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圆,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某天,我死了。
来到了地府……
1.
我的面前出现了三条长长的白色梯子,高耸入云,不见尽处。
除了最左侧的那条,其他两处连个鬼影都没有。
入口处连个告示牌都没有,这我该怎么选
我感到非常苦恼。
站在起点磨蹭了一会儿,我选择去问问别的鬼。
我前面站着一个穿着格子衫,戴着眼镜的,头发不怎么茂密的男鬼。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大哥,你知道你现在走的道儿是去哪的吗
他木讷无神的回头看我。
我一看,咦～
堪比熊猫眼的黑眼圈,比雪还白的脸色,还有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着有点儿太瘆人了。
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如果鬼也有口水的话。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不道儿啊！
emmm,等于没回答。
不过这还是个京爷！
我呲牙冲他笑了笑,皮笑肉不笑。
他也没在意,转过头继续随着人流往上走。
我有些犹豫,若是我还活着的话,肯定也会随大流,跟着他们走。
走的人多就代表前路相对平稳嘛！
但我想着自己死都死了,要不冒险上一回呢
我的心蠢蠢欲动,但旁边的儿的两条路上都是空无一鬼的。
思来想去我决定用科学一点的方法来判断。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最右侧,OK。
我挽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选定之后,我就不再纠结,昂首挺胸的走上了我命定的道路。
唉…呵…
这条路太长我走的气喘吁吁的。
奇怪！我都成魂体了为什么还这么累
抬眼望去,未见前途。
我擦了擦汗,回头看了看。
最左侧的那条道上挤满了人,中间那条路上也开始有人走动,只有我身后空空荡荡的,连根草都没有～
难道我选错了
要不我也从一下众呢
我试探着往下面的的台阶上迈出一只脚。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下面的阶梯从下往上开始依次塌陷。
哦哦哦哦！
我收回脚还不容易站稳。
转眼就要塌到我这里,这下我真慌了。
天呐！
我转过身就是撒开丫子的往上跑。
心想果然回头路是不能走的。
但塌陷的速度太快,我根本跑不过。
一脚踏空,我从高处坠落。
啊啊啊啊啊！我要摔死了！
我吓得高声痛呼。
……
我的声音吸引了另外两条路上的人,他们纷纷向这边看来。
见证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啧啧,又得带新人了。
一个穿着白袍子的男人摇了摇手上的锁链,表情有些不耐。
随后,他的身体化为一阵雾,在入口处消失了。
在他走后,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屁孩儿蹦蹦跳跳的跑出来。
视线一扫,他揉了揉自己的光头。
叹气道：哎,无大人又来骗傻子了。
没法子,自己的工作还得做。
他一边插路牌一边儿念叨：这些破领导最难搞了,自己每天啥也不干还来影响别人工作,真烦人。
前两条阶梯的路牌插好后,他将最后一个标识牌插到了最右侧的道路。
只见那上面画着一个鬼骷髅头,外层框着一个三角形状的图案,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
确认过眼神,是警告牌没错了。
这牌子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
直通地府！
2.
人是不能死第二次的,所以我还活着。
坠入深渊后,我觉得自己的鬼生彻底完蛋了。
结果迎接我的不是油锅也不是火山,而是一部五颜六色的,电梯
看着四周幽深静谧黑暗,以及面前的闪着disco灯光的方盒子。
嗯,突然感觉没那么可怕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我双手握拳给自己鼓劲,然后一咬牙,一跺脚,大步走了进去。
然后就是,碰！咣！咔！呲！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脑浆都被晃匀了,全身软弱无力,酸痛无比。
我姿势猥琐的从方盒子里爬了出来,三魂丢了七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天呐！谁能知道人死了以后还要经历跳楼机和滚筒洗衣机。
真是吓死鬼了！
我的嗓子都喊岔劈了。
这时候,一道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呵呵,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他的声音清冽又好听,但说出的下一句话却非常具有性缩力。
快起来,该干活了！
我抬起头仰视他,因为趴着的姿势脖子都快伸断了：啊都当鬼了还要干活吗
面对我的天真,他嗤笑一声：不然呢你以为自己上天堂了呵。
啊。
我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他毫不怜香惜玉的踹了我一脚：别装了,再装我就把你扔到火坑里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一咕隆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态度谄媚：嘿嘿,跟您开个玩笑。尊贵的鬼差大人,您看我现在该从哪方面开始入手
他瞥了我一眼,洒下一句：跟上,就化作白雾消失了。
我见状赶紧伸出尔康手：大人,你把我落下了,哎！
我的话像是落在了寂静的山谷,还有一阵阵余音。
我周围黑漆漆一片,伸不见手。
天啦噜！
这是什么恐怖片现场,鬼也会害怕好不好。
我缩了缩脖子,突然间后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提了起来,双脚腾空。
啊啊啊啊啊,鬼啊！
我撕心裂肺的喊。
闭嘴。
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逐渐冷静了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刚刚吓死我了。
他没说话,我也看不到他。
就一直保持着被掐住后脖颈的姿势被带到了我的工区。
我眼珠子乱转。
这是一个非常大,非常空荡,无边无际的地方。
我面前坐满了统一穿着白衬衫白裤子的各种男女老少的鬼。
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电脑模样的小方盒子,泛着白光。
白光照在每个鬼的脸上,放眼望过去一点血色也无。
每个鬼眼里都有活,在我看看不出门道的桌面上敲敲打打,宛如机器。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地方太可怕了！
阴气太重了！
不行,我不能待在这。
我看着鬼差的眼色,贼眉鼠眼的往后挪动。
这时,他开口了：小黑,你想死是不是
我赶紧站定,弱弱解释：大人,我叫小圆。
他袖子向前一扫,你看他们叫什么
我顺着他的角度往过看去……
每个人的衬衣上都有文字闪动。
小白,小白1,小白2,…….
小白a,小白b,小白c……
我长大了嘴,那我是…小黑几
他冷笑一声,你说呢
我下意识低头看我的胸口……
3.
就这样,我成功在地府入职了。
我的工号是【小黑∞…∞….∞…..∞……】
有点长,但不重要。
因为我们统一被他称之为小白和小黑。
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先前看到的那些无边无际的黑其实也是在职员工。
作为数万小黑的一员,我的脸是黑的,衣服是黑的,电脑反的光都是黑的。
emmm,我就这么泯然众人了,和生前一样。
我在地府的工作内容并不难,就是机械的信息录入,跟流水线一样。
既枯燥,又乏味。
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员工根本没有鬼权,也没有明确的休息时间,更没有薪资报酬这种说法。
因为我们不用吃喝拉撒,也不需要睡眠,所以就被安排着不分昼夜的干活。
哦,我说错了。
这鬼地方本来就没有白昼,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幽寂。
天杀的,我们甚至不会死,谁说这世界上没有永动机呢
这待遇…
周扒皮看了都自愧不如。
这样看上去似乎没有一点好处。
但那也不是的。
首先,没有繁琐的流程,也不需要进行交接,各干各的就行。
其次,同事们都是些麻木不仁的老鬼,只知道干活,一句话都不说,完全不会扯皮。
再者,这工区里没装摄像头,没什么管理制度,也没人监工…
哎
那我为什么要乖乖听话
我慌了一下神,收起了在桌面上敲打的双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服,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在这里,
谁能分清楚工衣跟隐身衣的区别
思及此处,我果断弯下腰偷偷摸摸的离开了自己的工位。
走了几步后我回头偷瞄了一眼,大家还在认真工作,完全没人在意我。
谁说这些黑鬼吓人的,这不会背地里打小报告的同事可太棒了。
眼看没人管我,我胆子更大了,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哼,谁说地府阴森的
这漆黑一片的的环境可太好了。
我鼓起勇气大胆往走,反正我也没办法再死一次,有什么好怕的
走了一会儿后我迷路了,但是这里好像没什么路。
我挠了挠头,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走…
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了我的鬼生初始点。
隐约看到前方有路牌的影子,我抱头大喊一声,然后飞奔过去。
还是那三条阶梯,但是这次是有标识的。
只见最左侧的那条标识上画着的是蓝天和白云,绿水青山,看上去宁静又和谐。
这莫不是…天堂！
奥…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有这么多人走呢！
等等我当时干了些什么
我双手抱头揪住自己的头发。
后悔…惨叫…不甘…
不行！我要重选一次。
我撩起袖子,铆足了劲儿要往上冲,结果还没等走到第一层台阶跟前就被无形的空气墙给创飞了。
我躺在地上阴暗爬行,世人都说人生艰难,怎么鬼生也这么难
这时候,一个穿的五颜六色的小屁孩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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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好像很懂的样子,别白费力气了,你穿着工作服是闯不过去的。呃,要不你看看牌子后面写的什么字呢
我闻言用手掌撑地坐在地上,视线向前看去。
哇！这……
4.
地府套路深,我想回阳间。
那牌子后面写着的赫然是：【投胎快捷通道】。
我不死心,又爬起来去看了看中间的阶梯,正面画着各种恶心的虫子,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千奇百怪的动物。
这一次,我不再天真的认为这是畜生投胎通道。
就绕到后面看了个明白。
VIP投胎通道…这…难道是能含着金汤匙出生吗
我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当然不是了,其实左边这两条通道的作用是一样的,至于下辈子能成为什么,就看你们生前积了多少德。
小屁孩儿很平静地说道。
他继续补充道：主要是现在愿意投胎的鬼太少了,所以上面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别说,效果还挺显著的。
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天堂吗
他很不屑地表示：没有,如果有的话,应该也和这里差不多吧。
我的道心在此刻碎成了渣渣。
原来选哪条路都差不多,不是返回人世间继续受苦,就是在这里当鬼力。
我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后又问道：那还有别的选择吗既不投胎,又不在地府当劳工的。
他思考了一下说：还真有！
我眼睛亮了亮,恳求他带我去。
他人很好,不像那个白鬼,一点儿情面不讲。
我跟着他来到了一片空地,远远望过去,入目可即一片红光,把周围的黑暗都照散了不少。
我走近一看。
欧吼！
这是一个深渊巨坑,那红光不是别的,正是烈焰岩浆。
腿软,倒地。
这…下去还能活吗
我颤抖着嗓音问。
那小孩用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当然不行了,第三种选择叫做魂飞魄散。
啊
我勒个逗,杀鬼嘛这不是。
我擦了擦虚汗,手颤抖着伸向他,希望他能扶我一把。
这时候,一只白玉一般清透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我的顶头上司。
那小屁孩儿鬼向他行礼：无大人安。
嗯吴他不是白无常吗
还有姓氏。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小孩鬼主动为我解惑：这位是地府的管事,无常大人。
我还是很好奇：白的那只吗
那小鬼被我整迷糊了,什么白的黑的,整个地府只有无常大人一位管事。
奥,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我自己先入为主了。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手腕还被他抓在手里。
我抽了一下,没抽动。
扭回头看着身后的白袍无常讪笑：嘿嘿,多谢大人,我已经站起稳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放手了。
我觉得这句话是个人都能明白,但他显然不是这个范畴。
他不但没有松手,还出言威胁：入职第一天就擅自离岗,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啊才第一天吗
我怎么感觉自己已经工作了千年万年
见我没反应,他收紧了拉着我的手。
看来是得给你个教训了。
他冷漠的说道。
然后将我的身体往深渊的方向一带。
啊不要———我…啊！唔……
我的声音被淹没在风里,自由落体冲着岩浆砸了下去。
…
我的身影消失之后,小孩儿鬼摇了摇头：大人你不该吓她的,她看起来是个胆小鬼。
无常瞥了他一眼：不是你先吓她的吗
小孩鬼转了转眼珠：那…她能行吗
无常很不以为意：试试呗,反正她又不会死。
小孩鬼干笑一声：您说的是。
5.
我落进了一片大池子,预想之中的疼痛,炙烤感并没有传来。
哈哈哈哈哈,你看看小圆,玩得多开心。一个女声如此说道。
小圆她说的是我吗
我迷茫的想,然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蓝汪汪的清水,我脖子上不知道套着个什么东西,带着我在水上漂来漂去。
面前有两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子,她们就站在我面前,身形高大的像是巨人一样。
我眨巴眨巴眼,我这是…重新投胎了
没等我仔细思考,就被人掐出腋下抱出了水面,擦干了身体,穿上了衣服。
其中一个女子动作温柔的拍打着我的身体,我很快就躺在她臂弯里睡着了。
…
几天过后,我也明白了,我确实是投胎了。
这一世我还是个小姑娘,名字也还叫小圆。
不过我的家庭条件却是比上一世好了很多,不仅住上了大平层,还有育婴嫂照顾。
这也太美妙了,嘿嘿。
谁能想到我能带着前生的所有记忆出生,无常大人还是很好很善良的,我要收回那些在心里骂他的话,嘿嘿嘿嘿……
这一次,我成长的很快,过得很快乐。
我不再是平凡普通一无是处的女生,我是幼儿园里的小天才。
接下来是小学…初中…都很顺利。
到了高中,好吧,我还是没那么聪明,但成绩也维持在中上游。
除了课业外,我还学了吉他,爵士舞…
全都是我上辈子留下的遗憾。
这样的生活好像没有烦恼,我很幸福。
…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要成人了。
一放学我就拿起书包往外跑,迫不及待的要到回家跟妈妈和小姨一起庆祝。
她们每天都会准时来接我,无论刮风下雨,从无例外。
我一口气跑到了校门口,弯下腰用手扶着膝盖喘气。
缓了片刻之后,我抬起头四处望了望,眼前没有熟悉的身影。
我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我左顾右盼的时候,呲———地一声。
紧接着是碰！
然后是：啊！啊！出车祸了！
快快,快打120。
各种各样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我往车祸发生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我家的车和一辆半挂车撞在了一起。
我下意识走近几步,又退缩。
她们是为了赶着接我才受伤的。
吧唧一声。
一滴水落在我脸上,然后又是一滴。
没有停留,顺着我的脸滑了下去。
我抬头看去,不出几秒,整片天空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我拖着像是生了锈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事发地点走去。
所有人都去躲雨了,这边显得很空旷。
我家的车子被撞的变了形,血水从车厢里流出落在地上,跟雨水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很难受,但没有哭。
因为我是一个胆小鬼,鬼没有眼泪,也不会被雨水打湿。
打从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们都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死了,因为我看见了。
原来地府的第三条路竟是这样……
6.
站在校门口望向车祸现场的第一眼,我就看见了漂浮而出的魂体。
与此同时我的手上出现了一本由黑雾凝成的书册,上面写着连带着半挂车司机一起的,三个人的生平。
我走了过去,看到了妈妈。
她浑身是血,却微笑着对我说：难怪我家小圆从小就这么聪明,原来是天上派来人间的天使呢。
我很难受,感觉自己有些无法呼吸。
我很想对她说,我不是什么天使,我来自地府,我是恶魔,是索魂的鬼怪。
但是对上她慈爱的眼神,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走近我,摸了摸我的头：别难过,妈妈这一生过的很幸福,完全没有遗憾。
小姨也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小丫头,别伤心,送我们最后一程吧。
她话音一落,我手上的书页自动翻动,将她俩的魂体吸了进去。
我慌了,想撒手,但是甩不开。
魂体归位后,书页上关于她们俩的信息就在我眼前消失,化成黑雾从我脚下的土地里钻了进去。
即使看不到我也知道它们飘去了哪里,去了我在地府最初工作的地方……
这时候,那位不知名的司机大叔也找到了我,他长着一脸的络腮胡,横眉立目,看上去很凶。
但是面对我的时候他却笑的很和善：麻烦你了,小同学。
随后,他也被书页吸进去了,化为黑雾钻入地下,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
我感觉到非常迷茫,我以为鬼是没有心脏的,但我的胸口就是隐隐作痛。
不致命,但折磨。
我向着路上的人群看过去,他们有的在檐下躲雨,有的组成人墙拦住了穿着校服的学生,还有的冒着大雨在疏散着交通。
形形色色,众生百态。
在我的视角里,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黑色的生命倒计时,剩余时间不等,却无一例外。
…
几分钟过去,警车和救护车入场了。
有专业的人进场,混乱的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作为直系亲属,我被他们带回了警局。
巧合的是,大车司机也没有血亲了。
所以只需要我签署了火化同意书,这件意外就算彻底了结了。
我全程都表现的很平静,不哭不闹,但是这里没有一个人会觉得有异常。
…
拿到官方出具死亡证明后,大平层落在了我的名下。
除此之外,我还继承了五百万的遗产。
若是在前一世,我可能会因为这笔巨款而激动,但现在,我只觉得了无生趣。
…
地府给出的第三条选择便是,阴间使者,或者说是摆渡人。
其实说白了还是打工,只不过是能在阴阳两界往返而已。
身后传来一股凉意,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我没有看他,真难为您费心。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轻快：不用客气,好好干活。
我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就像人类的悲喜不能想通一样,我这个小鬼也理解不了他那种大人的想法。
临走时,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小圆…
7.
你的新工号是【小圆1234没有567】。
无常大人说完后就直接闪人了,一点儿同事爱都没有。
哦,不对。
人家是领导。
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发着呆。
要是早知道死了以后也这么难受,那我生前就尽量努力活得久一点了。
不过我是怎么死的来着
脑子里一片空白。
嗯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韩剧,难道我生前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不应该啊,根据记忆我活得挺平凡的呀。
算了,不想了,明天还得上学呢。
…
距离车祸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再次走进学校,我以为会迎来什么集体慰问和安慰,所有人都会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
结果什么都没有。
我不死心的偷偷去教师办公室调取了我的资料,档案上面写着两个字：孤儿。
呵呵…
真专业啊！
就这样,我再次泯然众人了,成为了一个透明人。
能被别人看到,但转头就会忘。
有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人能想到我,我的存在可有可无。
不过我本来就是鬼,能见光就不错了,还怎么去要求更多呢
其实想想也挺搞笑的,我一个鬼,每天混在人群里装作自己还活着,跟着大部队进进出出,按时上学,到点儿吃饭,晚上还得加班,四处游荡着去索魂。
好在我只负责自己生活的这一片儿,不然真要累死鬼了。
…
我今天的目标人物是和我住同一个小区的老奶奶。
她年轻的时候是的一个无国界医生,参与过多次灾地救援行动,也经历过不少残酷的战争。
她曾不幸地腹部中了一枪,当时没致命,到老了之后却因此受深受折磨。
她这一辈子未婚未育,却给成千上万的人带来了新生。
如此大义,不上天堂真是太委屈了。
我拿着名簿站在她床前,看着她和前来探望自己的人一一道别。
我以前听说过一个说法,有极少数人对自己的死亡是有预感的。
她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等来人一一离开后,我坐在她的床侧用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她。
她头上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分钟了。
这时候,她转头看向了我这边,冲我慈祥地笑了笑说：好孩子,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真是辛苦你了。
我愣了一下,她的灵魂还没离体,她现在应该看不到我才对。
我正想问问,就见她的魂体化为金光冲进了书页,然后就没了。
我环顾周围,没有黑雾,什么都没有。
我很困惑,我想要一个答案。
所以我化成黑雾来到了地府。
…
这里也是有天堂的。
他说。
我抬眼看去,无常大人正倚着界碑,他的身前开满了不知名的各种各样的小花。
界碑以外的地方是没有边界的花田,团团簇簇,还有蝴蝶在翩翩起舞,整个画面看上去非常平和。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像是一片净土,色调鲜艳,与阴暗的地府格格不入。
我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失望了
我摇摇头,没有,这样就很好。
他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8.
三个月后,我已经习惯了我的新工作,也开始找到了其中的乐趣。
某种程度来说,我这也算是永生了。
既能像鬼一样来去无踪,又能以人类的形态在阳间生活。
这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如今正是高三的关键时期,我却能游离在外,没有丝毫压力。
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我站在学校天台上向下看,看着同龄人来来往往,嬉戏打闹。
说出来有点可笑,每当这时候我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隐秘的活着的实感。
丁零零～
预备铃响了。
我推开门一步步走下楼梯,准备返回教室。
哎
在楼道里我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
她说完就向上面的阶梯跑去。
匆匆一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曾经是我在班里最好的朋友,我们每天都约着一起上厕所,去小卖部,还会分享各种八卦和校园趣事。
只不过她不再记得我了。
我感到奇怪。
明明要上课了,她为什么往天台方向跑
没有犹豫,我跟在她的身后往天台上走去。
等到我追上来以后,就看到她正站在围栏墙前面,若有所思的看着下面。
我隐隐觉得不对,就往她的头上看去。
上面的倒计时一直在变,一会儿显示还有50年零6天,一会儿就只剩下三十几秒。
明明上午还好好地,怎么会这样
我很着急,我知道她肯定在犹豫。
理智上我不应该干涉,但我控制不住。
馨馨！
我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身形动了动,像是要回头。
我正要抬脚上前,就被一阵白雾阻隔了视线。
你太感情用事了。
他说。
语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我咬了咬唇辩解道：不是,她的命运不该如此,明明早上的时候好好的,我看过的,真的。
而且,名簿也没有…
我话音还没落,黑雾凝成的名簿出现在了我的手上。
这…
书页上浮现出她的生平。
我知道,这代表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可是,我不想接受。
我的身体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借着这股力量,我冲破了无常的屏障。
可惜,有点晚了。
她已经翻越出栏杆了。
幸好,还不算太晚。
我在关键时刻抓住了她的手。
这时候,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满是震惊,随后逐渐转为惊喜：小圆
9.
她记起我了。
在她濒死的时刻……
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摔得更惨,死的更痛苦。
无常大人无情的给我的莽撞下了定义。
我扭过头想说些什么,结果突然手间一松。
不要！
我的手空了,化为一阵黑雾。
奥,我其实没有真正的实体。
我怎么会忘了
我转过身背对着围墙坐下,完全不敢看她的死状。
她的遗言还在耳侧回响：放手吧,小圆,你留不住我的。
我有片刻的失神,直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将我强行唤醒。
你满意了吗
我听到自己说。
对不起。
他说。
语调很轻。
像风一样,看不见,抓不着。
我滞愣的抬头看他,很难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在道歉。
他居然在道歉。
高高在上的无常大人在跟我道歉。
不对,我肯定是幻听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这是假的,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呵呵…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他嘛！
这是他对于我之前的不够听话的擅自离岗作出的惩罚。
是他,让我以普通人的身份爱上了这个世界,将这些人陌生人放在了心上。
也是他,在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撕破了那层虚假的糖衣。
我是该怪他的。
全都是他的错。
是他小肚鸡肠。
是他作为领导却没有相对应的格局。
但我更责怪我自己。
是我识人不清。
是我不服管教。
是我不懂得认命,没学会低头。
…
鬼不会流泪,所以我没有哭。
我撑着墙站了起来,像馨馨一样,从天台的围墙翻越而下。
凌空的滋味并不是很好受,但失重的感觉却有些令人着迷。
我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人用手攥紧了一样。
这一刻,我的脑子里有千万种思绪划过,唯独没有恐惧。
因为我清楚的意识到,鬼不会死。
…
直面馨馨的魂体,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
她用手捂着破了洞的头和我说：我身上都是血,应该很吓人吧
我摇了摇头,声音没有起伏：没有,你还是很漂亮,做鬼也会很漂亮。
闻言,她走过来,抱住了我。
都是魂体,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触碰。
我以为她会说些什么。
说说她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或者埋怨我,怪我没有帮她。
但她没有。
她只是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在我耳侧轻声说道：对不起,小圆,我居然忘记了你。
我下意识摇头。
这不怪她。
怪谁也不能怪她。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的怀抱化为了雾气,落入了我手上的书页中。
她走了。
留给我一个拥抱,和一声抱歉。
…
晚风吹过我的脸,带来一阵刺骨的凉。
很奇怪,
明明鬼是不会哭的。
可我的脸上为什么会有湿意
…
白雾凝结在眼前,他的语气有些困惑：不去桥上送送她吗
我摇了摇头：没必要。
因为已经道过别了。
我在心里补充道。
如此,
我毫无留恋的走了,只留他在原地。
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站在那里徘徊了许久,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10.
十年过去,迎来送往。
我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心也变得越来越麻木了。
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我现在也是完全是机械化的行动,跟一开始的信息录入员没什么区别。
好像每份工作干久了都是这样,没什么例外。
我现在是28岁的小圆,外观上看着和18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但我的身份不再是学生,而是一个无业游民。
我也不再装的跟人一样,吃喝睡觉。
反正我的鬼体不需要能量,也尝不出个中滋味。
除了工作必须外,我鲜少出现在人前,游离在世界之外。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在工作方面也略有建树,现在我基本上都不用怎么出外勤。
据很多客户反馈,我的魂体亮的隔了八百米之外都能看的很清楚。
所以他们会主动上门,自助回收。
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地府好客户！
但我也不是毫无烦恼,最近总有同事去无常那里告我的黑状。
说我为了抢客户,攒业绩而不择手段。
因为很多他们片区的客人都跑了我门上,灵魂就被我顺带着给回收了。
这也多亏了地府信息化的飞速发展,以前我的名簿上只能看到我这片儿的信息,现在嘛,全世界的信息都能找到。
再说了,实现信息化以后,小白和小黑就用不着那么多了。
他们大部分都被赶去投胎了。
虽说还没波及到我这个岗位,但鬼也得未雨绸缪嘛！
我可是很有远见的。
再说了,送上门的业绩怎么能不要,要怪就怪他们自己不努力。
有本事他们也发光啊
天天盯着我干什么
我也只不过是偶尔去自己的片区边缘溜达一圈,爱岗敬业也有错吗
哼,这些死鬼就是嫉妒。
…
又三十年后,
哎,阴阳两界的通道建好了。
现在不需要使者引渡,魂体也能自己找到去地府的路。
啧啧,我本来以为这是铁饭碗呢,结果这才多久呀,就彻底下岗了。
就这还是因为我业绩好,所以才能坚守到最后。
我的那些酸鸡同事们,早就投胎了。
有自愿的,也有强迫的。
有当人的,也有当鸟的,虫子也有。
你看看,怪不得他们光芒黯淡呢。
…
投胎
算了吧！
作为优秀员工,我当然是选择留在地府了。
现在的地府满打满算就三只鬼,冷面无常、小冒失鬼,还有我这个不服管教的胆小鬼。
我如今就算是正式退休了,每天不是和冒失鬼混在一起说无常的坏话,就是被迫接受无常大人的补偿。
今天给朵花了,明天摘颗枣。
我只觉得他闲得很。
我也知道了我为什么没有自己生前的死亡记忆。
就是这丫的闲的没事干,去人间视察的时候顺手勾了我的魂,结果他那链子太长时间没用了,有些不听话。
一个没控制好在我脑门上开了个小口,虽然他及时用自己的魂力补救了,但溜走的记忆被奈何桥给吞了,找不回来了。
其实我也没怪他,但他硬是要给我点儿补偿。
那我作为下属就只好接受了…
万一他一个气急败坏给我踹轮回里可怎么整
呵呵。
我现在还对那深渊岩浆有心理阴影呢。
至于我的浑体会发光这件事我也了解到了真相,因为我得到了包含着真心的祝福。
是妈妈,是那位无国界医生,是馨馨,是万万千千个我接手过的客户……
界碑处,
我正在欣赏天堂的风景。
一只白玉般手伸了过来,掌心里放着一颗糖。
这是一颗来自阳间的水果糖,是我生前爱吃的那种。
我撇撇嘴接过,撕开包装放进嘴里。
emm,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我瞅了无常一眼,摇摇头。
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为什么这么闲。
他倒是心情很好,笑眼弯弯的。
我们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远处摇曳着的小花朵。
…
小冒失鬼蹲在一边画圈圈,他小声嘀咕：啧啧,无常大人这追妻路漫漫啊！
他的声音很轻。
比风还轻。
没走路几步就散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