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救了
救我的人是村东头的张二娃
他爸早年发了横财,在村里修了一栋大别墅,连带着张二娃这个傻子也身价上涨,十里八乡的媒婆都抢着给他说亲。
我醒来的第一天
村口的王婶赶来看我,握着我的手就是好一顿感概
你这个孩子真是命好
张二娃是个老实人,又救过你的命
往后你就安心跟着他过好日子,别老想着那城里的花红酒绿
等到一年半载再给张二娃生个儿子,你这辈子就享福了
我脑袋有些疼
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王婶见我点头,开心得合不拢嘴,转头便对身后的人说
没傻,就是撞着了脑袋有些不醒事,等到结了婚,保准能生个机灵聪明的儿子
她身后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抬眼想要看清他们的脸,却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医生说我落水的时候伤了眼睛
以后可能会失明
张二娃的爹不想要一个瞎子儿媳,便想着让人将我送走
不想张二娃吵着闹着要我做他的媳妇,他爹没有办法,只好请人选了个黄道吉日,给我和张二娃摆十桌的结婚酒
结婚这天村里很是热闹
因为我眼睛看不清东西,张二娃他爹给我请了个保姆
那保姆结婚当天忙着去吃酒
想着我一个瞎子也跑不远,就将我丢在了别墅的房间里
我一个人待得实在无聊
摸索着走到了地下室
那里黑得吓人,可却一直有响声传来,我挣扎着往前走,使劲推开一道门
屋内亮着灯,是一间手术室
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背对我正在划拉什么
我不受控制的走进屋内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我努力睁大眼睛
我看清了她的脸
她跟我大学室友长得一模一样
混乱的记忆一瞬间袭来,我跌跌撞撞跑出去,绕开层层人群,一路往外逃。
跑！快跑！
夜里的大山风凉得吓人
我沿着山林的小道使劲往前跑,身上衣裳被木刺撕了几道口,露出一道道红肿的伤痕
我想起来了
我原本在大城市里读书,被室友骗来支教,一路被拐卖进了这座大山
村东头张二娃他爹就是那些人贩子的头,靠着拐卖年轻女孩赚了一大笔钱
后来他又用这些钱跟那些城里的爱心机构合作,专骗我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来支教
从东坡林往前再跑五公里,会有一条进县城的水泥公路
运气好的话,碰上进城赶早卖菜的货车
我就能离开这里
山里的小路七怪八绕,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的眼睛好像变清晰了
能看到十米开外的水田池塘
我跑得越来越快
周围森然密布的松树飞速后退,突然我看到一双鞋子
准确来说
我看到了一个人
他右手提着一刀杀猪用的长刀,嘴上叼着吃了半截的烟
瞧见我,他抬手取下烟长长吐了口烟气
够娘养的臭婊子,大晚上的你想跑哪里去老子今天就砍了你这两条腿,降价卖给后山的黑老五
他越走越近
手中的长刀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猪血
我不能落到他手里
我望了眼不远处的水田池塘,猛地一个转身跑过去
我听见那人在后面骂了句脏话
很快污臭的池水就吞没了我的意识
2
你这个孩子真是命好……
王婶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念了一长串话
我脑袋是懵的,胡乱顺着点了点头
没傻,就是撞着了脑袋有些不醒事,等到结了婚,保准能生个机灵聪明的儿子
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
我惊得抬起头,一眼就看清了床边站着的那些人
提刀追我的许虎左脸有道疤
见我醒来,小声凑到张二娃他爹身边嘟囔
跑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些女人心野得很,不断条腿不会听话
张二娃他爹赞同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许虎就要走到我面前,我连忙使劲揉了揉眼睛
医生说我落水的时候伤了眼睛
以后可能会失明
瞎子比瘸子要好控制得多
我保住了腿
张二娃他爹也受不了张二娃这个傻子的疯狂尖叫,答应给我和张二娃办婚礼
再次来到结婚这天
我趁着保姆出去吃酒绕开人来到别墅地下室
还是那间屋子
屋子内没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没有被开膛破肚的大学室友
我想起来了
我的大学室友早死了
她整容欠了两百万的高利贷
催债的人找到了学校,她逼得没有办法,求我帮她想想办法
我也只是个穷学生
那里能有解决两百万高利贷的法子
后来她就失踪了
再见面时,她已经还清了两百万的高利贷,还背着一个价值几十万的名牌包
那时候正好撞上我大四后半学期找工作
她说她在一家爱心机构上班
那里根据每次拉的人头算钱,女的一次五千,男的两千
这年头大学生多
个个自命不凡,最喜欢逞能装英雄
支教偏远山区,改变无辜幼小孩童的命运这种话题
每次都能招来一大群圣母
她越说越兴奋,我越听越心惊
跟她短暂分开后,我刚打算报警,就被挟持进了一辆路过的面包车
再次醒来
我就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村子很大,属于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
这里的人全都沾亲带故,村中不见年轻女孩,除了游手好闲的中年男人,就是遍地三四岁的咿呀孩童
我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着村中的地形
这里太偏了
想靠着自己跑出群山逃到镇里报警,机会实在渺茫
我必须得找人帮忙
至于找谁
那些平时不出现,却给这村子添了那么多孩子的女人,就是我的帮手
张二娃他家隔壁住着一户人,村里的人都喜欢管里面住的老头叫周大师
周大师有一儿子,听说生下来还很健全,三岁时不知怎么被村口的狗咬断了腿,就此落了个终身残疾
我没见过周大师的儿子,却见过周大师好几次
他是村里有名的算命先生,专算女人的肚子
据说那怀孕的女人往他面前一站,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凭着这本事,他给他儿子卖了三个老婆,一共生下四个儿子,且个个模样周正聪明过人
周大师的大孙子叫周枭,今年八岁,在村一校读二年级
我曾经远远见过周枭一次,顶好的模样,却有着一双阴冷沉黑的眸子
听人说他原本在县里最好的小学读书,后来不知怎么犯了事,被周大师托关系弄回了村里
我缠着张二娃带我出去玩,故意等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
周枭。
男孩回头看了我一眼,张二娃这个傻子见我喊周枭,也跟着拍手周枭、周枭的喊
周枭双手拽着书包带,眼神凶狠的瞥了我们一眼
我试着靠近他,拿出从张二娃哪儿得来的东西递过去
听说你喜欢这个,送给你
他望着我手里的东西愣了愣,似是有些迟疑,但很快还是接过去放进了口袋里
村里的天黑得快,今晚没有月亮,四周静得吓人
隔壁惨叫声传来时,张二娃正吵着要我陪他捉迷藏
负责看住我们的保姆听见动静跑出屋,很快又吓得捂着胸口跑了回来
那么大一个洞,血都止不住,没救了
我装作没听见,哄着张二娃说我去二楼藏,叫他先找我
张二娃高兴得直拍手,保姆不敢让我离开她眼睛,跟着要往二楼去,却被张二娃拦了下来
娇……娇娇藏,你、你不……不准藏……
保姆想要跟他解释,张二娃气得放声尖叫,我趁着保姆哄张二娃的时间,飞速跑上二楼
别墅二楼的阳台外有一棵老桂花树,顺着它跳下去,正好可以落到周家的菜地上
我趁着村里的人都去关心周大师的伤势,摸黑跑到周家的地窖外
地窖的入口被人弄了道铁门,上了锁,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里面的样子
有人吗
我压着嗓子朝里面喊了一句,很快有动静传来
我心下一喜,刚想试着看清那锁的样子,突然一道强光从头顶照下来
周枭握着沾血的剪刀,站在周家二楼的阳台上,举着电筒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
是张二娃她媳妇！
不知谁喊了一声,很快许多脚步声朝我围过来
我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我转身往外跑,拼命跑进山林
夜里的山林冷得吓人,林道的野刺比人高,我听见身后有狗叫声传来
村门口的杀猪匠养了两条追山猎犬,听说没有一个野物可以从它们口中逃走
人在山林里跑不赢狗的
横竖都是死,我望着前方拐角处出现的池塘,心一横,捏着鼻子就跳了下去
3
跑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些女人心野得很,不断条腿不会听话
许虎的声音传进耳朵,我脑袋有些疼,捂着头老半天才缓过神
提着老木箱的村医在边上说话
张二娃他爹表情有些凶狠,许虎瞅着我不耐烦的啐了吐沫,骂骂咧咧的走出了房间
第三次循环
我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吊灯,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保姆进来给窗子上了锁,嘴里念叨着隔壁周武下手太狠,好好媳妇硬是又给打死了
张二娃听到媳妇两个字,疯狂尖叫
他爹没办法,哄着他叫人去请周大师过来
我的眼睛被池塘的污水弄得发了炎,视线一片模糊,却还是被突然凑到面前的老脸吓了一跳
眼睛伤了,模样长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这肚子管不管用
张二娃他爹吸了口卷烟
穿着衣裳你看不清,我叫张四她媳妇来把她衣服脱了
周大师连连应好,很快保姆拿着麻绳从屋外进来,死死捆住我的手脚
我的嘴里也被堵了抹布,脑袋越来越疼,好多零碎的记忆涌了出来
我听见周大师笑着对张二娃他爹说,你的种还是你儿子种有什么两样,左右都姓张
你看周枭就是我的种,模样啥的都比周武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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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娃他爹声音有些沉
谁的种都行,主要是生个带把的
结婚这天村里放晴,我眼睛好了很多,一眼就看见了跟在周大师身后的周枭
他木着一张脸,眸光阴沉的看着面前的周大师,小小年纪眼里全是杀意
我穿着红衣服坐在人群里,听人夸周枭模样长得好
听说他妈可是市里舞蹈学校的高材生,那模样美得跟明星似的
本来站在边上的周枭听见这话走过来,抬手拿起一瓶酒就砸向说话那人脸上
尖叫声响起,周大师很快跑过来,甩手两巴掌将周枭打倒在地,好像还不解气,他又抬脚狠踹了两下
跟你娘学的臭脾气,就你娘老子都能打得她服服帖帖的,难道还治不了你这个小畜生
有村里的男人过来劝架,哄着劝着将周大师拉到一旁去
周枭捂着肚子站起身,目光阴狠的望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人群
我垂下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王婶看得眼热,一个劲的夸我好福气
我想起来,张二娃他家有处地下室,常年拿锁关着,我没有钥匙进不去
王婶跟看管我的保姆走的近,一个金镯子就给我弄来了一把钥匙
我说大妹子,你要去我不拦你,可出了事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给你的
我点头,趁着保姆被支开的空隙,很快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里被人修成了手术室的样子,里面摆着几台价值百万的机器
望着它们,我想起了时常在夜里出入村口的黑车,和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女人
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就是在这里
两个穿着白大褂,面戴口罩的男人和一个濒死的女人
我认得那女人
她叫高雪,我的大学室友
她在爱心机构帮着人哄骗无辜的学生,榨取干净价值后,张二娃他爹转手就把她卖给了后山的黑老五
黑老五是个后山的地头蛇,常年混迹各种灰色场所,帮着人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听说他玩女人很有一套,眼光也高,瞧不上那些外面卖的失足女
张二娃拿高雪讨黑老五的好,从他手里弄得了城里重金求子有钱人的门路
后来高雪有了身孕,怀孕后期想逃,被黑老五打断双手双脚时突然早产
周大师说高雪这胎是儿子,黑老五怕自己儿子出事,花钱托张二娃他爹找了两个黑手村医
那些人在这间手术室将高雪活生生开膛破肚
后来高雪死了,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没留住
我望着那些机器,脑海中不断浮现高雪那张惨白的脸,我看到她朝我张开嘴,拼命说着什么
我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隐隐约约之间我听到了脚步声,我转身赶忙往回走,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周枭
他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右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他冷眼望着我,突然将手里的东西猛地用力丢下来
是一条狗,一个死狗
那狗脖子被人捅了好几个血窟窿,睁着黑洞洞的眼睛,死不瞑目
谁在哪里
是张二娃他爹过来了,我顾不上其他赶忙往外跑
周枭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我跑出去老远,都还能感受到那双眼睛
周枭拿剪刀杀死了村门口杀猪匠的猎犬,杀猪匠闹到周家,吵着闹着要砍死周枭给他猎犬报仇
周大师赔了好些钱,又当着杀猪匠的面将周枭打了一顿,收走了他屋里的所有尖锐刀具,此事才勉强平息
后来好几天我老是想起那双阴冷的眼睛,不知道那个美得胜过明星的舞蹈学校高材生是不是还活着
若是她还活着,兴许能帮我逃离这里
别墅二楼的阳台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周家的后院
每天中午,周大师都会给后院的地窖送去一盆饭
如果我从阳台跳到老桂花树上,在顺着桂花树跳到周家的菜地里,我就能看清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女人
周枭捅伤周大师这天,天黑得比往常要快
敲门声在黑夜里很刺耳,紧随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剪刀插进脖子,老大一个血窟窿,得赶紧送去县里面看还有没有救
许虎跑来告诉张二娃他爹这个消息时,张二娃正缠着我要陪他玩捉迷藏,保姆听见许虎的话也跑出去凑热闹,很快被吓得捂着胸口跑了回来
那么大一个洞,血都止不住,没救了
张二娃他爹急得不行
这才刚怀孕,人形都没成,他要是死了,是男是女没人帮我盯着,我这生意可就砸了
张二娃听见他的话,开心得直拍手
怀孕、怀孕……
我哄着他说我先去二楼藏,保姆要跟着我一起去,张二娃气得直尖叫
张二娃他爹被他吵得耳朵疼,骂了两句脏话,保姆也就不敢吭声了
周家乱成一团,张二娃他爹带着人将周大师抬上车,车子还没开动,许虎突然转身往后院走去
强光刺下来,照亮许虎那张凶恶的脸
他眼睛被强光刺得一白,怒指着二楼开骂
听见动静赶来的人瞧见我,突然大喊一声
是张二娃他媳妇！
我连忙往山林跑去,张二娃他爹看了眼车里半死不活的周大师,冷着脸合上车门
许虎带着杀猪匠的狗去追人,我开车先送人去县里
围在周家的人很快分成两波散了个干净
杀了亲爹的周枭没人管,慢吞吞下楼走到地窖,用钥匙将锁打了开
他这边刚打开锁,我就从另一边绕了回来
山林是一条死路
我虚张声势往里跑,趁着许虎去杀猪匠家借狗的时间,避开众人又跑了回来
这里的人见惯了女人往外逃
跑到一半又折回来自寻死路,我是第一个
周枭看到我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拿着电筒就进了地窖
我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很快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被铁链锁在角落
那女人见有人进来吓得直往后缩,瘦得只剩骨头的脸上,一双眼睛空洞而惊恐
周枭盯着她那张脸看了会儿,突然握着剪刀冲了过去
血！全是血！
我头又开始疼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跑到了那片山林
身后周家的方向火光冲天,狗吠声、惨叫声、呼救声乱成一团
我踉踉跄跄往前跑,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记起来了,高雪死前说的话
她让我跑,快跑！
我跑到山顶,看着昏暗月色下那无边无际的群山深谷
没用的
我根本跑不出去
这片山林是死路,我也是一条死路
有脚步声凑近
我看到了一个人
他右手提着一刀杀猪用的长刀,嘴上叼着吃了半截的烟
瞧见我,他抬手取下烟长长吐了口烟气
狗娘养的臭婊子,大晚上的你想跑哪里去老子今天就砍了你这两条腿,降价卖给后山的黑老五
是许虎
我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知踢中什么,手里的东西突然掉落在地
我望着那东西,吓得发出一声惨叫
许虎被我吵得耳朵疼,几大步走上前扯着我的头发,拖着我往池塘走去
他把我的头按进水里,污水顺着鼻子钻进口腔,我难受得直挣扎
昏死前,我突然想起来
杀猪匠共养了两只猎犬,周枭杀了一只,应该还剩一只
那只猎犬去哪儿了
4
保姆捂着胸口从门外走进来
那么大一个洞,血都止不住,没救了
我坐在别墅的沙发上,张二娃那个傻子盘腿坐在地上,扯着我裤角让我陪他玩捉迷藏
我脑袋好疼
疼得我有些呼吸不上来
张二娃他爹跟着许虎急匆匆往外走,保姆挨了骂,看我也不顺眼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我真是倒八辈子血霉,才来伺候你们
我垂着脑袋没说话,脑海不停闪过周枭杀人的样子
周家是不能去了
那个美得胜过明星的女人,也早不是当年的样子
在这个循环里,没人能帮我
想到这里,我看了眼桌上保姆忘记收起来的剪刀
周家乱成一团
张二娃他爹急着送周大师去镇上治伤
周枭没了人管,闯进地窖杀死了关在里面的女人
我站在暗处,看着许虎气急败坏的给了周枭两脚
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不是你娘那肚子,你能读得起书吃得起饭
周枭被打得吐了口血,隔着层层人群目光阴狠的望向我
我看了眼阳台外面的老桂花树,握紧手中东西绕到周家地窖后方
地窖后方放着一辆耕田用的铁牛,和大半桶铁牛用的柴油
我提起柴油面无表情走到人群
有人注意到我,大喊了一声
是张二娃他媳妇！
柴油泼出去,众人开始怒骂
但怒骂声很快被我手中出现的打火机吓得止了住
大火很快烧起来,火苗热得烫人
我看着那群人疯了般在地上惨叫打滚
杀猪匠家的猎犬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链条,正站在远处呲牙咧嘴的冲我怒吼
我揉了揉被火气熏得有些模糊的眼睛
慢吞吞抬步朝它走过去
猎犬后爪压地,低吼着冲我咆哮,我摸出裤子里备下的东西,抬眼望着它
混乱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我想起了村里的杀猪匠
那个年过五十,没钱买老婆,一辈子跟着狗过日子的男人
听说他不是这个村里的人,早年逃难跑到了这里
后来因为训得一手好狗,在张二娃他爹哪儿讨了个守村口的活儿
因为有他在
后山埋了好几个逃走被狗找回来的女人
要想逃离这里,首先得解决掉他养的那两只猎犬
周枭解决了其中的一只
我就解决另一只
我用剪刀杀了那条碍眼的狗
那狗力气大得很,爪子抓得我全身都是伤
好不容易杀死它,我已经累得连手都快抬不起来
可还不等我来得及喘口气
张二娃他爹的车开到半途竟然又折了回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
我看了眼那条幽暗昏沉,我跑了无数次都没跑掉的后山小道
再试一次
最后再试一次
夜里山林的风凉得吓人,吹得我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我跌跌撞撞往前跑
狗死了,许虎也被我烧死了
只要我再坚持坚持,我一定能逃离这里
从东坡林往前再跑五公里,会有一条进县城的水泥公路
运气好的话,碰上进城赶早卖菜的货车
我就能离开这里
就在我撑着最后一丝希望时,我突然看了一双鞋子
准确来说,我看到了一个人
许虎提着一把杀猪用的长刀,目光阴森的看着我
你杀了人,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去了
我脑袋好疼,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被烧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高雪,你别挣扎了,你跟我一样,一辈子都只能烂在这里
我猛地抬起头
许虎的脸越来越清晰,在我记忆中他脸上没有那道疤
对
那道疤
那道疤是我拿刀砍的
可我为什么要拿刀砍他,还有他为什么喊我高雪
高雪不是我室友吗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的脑袋好疼,疼得我想尖叫
我受不了开始疯狂尖叫,许虎冲过来给了我两巴掌
他力气好大,一瞬间我眼睛耳朵都嗡嗡作响
我又看到了那片池塘
我疯了般朝它跑过去,浑浊的池水淹没我的那一瞬间
所有的记忆都开始变得很清晰
5
高雪、高雪
我一下子惊醒,周围黑得吓人,一点亮光都没有
你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是许虎的声音
我跟他刚进县城没多久,就被一伙人强行掳走塞进了一辆卖菜的货车里
那货车小得很,里面塞满了没卖掉的白菜,我跟许虎只能蜷缩着身子挤在角落
刚才他们抢我手机之前,我已经给机构负责人发了短信求救,相信用不了多久警察就能找到我们,救我们离开这里
许虎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却还不忘强撑着镇定安慰我
我闭着眼睛没说话
我知道这辆车里被人安了窃听器,我跟许虎说的每一句都会通过窃听器传到人贩子耳朵
许虎他也知道这事
可他不仅没打算告诉我,反而还在一直诱导我
我来的时候看过这里的地图,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林小道直通有车的水泥路
如果到时候警察没来,我就带着你沿着那条山林小道往外跑,一定可以跑出去
许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环绕
我终于忍无可忍
我不会逃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人贩子圈里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
卖小不卖大,卖单不卖双
若是掳着一对情侣,女的留下男的死
打破这个规矩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女的不听话,拼了命的想要逃走
一般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要那男的将这女的杀了,以命换命
这样即使男的后面逃出去了,他也不会报警
许虎怕死
他想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我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卖菜的货车进了一个村,停在一处别墅门前
我听见送货的人喊张老板
男人声音低沉
安排人将我和许虎关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
许虎自打被我识破意图后就一直蜷缩在角落不说话
后来的好几天张老板前前后后带了好几批看货的人
那些男人都对我很满意,但一听到张老板喊的价格后,全都没了消息
我知道比起被卖给那些老光棍当老婆,卖不出去砸在人贩子手里的下场要惨的多
好在,我运气还算不错
一个叫周石的老头给了八十万的高价,将我卖了下来
周石有个儿子叫周武,是个残疾常年坐在轮椅上
起初我想跟着一个残废,总比跟着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来的强
至少前者打你的时候,你可以跑,他追不上你
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周家有一间地窖,里面堆放着许多红薯土豆
周石用栓狗的铁链将我关在里面
他要我一个月之内给周武怀上一个儿子
周武脾气暴躁,经常喜欢用皮带抽我,还喜欢让我学狗叫
我学不好,他就问村口的杀猪匠借了条追山猎犬,让我每天跟那狗待在一块
我讨厌狗
可在那黑得吓人的地窖,也只有狗跟我为伴
后来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我本以为怀孕之后自己能离开这个地窖
可周石却说我肚子怀的东西不带把,就这样他跟周武硬生生将我打流产
流产之后我伤了身子,整日不死不活,怎么都怀不上孩子
周石越想越气
跑去找张老板理论,说他买的鸡不下蛋,却还要了母鸡的价格
张老板理亏,正好他儿子是个傻子,看到我兴奋得一个劲喊媳妇
他便顺水推舟,退了二十万给周石,将我留了下来
张老板他儿子虽然是个傻子,心眼却好
他不准他爹整日将我关在地下室,也会在我肚子痛时,吵着闹着给我找医生
他会带着我徬晚的时候出去散步
也会在我逃跑被抓回来是不准人打我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怀孕了
张老板喊来了周石,要他帮忙看看我肚子里是男是女
周石盯着圆滚滚的肚子看了又看
心里很是嫉妒
是个带把的
他这话一出,张老板高兴得不行,连忙叫人封了个红包,还尊称周石为大师
周大师拿着红包笑得露出满口乌黑的牙齿
肚子那不是你儿子的种吧
张老板也是一脸得意
谁的种都行,主要是生个带把的
生产这天因为我身子之前伤得厉害,根本没办法顺产
张老板急得不行,连夜花钱从县里找了两个医生
他说他只要儿子,别的什么也不管
那些医生手黑,拿刀剖了我肚子,取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跟周大师说的一样,我生的果然是个男孩
张老板高兴得不行,说是要在他儿子满月那天大摆宴席,请村里所有人吃饭
满月酒这天,我听见有人说
我离开周家后,周大师又给他儿子买了个媳妇
那媳妇原本是城里舞蹈学校的一个高材生,美得跟明星似的
可哪怕是这样的美人,到了这专吃女人的地方,也没活过三月
听伺候我月子的保姆说
她想跑,被抓回来后饿了三天
又被周武和他爹轮番打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没撑住咽了气
周大师让人在后山挖个坑
随便立了块牌子,就这样给埋了
自打生了孩子之后,我脑袋时常涨得疼
保姆的话一阵阵在我耳边环绕,吵得我正烦,婴儿床里小畜生又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
我脑袋好疼
我胡乱抓起床边的东西,猛地刺向那个哭得烦人的玩意
保姆吓得惊声尖叫,连滚带爬跑出去叫人
我把死去的小畜生丟在地上,握着剪刀刚想走出地下室,余光瞥见从周家起就一直陪着我的猎犬
我知道那狗跟这村里的人一样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老板之所以让它跟我住在一起,就是为了防止我逃走
我用剪刀杀了猎犬
一步步走向别墅二楼
从别墅二楼阳台可以看到周家的位置
那里有一颗老桂花树,顺着它跳下去正好可以落到周家的菜地上
周家刚死了人,周大师正一脸晦气坐在石坎坝子边上抽烟
我绕到他身后,一剪刀刺进他脖子
周武一直住在周家二楼,我顺着楼梯往上走
有人路过周家时,发现了浑身是血倒在石坎坝子里周大师
越来越多人围过来
我看到楼下坝子站着的那些人,面无表情将半死不活的周武从二楼阳台推了下去
是张二娃他媳妇！
那些人发现了我,他们拿着棍子往二楼来
我翻身从二楼跳下去,落到周家柴房外,在那里我看到了杀猪匠家的第二只猎犬
我知道这条狗,是周大师借来防止地窖新买来女人逃跑用的
现在那女人死了,这狗也闲得无聊
我看见柴房外放着一个耕地用的铁牛,和铁牛用的柴油
我提着柴油泼向人群
打燃火机,丢出去
大火很快烧起来,我看着被火烧得惊慌逃窜的众人,大声笑了起来
柴房外的那条狗开始冲我咆哮
他后爪压低,一副想要吃了我的样子
我握紧手中的东西,目光阴狠的望着它,这些的所有东西都该死
我用剪刀杀了那只狗,才开始拼命往外跑
从东坡林往外再跑五公里,如果运气好碰上一辆进县城的车,我就能逃离这里
夜里山林的风凉得吓人
刮得我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我越跑越疾,一不小心从石坡掉下去,一脑袋撞在了石头上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许虎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他却活得好好的
他站在树林下,一边抽烟一边冷漠的看着我拼死挣扎
你杀了人,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去了
我撑着身子起身,死死握住手里的剪刀
你为什么还没死
许虎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冷着脸往地上啐了口吐沫
够娘养的臭婊子,老子要是死了,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老子今天就砍了你这两条腿,降价买去后山走夜场
他越走越近
我握着剪刀冲向他,被他一把扯住头发拖到不远处的池塘边
他把我按在水里
我拼命挣扎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张二娃却突然从后方跑了出来
你……你放开娇娇……
许虎没理他
张二娃急得不行,抱起一块石头就砸向了许虎
许虎被砸得晕了过去
我趁着许虎晕过去的时间
一路跑到县里
彻底逃离了那座大山
……
6
有亮光照下来
我眼睛被晃得一片模糊
好半天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负责记录的警察正飞速在键盘上敲着字,面前的女警皱着眉头望着我,低声给身旁的男警察说了好几句话
医生说是受刺激后,大脑自我保护意识启动,将自己的某些行为幻想成了其他人,这也是精神分裂症里面的一种……
我脑袋有些疼
不太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警察局
很快有医生进来,他们将我带到一家周围布满铁栏电网的医院里
我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病房
负责给我送药的护士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子
她每次送完药都会用一种十分惋惜的目光看着我,偶尔还会低声痛骂那些人贩子是畜牲
我觉得她很单纯,也很可爱
我喜欢跟她聊天
可看守我的警察却凶得要命
每次见我跟那护士说话,都会凶巴巴的训斥让我闭嘴
没人跟我说话,我觉得好无聊
这里比地窖和地下室宽敞明亮,可我却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觉得很难过
经常问负责看守的警察,能不能把我带回警察局,至少那里会有人审问我,不会让我一个人这么无聊
那警察有些冷冰冰的看了我一眼,一个字也不愿意跟我多说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月
就在我以为自己后半辈子都要这么度过时
之前在讯问室里见过的那个男警察却突然拿着一沓照片进来找我
我们找到许虎的尸体了
他把一张死人的照片放到我面前
一个被刀砍死,睁着眼睛,脸色灰青灰青的男人
我看着那张照片,一脸茫然
他是怎么死的
男警察面无表情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在你记忆里,一直有个人叫黑老五,可你却从来没见过他,你难道就不觉得好奇
我一回想事情脑袋就开始疼
黑老五
对啊,许虎跟我提过好几次黑老五,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别想了,许虎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黑老五
男警察身子后仰,目光冰冷的盯着我
你的故事不完整,我替你圆一圆
大学的时候,你欠了高利贷急着还钱,在夜场认识了许虎。许虎喜欢你,不仅替你还了钱,还给你买几十万的名牌包
可一次偶然,你发现了许虎暗地里一直在干贩卖人口的生意,你想要报警,被许虎抓了回去,然后又在想逃走的过程,拿刀砍伤了许虎的脸
许虎气得不行,转手将你卖到了后山,同时又承诺你,只要你能找到接替你的人,就放你走
你为了逃离那里,跟着许虎骗了很多无辜的女大学生,最后一个受害者就是那个舞蹈学校的女生
男警察说着拿了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照片里是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至于你口中的那个舞蹈生,她不是被周大师和他儿子打死的,她是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有人只保孩子,她才因为失血过多活生生疼死的
我一脸疑惑的盯着他
那她的孩子呢
男警察突然坐直身子微微前倾
你忘了吗你之前说过,她被人开膛破肚,最后她死了,孩子也没留住
我想起来了
是张二娃他爹干的！
男警察却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高雪,编故事骗人可以,但别把自己骗进去了
我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他拿着照片起身往外面走去,铁门被关起来,屋内又只剩我一个人
我脑袋又开始疼起来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许虎对我说
高雪,卖家看上你们宿舍那个舞蹈生,你把她骗出来
只要这次她替卖家生下儿子,我就救你出去
如果她办不到,你就得替她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