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8年九月,南京的秋老虎依旧肆虐。周小川拖着行李箱,站在南师附中这所百年名校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瓷器店的野小子。空气里弥漫着书卷气和桂花香,与他之前那个三流高中操场上的汗味与尘土截然不同。父亲工作调动,一纸调令,外加一笔不菲的择校费,把他硬生生塞进了这个他从未想过的世界。
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姓李,表情严肃,将他领进高二(3)班。教室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李老师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周小川同学,你就坐那里吧。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像是礼貌性的噪音。周小川低着头,尽量缩小存在感,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然后,他看见了她。
第三排,靠窗第二个位置。一个女生,扎着利落的马尾,侧脸线条干净柔和,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投下一小块光斑。她正专注地看着黑板,睫毛很长,微微颤动。那一瞬间,周小川觉得整个教室的光都聚在了她身上。
他挪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正好能看到她的背影。同桌是个微胖的男生,自来熟地拍了拍他:新来的我叫张明。
周小川点点头:周小川。
哥们儿,你这位置风水好啊,张明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正对着咱们班的女神,林小雨。看见没就那个。他朝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林小雨。周小川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像一颗清凉的薄荷糖在舌尖化开。
不过我劝你别想太多,张明继续,她可是年级前十,目标清华的主儿。追她的人,从校门口排到新街口,没一个成的。冰山美人,懂吧
周小川嗯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林小雨挺直的脊背,看着她偶尔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盈得像只蝴蝶。他承认,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小川体会到了什么叫格格不入。课堂上,老师讲的函数、解析几何如同天书,周围同学刷刷记笔记,他只能对着空白的本子发呆。课间,别人讨论难题、社团活动,他插不上话,只能趴在桌上假寐,或者偷偷观察林小雨。
她永远那么安静,那么专注。物理课代表收作业,她递过去,轻声道谢;数学老师提问,她站起来,回答流畅清晰;甚至连喝水的动作,都透着一种沉静的优雅。她很少笑,偶尔被同学逗乐,也只是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却带着距离感。
周小川觉得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不仅仅是成绩,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烦躁,自卑,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他想靠近她,想让她注意到自己,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2.
怎样才能让林小雨注意到自己周小川用他贫瘠的经验得出了一个糟糕的结论:与众不同。既然成不了好学生,那就做个最显眼的坏学生。
第一个行动是染发。他趁着周末,去理发店把一头黑发染成了扎眼的金黄色,还让发型师吹了个自认为很酷的飞机头。周一走进教室,果然引起了轰动。口哨声,议论声,还有李老师铁青的脸和一句明天之前染回来!
他得意地坐下,目光第一时间锁定林小雨。她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演算手里的题目。那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体。
周小川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不服输的情绪点燃。他不信她真的毫不在意。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上课故意接老师话茬,引得哄堂大笑;课间在走廊大声吹嘘自己周末网吧五连杀;体育课不好好跑步,偏要耍帅投篮,结果砸到篮筐弹回来差点砸到自己;甚至学着别人在厕所偷偷抽烟,故意留下烟头被抓,然后在升旗仪式上被点名批评。
每一次出格的行为后,他都会用眼角余光去捕捉林小雨的反应。她有时会皱一下眉,有时会微微侧过头避开喧闹,但更多的时候,是彻底的无视。她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将所有试图干扰她的噪音都隔绝在外。
张明看不下去了:我说哥们儿,你这样没用。林小雨这种学霸,最讨厌的就是不学无术还瞎折腾的人。去年篮球队长,帅吧成绩也不错,当着全校面给她唱情歌,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走了。
谁说我在追她周小川嘴硬,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又密又疼。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闯入她的世界。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周小川的名字毫无悬念地挂在榜单末尾,一片红灯。而林小雨,年级第三,照片贴在光荣榜上,笑容恬静。
那天放学,周小川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跟在了林小雨后面。她走得很慢,背着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书包,偶尔会停下来,看看路边开始泛黄的梧桐叶。
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个蹩脚的侦探。看着她走进一家临街的书店,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书店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细微声响。他看到林小雨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的教辅区,拿起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竞赛教程》,站在书架前认真翻看起来。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看得入神,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那是周小川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那一刻,周小川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活在完全不同的频率上。她的快乐源于知识的海洋,而他,还在岸边用石子徒劳地激起涟漪。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他。
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还在。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那样闪闪发光,而他只能在角落里仰望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了断。
3.
十一月,南京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周小川在几个狐朋狗友的怂恿下,决定做一件大事——向林小雨表白。他觉得,无论结果如何,总得让她知道。
那个周五下午,放学铃声刚落,周小川就带着十几个男生守在了教学楼门口。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是从学校花坛里借来的月季,红得有些俗气。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
林小雨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走出楼梯口。人群突然围了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小雨!周小川鼓足勇气,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我,我喜欢你!
周围立刻响起震耳欲聋的口哨声和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男生们有节奏地喊着,像一场拙劣的闹剧。
林小雨愣住了,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书包带,脸色有些苍白。她环顾四周,那些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脸让她感到了窒息。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周小川身上,那个染着黄毛、穿着不合身校服、眼神里充满不安和莽撞的少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着她的回答。
周小川,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冰凌敲击,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的梦想是清华。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在那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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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那里,等你。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在空气中回荡。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哄笑。
哈哈哈!清华就他
别逗了林小雨,他是想去清华旁边的蓝翔技校吧!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嘲笑声像无数根针,刺向周小川。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供人围观。他猛地把手里的花塞给旁边的张明,低吼一声:滚开!然后像头发疯的豹子,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他一路狂奔,风在耳边呼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合着屈辱和愤怒。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才在一个无人的巷口停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
我想在那里,等你。
这句话,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一种更残忍的宣判。她甚至不屑于直接说不配,而是用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那天晚上,周小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未眠。第二天,他没有去学校。
周一,李老师在班会上宣布:周小川同学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去新疆阿勒泰了。
教室里一片哗然。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觉得突然。林小雨正在演算一道物理题,听到这个消息,握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一滴蓝黑色的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像一小片凝固的眼泪。她抬起头,看向后排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是解脱吗好像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淡淡的怅然。那个总是试图用拙劣方式吸引她注意的少年,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4.
阿勒泰,距离南京四千多公里。这里的天空蓝得不像话,云朵低得仿佛触手可及。空气干燥,风硬朗,带着雪山的味道。周小川站在阿勒泰地区第二中学的操场上,看着周围截然不同的面孔和略显陈旧的教学楼,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转学是他的主动要求。表白失败的那晚,他回家后,父亲碰巧告诉他,公司决定派他去援建新疆阿勒泰的分公司,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那一刻,周小川几乎没有犹豫。离开南京,离开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远方,似乎是唯一的选择。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林小雨不是说清华吗那他就去一个能让他搏一把的地方。他查过,新疆考生,尤其是在南疆、北疆部分地区连续就读的考生,高考有相应的政策倾斜。这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父亲对儿子突如其来的懂事感到惊讶,但还是同意了。于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带着一身伤痕和不甘,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新的环境并不友好。语言虽然都是普通话,但口音差异巨大;饮食以牛羊肉和面食为主,吃惯了米饭炒菜的他很不适应;最难的是学习。这里的教学进度和侧重点与南师附中不同,他本就薄弱的基础更加捉襟见肘。第一次月考,他的成绩在班里依然是倒数,甚至有当地同学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嘲笑他:南京来的,就这水平
巨大的挫败感再次袭来。他把自己关在父亲租的小房子里,看着窗外辽阔的戈壁滩,第一次感到了绝望。他甚至想过放弃,想给父亲说他想回南京,哪怕是回以前那个三流高中。
那天晚上,他翻开从南京带来的书包,一张纸条掉了出来。是林小雨的字迹,工整清秀,写的是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那是他曾经借她笔记时,她顺手写给他的。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他忽然想起了她在书店翻看《高等数学》时专注的样子,想起了她说我的梦想是清华时坚定的眼神。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桌前。书桌是父亲淘来的旧货,有些摇晃。他从行李箱底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南师附中官网截图,上面是林小雨获得学科竞赛奖项的照片,笑得矜持又自信。他用胶带把照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旁边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四个大字:清华大学。
从那天起,周小川像变了一个人。
阿勒泰的冬天来得早,天黑得晚。他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借着路灯背单词、背公式。白天上课,他不再发呆,而是竖起耳朵,拼命跟上老师的节奏,不懂就标记下来,课后追着老师问。晚上回到出租屋,简单吃过饭,就一头扎进书本里,做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
他戒掉了游戏,删掉了手机里所有的娱乐APP。周末,别的同学出去玩,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刷题。困了就用冷水洗脸,或者冲一杯浓得发苦的速溶咖啡。他买了一个厚厚的日记本,不敢直接给林小雨写信,就把想说的话都写在日记里。
林小雨,今天物理又没考好,那些力学分析太难了。你肯定觉得很简单吧
这里的冬天真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南京这时候应该还在下雨吧
张明那小子给我发微信,说你又拿了什么竞赛一等奖。真厉害。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墙上的照片好像有点褪色了。但我离目标好像近了一点点。等着我,清华。
日记本越写越厚,他的成绩也像爬坡一样,一点点往上挪。班里那个曾经嘲笑他的同学,看到他最新的模拟考成绩单时,惊讶地张大了嘴。一位从内地来援疆的老教师注意到了这个沉默寡言、埋头苦读的转学生,找他谈话。
小川,我看了你最近几次的卷子,进步很大。老教师拍拍他的肩膀,起点低不代表终点就低。阿勒泰虽然偏远,但这里的孩子韧性足。你只要肯下功夫,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老师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他疲惫的心。他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感受到了一丝归属感。
高三下学期,他终于鼓起勇气,给林小雨写了第一封信。信写得很短,也很笨拙,只问了问她的近况,简单说了说自己在新疆的学习,最后加了一句:高考加油。
他把信投进邮筒时,手心都在冒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表白被拒的下午。
没想到,半个月后,他收到了回信。信封上是熟悉的清秀字迹,地址写的是南京市南师附中。他几乎是颤抖着拆开信封。
信不意外地简短。林小雨告诉他,高三很忙,但一切都好。她鼓励他好好学习,说阿勒泰的风景一定很美。最后,她说:也祝你高考顺利。我们,清华见。
我们,清华见。
不再是我想在那里等你,而是我们,清华见。
周小川看着这五个字,眼眶瞬间红了。他冲出教室,跑到操场上,迎着阿勒泰凛冽的风,放声大喊。积压了近两年的委屈、不甘、痛苦和期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但这五个字,足够支撑他走完剩下的路。
与此同时,在南京,林小雨将周小川的信小心地夹进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里。她拿出MP3,戴上耳机,里面播放的不是英语听力,也不是古典乐,而是一首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歌——《追梦赤子心》。那是高一运动会时,她无意间听到坐在旁边的周小川外放的歌,吵闹,却充满了力量。
她看着窗外熟悉的梧桐树,想起那个染着黄发的少年,想起他在新疆的风沙里埋头苦读的样子。她轻轻叹了口气,关掉音乐,重新拿起笔。桌角的台历上,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5.
2020年夏天,高考结束。周小川考了680分,一个足以让他凭借新疆的少数民族考生政策(其母亲是回族)稳稳踏入清华门槛的分数。得知成绩的那一刻,他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是平静地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然后给林小雨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了。
林小雨几乎是秒回:恭喜。我在清华等你。
同年八月底,林小雨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站在清华大学那块刻着清华园的著名校门石前。夏末的阳光炽热,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考入了梦想中的电子工程系,完成了高中时定下的目标。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喂,不是说好等我吗怎么不等了就自己进去了
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林小雨猛地转身。
阳光下,一个高瘦的男生站在不远处。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是自然的黑色,剪得很清爽。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戾气,多了几分沉稳和明朗。他正看着她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阿勒泰的阳光。
周…小川林小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变化太大了,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她熟悉的执拗,她几乎认不出来。
是我。周小川走近几步,个子比高中时高了不少,已经需要她微微仰视了。迟到了两年,总算赶上了。
看着他明亮的笑容,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林小雨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是惊讶,是感动,是久别重逢的百感交集。
周小川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手足无措地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笨拙,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完全不见当年那个莽撞少年的影子。喂,怎么哭了见到我不高兴
不是…林小雨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我就是…太意外了。你怎么会…
新疆阿勒泰地区第二中学,少数民族考生,高考680分,够不够进清华周小川扬了扬眉毛,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当然,主要还是靠我自己努力,政策只是锦上添花。
后来,他们并肩走在清华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下斑驳的光影。周小川给她讲在阿勒泰的两年。讲那里的风沙、烤馕和手抓肉;讲第一次月考倒数的窘迫;讲那个发现他潜力、鼓励他的援疆老师;讲他在出租屋墙上贴着她的照片和清华大学四个字,每天看一遍才能安心学习;讲他写了满满一本不敢寄出的日记。
他拿出手机,给她看那张照片:简陋的出租屋,摇晃的旧书桌上堆满了书和卷子,墙上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获奖照片和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这个。周小川的声音很轻,想到你在南京,在为了清华努力,我就觉得,我不能输。
林小雨看着照片,又看看身边这个变得沉稳可靠的男生,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柔软。她终于明白,当年那句看似残忍的我想在清华等你,竟然真的成了他脱胎换骨的动力。
她也告诉他,其实高三那年,她过得并不轻松。母亲对她期望很高,巨大的压力让她时常失眠。收到他从遥远的阿勒泰寄来的信,知道有个人和她一样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她还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偶尔会偷偷听他以前喜欢的摇滚乐,觉得那些嘶吼的歌声能让她暂时忘掉烦恼。
周小川听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原来你也喜欢那个乐队早说啊!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隔阂也消失了。
大学生活正式开始。周小川读的是计算机系,虽然他高考分数不低,但基础比起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同学还是有差距。林小雨便成了他的专属辅导员,帮他补习高数、线代,带他去图书馆占座。而周小川则发现了林小雨内向外表下的另一面。他鼓励她参加辩论社,看着她在赛场上唇枪舌剑、逻辑清晰的样子,觉得比解出任何一道难题都迷人。他还拉着她去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去听音乐节,去看画展,带她体验她过去不曾接触过的丰富多彩。
他们在未名湖畔散步,在图书馆自习到深夜,在食堂抢最后一份糖醋里脊。他们会因为一个算法的最优解争论不休,也会因为一部电影的结局一起唏嘘。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叛逆吸引她注意的笨拙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苦读的高冷学霸。他们互相扶持,共同成长,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大二那年冬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周小川拉着林小雨跑到操场上,堆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林小雨,他忽然认真地看着她,哈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脸,还记得我高二跟你表白吗
林小雨脸一红,点点头。
那时候我挺混蛋的,用错了方式。周小川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但那句喜欢,是真的。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现在,我还想再说一次。林小雨,我喜欢你,不是高中时那种肤浅的迷恋,是了解你之后,依然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的喜欢。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雪花轻轻落在林小雨的头发上,她看着周小川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捧着月季花的少年,但又完全不同。她弯起嘴角,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周小川,其实,我也等了你很久。
6.
大学四年,时光飞逝。毕业季来临,周小川凭借优异的成绩和项目经验,拿到了北京一家顶尖互联网公司的Offer。
林小雨则成功保送本校电子工程系的研究生,继续在自己热爱的领域深耕。他们的未来,在北京这座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城市,清晰地铺展开来。
毕业典礼那天,他们穿着学士服,在清华标志性的二校门前合影。周小川搂着林小雨的肩膀,笑得灿烂。林小雨也难得地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不再是高中时那种礼貌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被幸福浸润的喜悦。张明特意从南京赶来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看到眼前这一对,忍不住感慨:我靠,周小川,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不对,是逆天改命!当年谁能想到啊
周小川得意地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对象。引来林小雨轻轻一捶。
2023年的夏天,北京的毕业季喧嚣而热烈。在正式入职和研究生开学前,他们决定回一趟南京。不仅是为了看望家人,更是为了完成一个心照不宣的仪式——回南师附中看看。
踏入南师附中校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高大茂密的梧桐树依旧在夏日里投下浓密的绿荫,阳光穿过叶隙,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校园里很安静,学生们已经放假了。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将时光拉回到了五年前。
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脚步很慢。
感觉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周小川轻声说。
林小雨点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走到当年高二(3)班的教学楼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教室的门锁着,但窗户开着一条缝。周小川走到窗边,朝里面望去。课桌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黑板擦得干干净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那个他坐了一学期,无数次偷偷看向前方那个身影的位置,依然在那里,空着,落了些灰尘。
如果当初…周小川的声音有些飘忽,如果当初我没有转学,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结局了吧。也许他会浑浑噩噩地混完高中,考个三本或者专科,然后彻底消失在林小雨的世界里。也许他会更早地放弃,连那次笨拙的表白都不会有。
林小雨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眼神清澈而坚定。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
没有如果。她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当年拒绝他时一样,但这一次,充满了温柔的力量,发生过的事情,都有它的意义。重要的是,我们都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对方的生活里,并且为了靠近彼此,变成了更好的人。
周小川怔怔地看着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是啊,没有如果。正是那次看似耻辱的拒绝,那段远赴阿勒泰的艰苦岁月,那些在日记本里写下的思念与决心,才最终将他带到了她身边。过程曲折,甚至痛苦,但结果,却是他梦寐以求的圆满。
他反握住她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