫于无奈,渐渐地我就被二水同化了。二水给我介绍了几种我以前从未玩过,也从没想过会感兴趣的东西。由于二水那张嘴太能说了,我竟然对他讲的东西有了兴趣,再不然就是我本来就是个蠢蛋,对他说的话毫无抗拒能力。
二水对我说：王八这东西,据说能活1000年,为啥这东西寿命这么长呢咱们怎么就不能活得这么久呢要知道,咱们吃得又多又好,哪像王八生活在深水里,那里环境又不好,憋闷得要死,有时候还吃不饱。
我很吃惊,不可思议地对二水说：莫非,你想做王八
要是能活这么久,我倒是愿意,可惜我不是王八。二水似乎很认真地对我说,是不是乌龟那个壳能吸收日月精华,采天地灵气啊
我摇摇头。
二水不甘心讨论就这么结束,拉着我的胳膊,焦急地说：唉！要是小七在就好了,前段时间我们聊到这里,正聊得投机呢,可惜他没饭吃,要外出讨生活。帮帮我,帮我想想。二水的表情,就好像我帮了他,他就能变成王八似的。
帮不了,这东西我不感兴趣。我还是摇摇头,嘿嘿嘿地笑着对二水说,这类问题太深奥,又无聊。
二水笑了。二水说：无聊算了,算了……走吧！带你去玩点不无聊的,搞些有意思的事。
二水刚说完,就岔开腿,飞快地在前面跑起来。出于好奇,我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一直跟到了村里一个很隐蔽的山窝窝里。山窝窝里有棵很大的榕树,榕树上有个大大的、黑黑的鸟窝,榕树旁边不远处有个小池塘,小池塘旁边是二水家的一片菜地。
二水指着榕树上的窝说：这里面肯定有鸟蛋,我弄下来送给你。
你真能弄,这都能弄下来！我想笑,但忍住了,然后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对二水说,那你把它弄下来吧。
刚说完,二水便甩掉鞋子,抱着树干,双腿夹着树干,一上一下哧溜哧溜地往上爬。当时,我真怀疑二水这小子是猴子投胎的,那么粗的一棵树,他都不能完全抱住,竟然也能爬上去,真是匪夷所思。
没几分钟,二水从树上弄下来两个蛋。二水递给我,我不要,我说：这东西要着干嘛！脏死了,说不定还带着病毒呢,吃了搞不好会死。
二水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没舍得扔,只是偷偷地塞到兜里。他应该是想到小七了吧,他大概经常掏鸟蛋给小七解决温饱问题。
他见掏鸟蛋丝毫提不起我对新鲜事物的兴趣,特别是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事,我却无动于衷,心里似乎有些泄气。
二水说：蠢蛋,你可真是个蠢蛋,对什么好玩的事都无动于衷,要知道掏鸟蛋可好玩、可快乐了,你却好像麻木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小七跟你真是恰恰相反。
没想到二水对我这么失望,我想可能我真的是个蠢蛋,再说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蠢蛋,所以做什么事可能都带着蠢蛋的样子吧。于是我对着二水嘿嘿嘿地笑了一会儿,就不再出声了。二水好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样颤抖了一下,就没怎么往下说了。不过说真的,二水掏鸟蛋的样子确实很好笑,应该也很过瘾吧,因为我觉得好笑嘛。
二水没怎么理会我,他对着他家菜地里的一个大冬瓜嘀嘀咕咕起来,二水说：这冬瓜真大啊,里面应该能躲个人吧。
说完之后,二水好像想到了什么。思索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对我说：蠢蛋,你信不信,这个冬瓜今天晚上肯定会被村长的媳妇儿偷走。
自从上次六叔的鸡被偷之后,村长的老婆是小偷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摇摇头,嘿嘿地笑着说：怎么可能,冬瓜又不是什么宝贝,味道也不怎么样。村长的媳妇儿应该只会偷鸡吧,她应该对鸡比较感兴趣,对冬瓜应该没兴趣。
二水来劲了,兴奋地说：那咱们打个赌,要是你输了,就要跟我研究乌龟寿命的问题,要是你赢了,我就把那边菜地里最大的黄瓜送给你。
其实我对黄瓜兴趣不大,不过为了不扫二水的兴,或者说是想让二水死心,我还是很勉强地答应了二水的赌约。
二水得到我答应赌约的答复后笑了,好像已经赢了似的对我说：哈哈,你输定了。因为我看到村长他媳妇儿每次路过我家菜园子的时候,都会盯着这个大冬瓜看几眼,她应该对冬瓜很感兴趣。再说了,这冬瓜已经不是小冬瓜了,已经成熟了。那村长他媳妇儿不来偷才怪呢！二水舔了下舌头,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村长的媳妇儿！
说完,二水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对着冬瓜的肚子就是一刀,仿佛这冬瓜就是村长的媳妇。然后,二水又斜着来了两刀,正好切出个三角形。他把切下来的三角形从冬瓜肚子上挑了出来。随后,二水做出了一个足以让地球颤抖的举动。他把裤子一脱,然后用小鸡鸡对着冬瓜肚子里面就是一阵撒尿！尿完之后,二水打了个尿颤。接着他蹲下来,对着冬瓜肚子就是一阵稀里哗啦！
3
夜偷风波
完事之后,二水拍拍屁股,摸摸肚子。他的表情,就仿佛已经看到村长的媳妇儿拿着菜刀切开冬瓜,闻到小便味、看到大便的场景一样。
我对二水说：你怎么这么恶心啊！这么缺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二水坏笑着对我说：像村长他媳妇儿这种人渣,看着就来气,给她大便那是抬举她了,没给她狗屎就不错了。再说了,是她自己喜欢晚上偷东西,又没人逼她。二水说完,嘿嘿嘿地奸笑起来,从他言语间透露出的憎恶眼神,让我感觉村长的媳妇儿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也许村长的媳妇儿偷东西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经常能听到谁家的萝卜被偷了,谁家的韭菜被偷了,谁家的碗被偷了,谁家的茄子被偷了,好像就差谁家的搅屎棍没被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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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所有被偷的东西,人们路过村长家时都能轻易发现。至于村长的媳妇儿为什么会把偷来的东西暴露给别人看,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村长不知道吧,或者没被当场抓住吧,再或者很多被偷的人不愿意和村长撕破脸。又或许那些被偷的人是心甘情愿被偷的吧！
我对二水说：这样会不会被她发现啊,你看你割的,一点都不专业！
二水继续笑着说：你个蠢蛋,真笨。这块挖出来的地方到晚上肯定会长好的！等她来偷的时候,肯定谁都发现不了。再说了,又是晚上,谁会在意冬瓜上有没有破个洞！
我想想也有道理,不过没再接着二水的话往下说,免得又被骂成蠢蛋。尽管我真名叫春蛋儿,但我还是不喜欢别人叫我蠢蛋。尽管别人叫我蠢蛋时,我总是答应着,还一直嘿嘿地笑着。
乡下的夜晚格外安静,所以乡下的人睡觉都很早。这不,估摸九点左右,村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慢慢熄灭了,大家似乎约好了似的,都陆续进入梦乡。偶尔路过某户人家,能听到男主人或女主人打呼噜的声音,要不就是村里狗叫的声音,或者时不时传来几声猫叫,再不然就是小孩子夜惊时的哭闹声。不过,所有这些声音都会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仿佛一切都约好了一样。
不过,我和二水今晚注定为了赌注而无法入眠。
我们蹲在冬瓜地不远处的棉花地里,借助棉花枝叶和夜色的掩护,像两个贼一样偷偷盯着村长家的方向和长着大冬瓜的地方。我们当然不想这样,可这年头,抓贼的反倒像贼,偷东西的却像东西的主人！
一直到十一点,月亮在硕大的夜幕上缓缓向东移动了大概三米。这时,我们看到村长家的灯亮了,可其他地方的灯都是灭的,估计村长的媳妇儿要在这月夜拉开偷东西的序幕了。
我喊了二水一声：二水,看来你猜对了,村长的媳妇儿真的要行动了。
二水应了一声：看,我就说吧！村长的媳妇儿应该准备出发了。
我搞不懂,大家都知道村长的媳妇儿经常偷东西,为什么就没人晚上在地里开着灯,挫挫她的锐气呢为什么被偷过东西后,就没人去村长家里理论呢难道真像六叔说的,理论也没用唉！头疼,搞不懂这些事,或许是因为我一直都太笨,怎么都想不明白吧！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村长家的灯又亮了。从村长家溜出一个像幽灵一样的身影,借着夜色和朦胧的月光,一左一右、一晃一闪地朝我们躲藏的方向过来了。等走近了,真感觉像个幽灵,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幽灵在二水家菜园子旁边停了下来,在朦胧的月光下好像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径直朝二水说的那个会被村长媳妇儿偷的大冬瓜走去。只见幽灵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迅速飘到冬瓜旁,用力掐了几下冬瓜,应该是在掐断冬瓜藤吧！最后开始抱那个偌大的冬瓜,只是抱了两下,好像抱不起来。
看到这场景,我心里特别不爽,偷东西还这么明目张胆。我想这家伙真贪心,抱都抱不动的东西还想偷,真他妈恶心。于是我学了一声猫叫,只是这声猫叫实在不像猫叫,只要是听过猫叫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根本不是猫叫声。
但就这声所谓的猫叫过后,幽灵好像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四周,仿佛四周瞬间充满了杀机。最后幽灵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使出吃奶的劲一下子抱起冬瓜,迅速塞进一个白色类似编织袋的东西里,背起来就朝村里的方向快速离开了。
我和二水不由自主地立刻跟了上去。
幽灵在村里拐了七八道弯后,朝着村长家的方向去了,最后在村长家门口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没过一会儿,我和二水看到村长家的灯又亮了起来。然后我们赶紧跑到村长家的院墙外,准备看看那个大冬瓜是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村长家。
当我和二水顺着村长院子旁边的树爬上去时,院子里立马传来一阵屎臭味。
4
村口骂战
接着,村长家里紧接着传出来一阵呕吐声。我想,肯定是村长他媳妇儿用菜刀切开冬瓜,闻到小便,看到大便了。
二水先是捂着嘴巴笑,接着捂着肚子和嘴巴笑,我也跟着捂着嘴巴和肚子嘿嘿地笑。最后,我和二水实在忍不住,彻底笑出声来。也许是我们的笑声不够响亮,或者村长他媳妇儿耳朵不太灵光,又或者村长他媳妇儿被那阵屎臭味熏得晕头转向了吧！她老半天都没听到院子外面我和二水的笑声,完全沉浸在被屎尿味熏陶的情境之中。
笑够了,我和二水一起顺着村长院子边上的树爬了上去。
我们看到村长他媳妇儿拿着一把切菜的刀,刀上还粘着黄黄的、黏黏的东西。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冬瓜,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不过并没有很苦恼的样子,也许她偷东西都偷得麻木了吧！整个人对着一堆散发着屎味的冬瓜发愣！
最后,村长他媳妇儿似乎回过神来,开始骂骂咧咧。她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偷了东西的人,倒像是摘了自家的冬瓜,却发现被人故意往里拉屎一样。她一边骂,一边抱着冬瓜,往墙边的猪圈走去。走到猪圈旁边后,她一下子把冬瓜扔了进去,那扔冬瓜的劲儿,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扔一堆怨恨。只不过扔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到臭味了,然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猪圈的墙上,继续哇啦哇啦地呕吐。
我和二水立马不约而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村长的媳妇立刻回过头,对着我们的方向厉声吼道：谁、谁、谁。是哪个王八羔子在我家墙上干什么！
她那表情,仿佛自己遭贼了一样,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刚刚才做了一回贼！
我和二水被吓得立马从树上滑下来,拍了拍屁股,撒腿就跑。我们感觉自己就像贼一样,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水的老娘就站在村口,对着村长家,拉开了乡村叫骂的序幕。
只见二水的老娘双手叉腰,站着不像马步的姿势,扯着嗓子骂道：妈勒个逼,是哪个王八狗日的偷了老子的冬瓜,八百年没吃过冬瓜,老子捅你妈,日你……二水的老娘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骂人话全倒出来。她的骂声还带着一种特殊的调调,这调调随着空气传遍了整个村子,钻进了很多还在熟睡中的人的耳朵里,也传进了村长他媳妇儿的耳朵里。
村长他媳妇儿倒也耐得住性子,一直一声不吭地故意躲在家里。我觉得她就像一只缩头乌龟,缩在家里动都懒得动。也许大多数喜欢偷东西的人都像乌龟王八一样会缩头吧！不然,村长他媳妇儿怎么就不吭声呢也许是因为偷了东西没脸承认吧！只是我搞不懂,既然偷了东西不敢也没脸承认,那又何必偷呢搞得别人骂你,你都不敢动弹！
二水的老娘骂得兴起,索性挽起袖子,手上做起骂人的动作,一边跳一边骂。仿佛是地上的泥土偷了她家东西,而且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
二水的老娘也不知道骂了多久,最后蹲在那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出一大堆惊人的话,她一边冷笑着,一边喘气一边骂：妈勒个逼的,你个千人压,万人摸,乱人搞的……这次骂人的频率比较低,像是在给自己缓口气！
等二水的老娘休息好了,又站起来继续叫骂,这次声音更大,骂得更难听。反正整个村子只要有动物的地方,应该都能听到,就连地底的蚯蚓也不例外！
村长他媳妇儿估计最后忍不住了,她打开门。双手叉腰,对着二水的老娘就是一阵叽里呱啦,还故意扯着嗓门说：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谁不知道你嗓门大。没事一边儿吵去,别在我家门前碍眼。说完之后,她扬起嘴角,那表情根本不像是偷过东西的人。或许她偷东西已经偷惯了,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是在偷,这种行为和想法在她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吧！
哟！东西被偷了,还不让骂,莫非是你偷的不成二水的老娘也不客气,语气坚定,说话直接矛头指向村长他媳妇儿,那肯定就是你偷的了！要是不是你偷的,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就骂那个狗日的千人压、万人爬、乱人搞的偷我冬瓜的！二水的老娘一边喘着气,一边冷笑着说。
因为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村长他媳妇儿喜欢偷东西,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不是秘密的秘密。所以,村长他媳妇儿听完二水老娘骂的话之后,不由自主地脸微微红了一下。
5
派出所风波
慢慢地,村里聚集了一群看似闲散,实则也不完全闲散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二水老娘骂街的地方。时不时有人会扯上几句关于村长老婆的闲言碎语。
我心里暗自嘀咕,村长的媳妇儿竟然会脸红！她偷冬瓜的时候怎么不脸红呢她偷东西时身手还挺利落,有点像电影里的武林高手,出手敏捷。难道她真以为自己是在摘自家东西,或者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不是她家的冬瓜又或者……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村长的媳妇儿一下子火了。她指着二水老娘的鼻子,厉声骂道：你给我滚远点骂,别给脸不要脸,大清早跑到我家门口想干嘛,是来挑衅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再不滚远点,有你好看的！
这一威胁一叫骂,二水的老娘当场就愣住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被村长老婆的威风给震慑住了吧！要知道,在村里,只要是个人,跟村长说话都会礼让三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二水的老娘又不是个官,自然得惧怕村长老婆几分。
不过,二水的老娘也不是好惹的。缓过神后,她大概觉得二水亲眼看到了村长老婆偷冬瓜,证据确凿,于是立马反击道：我又没骂你,我骂的是偷我冬瓜的狗东西。你偷了吗你要是没偷,就哪凉快哪呆着去。我东西被偷了,骂几句还碍着你了！二水的老娘气愤不已,明明知道冬瓜是村长媳妇儿偷的,却不敢明目张胆地骂。或许没后台的人,说话就是没底气吧！毕竟村里人都传言村长是有后台的,他媳妇儿自然也有后台。
村长的媳妇儿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跳起来就狠狠扇了二水老娘一巴掌。紧接着,清脆的耳光声传遍了整个小山村,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只有几个相熟的人上去劝架,其他陆陆续续来看热闹的人,就呆呆地看着,仿佛变成了雕像,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毕竟挨打的不是自己嘛！要是哪天有人这样跳起来扇他们一巴掌,我想,他们肯定也会火冒三丈。要是别人扇他们两巴掌,他们还能如此淡定,那绝对称得上是圣人了！
二水的老娘自然不是圣人,她也气得火冒三丈！
二水的老娘大概是气得极点了,冲上去就和村长的老婆扭打在一起,一阵狂抓乱咬、猛踢乱打。
村长的老婆也不甘示弱,反过来也和二水的老娘对打,同样是一阵狂抓乱咬、猛踢乱打。
不到一根烟的工夫,两人都变成了熊猫眼,脸也被抓花了,头发更是凌乱不堪。周围是劝架的呼喊声、拉扯的嘈杂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刺耳的尖笑声,还有小猫小狗仿佛受到惊吓的乱叫声,也许它们是看打架看得太兴奋了才叫出声的吧！
最后,二水的老娘累了,村长的媳妇儿也累了。可村长的媳妇儿底气依旧十足,完全不像是个偷过东西的人,仿佛她从来就没偷过东西一样。或许偷东西的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小偷,只认为自己是喜欢拿别人东西的人,而且是拿习惯了,别人也习惯了被拿,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就一直这样习惯下去。
二水的老娘歇了一会儿,突然又跳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村长的老婆反应灵敏,一闪身,这一巴掌刚好扇在她嘴角边,紧接着,嘴角边渗出一点鲜血,鲜血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就像国产武打片里的人受了内伤似的。
村长的媳妇儿肯定没受内伤,但她显然是恼羞成怒,又急又气,大声叫嚷着：哎呀！打人了,打人了！然后一边装作很伤心的样子,又哭又叫地往屋里跑去。可奇怪的是,这种伤心的哭声在她踏进家门,刚走两步后,就像汽车急刹车一样,骤然停止了。
比较反常的是,村长的媳妇进屋好久了,村长却一直没有出来。也许村长就像电视里演的大人物一样,但凡大人物出场都有些不同寻常,村长这次就是这样超乎寻常地一直没露面。也许是他媳妇儿真做了亏心事,他不好意思出来理论。要知道,村长的媳妇儿要是偷东西被人知道,肯定很没面子。不过我挺纳闷的,村长媳妇儿爱偷东西这事几乎人尽皆知,二水的老娘为啥不当面揭穿呢难道非得抓贼抓赃同时进行才能证明又或者二水的老娘给村长媳妇儿面子,不想当面撕破脸可眼前的情形实在让我迷惑不解。难道我真的是个蠢蛋有可能吧,毕竟别人一直都这么叫我。
村长还是没出来,不过没过多久,村长家不远处出现了一群派出所的人,还开来一辆派出所的白色警车。
然后村长终于出来了,那架势就像某个大人物到场似的。他像下级迎接上级一样,和那群派出所的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后,村长扯着嗓子喊道：这事,按法律办,一定按法律办！哪怕是我媳妇儿真的错了,也绝不姑息！村长说话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在世包公,铁面无私。可不知为啥,他这种所谓的无私,总让我感觉怪怪的。
接着,我看到二水的老娘被拉进了派出所的车里,而村长的媳妇儿自从进了家门,就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始终没再露面,也许是不敢露面,又或许是觉得没必要露面吧！
6
门牙之谜
村长的媳妇儿依旧没有露面,就好像真被派出所的人抓走了似的。可实际上被抓走的二水老娘倒回来了。二水的老娘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只是在回家路过村长家门口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哆嗦,或许是从派出所出来后,二水老娘就变得容易打哆嗦了吧。
后来还是二水告诉了我事情的结果。二水说,派出所的人都说他老娘把村长媳妇儿的两颗大门牙打掉了,还说打掉牙齿等同于毁容,性质很严重,这属于故意伤人罪,甚至还说要拉去坐牢。最后,无奈之下,他老爹带了些钱,在二水老娘被抓的第三天,把她
赎
了回来,就好比吃了别人庄稼的牲口被扣押了,得拿钱赎回一样。具体拿了多少钱不清楚,只知道是一沓红红的钞票。那可是二水家用来买谷种和供二水上学的钱,没了这笔钱,二水就没法读书,家里也种不了田了。
二水说,给了钱之后,派出所的人又说他老娘寻衅滋事,扰乱社会秩序,需要拘留。我也不太清楚拘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给了钱就能赎人。结果第三天,二水的老娘就回来了,也算是
刑满释放
了。
其实那天打架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也有人在劝架。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要拘留二水老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同样是打架,却没看到村长的媳妇儿被怎么样,难道她也被拘留了可没道理啊,那天明明只有二水老娘上了派出所的车,我没看到村长媳妇儿上车呀。难道是我看漏了应该是吧,毕竟我是个蠢蛋儿,怎么可能留意到她被抓上车呢说不定村长媳妇儿被抓这种事,本就不是我们能看到的。
自那次老娘被抓后,二水对村长的媳妇儿恨得牙痒痒,可一直连村长媳妇儿的影子都见不着,他一心想着找个法子整整她,却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可把他愁坏了。
二水在心里暗自嘀咕,然后对我说：蠢蛋儿,哪天咱们去瞅瞅村长他媳妇儿,我好想
‘拜访拜访’
她！
我说：二水,你该不会是想她了吧,哈哈！
嗯！想！想得不得了,非常非常想！
二水说道。
二水说话的语气怪怪的,感觉心里藏着事儿。我没再追问下去,也许有些事还是不要了解得太透彻为好。不过有些事,我和二水还是挺想弄清楚的,比如村长媳妇儿莫名失踪的问题。说实话,这类问题确实很能吸引我们俩的注意力。
于是,在一个挂着硕大月亮的夜里,我和二水像之前一样,爬上了村长家院子旁边的大树。我们看到村长的媳妇儿和村长在院子里坐着,不停地说着话,还不停地嗑着瓜子。中途村长说了句话,他媳妇儿听后笑了,笑得天真无邪,只是笑的时候,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洁白亮丽。
村长媳妇儿的牙齿不是被打掉了吗怎么现在又好好地长在那儿,难道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二水老娘承担更大的责任看到那两颗门牙,我只觉得像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就因为这两颗门牙,好多事情好像都变了味儿,她这牙齿可真是
厉害。
村长的媳妇儿使劲用牙齿磕着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想要让整个小村都听见。
二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面无表情,也许他心里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吧。他变得沉默寡言,和之前爱说爱笑的他判若两人。二水肯定是受刺激了,就因为这两颗所谓
打掉
却又好好长着的门牙,不仅毁了他的学业,还没了家里买粮种的钱。
说到打架,我就想起电影里的武打场景。感觉二水老娘和村长媳妇儿打架,有点像在演戏,打来打去,看的人多了,似乎就能赚到钱。只不过电视上演的是打架的双方最后都能赚钱,可现实中呢,二水老娘打架没赚到钱,只有支出,或许是因为她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大把的人民币。反倒是没看到打架现场的派出所的人得了好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个冬天,二水老娘和村长媳妇儿打架之后,变得格外寒冷。尤其是村子里的溪水,在冷冽的北风吹拂下,渐渐结成了冰。整个村子冷冷清清的,仿佛也被这寒冷冻住了一般。
7
盛大婚宴
那年快过年的时候,村长的大儿子回家了,给村长带回来个长的非常非常漂亮的准儿媳妇儿。村长高兴的像是买彩票中了500W似的,高兴的大概有几个月合不拢嘴！村里只要是人,遇见村长都会说村长好福气,儿子很能干,给村长长脸了！
那女人我偷偷的瞄过几次,确实漂亮。简直就是能把我们整个村子所有有点姿色的女人都比下去,简直就是人间仙子。因为她真的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如花似玉……反正只要是形容女人美丽、漂亮的词语,都仿佛是已经为她准备好的,都能跟她沾的上边儿。
村长也开始张罗着为儿子办婚宴！
儿子要结婚了,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村长自然是要办的隆重一些,所以但凡认识的,村长几乎都发了请帖！二水家里也算其中一家！我想连二水家都收到请帖了,那这场结婚肯定是村里空前浩荡的!
这不,结婚那天。村长家里足足摆了68桌酒席,每桌上面都坐得满满的。村长家里摆不下,桌子就在外面继续摆,而且是一直从村头摆到村尾,场面甚是洁荡,大有凯旋归来的将士们庆功的架势。而且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车,都涌入村子。村长家人山人海,人挤人挤得村长家快要爆炸了,村里也大有鸡犬不宁的架势,那排场,简直没得说的壮观！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反正有很多我都没见过的人,毫无疑问,很多人也没见过我。每个人都是拿着红包,都送给了村长,而不是大勇。我只是感觉红包的颜色红红的,红的很好看,红的很舒服！
那天不光是拜天地,还拜了拜钱。反正只要拜一个人,被拜的人就会掏出就最低是一张红红的毛爷爷,算是给新人的礼钱。只知道很多人很多人挤在村长家里看热闹,挤得喘不过气,挤得都快冒油了,可还是有很多人往里面挤呀挤！
也难怪,在农村,除了结婚之外似乎都找不到比结婚更热闹的事情了,所以大凡结婚的地方都热闹,只是大勇结婚那是异常的热闹,总之是空前的,能不能绝后就不好说了。
拜天地的时候,堂屋里的人挤满了整个堂屋,后面是人,堂屋外面还是人……反正到处都是人。
大勇的媳妇儿扭着屁股,被大勇牵着。她头上顶着块红盖头,一扭一扭地走进大勇家的堂屋里。
二水看到后,低着头嘻嘻地笑着说：这样子,真骚！说完,二水又笑得天真无邪。
我说：确实很风骚……
大正说：看走路的样子,应该是个妇女！大正似乎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这不是废话嘛,都结婚的人了,不是妇女是什么我看着大正,眼神里满是鄙夷。其实我都忘了,大正是个读书特别认真,甚至会读书读成疯子的人。
大勇的媳妇儿扭得挺好看,不过除了我和二水,好像没人认同我们的观点。而且很多人都热情满满地看着这对新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特别是很多跟大勇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都高兴得不行,仿佛是自己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似的！
大勇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据说后来他们花了不少钱,请电视台的人来把婚礼现场拍成了光碟。至于有没有靠这个卖钱,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村里那些还没娶媳妇儿或者打算娶媳妇儿的人,都羡慕得要命。很多人都打算以后自己结婚,也像大勇一样把婚礼现场拍成光碟,就算不卖钱,留着过几年拿出来看看也好。
我不太清楚拍一张光碟要多少钱,反正听大人们说,好像是花了一大笔钱,才请来了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据说这光碟还在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滚动播出了好几次。看来这场婚礼,在能收到电视台信号的地方,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于是,村子里那些闲着没事的人,在饭后闲聊的时候,又多了个话题,多了个可以炫耀的事儿,就好像结婚的是自己或者自家亲戚一样,兴奋得不得了！
8
书记的酒
大勇结婚的时候,二水的老娘也去了,说是去吃百家饭。我们那儿有个风俗,只要有人结婚,都会免费宴请村里每家每户至少一人吃饭,美其名曰吃百家饭。不过这所谓的饭,有时候做的是面,反正都叫百家饭。
那天二水的老娘来了,她冲着村长夫人嘿嘿一笑,我又看见村长的媳妇儿也冲着二水的老娘嘿嘿一笑,然后就立马去招呼其他人了,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我不太理解,二水的老娘和村长夫人之前还大打出手过,怎么现在就因为一顿饭,就冰释前嫌了呢也许这就是我虽有所耳闻却难以理解的民风淳朴吧。
大勇结婚那天,村子里只要是能走能动的人,几乎都去了,除了书记。
书记是个光棍,是村里唯一的光棍。听说他小时候发过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所以有时候做事说话都不太正常。他一天书都没读过,似乎也不懂得什么是是非对错。平常他也不与人争执,哪怕有人踩在他头上骂他傻,他也不还口。不知为啥,慢慢地,大家开始忘记了他原本的名字。因为他走路的样子（走路时昂首挺胸,背着手,就像村里的村支书那样）,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书记。而且每次别人叫他书记,他都会乐呵呵地答应,仿佛自己本来就是书记一样。
渐渐地,大家都说他是个疯子。反正有时候他跟我一样,喜欢看着嬉闹的人群傻笑一阵。除此之外,他似乎和正常人也没太大差别。他住在一间矮小的土屋里,会做饭,会耕地,能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只是没人愿意嫁给他做老婆,就好像天生就没人想和他一起生活似的。
书记也曾有人给他说媒。听我老爹讲,书记其实早年读过几年书,还挺会持家的,就是人太老实。年轻的时候,媒人给他介绍的对象,不是傻子就是白痴,再不然就是身体有残疾的。所以他都没同意。再说,书记看起来傻傻的,家里穷得只能住土屋,乡亲们都觉得,除非脑子有病,不然谁会嫁给他。慢慢地,就没人愿意给他说媒了,他自己也渐渐淡忘了成家这件事。
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他没成家很正常,他自己似乎也这么认为。他就像个出家的和尚一样生活着。只是每当村里有哪家办红白喜事,总会有人叫上他一起喝两杯,他也一定会像自家办喜事似的去喝两杯。而且每次喝到高兴处,他还会唱上一段。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反正很多人会跟着一起咿呀咿呀地唱,然后大家都会哄堂大笑。只因书记的动作、表情和神情,实在太搞笑,让人忍不住不笑。
笑过之后,很多人会给他扔些一毛两毛的零钱,当然也有出手大方的,会给一块两块的。这就算是给书记最好的奖赏了。书记每次捡钱的时候都特别高兴,每捡一次都会大声说：谢谢谢谢……哪怕只是一毛钱的零钱或者硬币,他都会大声致谢,就好像是神仙菩萨恩赐给他的一样。他那神情,总能逗得周围很多人哈哈大笑,那哄笑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被他逗乐了。
每次我都觉得书记挺可怜的,可他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可怜的表情,就好像他从来都不可怜似的。
书记也会生病。每次感冒发烧,他都会好多天不出门,没人搭理他,也没人管他。有时候即便很多人知道他生病了,也还是没人管,就连他的亲兄弟也是如此。
听我老爹说,他哥哥就是小也的老爹,可我从来没从他们身上看出有亲兄弟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压根不认识似的。偶尔碰面躲不过去,寒暄几句,也都透着勉强和倔强。也许他们根本就算不上兄弟,或许只是传说中同母异父的兄弟吧。只是好像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传说,所以也无从说起。
也有时候听我老爹讲,小也家的房子是村里最漂亮的,说是祖传的。只是每次听到祖传这个词,我就觉得特别别扭。
书记每次病好了,就会步履蹒跚地走到村里唯一的小卖部,去买一瓶酒,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一次又一次,他都很开心。
那天我碰到书记,假装自己不是小孩子,好奇地问他：书记,那酒有那么好喝吗
书记呵呵地笑了：你小孩子懂什么……酒,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知己啊！书记提着酒,反复念叨着,酒哇……然后啧啧有声,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那神情,分明就是在告诉我,酒才是他真正的朋友。而且我发现书记居然知道知己这个词,这实在是很难得、很耐人寻味的一件事。
【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