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银杏烬白头 > 第一章

银杏叶落下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她在病床上躺了十年,而他守候了十年。
他们的命运从未真正交汇,却又如此紧密缠绕。
他看着她冰冷的指尖,以及那枚再也无法完整的银杏叶项链,终于明白——有些爱注定一开始就是末路,而他们的故事,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写好结局。
1、重逢
十月的巴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凉意。
苏夏站在香榭丽舍大街的露天咖啡馆前,抬头望向迎风飘飞的银杏叶。秋风卷着金黄的叶片在空中打旋,如同一场无声的雨。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银杏叶项链,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冒昧问一句,这家咖啡馆的焦糖玛奇朵还是以前的味道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苏夏转过身,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在看到她胸前的银杏叶项链时瞬间僵住。
程述?苏夏惊讶地喊出这个藏在心底十八年的名字。
男人的眼神闪烁,慢慢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从衬衫领口拿出一条与苏夏同款的银杏叶项链。
好久不见,小夏。
十八年的时光恍如隔世,七岁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程述是FC国际金融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此次来巴黎是为了与苏夏所在的珠宝设计公司谈合作事宜。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往日的隔阂,两人很快找回了童年的默契。程述望着面前优雅精致的女子,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她还是那么美,如同初雪般纯净,却又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咖啡馆的灯光映在苏夏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程述的目光黯淡了一瞬:被父亲带走后,我先是去了瑞士的寄宿学校,后来又去了美国。他轻轻抚摸银杏项链,这么多年,我一直戴着它,就像......一个念想。
苏夏低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那个雨夜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七岁的程述被高大的男人硬拉上车,他拼命挣扎,哭喊着她的名字,而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雨中,看着黑色轿车消失在雨幕里。
那晚发生了什么,她至今不愿回想。
你母亲......还好吗?程述小心翼翼地问。
苏夏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她在你离开的那晚......去世了。
程述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后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都过去了。苏夏强颜欢笑。
窗外,一片银杏叶悄然落下,打着旋儿降落在路灯下,像一只金色的蝴蝶,又像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2、萌芽
合作项目很快展开,程述和苏夏不得不频繁接触。每一次见面,程述的眼神都愈发灼热,他开始刻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秋日的卢森堡公园,程述和苏夏并肩而行。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时光在低语。
还记得那个许愿瓶吗?程述突然问道。
苏夏的脚步一顿:记得,我们在银杏树下埋的......你还记得啊。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程述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那天我们约定永不分离,但我食言了。
苏夏摇摇头:那不是你的错。
可我欠你一个道歉,程述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有一个解释。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母亲会......
苏夏猛地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别提那晚的事,求你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程述不忍再问。但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那个失去母亲的女孩,那个被迫离开的男孩,十八年来一直是他心中的结。
然而,爱情的种子已经悄然发芽。程述开始以各种理由出现在苏夏的生活中,为她挡酒、替她解围、送她回家。他的目光总是不离她的身影,仿佛要把失去的十八年全部补回来。
而苏夏,尽管对程述的突然出现和热烈追求心存疑虑,却也禁不住为这个曾经的玩伴、如今优秀又体贴的男人心动。多年来的孤独和思念,在重逢的喜悦中渐渐融化。
十一月的某个傍晚,程述在塞纳河畔向苏夏表白。夕阳为河面镀上一层金色,远处埃菲尔铁塔的灯光刚刚亮起,整个巴黎仿佛都在为这一刻做见证。
小夏,我想我从七岁就爱上你了。程述眼中满是真诚,这十八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苏夏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她何尝不是日夜思念着那个被带走的男孩?但母亲离奇的死亡,以及那个雨夜的秘密,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我需要时间......苏夏低声说。
程述并不失望,他温柔地笑了:我等了十八年,可以再等。
然而,命运早已在暗处织好了网,等待着将他们一步步引向深渊。
3、秘密
一个月后,程述邀请苏夏回法国老宅共度圣诞。那是他们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也是记忆中最温暖的角落。
老宅还保留着当年的样子,程述的眼中闪烁着期待,后院的那棵银杏树也还在,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提起银杏树,苏夏的心猛地揪紧。那是她和程述的秘密基地,也是母亲离奇坠亡的地方。十八年来,那个雨夜的场景一直如噩梦般缠绕着她——母亲从阁楼的窗户坠落,砸在银杏树的枝干上,然后重重摔在泥泞的地面。
警方的结论是自杀,但苏夏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母亲生前一直很开朗,对生活充满热爱,绝不可能轻生。而且,就在她死亡的前一周,母亲总是心神不宁,似乎在害怕什么。
程述,你父亲......还住在那里吗?苏夏试探性地问。
程述的表情微微一僵:他很少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放心,老宅很安静,只有管家夫妇在照料。
最终,苏夏答应了程述的邀请。或许,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她能找到那个夜晚的真相。
十二月的巴黎郊外,白雪覆盖了整个庄园。程述开车带苏夏穿过长长的林荫道,远处的哥特式古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神秘。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这个样子。苏夏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
程述握紧方向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啊,一切都没变。
管家夫妇热情地迎接了他们。老管家尼尔森见到苏夏时明显一愣,随即露出慈祥的笑容:苏小姐,好久不见了。
苏夏礼貌地点点头。这位老人在她童年的记忆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显然记得她。
晚餐后,程述带苏夏参观庄园。他们的脚步最终停在书房门前。
这是父亲的书房,程述犹豫了一下,我小时候从不被允许进入,但现在......或许里面有些线索可以告诉我们当年发生了什么。
苏夏心跳加速:你父亲不会突然回来吧?
程述摇摇头:不会,他在瑞士养病,不会回来了。
书房里摆满了各种古董和艺术品,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其中一幅引起了苏夏的注意——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子站在银杏树下的肖像,她的容貌与苏夏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这是谁?苏夏走近画像,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程述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不知道,可能是父亲的朋友吧。
就在这时,苏夏无意中碰到了书桌上的一个木盒,盒子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当她看清照片上的人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她的母亲,年轻时的苏母与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银杏树下,两人面带笑容,亲密无间。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比她出生还早十年。
这是......苏夏的手开始颤抖。
程述快步走过来,也被照片上的场景震惊了。他翻看着一张张照片,每一张都是苏母与那个男子的合影,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而最令人心惊的是,照片中的男子赫然是程述的父亲!
这不可能......程述喃喃自语,他们认识?而且看起来很亲密......
苏夏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急切地翻找着,终于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本。翻开日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关于苏母的一切——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日常,甚至是......她与苏父的争吵。
日记的最后几页记录了一个可怕的计划。程述的父亲痴恋苏母二十年,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在妻子(程述的母亲)意外身亡后,他决定除掉所有障碍,包括苏父。
不,这不是真的......程述的声音在颤抖,我父亲不可能......
苏夏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如此惶恐,为何那个雨夜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你父亲......苏夏咬着嘴唇,强忍悲痛,他杀了我的母亲,而且很可能也跟你母亲的死有关。
程述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不,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枯瘦的老人站在门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
父亲?!程述震惊地叫出声,你不是在瑞士吗?
老人冷笑一声,目光却落在苏夏身上:真像啊,简直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苏夏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后退:你......你认识我母亲?
认识?老人发出刺耳的笑声,我爱了她整整二十年!可她呢?她只当我是朋友,却嫁给了那个不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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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你在说什么?
老人的目光变得狂热:我本可以给她全世界,可她却选择了平凡的生活。在你母亲死后,我以为她终于可以回到我身边,但她还是拒绝了我!
所以你杀了她?苏夏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不!老人猛地摇头,那是意外......我只是想吓唬她,没想到她会从窗户跌落......
程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父亲竟是如此冷血之人:那我母亲呢?她的车祸也是你策划的吗?
老人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程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踉跄着扶住书桌,眼中满是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爱。老人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为了得到我唯一爱的人。
苏夏心如刀绞,眼前这个疯狂的老人,就是导致她母亲死亡、程述被强行带走的罪魁祸首。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程述走到苏夏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夏,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夏摇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老人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你们......不可以在一起!永远不可以!
程述保护性地将苏夏拉到身后:够了,父亲!你已经毁了太多人的生活,我不会让你继续伤害小夏!
老人突然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吗?程述,告诉她,这十八年来你一直在做什么?告诉她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程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
什么照片?苏夏疑惑地问。
老人得意地走到书柜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叠照片——全都是苏夏各个年龄段的生活照,从七岁一直到现在,清晰地记录了她的成长轨迹。
你告诉她,这十八年来,你是如何暗中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老人冷笑道,告诉她,你接近她不仅仅是因为爱情,更是因为那个秘密!
什么秘密?苏夏看着那些照片,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程述竟然一直在暗中监视她?这不是他第一次找到她,而是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程述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夏,我可以解释......
老人打断了他: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不告诉她,你其实一直知道她母亲的死因?解释你为何隐瞒自己是谁,假装偶然重逢?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刺进苏夏的心脏。她不敢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挚爱,竟然也在欺骗她。
程述,这是真的吗?苏夏的声音几近哽咽。
程述无力地点点头:我一直在寻找你,但我不敢直接联系你......我害怕你恨我,恨我的家族。我想先了解你,再找机会解释一切......
解释什么?解释你父亲杀了我母亲的事实吗?苏夏甩开他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是解释你一直在骗我,假装偶然相遇的事实?
程述想要辩解,却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词语。他的确一直在暗中关注苏夏,雇人调查她的一切,甚至安排了这次偶然的重逢。但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她,太害怕真相会将他们永远分开。
够了!苏夏摘下银杏叶项链,狠狠扔在地上,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她转身冲出书房,程述想要追上去,却被父亲拦住:让她走!程述,她不属于我们家,就像她母亲一样......
不!程述用力推开父亲,我不会再让你毁掉我的生活!
他冲出书房,却只看到苏夏的身影消失在飘雪的夜色中。庭院里,那棵巨大的银杏树无声地矗立着,见证了两代人的悲剧。
4、追寻
雪越下越大,苏夏踉踉跄跄地奔跑在庄园的小路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十八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谎言。
她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是杀害母亲的程父?是隐瞒真相的程述?还是天真地爱上仇人之子的自己?
庄园的铁门紧闭,苏夏绝望地摇晃着门栓。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苏小姐,请跟我来。是老管家尼尔森,他的眼中充满怜悯,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尼尔森带着苏夏穿过庄园侧门,来到一幢隐藏在树林中的小屋前。推开门,里面简朴却整洁,墙上挂着一幅少女的肖像——那是年轻时的苏母。
这是...苏夏震惊地看着老人。
尼尔森叹了口气:这是您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她年轻时曾在这个庄园做过家庭教师,教导年幼的程先生。
原来,母亲与程家的渊源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您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尼尔森递给苏夏一杯热茶,她不该有那样的结局。
苏夏的手微微发抖:你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对吗?
老人沉重地点点头:那晚暴雨如注,程先生喝了很多酒,强行闯入您母亲的房间。他逼迫您母亲接受他的感情,但她坚决拒绝了。争执中,程先生失去理智,将她推向窗边...
尼尔森的声音哽咽了:我赶到时已经太晚,您母亲从二楼坠落,砸在银杏树上,当场... 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程述呢?他知道这些吗?苏夏强忍泪水。
小少爷那时只有七岁,但他目睹了一切。尼尔森叹息道,程先生担心儿子会告发他,所以第二天就强行把他带走了,送去了瑞士。
所以,程述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他一直在寻找她,不是为了弥补童年的遗憾,而是为了赎罪。
尼尔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您母亲的遗物,程先生一直锁在阁楼里,不许任何人碰。但我偷偷保存了一份。
盒子里有一本日记、一些照片,还有一封未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我的女儿。
苏夏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
亲爱的夏夏: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我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但我无法离开,因为我答应过要照顾程述那孩子。
我和程父认识很多年了,他一直对我有执念,但我从未给过他任何希望。你父亲去世后,他的纠缠变本加厉。我担心他会做出过激行为,所以一直在收集证据,希望有朝一日能揭发他谋杀程母的真相。
如果我出了意外,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远离程家,特别是程父。但对程述那孩子,请不要怪他,他是无辜的。
爱你的妈妈
信的最后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像是某种密码。
苏夏泣不成声,原来母亲早已预感到危险,却因为要保护一个孤独的孩子而选择留下。而那个被她保护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却用谎言重新闯入她的生活。
程述在哪里?苏夏抬起头,眼神坚定。
尼尔森愣了一下:他应该在找您...
苏夏站起身:我需要见他,最后一次。
5、深渊
程述在庄园里疯狂地寻找着苏夏的踪迹,雪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浑然不觉。他终于在银杏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夏!他冲过去,却在看清她冰冷的表情后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骗我?苏夏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什么装作偶然重逢?
程述痛苦地闭上眼:我害怕失去你...如果直接告诉你真相,你会恨我,恨我的姓氏,恨与我有关的一切。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欠你,欠你母亲。程述的声音哽咽,那晚,我眼睁睁看着父亲把你母亲推下窗台,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沾满泥土的玻璃瓶——那是他们儿时埋在银杏树下的许愿瓶。
我找到它了,就在树根旁边。程述小心翼翼地递给苏夏,里面还有我们的愿望。
苏夏接过许愿瓶,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有两张泛黄的纸条。她不敢打开,害怕看到那个天真无邪的约定——永不分离。
程述,我们回不去了。苏夏轻声说,太多的血和泪,已经将我们永远分开。
不,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程述急切地说,我会弥补一切,让我父亲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补偿你所有的痛苦。
苏夏摇摇头:有些伤痕无法愈合,有些过去无法逃避。你知道吗?我这些年一直做同一个噩梦——母亲从窗口坠落,砸在银杏树上,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每次梦到这里,我都会惊醒,全身冷汗。
雪越下越大,银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终于坠落,轻轻飘到两人之间。程述伸手想要抓住它,却只抓到一把雪花。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程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嫁给我,让我用余生守护你。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戒指,与他们的项链一脉相承。
苏夏怔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她该怎么选择?接受这段掺杂着血与泪的爱情,还是转身离去,永远与过去诀别?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住手!你们不能在一起!
程父摇摇晃晃地走来,手中握着一把猎枪,眼神狂乱。
父亲,放下枪!程述站起身,挡在苏夏面前。
不!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程父的声音嘶哑,她是艾琳的女儿,她不能属于你!
艾琳——苏夏母亲的名字。程父对她的执念,已经扭曲成了一种病态的占有。
父亲,这是我的选择。程述试图靠近他,放下枪,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程父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小你就喜欢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那个贱人的女儿,都想背叛我!
程述的声音变得坚决:是你背叛了所有人,父亲。你杀了自己的妻子,又杀了苏阿姨,你毁了太多人的生活!
程父的表情变得狰狞:闭嘴!那都是他们自找的!艾琳应该爱我,只爱我一个人!
眼看程父情绪越来越激动,程述悄悄示意苏夏后退。苏夏却没有移动,她直视着程父,声音冰冷:程叔叔,我母亲从未爱过你,她只把你当朋友。你的执念毁了两个家庭,难道还不够吗?
程父闻言,眼中的疯狂更甚:你!和你妈妈一样不知好歹!他举起猎枪,对准了苏夏。
千钧一发之际,程述猛地扑向父亲。两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争夺着那把猎枪。
小夏,快跑!程述大声喊道。
可苏夏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生死较量。雪地上,父子俩的身影纠缠在一起,猎枪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
一声巨响划破寂静的夜空。
时间仿佛凝固了。程述和程父双双倒在雪地上,鲜血很快染红了皑皑白雪。
不!苏夏尖叫着冲过去,跪倒在程述身边。
程述的胸口中弹,鲜血不断涌出。他艰难地抬起手,抚摸苏夏的脸:对不起...小夏...我爱你...
程父躺在一旁,猎枪的击打让他的头部受了重伤,但他还有一丝意识。他看着儿子流血的身体,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悔意:儿子...
苏夏泪如雨下,用力按压着程述的伤口,试图止血:坚持住,程述!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程述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小夏...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约定...
记得,我记得!苏夏抽泣着,我们约定永不分离,我们要一起看遍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
那就...别哭了...程述的声音越来越弱,笑一笑...像小时候那样...
苏夏强忍泪水,挤出一个微笑:这样吗?
程述点点头,眼中满是温柔:就是这样...真美...
他的手慢慢滑落,眼神渐渐失去焦点。
不!程述!苏夏崩溃地哭喊,将他搂在怀中,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但程述的生命体征已经越来越微弱。
就在这时,许愿瓶从苏夏的口袋里滑落,在雪地上碎成了两半。两张黄色的纸条随风飘散,其中一张落在程述的手心。
苏夏颤抖着拾起那张纸条,上面是儿时的自己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我要当阿述的新娘,永远不分开。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夏将那张纸条小心地塞回程述的掌心,轻声说道:我答应你,阿述。我答应嫁给你。
程述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听到了她的话。
6、轮回
医院的走廊上,苏夏像一尊雕像般坐了整整三天。
医生说程述伤得很重,子弹距离心脏只有几毫米,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能否苏醒全凭个人意志。
而程父因为猎枪的反冲击力导致颅骨骨折,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
警察来过,尼尔森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程父谋杀程母和苏母的罪行终于大白于天下,尽管他可能永远无法接受法律的审判。
第四天的清晨,苏夏带着新鲜的银杏叶走进病房。这是她托人从日本空运来的,据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银杏树上的叶子。
她轻轻抚摸程述苍白的脸庞,将那片叶子放在他的胸前。
阿述,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苏夏轻声说,我们说要一起看遍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这片叶子来自日本的一棵千年银杏,我们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看。
她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一枚全新的银杏叶吊坠——那是她亲手设计的,与他们童年的项链一模一样,只是材质更加精美。
我给你做了一条新的项链,苏夏小心翼翼地将链子戴在程述的脖子上,希望它能保护你,就像你母亲的项链保护了你一样。
程述依然沉睡,但心电监测仪的波动似乎比往日更有规律一些。医生说这是个好现象,证明他的意识在逐渐恢复。
苏夏每天都会来医院,为程述读书、放音乐,或者简单地讲述自己的一天。她相信他能听到一切,相信他终会醒来。
然而,命运似乎有着别样的安排。
一个月后,就在医生们认为程述即将苏醒的时候,他的病情突然恶化。一连串的并发症接踵而至——肺部感染、器官衰竭、免疫系统崩溃。
医生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迹象一天天微弱下去。
苏夏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日夜守在病床前,紧握着程述的手,不断地对他说话,仿佛这样就能将生命的力量传递给他。
阿述,你不能离开我,她哽咽着说,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那么多事情没做。
又一个月过去了,程述的情况每况愈下。医生委婉地表示,也许是时候考虑放弃治疗了。
不可能!苏夏斩钉截铁地拒绝,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她动用了所有关系,寻找全球最顶尖的专家。但最终,所有人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程述的脑部受损严重,即使醒来,也很可能只是个植物人。
这一噩耗几乎摧毁了苏夏。她瘫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泪水模糊了视线。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吗?好不容易重逢,却又要永远分离?
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找到了她。
苏小姐,我听说了你们的故事。老医生慈祥地看着她,有一种实验性治疗方法,或许能给程先生一线生机。
苏夏抬起头,眼中重燃希望:什么方法?
低温休眠治疗。老医生解释道,将病人的体温降至临界点,减缓新陈代谢,给身体自愈的时间。但这种方法风险极高,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
我愿意尝试!苏夏毫不犹豫地说,只要有希望,什么风险我都愿意承担。
老医生叹了口气:但即使成功,醒来的时间也是未知数。可能是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
苏夏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没关系,我愿意等他,不管多久。
7、守候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
一年、两年、五年......
苏夏每天都会去医院,为沉睡中的程述带去新鲜的银杏叶,讲述外面世界的变化。她的珠宝设计事业蒸蒸日上,但她始终保留着那个银杏叶的元素,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结。
程父最终因为多重器官衰竭离世,临终前写下了忏悔书,承认了所有罪行。老管家尼尔森代表程家进行了一系列赔偿,试图弥补那些无法挽回的过错。
五年后的一天,苏夏在病房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程述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医生们立即进行了一系列检查,但结果令人失望。那只是肌肉的无意识抽动,并非苏醒的征兆。
对不起,苏小姐,主治医生遗憾地说,程先生的情况没有实质性好转。也许......是时候考虑放弃了。
苏夏固执地摇头:不,我会一直等下去。他答应过我,会陪我看遍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
又过了五年。
苏夏的鬓角已经染上了一丝白霜,但她依然美丽动人。她搬到了医院附近的公寓,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病房里。她会为程述读书、放音乐,有时甚至带来她的设计稿,在他床边工作。
阿述,我今天设计了一款新的银杏系列,她轻声说,主题是'永恒',你喜欢吗?
病床上的程述依然沉睡,但他的面容似乎比往日更加安详。医生说这可能是一个好兆头,但也可能只是她的主观愿望。
十年过去了。
苏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天清晨,她会为程述更换病房里的鲜花,擦拭他的银杏叶项链,然后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讲述世界的变化。
今年的银杏叶特别美,她轻抚他的脸庞,我去了日本的那棵千年古树,替你带回了一片叶子。我们约定的地方,我都会替你去看看,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重游。
深夜,医院走廊上一片寂静。苏夏握着程述的手,轻轻哼唱着他们小时候喜欢的歌谣。窗外,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的银杏树上,为黄叶镀上一层银辉。
阿述,你知道吗?苏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就像我们家族与银杏树的缘分,似乎总是逃不开悲剧。
她轻轻抚摸着程述的银杏叶项链:尼尔森告诉我,你的祖母也是为情所困,最终在银杏树下自缢。而你父亲偏执的爱害死了两个女人。我们,会不会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将一片银杏叶吹进病房,落在程述的胸前。苏夏默默拾起那片叶子,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但我不会放弃,阿述。无论等多久,我都会在这里。
她俯身亲吻程述的额头,眼泪悄然滑落。
第二天清晨,护士发现苏夏伏在程述的病床边,已经永远地睡去了。她的手紧握着程述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医生说她是心脏骤停,没有痛苦。也许是长期的精神压力和身体透支,最终超出了承受的极限。
更令人惊奇的是,就在苏夏离世后的几小时,程述的生命体征也开始迅速衰退。仿佛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爱人的离去,决定追随她的脚步。
医护人员发现,程述的手中紧握着一片银杏叶,那是昨晚被风吹进来的那片。叶子已经干枯,却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形状,宛如一枚黄金雕琢的艺术品。
当晚,医院庭院中那棵百年银杏树突然倒塌,树根下露出一个老旧的玻璃瓶——那是他们儿时埋下的第二个许愿瓶,里面静静躺着两缕白发,一缕是苏夏的,一缕是程述的。
没人知道苏夏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的白发放进去的,也没人知道程述昏迷中的白发是如何被收集的。
但所有人都相信,这是一个永恒的约定,一段超越生死的爱情。
8、尾声
程家的老宅被改建成了一座艺术馆,专门展示苏夏生前的银杏主题珠宝设计。
庭院中,那棵倒塌的银杏树被制成了一座雕塑,树干中空的部分刚好可以看到一对交握的手——那是根据程述和苏夏最后时刻的姿态创作的。
每年秋天,当银杏叶开始泛黄,艺术馆都会举办一场特别的展览,主题是银杏烬白头。展览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小小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两枚银杏叶项链和一封泛黄的信件。
信是苏夏离世前一周写的,内容很简单:
亲爱的阿述:
如果你醒来时我已不在,请不要难过。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我们会重逢,继续我们未完的旅程。
十年来,我每天都会为你讲述外面的世界,希望我的声音能成为指引你回家的灯塔。但如果命运安排我先行一步,请记得我一直在等你。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看遍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我已经替你去过了很多地方,他们都很美,但没有你在身边,再美的风景也黯然失色。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家族与银杏树有着如此深的羁绊?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我们的爱情得以延续。银杏树据说能活千年,而我们的爱,会比它更长久。
最后一次见到你时,我好像看到了七岁的自己,站在雨中,为同样年幼的你擦去眼泪。那时的我们,多么纯粹,多么无忧。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愿意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但既然不能,我只祈祷在生命的尽头,我们能再次相见,就像两片从同一棵树上落下的银杏叶,终将在地面相依。
永远爱你的,小夏
每当银杏叶飘落的季节,总有情侣们来到艺术馆,聆听着程述和苏夏的故事。人们说,如果在满月的夜晚,站在庭院的银杏雕塑下许愿,能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中追逐嬉戏——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和一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
他们说,那是程述和苏夏的灵魂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在永恒的时光里完成他们未竟的约定。
而每当银杏叶飘落的季节,雕塑下总会莫名出现两枚完美交叠的银杏叶,宛如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诉说着一段穿越时空的爱情。
银杏烬,白了头,却永存于世间最炽热的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