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雨晴将手机屏幕上的拉伸滑块推到顶端。
照片里,她站在公司楼下那棵早樱树旁,原本只到她胸口的粉色花簇,现在堪堪及腰。
双腿被拉扯成两根脱离现实的细长直线,几乎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
腰部则被瘦身工具压缩到只剩一个模糊的节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她眯起眼,仔细检查边缘有无穿帮的扭曲背景,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完美。她低声自语,指尖在亮度、饱和度和名为初恋粉的滤镜之间快速跳跃,直到屏幕上的人影呈现出一种光滑、失真、却又符合某种流行审美的质感。
她编辑文字：加班到深夜,还好有樱花和……嗯,我的腿作伴。
点击发送朋友圈,特意分组,确保新来的创意总监程朗和那个总是阴阳怪气的实习生苏薇都能看见。
手机几乎立刻开始嗡嗡作响。点赞和评论像春潮般涌来。
雨晴这腿！逆天了！
腰精本精！求教程！
这比例……是真实存在的吗！下面跟着一串瞪大眼睛的表情。
雨晴姐身材管理太牛了！这条来自苏薇,配了个捂嘴笑的表情,施雨晴觉得格外刺眼。
她躺在床上,手指机械地向下滑动,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条赞美。
现实中,她一米六出头,体重刚过百,小腿有些肌肉,腰腹部更是常年坐办公室囤积的软肉。
但在朋友圈这个二维空间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重塑自己,成为那个被羡慕、被追捧的女神。
这种感觉,比任何美食或奢侈品带来的快感都更直接,更上瘾。
凌晨两点十五分。
明天早上九点还有部门例会。
但施雨晴毫无睡意,她点开相册,又选了一张白天的自拍,开始新一轮的精雕细琢。
腿,还可以再长一点；腰,还能再细一圈；脸,必须是完美的V字形……
她全神贯注,像一个虔诚的工匠在打磨一件艺术品,直到屏幕上的人像彻底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更像是一个比例怪异的时尚插画。
这才够狠。她打了个哈欠,点击保存,手机滑落在枕边,屏幕还亮着那张怪诞的完美自拍。
黑暗中,她身体里的细胞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组。
啊——！
清晨,刺耳的尖叫撕裂了公寓的宁静。
施雨晴赤脚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像被钉在那里一样动弹不得,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
镜子里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那双腿,长得匪夷所思。
不是照片里的二维拉伸,而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三维存在。
它们从她的身体延伸出去,几乎碰到了镜子的顶端,显得纤细、笔直,却又带着一种脆弱的、不自然的僵硬。
她试着抬起一条腿,动作笨拙得像刚学会走路的长颈鹿。
她的腰,细得可怕。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只留下窄窄的一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肋骨下缘紧紧抵在一起,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不……不可能……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截细腰,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好像……变短了
不,是腿和躯干被拉长后,手臂在视觉上显得不成比例。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这不是梦。
昨晚,她P成了什么样,现在,她就变成了什么样。
恐慌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她想尖叫,想报警,想冲出家门寻求帮助。
但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弹出一条日历提醒：【周一,9:00
AM,部门例会】。
现实像一盆冷水泼醒了她。
迟到被老板骂在同事面前出丑
这些日常的焦虑瞬间压过了超自然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腿变长了,腰变细了……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那些点赞,那些羡慕,不就是因为这些完美的比例吗
现在,它们成真了。
她应该……高兴
施雨晴慢慢挺直身体,再次看向镜子。
抛开那份诡异和不协调感,镜中的形象确实……很上镜。
极长的腿,极细的腰,配上她原本还算精致的五官,组合出一种超越常人的、模特般的效果。
如果忽略掉那份怪异,这简直就是行走的时尚大片。
天啊……她试探着走了两步,姿势古怪,但镜子里的动态确实有种惊人的视觉冲击力。
我……好像真的变漂亮了一丝病态的兴奋开始在心底蔓延。
衣柜里的所有裤子都变成了七分裤,裙子的腰围大得能塞进两个拳头。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最后扒出一条弹性极好的黑色瑜伽裤和一件oversize的卫衣,勉强套在身上。
她快速化了个妆,着重突出了眼睛,试图平衡面部比例,然后踩着一双平底鞋——高跟鞋现在对她来说太危险了——冲出了家门。
走在上班路上,施雨晴立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注目礼。
路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黏在她身上,有惊奇,有困惑,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惊叹。
地铁里,她几乎占据了整个车厢的视觉中心,好几个年轻人偷偷拿出手机对着她的腿拍照。
公司楼下,保安大叔第一次主动跟她打招呼：施小姐,今天……真精神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电梯里,几个不同部门的同事挤在一起,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窃窃私语。
连平时目不斜视的程朗,在电梯门打开时,都愣了一下,目光在她长得不成比例的腿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施雨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飘飘然的,仿佛踩在云端。
所有的不适和恐惧,都被这种万众瞩目的虚荣感冲淡了。
雨晴！我的天！你……同一个办公室的小林看到她,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一下,差点泼出来。
你的腿……还有腰……你、你去抽脂了接骨了！
施雨晴早就想好了说辞,她故作轻松地撩了下头发：哪有那么夸张,就是最近健身加控制饮食,效果比较明显而已。
明显！小林夸张地围着她转了一圈,这何止是明显！你这腿得有一米五了吧！腰细得跟A4纸似的！雨晴,你老实说,是不是用了什么黑科技
办公室里立刻围拢了一群人,惊叹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太夸张了,怎么做到的
这比例看着有点吓人啊……
但是真的好上镜！
雨晴你现在可以直接去当模特了！
施雨晴被围在中间,享受着各种复杂的目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她挺直了背,尽管细腰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程朗从办公室走出来,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次带着明显的探究。
施雨晴立刻调整站姿,将长腿的优势展现到极致。
她看到程朗微微皱了下眉,但随即又点了点头,似乎在评估某种……视觉效果。
午休时间,施雨晴迫不及待地躲进洗手间,掏出手机疯狂自拍。
镜子里的她,无需任何美颜和拉伸,就已经拥有了超越人类极限的比例。
她挑选了一张看起来最自然（如果这还能称之为自然的话）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健身打卡,好像是有点效果
点赞和评论瞬间爆炸,数量是过去的几倍。
效果！姐你这是基因突变了吧！
跪求健身秘诀！
雨晴你这绝对不是健身能达到的效果！快老实交代！
太美了！但是……有点怪怪的
楼上的别酸,这就是完美身材！
苏薇评论：哇,雨晴姐毅力惊人呢~[鼓掌][鼓掌]
后面跟了一张她自己对着健身房镜子的自拍,照片里,她的腿也长了不少,腰也细了,但P图痕迹明显,背景里的器械都有些扭曲。
施雨晴轻蔑地哼了一声,回复苏薇：彼此彼此~
然后逐一回复那些赞美她的评论,心里充满了扭曲的满足感。
下班后,施雨晴直奔商场。
她要买新衣服,那些能完美包裹、展示她这副奇迹身材的衣服。
紧身裙、高开叉长裙、露脐装、包裹性极强的牛仔裤……
试衣镜前,她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兴奋地转着圈,欣赏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比例惊悚却又异常吸睛的身影。
小姐,您的身材真是……太特别了,售货员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穿什么都像高级定制。
施雨晴刷爆了信用卡,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走在灯火璀璨的商业街上,橱窗玻璃映照出她修长怪异的身影,路人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追随着她。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权力感——仅仅因为这副身体,她就成为了视觉的焦点,世界的中心。
回到家,她立刻把新衣服一件件试穿,拍了上百张照片。
她精挑细选了九张,准备发朋友圈。
但在点击发送前,她犹豫了。
镜子里的她,已经很完美了。
但……手机里的那个完美,似乎还可以更进一步。
还可以……更夸张一点。一个声音在她心底怂恿着。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修图软件。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照片里那双已经长得离谱的腿再次拉长,直到小腿末端消失在画面边缘。
腰部被进一步压缩,细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甚至还稍微拉长了脖子,缩小了头部……
屏幕上的形象,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形态,更像某种来自异次元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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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叫……艺术。她看着那个怪诞的形象,心跳加速,点击了发送。
发完朋友圈,她哼着不成调的歌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异常的身体,腰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瓷砖墙壁。
同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发黑。
可能……今天太兴奋了。她甩甩头,将不适归咎于情绪激动。
睡前,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
新的朋友圈获得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的点赞和评论。
质疑的声音更多了,但淹没在更汹涌的惊叹和膜拜中。
有人开始称她为腿神、腰精本精。
施雨晴带着虚荣心带来的眩晕感沉沉睡去,梦里,她站在T台上,聚光灯追随着她,全世界都在为她的身材欢呼。
第二天早晨,施雨晴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痛感来自她的四肢百骸,仿佛骨头被强行拉长,肌肉被撕裂。
她试图坐起来,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的腿,变得更长了。
长得荒谬绝伦,几乎占据了床铺长度的三分之二。
它们像两根僵硬的、包裹着皮肤的棍子,难以弯曲。
而她的腰,细得只剩下一小束,仿佛脊椎骨直接连接着盆骨,胸腔和腹腔被极度压缩,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臂相对于躯干和腿,显得更加短小了,像两根发育不良的附属肢,悬在身体两侧。
不……不……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挣扎着想下床,但重心完全失衡,长腿根本不听使唤,她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想爬起来,但短小的手臂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撑力。
她像一只翻壳的甲虫,徒劳地在地板上扭动。
镜子就在不远处,映照出她此刻狼狈而怪诞的模样——那绝对不是人类,更像是某种拙劣漫画家笔下的失败造物,充满了诡异和不协调。
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朋友圈的提示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起。
她用尽全力,像蠕虫一样蹭到床边,用极不方便的短手臂够到了手机。
屏幕上,是昨晚那张被P得面目全非的照片,点赞数已经破万。
最新的评论是苏薇发的：天哪！雨晴姐这是什么新物种！像游戏里的精灵女王！太酷了！
精灵女王
施雨晴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生物,长腿细腰,比例夸张,如果忽略掉那份生理上的痛苦和行动不便,确实……有种非人的、怪诞的美感。
特别是那双长得突破天际的腿,赋予了她一种超越凡俗的视觉冲击力。
还……还能再完美一点吗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再次钻进她的脑海,带着一种病态的诱惑。
恐惧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源于虚荣和沉溺的力量攫住了她。
她颤抖着,却又熟练地解锁手机,打开了相机。
她躺在地板上,调整着角度,试图找到一个能最大程度展现这副精灵女王般身体的姿势。
拍了好几张,她又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修图软件。
手指再次在屏幕上滑动。
腿,拉到极限,仿佛要刺破屏幕；腰,收到最细,只剩一个像素点般的连接；手臂,稍微拉长了一点,让整体看起来协调一些……
完美……她低语着,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痛苦和狂热。
点击发送。
然后,她艰难地爬向衣柜,寻找能够容纳她这副崭新、却也更加残破的身体的衣服。
上班的过程变成了一场酷刑。
她几乎是挪进公司的。
长腿在办公桌下无处安放,只能别扭地伸到过道里,绊倒了好几个人。
极细的腰让她无法久坐,每隔几分钟就要站起来活动,否则就会感到内脏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短小的手臂让她打字和操作鼠标变得异常困难,工作效率直线下降。
但每当有人投来或惊恐、或羡慕、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时,施雨晴内心深处那份病态的虚荣就会再次膨胀,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程朗今天没有跟她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了她几眼,眼神复杂,像在看一个展览品。
苏薇的变化也很大。
她今天穿着一条极短的裙子,双腿也长得惊人,虽然,施雨晴用挑剔的目光判断,比例上还是略逊于自己昨天拉伸后的效果。
但苏薇的腰细得同样触目惊心,走动时上半身带着一种僵硬的摇摆感,像是强行固定在某个角度。
雨晴姐,早啊。苏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想做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但脸颊肌肉似乎不太协调,笑容显得有些怪异。你今天……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施雨晴心里冷笑,嘴上却挂着完美的假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倒是你,薇薇,今天这身真显身材,特别是腿,又长了她故意加重了又字。
苏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哪里,天生的啦。不像有些人,变化那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效呢。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花四溅。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硝烟味。
程朗端着咖啡走过,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扫过,最终落在施雨晴那几乎拖到地上的腿和短得不成比例的手臂上,眉头紧锁,脚步加快,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疫。
施雨晴的心猛地一沉。
程朗的眼神不再是探究或惊奇,而是……厌恶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起来,却发现手臂太短,根本无法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只能尴尬地悬着。
腰部的疼痛再次袭来,针扎一般,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呵,天生施雨晴强忍着不适,声音拔高了一点,薇薇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吗你昨天P图把后面饮水机都P歪了,还好意思说天生
苏薇的脸瞬间涨红：你胡说！我那是角度问题！
她猛地想挺直腰杆反驳,腰椎却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你看！说你两句就站不稳了苏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她自己的腿也微微颤抖着,显然站立对她来说同样是负担。我看你还是请假回家休息吧,别在这里……碍眼。
碍眼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施雨晴的耳朵。
她看到程朗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仿佛隔绝了外面这场荒诞的闹剧。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剧痛的情绪冲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苏薇那张同样经过精雕细琢的脸。
彼此彼此,施雨晴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但语气里的尖刻丝毫不减,至少我的脸还是我自己的脸,不像某些人,下巴尖得能戳死人,眼睛开得快连到太阳穴了,还觉得自己美若天仙
苏薇被戳到痛处,尖叫道：你胡说八道！施雨晴,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比你年轻,比你……
她的话没说完,施雨晴眼前突然一黑,剧烈的疼痛从腰腹部炸开,仿佛内脏都被那细得不合常理的腰肢挤碎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那双过长的腿完全失去了控制,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啊！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惊呼。
施雨晴重重地摔在地上,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更让她难堪的是,她那短小的手臂根本无法撑起身体,她像一只被掀翻的昆虫,徒劳地在地板上扑腾着,姿势狼狈又怪异。
周围同事的目光充满了惊恐和怜悯,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
苏薇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凝固了。
雨晴！你没事吧小林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来想扶她。
别碰我！施雨晴低吼一声,羞耻感淹没了疼痛。
她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撑起上半身,拒绝了所有帮助,像只受伤的蜘蛛一样,手脚并用地、跌跌撞撞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爬去。
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每一步都伴随着周围压抑的抽气声。
洗手间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施雨晴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大口喘着气。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眼前阵阵发黑。
她挣扎着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怪物。
一个拥有惊悚比例的,人形的怪物。
腿长得像踩着高跷,占据了身体绝大部分,腰部细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中折断,能清晰看到皮肤下肋骨的轮廓。
而那双短小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像是后来拙劣地安上去的装饰品。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自然的拉伸感。
这就是她追求的完美这就是那些点赞和羡慕换来的代价
恐惧,迟来的、冰冷的恐惧,终于彻底攫住了她。
她想哭,却发现胸腔被挤压得太厉害,连做出抽泣的动作都无比困难。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固执着地响了起来,屏幕在冰冷的地砖上投射出幽幽的光芒。
是朋友圈的提示音。一声又一声,密集得像是冰雹砸在玻璃窗上。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用那短得可笑的手臂,极其费力地将手机够到眼前。
屏幕上跳动着无数红色的数字气泡——点赞、评论、@提醒,全都指向她刚刚躺在地板上、用尽最后力气P出来的那张精灵女王照片。
【10875个赞】
【评论（3458条）】
卧槽！这是人类能达到的境界吗！
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科幻大片女主角！
雨晴姐！你打破次元壁了！美哭了！
这腿！这腰！绝了！跪求P图APP和参数！！！
楼上的别傻了,这绝对是真的！我今天在地铁上看到雨晴姐了,比照片还震撼！（后面跟着一串星星眼的表情）
苏薇刚刚也发了新照片,感觉还是雨晴姐更胜一筹啊！
对对对,苏薇那个有点用力过猛,雨晴姐这个有种诡异的艺术感！
美哭了艺术感震撼
施雨晴看着屏幕上的赞美,又看看镜子里那个连基本生理需求都难以维持的、扭曲痛苦的自己,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她想笑,却只能发出一阵漏气般的、嘶哑的抽气声。
她赢了苏薇以这种方式
腰部的剧痛再次升级,尖锐得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
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腔像是被一个铁箍死死勒住,每一次吸气都只能吸入微薄的空气,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沉重而缓慢,每一次搏动都异常艰难。
救……救命……她张开嘴,想呼救,声音却细若蚊蚋,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她想把手机砸烂,想把那个该死的修图软件卸载,想把所有照片都删掉！
手指却不听使唤,它们僵硬地、本能地划过屏幕,点开了那个罪魁祸首——那个图标是一个闪着彩虹光芒的M字母的修图APP。
【检测到您的形象数据已更新,是否同步到最新版本同步后将为您解锁神祇级美化模板！】
一个弹窗跳了出来,背景是她那张精灵女王照片,但被渲染得更加虚幻和非人。
神祇级
施雨晴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APP……它知道！它知道她身体发生的变化！
这不是巧合！不是癔症！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疯狂地想要点击否,想要退出这个诡异的APP,但手指却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颤抖着,不受控制地移向了那个亮着光的是按钮。
不！不要！她在心底呐喊,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动作。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洗手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苏薇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的样子比刚才在办公室时更加狼狈。
她的腿似乎又长了一些,裙子下摆已经高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细腰上方的肋骨根根分明,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两坨因为过度瘦脸而显得异常突兀的颧骨。
施雨晴！你……苏薇看到瘫在地上的施雨晴,和她手机屏幕上那个神祇级的弹窗,眼睛猛地瞪大了,里面充满了惊恐和一丝……嫉妒你也收到了！
施雨晴没有力气回答,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不能点！不能点那个‘是’！苏薇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她踉跄着想冲过来阻止施雨晴,但她的腿同样不听使唤,刚迈出一步就重心不稳,朝着旁边的洗手台倒去。
砰！苏薇的额头重重磕在洗手台的大理石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她痛哼一声,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捂着额头,有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渗出。
这个APP……它有问题……苏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刚才……也收到了……点了‘同步’……然后……我的手……
施雨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苏薇捂着额头的那只手,手指变得异常纤细和僵硬,指关节突出,像干枯的树枝,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
我的手……动不了了……苏薇绝望地哭喊着,另一只手试图去掰开僵硬的手指,却徒劳无功。
施雨晴看着苏薇那只正在变异的手,又看看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诱人的神祇级弹窗,以及下方那个仿佛带着魔力的是按钮。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剧痛和恐惧让她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不能点！点了就会像苏薇一样！甚至更糟！
但……如果不点呢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救吗镜子里的怪物在无声地嘲笑着她。而手机里,那些赞美还在不断涌入,像毒品一样诱惑着她。
【苏薇刚刚也升级了！雨晴姐不能输啊！】
【快同步！想看神祇级的雨晴！】
【M图APP就是神！谁用谁知道！】
评论区里,有人在疯狂地刷屏。
施雨晴的目光在苏薇痛苦的脸和手机屏幕之间来回移动。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视线开始模糊。
剧痛让她产生了幻觉,她仿佛看到屏幕上那个精灵女王正在对她微笑,无声地催促着：
同步吧……成为神祇……彻底的完美……
不……施雨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微弱的抗拒。
但那根被无形力量操控的手指,还是坚定地、缓慢地、朝着那个发光的是字,按了下去。
指尖触碰到冰冷屏幕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瞬间从手机涌入她的身体！
那不是电流,也不是能量,更像是一种……数据的洪流,疯狂地改写着她的细胞,重塑着她的骨骼和血肉！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她被挤压的胸腔,凄厉地回荡在洗手间里。
她的身体在地板上剧烈地抽搐、变形！
腿,再次疯狂地拉长、变细,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皮肤紧绷到几乎透明,隐约能看到下面快速变形的骨骼！
腰部彻底消失了！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只通过一束细得不可思议的脊椎连接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内脏被压缩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手臂也在同步变形！它们没有变长,反而变得更加短小、纤细,甚至开始弯曲、分节,末端变得尖锐,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附肢！
她的脸也在变化！眼睛变得巨大,占据了面部的大半,几乎没有眼白,像两颗黑曜石。嘴巴则缩小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皮肤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像蜡一样苍白光滑。
苏薇惊恐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绝伦的景象,连哭泣都忘记了。
她眼睁睁看着施雨晴的身体在几秒钟内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变成了一个……
一个拥有蜘蛛般细长扭曲的四肢、几乎没有腰身、顶着一颗巨大眼睛和小嘴巴的头颅的……怪物。
变形停止了。
怪物蜷缩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类似昆虫鸣叫的嘶嘶声。
它那双巨大的、没有情感的黑色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适应这副全新的、彻底异化的身体。
施雨晴的意识,被禁锢在这个怪诞的躯壳里,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它们。
她能看到,能听到,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味,但她无法说话,无法移动,甚至无法流泪。
她变成了自己一直追求的,完美的终极形态。一个活在修图软件参数里的、只剩下视觉冲击力的、冰冷的艺术品。
手机屏幕还亮着,掉落在她扭曲的肢体旁边。
那个M字母的APP自动切换了界面。
【恭喜您成功升级为神祇级用户！】
【您的最新形象已自动分享至朋友圈,快去收集信仰值吧！】
【形象已固化,不可逆转。请享受您的永恒完美。】
永恒完美……
施雨晴（或者说,曾经是施雨晴的那个存在）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洗手间的门外,传来了同事们和闻讯赶来的保安、物业人员的惊呼和嘈杂声。门被撞开了,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看到了瘫倒在地、额头流血、手指僵硬的苏薇,看到了掉落在地、屏幕还亮着的两部手机,以及……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词汇形容的、散发着诡异美感的……东西。
那个东西,有着不成比例的巨大黑色眼睛,蜘蛛般细长扭曲的肢体,几乎不存在的腰部,以及苍白光滑得像塑料的皮肤。它一动不动,像一个制作精良但无比惊悚的雕塑。
那……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问。
是……施雨晴吗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
报警！快报警！保安队长反应过来,拿出对讲机大喊。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两部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彩虹光芒的M字母APP图标,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然后彻底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只有最新发布的那两条朋友圈,还挂在那里,收获着源源不断的、不明真相的赞美和惊叹。
【神祇降临！雨晴姐美出新高度！】
【我靠！苏薇也升级了！这APP太牛逼了！我也要下！】
【求APP链接！！！重金求！！！】
评论区一片狂热。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份虚假的、被数据定义的完美,她们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不可逆转的代价。
救护车很快赶到了。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苏薇抬上担架,她的手指已经完全僵化,像鸡爪一样蜷缩着,无法伸直。她的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要……不要同步……
而对于那个蜷缩在地上的施雨晴,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这已经超出了医学的范畴。他们甚至不敢轻易触碰它,生怕它像玻璃一样碎裂,或者像异形一样突然暴起伤人。
最终,在警察和某种特殊部门（或许是处理这类超自然事件的）人员的介入下,施雨晴被装进一个特制的、密闭的箱子里,运离了现场。没有人知道它被带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等待它的将是什么。
只有那个空荡荡的洗手间,残留着血迹、手机屏幕的幽光和无声的恐惧,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几天后,公司内部流传着各种版本的猜测和谣言。有人说施雨晴和苏薇是参与了某种非法的基因改造实验；有人说她们是被外星人绑架改造了；还有人说她们是得罪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诅咒了。
程朗在事发第二天就辞职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小林请了长假,据说去接受心理治疗了。
办公室里那两个空置的工位,像两个黑洞,提醒着所有人那场荒诞而恐怖的变异。人们开始默默删除手机里各种过度美颜的修图软件,朋友圈里也少了很多拉腿瘦腰的照片,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风景照和美食照,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发。
但互联网的记忆总是短暂的。不久之后,一款新的修图APP开始悄然流行起来。它的图标是一个精致的金色面具,主打功能是智能微调,打造高级脸。据说,它可以根据你的面部骨骼和五官比例,自动生成最符合黄金分割和高级审美的形象。
它承诺,不会有夸张的拉伸和扭曲,只会让你变得更美,更自然,更高级。
无数追求美的男男女女,再次趋之若鹜。
没有人记得那个彩虹光芒的M,没有人记得施雨晴和苏薇。
或者说,没有人愿意记得。
在城市某个秘密的研究所里,冰冷的白色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透明的观察箱。箱子里,那个曾经是施雨晴的生物,静静地蜷缩着。它的巨大黑色眼睛,倒映着房间里惨白的光线,没有任何波澜。
它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几乎不需要进食和呼吸,像一个进入休眠状态的昆虫。研究人员尝试过各种方法与它沟通,都失败了。它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没有反应,仿佛它的意识已经彻底沉睡,或者说,被永远困在了那个由数据构筑的完美躯壳里。
只有一个研究员,在整理从现场带回来的、属于施雨晴的手机时,意外恢复了一些被删除的数据。那是一些她早期发的、没有经过任何修改的自拍照。照片上的女孩,虽然五官不算惊艳,腿不够长,腰也不够细,但笑容灿烂,眼神灵动,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研究员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又看看观察箱里那个冰冷的、怪诞的生物,忍不住叹了口气。
完美……他低声说,语气复杂,到底是谁在定义完美
没有人能回答他。
观察箱里,那个生物的细长肢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某个被遗忘的、属于人类的本能,在无边的黑暗数据囚笼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绝望的呜咽。
但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死寂。永恒的,完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