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晶杯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第五次调整餐巾的折叠角度,确保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五周年木婚纪念日,本该是重温誓言的日子。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四十分,牛排早已冷却,表面凝出一层薄薄的白色油脂。我拿起手机,第十二次拨通周明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机械女声比任何安慰都残忍。我放下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边缘绣着的并蒂莲——那是婆婆在我们婚礼上送的,说是祝福我们百年好合。

落地窗映出我的影子:一个独自守着烛光晚餐的女人,珍珠耳钉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微弱的光。这对耳钉是周明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大学时他用三个月兼职的钱买的。那时候他会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两小时,就为了一起吃食堂五块钱的牛肉面。

凌晨一点十七分,我终于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明推门而入时,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他看见餐厅的布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怎么还没睡

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他脱下外套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解手表:公司临时有事。

我起身接过他的公文包,一股甜腻的香水味立刻钻入鼻腔。不是我用的小苍兰,而是某种浓烈的玫瑰香调。上周我在商场专柜闻到过,导购说这是今年最受年轻女孩欢迎的约会香水。

要吃点东西吗牛排我重新热一下。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他的西装外套。

不用。他扯开领带,衬衫领口处一抹嫣红刺痛我的眼睛——那是一个完整的唇印,边缘清晰得像是在宣告主权。

林雅回来了我听见自己问道。

周明解袖扣的手停住了。他抬眼看向我,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奇怪的释然:嗯,她离婚了。

三个字,像三把刀精准插入心脏。我早该知道的。自从三个月前高中同学会重逢他的初恋林雅,这样的晚归越来越频繁。

这是第几次了我的声音开始发抖,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第一次是三年前,我在他手机里看到林雅发来的酒店定位;第二次是去年他出差恰好与林雅同城;而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周明叹了口气,那种面对无理取闹孩子时的无奈:宁初,别这样。

别哪样我突然笑了,别问你和初恋在我们结婚纪念日上床的事

他眉头皱得更紧:小雨刚离婚,情绪不稳定...

小雨我打断他,叫得真亲热。她情绪不稳定就需要你陪她上床那我呢我在家里等到凌晨算什么

周明彻底失去耐心:你要离婚就离。

七个字,像七记耳光抽在脸上。我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烛台。滚烫的蜡油溅在手背上,却感觉不到疼。

三年前第一次发现他出轨时,我砸了半个家;两年前第二次,我哭着回娘家住了一周;去年第三次,我只是默默把他的枕头搬到客房。而现在,我竟然还能记得扶起烛台,避免地毯被烧着。

我去洗澡。周明转身走向浴室,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满地狼藉中。

水声响起,我机械地蹲下收拾碎蜡。手指触到一块尚未凝固的蜡油,灼热的疼痛终于让我哭了出来。泪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和红色的蜡混在一起,像一滩血迹。

浴室门开了,周明径直走向客房。我叫住他:周明。

他回头,脸上写满不耐。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的誓言吗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恢复冷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客房的门关上了,我瘫坐在餐厅地板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我们蜜月时在马尔代夫的照片:周明从背后搂着我,夕阳把他的笑容镀成金色。那时的他,眼里全是我。

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高中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擦干眼泪,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搜索栏里输入离婚协议书模板时,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键盘。文档下载进度条缓慢前进,就像我这五年来一点点死去的爱情。

窗外,天快亮了。

第二章

根据您描述的情况,我建议先收集证据。

齐妍推了推金丝眼镜,钢笔在记事本上敲出规律的轻响。阳光从她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给这位离婚律师镀上一层锐利的轮廓。办公室里太冷了,我下意识抱紧双臂。

什么证据

出轨证据,财产证据。她翻动文件,您知道他工资卡余额吗投资账户有没有转移财产的迹象

我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结婚五年,我对周明的财务状况几乎一无所知。他总是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齐妍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最近半年,您丈夫的公司有异常资金流动。她递来一张纸,当然,这只是表面能查到的。

纸上列着几笔转账记录,金额大得让我胃部抽搐。收款方被马赛克遮住,但日期都很熟悉——第一次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前一周,第二次是我生日那天,第三次...

这些是给林雅的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暂时无法确认。齐妍合上文件夹,但如果您决定离婚,这些都会是关键证据。

走出律师事务所时,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我站在路边发呆,直到手机震动——周明的消息:今晚不回来吃饭。

简短的六个字,连借口都懒得编了。我盯着那个句号看了很久,它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回到家,我径直走向书房。周明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桌上,密码还是我们结婚日期。我颤抖着输入那串数字,桌面壁纸跳出来——马尔代夫的碧海蓝天,我们蜜月时拍的。

搜索记录里全是离婚财产分割婚前协议有效性。浏览器历史显示他最近频繁访问婚礼策划网站。

一个加密文件夹引起了我的注意。试了几次密码都不对,最后输入林雅的生日——0520,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整套聊天记录备份。最新一条是昨晚发的:

等她提离婚,财产分割对我们更有利。再忍忍,宝贝,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林雅的回复带着俏皮表情:

你当初怎么会娶这种无趣的女人啊不过她做饭确实好吃,以后让她给我们当保姆怎么样

周明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我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砸在了键盘上。原来在这段婚姻里,我连对手都算不上,只是个愚蠢的保姆。

收拾书房时,一个尘封的纸箱从柜顶掉下来。里面是我大学时期的设计草图——线条流畅的建筑透视图,边角已经泛黄。最上面那张是毕业设计城市森林,曾获得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银奖。

导师当时说的话犹在耳边:宁初,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学生,去意大利深造吧,别浪费你的天赋。

但我选择了周明,选择了他我养你的承诺和所谓的安稳人生。

手指抚过那些线条,一种奇怪的刺痛从指尖传到心脏。那个熬夜画图、为每个创意兴奋不已的女孩,什么时候变成了守着冷饭等丈夫回家的怨妇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周明的母亲。

小初啊,最近怎么不回家吃饭婆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切。

工作忙。我盯着手中的设计图,随口敷衍。

周明说你们闹矛盾了她叹了口气,男人嘛,有时候难免...

妈,我打断她,您知道林雅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个高中同学听说离婚了是吧。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小初,不是我说你,男人在外打拼压力大,回家要是连口热饭都没有...

所以您觉得他出轨是我的错我的声音很轻,但设计图纸在手中皱成一团。

哎呀,什么出轨不出轨的,说得那么难听。婆婆提高了声调,周明从小优秀,多少女孩子围着转,你能嫁给他已经是福气...

我挂断了电话,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色,就像我内心翻涌的愤怒与羞耻。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宁初女士吗对方声音温和,我是徐岩,大学时建筑系的学长。事务所最近有个小项目,听说您离职了,有兴趣聊聊吗

我愣住了。徐岩,当年带领我们团队参赛的学长,现在已是知名建筑师。他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系我

我...已经五年没碰设计了。我听见自己说。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有些天赋就像骑自行车,学会了就不会忘。明天下午三点,城西咖啡馆

挂掉电话,我重新展开那张皱巴巴的设计图。铅笔线条在暮色中依然清晰,仿佛在提醒我曾经的那个自己——自信、耀眼、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打开电脑,回复了齐妍的邮件:请开始准备离婚文件。

然后我给周明发了条消息:明天我不在家,记得自己带钥匙。

发完这两条消息,一种奇怪的轻松感涌上心头。五年来第一次,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同时又有什东西正在苏醒。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但我知道,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第三章

咖啡厅的玻璃门反射出我的倒影——米色西装外套,头发简单扎成马尾,比平时见客户时更用心的淡妆。我调整了一下领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宁初这里。

角落里的男人站起身,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徐岩学长比记忆中更成熟了,眼角有了细纹,但那股沉稳的气质丝毫未变。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好久不见。我握了握他的手,触感温暖干燥。

十年零四个月。他笑着递给我一杯咖啡,冰美式,没记错吧

我愣了一下。大学时设计工作室通宵,他常给大家带咖啡,我确实只喝冰美式。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听说你在做家庭主妇徐岩开门见山,可惜了,当年你的'城市森林'可是打败了我们组。

咖啡突然变得苦涩。我低头盯着杯壁上的水珠: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设计都是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才是设计的本质。徐岩从公文包抽出一叠资料,实话说,我找你是因为沈太太的别墅项目。她想要点'不一样'的东西,而常规设计师给的都是套路。

他推过来的照片显示一栋半山腰的老旧别墅,视野极佳但结构古怪。改造预算有限,但要求不低。徐岩眨眨眼,我觉得这种刁钻项目正适合你。

我的手悬在照片上方,一种奇怪的电流从指尖蔓延到心脏。曾经,我最爱这种有挑战性的案子。

我...五年没做设计了。

看看这个再说。徐岩又拿出一张草图,我按沈太太的要求做的初稿,但她不满意。

我接过草图,专业本能立刻苏醒:采光有问题,这个天窗位置会让夏季客厅温度升高至少五度。而且动线太绕,从厨房到餐厅要绕过整个...

话说到一半我猛地住口,脸颊发烫。谁给我资格批评知名建筑师的作品

但徐岩眼睛亮了起来:继续说。

应该把这里改成弧形落地窗,保留原有石墙做温度调节,厨房可以移到...我的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仿佛那里有一张无形的图纸。

徐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就是这个!他迅速抽出素描本和钢笔,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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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杆冰凉的触感让我手指发抖。第一笔歪歪扭扭,像小学生涂鸦。但渐渐地,肌肉记忆苏醒了。线条越来越流畅,空间关系在纸上自然呈现。我完全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坐在对面的徐岩。

完美。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想到用悬挑结构解决坡度问题。

我这才发现已经画满了三张纸,咖啡早就凉了。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在血管里跳动,像是沉睡多年的火山突然苏醒。

接吗徐岩问,报酬不高,但是个好开始。

我摩挲着草图边缘,周明嘲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以为过了三十还能重拾事业建筑设计是年轻人的游戏。

我接。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坚定。

徐岩笑了,眼角的纹路变得更深:周五前给我初稿

走出咖啡厅时,阳光正好。我抱着资料站在路边,突然不想回家。拐角有家美术用品店,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绘图工具。鬼使神差地,我推门走了进去。

半小时后,我拎着一袋昂贵的绘图笔和模型材料站在公交站,手机震动起来。是周明: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回复:好的,我也要加班。

发完才意识到,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对他说加班。

回到家,我把书房角落的缝纫桌清空,铺开图纸。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时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当夕阳把整个房间染成金色时,我才发现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小时,却丝毫不觉得疲惫。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专注。周明站在书房门口,领带松散,身上带着酒气:在干什么

工作。我没有抬头,继续完善立面细节。

他走近,阴影笼罩在我的图纸上:什么工作

建筑设计,沈太太的别墅改造。我故意用专业术语解释,心里有种奇怪的快感。

周明拿起一张草图,眉毛挑得老高:你这个单音节词里包含着多少不屑,让我胃部紧缩。

徐岩学长介绍的,他记得我的毕业设计。

徐岩周明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那个获了什么奖的建筑师他为什么找你

因为我能解决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多年未见的自信。

周明冷笑一声,把图纸扔回桌上:过了黄金期还想重拾事业别做梦了。他凑近我,酒气喷在我脸上,徐岩是什么人我清楚,他不过是看你可怜,或者...意味深长的停顿,另有所图。

我握紧绘图笔,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至少他尊重我的专业能力。

专业能力周明突然提高音量,你连自己老公都留不住,还谈什么专业能力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心脏。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崩溃。愤怒反而让思路异常清晰。我慢慢卷起图纸:客房收拾好了,你早点休息。

周明愣在原地,似乎没预料到这种反应。当我抱着图纸走向卧室时,他在身后喊道:你变了!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突然笑出声来。是的,我变了。就在今天,就在拿起绘图笔的那一刻,某个沉睡已久的自己开始苏醒了。

手机亮起,是徐岩发来的消息:忘了给你项目资料补充包,发你邮箱了。期待周五的创意。

我回复:已收到。有个大胆的想法,明天沟通。

放下手机,我展开图纸继续工作。这一次,线条更加坚定有力。窗外,月光代替了阳光,但照亮图纸的,似乎是我内心重新点燃的那团火。

第四章

这...太惊艳了。

沈太太的钻石戒指在图纸上划出一道流光。她六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脸庞上写满惊喜,手指不断点着模型上的悬挑露台:我就是想要这种感觉——像站在树梢上俯瞰城市!

我抿了一口茶掩饰嘴角的笑意。过去三周,我几乎住在了这栋半废弃的别墅里,测量每一寸空间,研究每一处光影变化。现在,客户脸上的表情是最好的回报。

徐岩在桌下轻轻踢了踢我的脚,眼里闪着赞许:宁初对空间有种天生的敏感度。

何止敏感!沈太太拍了下桌子,翡翠手镯撞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我之前找了四个设计师,没一个懂我想要什么。她突然转向我,宁小姐,周五我有个小型派对,你一定要来。我有几个朋友正为设计发愁呢。

我捏紧了茶杯。社交场合从来不是我的强项,更何况是沈太太这种名流的聚会。

她当然会去。徐岩替我回答,同时给我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送走沈太太后,徐岩靠在模型桌边:准备好接更多项目了吗,宁设计师

阳光透过玻璃屋顶照在精致的别墅模型上,那些熬夜切割的木板、亲手粘贴的迷你家具突然变得光彩夺目。三个月前,我还是个每天想着如何讨好丈夫的家庭主妇;现在,我有了自己的作品,即将拥有自己的客户。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声音有些哽咽。

徐岩摇摇头:是你自己的才华赢得了认可。他顿了顿,周五需要我当护花使者吗

我能应付。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的坚定让我都有些惊讶。

回到家,我发现周明罕见地坐在客厅看文件。听见开门声,他头也不抬:饭做好了吗

我吃过了。我把包放在玄关,沈太太通过了设计方案,还介绍了新客户。

周明这才抬起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什么沈太太

徐岩介绍的那个别墅项目。我故意轻描淡写,对了,周五她要办个派对,我得参加。

派对周明猛地合上文件,什么派对在哪里

在她家,好像是庆祝别墅改造启动。我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她说会有些潜在客户出席。

周明跟了进来,身上散发着我不熟悉的焦虑:都有谁参加

不清楚,应该是一些她的朋友吧。我故意不看他,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没什么,就是...那种场合很复杂,你不适合。

哪种场合我转身直视他,高端社交场合还是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林雅也会去

周明的表情瞬间凝固。答案显而易见。

真有意思。我放下水杯,你的情人混的圈子,居然和我新客户的圈子重合。

宁初,周明抓住我的手腕,你不了解小雨,她...

她什么我甩开他的手,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单纯白月光

周明的脸色变得难看:她前夫是个混蛋,到处造谣抹黑她。

是吗我冷笑,那她为什么离婚

因为她前夫出轨!周明脱口而出。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感到一阵荒谬的滑稽:周明,你查过吗还是只听她一面之词我摇摇头,算了,不重要。周五我会去参加派对,不管你同不同意。

周明突然一拳砸在厨房岛台上:徐岩到底想干什么

他只是介绍了一个设计项目。我平静地说,不像某些人,专门破坏别人婚姻。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周明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某种奇怪的恐慌:宁初,我和小雨已经结束了。真的。

我看着他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口红印,突然觉得疲惫:客房收拾好了。

周五晚上,我穿上简约的黑色连衣裙,搭配珍珠耳钉——周明送我的那对。不是为了怀念,而是提醒自己从哪里爬起来。

徐岩在沈太太别墅门口等我。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上是建筑线条的暗纹,专业又不失品味。

准备好了吗他递给我一杯香槟,今晚会有几个重要客户。

我抿了一口酒,气泡在舌尖炸开:比我想象的平静。

沈太太的别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间穿梭着本城名流。我很快被引荐给几位潜在客户,流畅地讲解设计理念,完全忘记了最初的紧张。

宁小姐的设计有种特别的温度。沈太太向一位珠宝商推荐我,不像那些冷冰冰的现代主义。

正当我沉浸在专业讨论中,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飘来。转头间,我看到林雅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走进大厅。她穿着裸色鱼尾裙,曲线毕露,在一众贵妇中显得格外扎眼。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林雅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假装不认识我,迅速转向男伴耳语什么。

认识徐岩敏锐地察觉。

周明的...朋友。我低声回答。

徐岩的目光变得锐利:需要离开吗

不。我挺直腰背,我是以设计师身份来的,不是周太太。

派对进行到一半,我去露台透气。月光下,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钻石。一年前的此刻,我大概正在家里等周明回来,热着已经冷掉的饭菜。

宁...宁初

林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发现她独自一人,手里夹着细长的香烟。

真巧啊。她吐出一口烟圈,上下打量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浓妆也掩盖不住。

沈太太是我的新客户。我平静地说。

客户她轻笑一声,周明知道你在外面接活吗

我们快要离婚了,我的事不需要他批准。

林雅的表情变了变:离婚他没提过啊。

这句话像闪电般照亮了许多事。周明对派对的紧张,他说已经结束时的表情...原来他两边都在骗。

林小姐,我突然凑近一步,你了解周明吗知道他有多少存款知道他公司最近被税务调查吗

林雅后退了半步,香烟差点烫到自己:什...什么税务

没什么。我微笑,祝你今晚愉快。

回到派对现场,我找到正在和建筑评论家交谈的徐岩。他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还好吗

比任何时候都好。我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一饮而尽,我想我刚刚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回家路上,徐岩的车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夜色中,他的侧脸线条格外分明。

今天表现很棒。等红灯时他说,那几个客户都很欣赏你。

谢谢你的引荐。我看着窗外流动的灯光,我好像...找回了一些丢失的东西。

徐岩没有回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温暖而坚定。

到家时已近午夜。出乎意料,周明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半瓶威士忌。

玩得开心吗他声音嘶哑。

还不错。我放下包,见到你女朋友了。

周明的酒杯停在半空: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重要的。我解开耳钉,不过她似乎不知道我们要离婚了。

宁初,他突然站起来,我和她真的结束了。那天你质问后,我就...

周明,我打断他,你知道她前夫为什么和她离婚吗

我说过了,因为他出轨...

不,我摇头,是因为她同时和三个男人交往,其中一个还是她前夫的生意伙伴。

周明的脸瞬间失去血色:谁告诉你的

今晚和她一起来的男人,恰好是我大学同学的表哥。我撒了个小谎,圈子真小,是不是

周明跌坐回沙发,威士忌洒在昂贵的真皮上。我转身走向卧室,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又无比轻松。

明天,我要正式联系齐妍律师,开始办理离婚手续。但今晚,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做一个关于建筑、月光和崭新开始的梦。

第五章

建筑协会的灯光太亮了。

我站在宴会厅角落,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礼服裙摆。这件藏蓝色鱼尾裙是徐岩帮我挑的,他说这个颜色衬我的眼睛。但现在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我身上。

放松点。徐岩递给我一杯香槟,你看起来像要上刑场。

感觉差不多。我抿了一口酒,气泡在舌尖炸开,林雅来了吗

门口,穿得像棵圣诞树那个。徐岩压低声音,别回头。

我当然忍不住回头。林雅一身金色亮片礼服,挽着一位白发老者的手臂——想必就是她那位评审主席舅舅。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在宴会厅里格外突兀。

别担心她。徐岩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我导师已经到了,正在贵宾室和协会会长喝茶。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三个月前,我还是个守着冷饭等丈夫回家的怨妇;现在却站在这里,为设计展览勾心斗角。

齐律师刚发消息来。我凑近徐岩耳边,她找到了周明转移资产的完整证据链。

徐岩的眼睛亮了起来:能证明他和林雅合谋吗

不仅合谋转移资产...我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模糊的照片,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周明平板电脑的聊天截图,日期显示为半年前:

等离婚程序走完,立刻用LY设计的名义买回公司股份,这样资产就洗白了。

亲爱的真聪明~不过那个黄脸婆不会分走你的钱吧

放心,我咨询过了,只要在离婚前把账做平,她一分钱都拿不到。

徐岩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是商业欺诈了,不止是离婚财产纠纷。

还有更糟的。我滑动到下一张图片,看日期。

这张是上周的对话:

税务局那边搞定了吗

差不多了,但我怀疑宁初在查账。

怕什么她还能翻了天真不行就老办法——像对待她爸那样。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父亲三年前突发精神问题住院,公司被迫低价转让,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结。

宁初...徐岩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你最近有觉得被跟踪吗

没有,怎么...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凝重。

徐岩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我本来不想现在给你,但情况比我想的严重。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们,这是我托朋友查的,关于周明公司三年前那笔神秘资金去向。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银行流水复印件。红色箭头标出一系列复杂转账,最终汇入一个名为ZM咨询的离岸账户。而转账批准人签名处,赫然是父亲当时的副手——现在周明的合伙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确定。徐岩握住我冰凉的手,但时间点太巧合了,你父亲发病前两周,刚好是这笔钱转出的时候。

宴会厅突然变得窒息般闷热。父亲病倒后,是周明主动提出接管公司临时事务;父亲住院期间,是周明建议将股份托管给他的合伙人;等父亲出院,公司已经面目全非...

宁初,看着我。徐岩捧住我的脸,不管发生什么,你不是一个人。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我读不懂的情绪。太近了,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为什么帮我我小声问,从一开始就是。

徐岩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外的举动——他轻轻吻了我的额头,快得像是一个错觉。

因为十年前建筑系图书馆,那个对着萨伏伊别墅模型眼睛发亮的女孩,让我记了整整十年。

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大二那年,我确实常在建筑系图书馆熬夜做模型...

徐岩!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刻。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向我们走来,这位就是你提过的宁初吧

李教授好。我慌忙整理表情,久仰您的大名。

小徐说你很有天赋。李教授笑眯眯地打量我,他可从没这么评价过谁。

我的余光瞥见林雅正拉着她舅舅向我们走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

李老!林雅的舅舅高声招呼,没想到您也来了。

两位老人寒暄时,林雅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在我身上。她今天妆容格外浓艳,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

宁小姐,她甜腻地开口,听说你的小工作室接了不少项目真不容易呢。

托您的福。我微笑,对了,代我向周明问好,告诉他账目我查得很顺利。

林雅的笑容僵住了。她舅舅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认识

前夫的情人。我直言不讳,现在正合伙转移资产。

宴会厅瞬间安静了几秒。林雅的脸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需要我展示证据吗我掏出手机,比如你们商量怎么'像对待她爸那样'对付我的聊天记录

林雅猛地伸手要抢我手机,被徐岩一把拦住:注意场合,林小姐。

宁初,林雅压低声音,每个字都浸满毒液,你以为有徐岩撑腰就赢了周明不会放过你的。

让他亲自来跟我说。我直视她的眼睛,还是说,他现在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教授适时地清了清嗓子:宁小姐,我对你的星河湾项目很感兴趣,能详细讲讲吗

我趁机脱身,跟着李教授走向展板区。背后传来林雅气急败坏的跺脚声。

晚宴结束后,徐岩坚持送我回家。夜色中,他的侧脸线条格外分明。

今晚你太勇敢了。等红灯时他说,但也要小心,狗急跳墙。

我知道。我抱紧装着证据的文件袋,明天我就把这些交给齐妍。

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徐岩却没有立刻解锁车门。他转向我,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宁初,搬来和我住一段时间吧。

我愣住了。

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我有一套安保完善的公寓,至少等到离婚程序走完...

徐岩,我轻声打断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得到答案。

因为我爱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是怜悯,不是一时冲动。从十年前在图书馆看见你对着建筑模型傻笑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停止过爱你。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耳边嗡嗡作响。

你不用现在回答。他苦笑一下,我知道你还在处理离婚的事,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官司...

徐岩,我深吸一口气,我很害怕。

怕什么

怕再次看错人。我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曾经那么相信周明,结果...

徐岩突然倾身过来,轻轻抱住我。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稳健而有力。

我等了十年,可以再等十年。他在我耳边低语,直到你准备好。

回到家,我发现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警觉地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但书桌上的文件明显被人翻动过。

我立刻拨通齐妍的电话:有人闯进我家了。

什么东西丢了齐妍立刻清醒过来。

奇怪的是...什么都没丢。我检查着抽屉,电脑、现金都在,只有...我突然顿住,周明的那台平板电脑不见了。

他们想销毁证据。齐妍的声音紧绷,宁初,明天一早就去申请禁止令,周明和林雅比我们想的更危险。

挂掉电话,我坐在黑暗中的地板上,突然觉得无比疲惫。父亲的精神问题,公司的神秘转让,现在又是入室盗窃...这一切真的都是周明设计的吗

手机震动起来,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周明和林雅亲密相拥,背景是巴黎埃菲尔铁塔。附言写着:最后一次警告,否则下一个进精神病院的就是你。

我本该害怕的,但奇怪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取代了恐惧。我仔细保存了这条威胁信息,然后给齐妍和徐岩各发了一份。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进来。我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所有证据——聊天记录、转账凭证、威胁信息...以及父亲当年病例的疑点。

这一次,我不会逃跑,不会退缩。周明和林雅想玩阴的,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第六章

申请人周明请求法庭宣告被申请人宁初患有偏执型精神障碍,需强制入院治疗...

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我坐在被告席上,手指死死掐着大腿。周明居然真的走了这一步——像对待我父亲那样对待我。

荒谬!齐妍拍案而起,这明显是恶意诬陷,目的是阻止我方当事人追讨被转移的夫妻共同财产。

周明的律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叠文件:法官大人,我们有宁女士近期'异常行为'的多项证据,包括跟踪我当事人、窃取商业机密、以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妄想丈夫与多人合谋迫害她的病态臆想。

旁听席上一阵骚动。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徐岩坐在那里,还有我憔悴的父亲——他坚持要出庭,尽管医生强烈反对。

请传唤第一位证人,精神科主任医师刘伟。

一个秃顶中年男人走上证人席,信誓旦旦地描述我如何表现出典型的被害妄想症状。

刘医生,齐妍交叉质询时突然话锋一转,您与周明先生是什么关系

普通医患关系。刘医生推了推眼镜。

是吗齐妍按下遥控器,投影屏上显示出一张转账记录,那么请您解释,为什么周明公司在过去三年向您的私人账户转账共计87万元

刘医生脸色瞬间惨白。旁听席爆发出惊呼。

这...这是诊疗费...

诊疗费需要走公司账户还需要分12次转入您女儿的海外账户齐妍乘胜追击,顺便问一句,您认识宁初的父亲宁建国吗三年前,正是您诊断他需要'强制入院治疗'。

法官敲击法槌维持秩序时,我注意到周明在原告席上如坐针毡,不断看向法庭入口——他在等谁林雅吗

法官大人,齐妍转向法庭,我方有重要新证据申请提交。

得到许可后,她播放了一段录音。林雅尖锐的声音响彻法庭:

刘医生,那个老东西的药再加量...周明说必须让他一直糊涂到股份转让完成...

周明猛地站起来:这是非法窃听!

合法录音。齐妍冷静回应,来自宁初女士与林雅的正常通话。她接着展示了几张照片,另外,这是昨晚林雅女士试图销毁证据时,被我方拍到的。

照片上,林雅正在周明公司楼下焚烧文件。其中一张清晰拍到她手中文件的标题:《ZM咨询离岸账户操作记录》。

法官大人,齐妍提高音量,这已不是简单的离婚财产纠纷。我们有证据表明,周明涉嫌商业欺诈、医疗贿赂和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

法庭一片哗然。就在这时,徐岩突然从旁听席站起来:法官大人,我有补充证据申请提交。

他快步走向法官席,递上一个U盘。投影屏上显示出一系列建筑图纸和财务报表的对比图。

这是什么法官皱眉。

周明公司近三年的建筑项目成本核算。徐岩的声音沉稳有力,我是建筑协会注册工程师,经专业比对发现,这些项目存在系统性造价虚报,涉及金额超过两千万。

我的呼吸停滞了。这些图纸...是那天徐岩冒险潜入周明公司拍的吗

更关键的是,徐岩继续道,所有虚报资金的流向,都与宁初女士父亲当年被迫转让的股份有关。

法庭瞬间炸开了锅。周明的律师拼命反对,法官连连敲槌。在一片混乱中,我看到周明面如死灰,而坐在旁听席后方的林雅正悄悄向出口移动。

休庭半小时!法官终于宣布。

休息室里,我浑身发抖地抓住徐岩的手:你疯了吗潜入周明公司有多危险!

值得。他简短地回答,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保安差点抓到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果你出事...

别哭。徐岩用拇指擦去我的泪水,今天结束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齐妍匆匆推门进来:宁初,有个意外情况...体检报告出来了。她递给我一份文件,你怀孕了。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检查单上的阳性结果像梦境般不真实。算算日子,是那个周明强行与我发生关系的夜晚...

这...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会影响案件吗徐岩担忧地问。

齐妍摇头:相反,这对我们有利。法官不会轻易让一个孕妇强制入院。她看了看表,准备好了吗最后决战要开始了。

再次开庭时,周明明显慌了阵脚。他的律师试图质疑所有新证据的合法性,但法官已经不耐烦了。

周先生,法官直截了当,你承认这些录音的真实性吗

周明嘴唇颤抖:部分...片段可能有误导...

是或不是

...是。

你承认曾与刘医生合谋,通过药物使宁建国丧失行为能力吗

不!那是林雅的主意!周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

法庭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林雅早已不见踪影。

最终判决比我们想象的更彻底:驳回周明的精神鉴定申请;冻结周明名下所有资产以待进一步调查;宁初与周明离婚立即生效,夫妻共同财产按70%比例分割给宁初作为补偿。

走出法院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媒体长枪短炮围上来,徐岩护着我挤过人群。远处,周明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而林雅始终没有露面。

三个月后,我站在新工作室的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全景。官司胜诉后,我用分得的财产成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建筑事务所。父亲的病情在停用可疑药物后明显好转,现在正在海南休养。

想什么呢徐岩从背后环住我,手掌轻轻覆在我微凸的小腹上。

想这半年像做梦一样。我靠在他怀里,从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到现在...

现在你有自己的事务所,即将出版个人作品集,徐岩吻了吻我的发顶,还有个帅得不像话的男朋友。

我笑着转身面对他:说到这个...你确定要当现成的爸爸

听着,徐岩捧起我的脸,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爱的是你,连带你的过去、你的伤痕、你肚子里的小生命。如果你愿意,我想给他/她我的姓氏。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踮起脚尖吻了他,答案不言而喻。

三年后的同一天,我站在建筑协会领奖台上,怀里抱着刚满两岁的小女儿。台下第一排,徐岩和父亲骄傲地鼓掌。我的获奖感言很简单:

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特别感谢我的丈夫徐岩,他让我相信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黎明终将到来。

会后记者问起前夫周明,据说他因商业欺诈被判五年,而林雅卷款潜逃后被国际刑警抓获。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些。

回家的路上,徐岩一手开车,一手与我十指相扣。后视镜里,夕阳把天空染成绚烂的金红色,就像我们崭新的生活。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