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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夜归巢
雨水像融化的铅一样灌进祁夏的衣领时,她正站在第七根路灯下仰望那栋公寓。1990年代建造的苏式建筑在暴雨中显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外墙剥落处露出毛细血管般的裂缝。她摸出那把黄铜钥匙,齿尖的暗红锈迹在路灯下泛着油光。
青松公寓,302室。祁夏念出钥匙环上褪色的标签,行李箱轮子在积水里划出蛇形的轨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不仅是这把钥匙,还有一句被镇痛剂泡得发黏的耳语:回去看看那些镜子。
电梯间的霉味像具腐烂多年的尸体般扑来。按钮3的塑料罩不知被谁挖去一块,露出里面锈蚀的金属触点。当祁夏把钥匙插进302室门锁时,铜锈簌簌落下的声音里突然混进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谁她猛地转身。
楼道尽头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踮脚转圈,裙摆扬起时露出惨白的小腿——上面布满烟头烫伤的疤痕。女孩突然停住,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祁夏:姐姐回来陪小雨玩捉迷藏吗
祁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作为市局法医,她见过太多精神创伤产生的幻觉,但此刻女孩呼出的白气正真实地凝结在潮湿的空气里。再眨眼时,楼道只剩下不断晃动的警戒带,像条被钉在门框上的死蛇。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客厅里积攒了二十年的灰尘在祁夏脚下腾起,形成一片小小的灰色蘑菇云。她摸到墙上的开关,吊灯闪烁三次后亮起暗黄色的光,十几面形状各异的镜子突然从黑暗中浮现。
老天...祁夏的医用口罩挡不住涌入鼻腔的腐朽气息。母亲曾是古董镜子收藏家,但眼前这些镜框的摆放方式明显不正常——所有镜面都以特定角度对准门口,仿佛在等待某个特定时刻捕捉闯入者的影像。
行李箱轮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祁夏蹲下身,发现橡木地板上有一道笔直的裂缝。她的指甲刚碰到边缘,整块地板突然像捕兽夹般弹开,腐坏的橙子味混着肉类变质的腥气喷涌而出。手机光照亮下方三十厘米见方的夹层:五个玻璃罐头整齐排列,标签印着1993年6月产和青松福利院特供。
罐头上的积灰有新鲜的手指印。
楼上突然传来咚的闷响,吊灯的水晶坠子疯狂摇摆。祁夏抬头时,在最近的一面镜子里看见天花板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正形成一只向下探出的手掌形状。
凌晨两点十七分,祁夏在沙发上被水流声惊醒。浴室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溢出的水已经漫到茶几脚下。她赤脚踩进积水时,某种滑腻的东西缠上了脚踝。
只是水藻...她对自己说,但手机光照出水面上漂着的黑色长发。那些发丝突然蛇立而起,缠住她的手腕往浴缸方向拖拽。排水口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呜咽,镜面蒙上的根本不是水雾——那是无数细小的手印正在镜面另一侧拍打。
第一道血线从镜框顶端蜿蜒而下时,祁夏的癫痫预兆像电流般窜过后脑。暗红液体在镜面勾勒出歪斜的字迹:
[欢




雨]
她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彩色光斑。童年每次癫痫发作前都是这样,但主治医生明明保证过二十五岁后病灶就会消失...镜面突然炸开蛛网状的裂纹,所有血字瞬间分裂成上百只红色眼睛。
砰!
祁夏用漱口杯砸碎镜子的瞬间,所有幻象消失了。只有浴缸里静静躺着一只铁皮发条玩具,上弦钥匙正是黄铜材质,和她口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门铃在清晨六点响起时,祁夏正把镇静剂空瓶扔进垃圾桶。猫眼外是对门独居的周老太,她端着的发糕上插着三根燃尽的线香。
302室上次有人住还是火灾前。老太的假牙在说话时咔哒作响,浑浊的左眼紧贴门镜,那天烧死了七个娃娃,消防员说他们都在往镜子里钻...
祁夏突然发现老太的蓝布衫下露出半截红裙边。这个发现让她倒退着撞翻了茶几,玻璃罐头的残渣撒了一地。
你长得真像那个总穿红裙子的姑娘。老太枯枝般的手指抓住她手腕时,祁夏闻到熟悉的腐橙子味,双胞胎怎么能只救一个呢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警局发来的尸检报告附件里,1993年青松福利院火灾遇难者名单上,赫然印着祁小雨(7岁)的字样。而在现场遗物照片中,烧焦的红裙口袋里露出一把黄铜钥匙的轮廓。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祁夏终于开始检测钥匙齿痕里的物质。法医便携式光谱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显示屏跳出血红蛋白(人源)的识别结果。窗外闪电划过的刹那,所有镜子突然映出同一个画面:
七岁的小女孩在烈火中拍打镜面,她身后是另一个穿红裙的、与祁夏长相完全相同的孩子。火焰吞没镜头的瞬间,现实中的祁夏听见耳边响起湿漉漉的童声:
姐姐现在想起来了吗那天你把我锁进阁楼镜子间...
此刻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时说的不是镜子——是阱子。这栋公寓本身就是个精心设计的捕灵陷阱,而302室恰好位于当年福利院阁楼的正上方。钥匙上的锈迹是双胞胎妹妹的血,二十年来一直在等待真正的主人归来。
第二章:镜中骸
祁夏站在市局档案室的荧光灯下,指尖粘着陈年纸张的霉斑。1993年6月12日,《青松福利院特大火灾事故报告》的封皮上,还留着干涸的水渍——像是有人曾对着它哭过。
她翻到第七页时,一张泛黄的照片滑了出来。
七个孩子站在福利院台阶上,最中间的女孩穿着鲜红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铁皮发条玩具。她的左手紧紧牵着另一个女孩——那张脸和祁夏小时候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祁小雨
&
祁小晴,1993.5.28。
这不可能……祁夏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母亲从未提过她有个双胞胎妹妹。
档案记载,火灾当晚,福利院值班记录显示302室镜面异常升温,而七个孩子全部死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阁楼里,尸体呈环状围绕一面落地镜,像是……正在往镜子里爬。
法医备注里有一行被红笔划掉的字:部分尸体口腔内发现镜面碎片。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了。
祁夏站在302室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一瞬间,她听见门内传来咯咯的笑声——和小时候玩捉迷藏时,妹妹躲进衣柜里的笑声一样。
她猛地推开门。
客厅的镜子全部蒙上了一层水雾,唯独那面被砸碎的浴室镜,裂纹间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像凝固的血。
小雨她低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跳跃声,像是……有个孩子在拍皮球。
祁夏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让老旧的木板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四楼走廊尽头,一扇锈蚀的铁门上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镜间。
门缝里渗出一缕黑发。
铁门没锁。
祁夏推开门,霉味和焦臭味扑面而来。房间里没有灯,只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立在中央,镜框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像是某种封印。
镜面上布满了手印——从里面按出来的。
姐姐终于来找我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祁夏猛地转身,红裙女孩就站在门口,裙摆下的小腿布满烧伤的疤痕。
小雨……祁夏的嗓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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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歪着头笑了,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是你把我锁在这里的。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只手穿透玻璃,抓住了祁夏的手腕。
记忆像被点燃的胶片,在祁夏的脑海中灼烧出画面——
1993年6月12日,夜晚。
福利院的阁楼里,七岁的祁小晴哭着拍打镜面,而祁小雨站在门外,手里握着那把黄铜钥匙。
姐姐!放我出去!妹妹的尖叫声被火焰吞噬。
镜面在高温下扭曲,映出七个孩子的脸——他们不是被烧死的。
他们是……被镜子吃掉的。
祁夏跌跌撞撞地逃回302室,反锁上门。
浴室里,被她砸碎的镜子正在缓慢愈合,裂纹间渗出鲜血,汇聚成一行字:
你也要进来陪我吗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法医检测报告弹出——
钥匙锈迹DNA比对结果:匹配度99.9%,与1993年火灾遇难者‘祁小雨’相符。
窗外,暴雨倾盆。
红裙女孩的身影,正从每一面镜子里……慢慢爬出来。
第三章:发条人偶
祁夏在尖叫声中惊醒,手指深深掐入沙发皮革。
窗外仍是暴雨,但雨声里混进了另一种声音——咔、咔、咔,像是生锈的发条在转动。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把黄铜钥匙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雨的发条玩具,金属齿轮间渗出暗红色的黏液。玩具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上弦七次,就能见到我。
浴室的方向传来水声。
祁夏僵硬地转过头,被她砸碎的镜子已经完全愈合,镜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背对着她的红裙女孩,正用指甲在玻璃上缓慢地划着:
1、2、3……
市局档案室,凌晨4:17。
祁夏用警徽刷开加密柜,抽出一沓尘封的火灾现场照片。
七具童尸呈环形跪坐在阁楼镜子前,头颅全部朝向镜面,仿佛在凝视什么。而最诡异的是——每具尸体的嘴角都被割开,露出夸张的笑容。
法医原始记录里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
镜中有人带走了他们,但不是火灾。
翻到最后一页时,祁夏的血液凝固了。
现场遗物清单上,第八个名字被墨水涂黑,只隐约可见发条玩具和……存活。
破晓时分,祁夏敲响了401室的门。
周老太的蓝布衫下依然露出半截红裙边,浑浊的眼珠在看到她手里的发条玩具时骤然收缩。
你找到它了……老太的假牙咔哒作响,当年那孩子死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个。
哪个孩子祁夏追问。
老太的嘴角诡异地扬起:第八个。
她突然抓住祁夏的手腕,指甲陷入皮肉:不能上满七次弦!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沉重的物体砸在地板上。
老太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她听见我们了。
回到302室,祁夏发现所有镜子都蒙上了水雾,唯有浴室镜面清晰映出发条玩具的特写。
齿轮间渗出的液体在地板汇聚,形成一串数字:
19930612
火灾日期。
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她伸手拧动发条。
第一次,浴室的水龙头自动拧开,流出铁锈色的液体。
第三次,天花板传来孩童奔跑的脚步声。
第五次,她看见镜中的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微笑——嘴角缓缓撕裂。
当祁夏颤抖着拧动第六次时,发条玩具突然发出刺耳的童谣: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进镜子笑哈哈……
红裙女孩的身影从镜面深处浮现,烧伤的手指穿透玻璃,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差最后一次哦,姐姐。
祁夏在剧痛中挣脱,发条玩具啪嗒掉在地上。
镜面映出的不再是302室——而是1993年的福利院阁楼。七个孩子围坐在镜子前,而第八个身影正背对着她,一下一下地给手中的玩具上弦。
那个孩子转过头。
是幼年的祁夏自己。
想起来了吗红裙女孩贴在她耳边轻语,那天晚上,是你给我们开的门。
记忆的闸门轰然崩塌。
火场浓烟中,七岁的祁小晴哭着拍打镜面,而祁小雨站在门外……
手里握着发条玩具,机械地拧动第七次弦。
第四章:献祭之环
发条玩具的齿轮发出濒死的呻吟。
祁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拧动最后半圈,黄铜钥匙从锁孔里自行转动,302室的所有镜子同时泛起涟漪。浴室镜面像融化的蜡一般扭曲,伸出的不再是孩童的手——而是七条焦黑的手臂,指骨扣住她的脚踝向里拖拽。
你答应过要陪我们玩的。小雨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火焰灼烧后的嘶哑。
祁夏的指甲在地板上刮出五道血痕,突然摸到周老太给她的那盘发糕。已经霉变的米粒间,三根线香不知何时重新燃起,青烟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咒。
镜中的手臂触电般缩回。
太平间的冷气钻进祁夏的骨髓。
她撬开1993年火灾遇难者的遗物柜,七个生锈的铁盒整齐排列。最后一个抽屉被焊死,标签上写着标本07-镜面残留物。
切割开的镜片里,封存着一小片儿童颅骨。鉴定报告显示:
骨骼表面呈现高温熔融态,但内部骨髓保存完好,推测瞬间极高温致死。
更可怕的是附着在镜片上的手写记录:
6月12日23:17,监控显示7名儿童自行走入阁楼,302室镜面温度升至1200℃——无火源。
抽屉最深处藏着一张烧焦的合影,七个孩子手拉手围成圆圈,中间是——一面镜子。
而镜中映出的,是第八个孩子。
周老太的401室堆满诡异物品:
窗框缠绕着浸过血的红线
灶台上炖着散发橙子味的黑色液体
十几面小镜子用朱砂画着符咒,镜面全部朝下
他们不是被烧死的。老太的假牙浸在搪瓷杯里,牙龈渗出黑血,是镜子里的东西需要七个‘容器’。
她从神龛后取出一本皮面日记,1993年的记录里夹着福利院建筑图纸。
302室正下方,原本是福利院的镜厅——一个八角形房间,每面墙都嵌着等身镜。
那晚有八个孩子上了阁楼。老太的指甲抠进日记本,回来的是你。
地下室的铁门用铁链锁了三十年。
祁夏用黄铜钥匙划开锁扣时,门缝里涌出腐坏的橙子气味。手电筒照亮八角形房间的瞬间,所有镜面同时映出她的身影——
但每个倒影的动作都不一样。
左侧镜中的她正在尖叫,右侧的她在流血泪,背后的倒影则缓缓举起发条玩具……
房间中央的地砖上,暗红色的痕迹组成诡异的阵图。祁夏蹲下触摸时,地砖突然翻转,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
井壁上密密麻麻嵌着牙齿与指骨,排列成螺旋向下的阶梯。
最上层的牙齿上刻着小雨。
竖井底部是圆形石室,正中央摆着一面青铜古镜。
镜框缠绕的红线已经朽烂,镜面却光洁如新。当祁夏的手电光扫过时,镜中浮现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七个手拉手的孩童剪影。
他们齐声问道:你是谁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1993年6月12日的深夜,八岁的祁夏举着发条玩具走在最前面。福利院的镜子在月光下泛着涟漪,孩子们手拉手唱起歌谣:
镜子镜子告诉我,谁是最乖的孩子
镜面浮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当第一个孩子伸手触碰镜子的瞬间,祁夏转身就跑——
黄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至今仍在噩梦里回荡。
第五章:镜渊一
青铜古镜泛起涟漪的刹那,祁夏的癫痫先兆如潮水般袭来。
镜中七个孩子的剪影突然凝固,他们的脸部皮肤像融化的蜡一般脱落,露出下方空白如蛋壳的内层。石室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镜面凝成霜花,组成三个扭曲的大字:
名·字·呢
祁夏踉跄后退,踩碎了某块嵌在井壁上的牙齿。孩童的啜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青铜镜框渗出黑色黏液,在空中凝成三十年前那晚的场景——
八岁的她拼命转动门锁,身后传来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姐姐!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太平间荧光灯下,祁夏用手术刀刮取黄铜钥匙沟壑里的血锈。
光谱分析仪发出刺耳警报,显示屏疯狂滚动数据:
血红蛋白变异体(镜面附着)
碳14测定:距今127年±10
这血不是1993年的……她翻出福利院前身资料,在1906年的《申报》角落找到一则启事:
青松堂镜匠招学徒,需七对童男女试镜。
配图是八角形镜厅的设计图,中央赫然摆着那面青铜古镜。
竖井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
祁夏数着井壁上的牙齿向下攀爬,每一颗都刻着不同名字。在第七层位置,她摸到两颗并列的乳牙——
小雨
&
小晴。
指尖触碰的瞬间,石室突然剧烈震颤。青铜镜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孩童面孔,他们统一张着嘴,露出被拔去牙齿的牙龈。最前排的七个孩子齐声唱道:
少一颗牙,多一面镜,镜匠笑哈哈……
井底传来咔嗒轻响,发条玩具不知何时出现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正在自动上弦。
周老太的日记本在火光中显现隐藏页面:
民国三十五年,镜匠用七对童男女炼‘照骨镜’,唯逃脱一对双胞胎。临行前,姐姐将发条玩具塞进妹妹手中……
泛黄的照片上,穿长衫的男人正在给孩子们分发铁皮玩具,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祁夏突然看向自己的右手——
小指根部有一圈天生的齿痕状疤痕。
青铜镜前,祁夏举起手术刀。
我知道要付什么代价了。她将刀尖抵住自己犬齿时,镜中七个无面孩童同时伸出手。癫痫带来的剧痛中,她看见终极真相:
1906年的雨夜,双胞胎姐姐将发条玩具塞给妹妹,转身撞向镜面。而2023年的祁夏,正是当年那个选择牺牲的姐姐的转世。
这次换我进去。
犬齿脱离牙龈的瞬间,青铜镜炸裂成无数碎片。某个存在了百余年的循环终于被打破,镜中伸出无数焦黑的小手,将祁夏拉向深渊——
却在最后一刻被红裙女孩推开。
够了,姐姐。
小雨的灵体在镜光中逐渐透明,红裙边缘开始分解成细小的血珠,悬浮在空中。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从来都不是第八个孩子。
第六章:镜渊二
祁夏的瞳孔骤缩。
记忆的闸门被某种力量彻底撞开——
镜面像水面一样波动,映出1993年的夜晚。
七个孩子手拉手站在阁楼镜子前,而角落里……还蹲着一个穿蓝裙的小女孩。
她的脸埋在膝盖里,肩膀颤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皮发条玩具。
第八个孩子。
不是祁小雨。
也不是祁小晴。
是她。
镜中画面突然切换,变成福利院的名册。
祁小雨和祁小晴的名字并列,而在最下方,还有一个被墨水涂黑的记录——
祁小夜,7岁,1993年6月12日……(后续文字被烧毁)
祁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当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时,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褪色的红绳,绳子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刻着:
夜。
小雨的灵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她最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祁夏耳中:
那晚,是你把发条玩具给了我。
镜面突然炸裂,无数碎片在空中停滞,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
蓝裙女孩偷偷将玩具塞给红裙的小雨
七个孩子围住镜子时,她独自躲在角落
火焰吞噬阁楼的瞬间,有人从外面锁上了门
而那个人……
穿着蓝裙子。
祁夏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伸手触碰悬浮的镜片,指尖刚碰到画面,所有碎片突然向她刺来——
却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化作记忆的洪流。
她看到自己站在火场外,手里握着那把黄铜钥匙。
镜子里映出的,是蓝裙的祁小夜。
而更可怕的是……
福利院的名册上,祁小夜的出生日期……是1906年。
小雨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解脱般的叹息:
你才是最初的镜匠。
所有镜面在同一瞬间熄灭。
祁夏站在漆黑的镜厅里,手中是那把生锈的黄铜钥匙。
而这一次……
锁孔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第七章
锁孔的回响
咔嗒。
锁孔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祁夏的手指僵在半空。这把黄铜钥匙此刻滚烫如烙铁,齿痕间的血锈正在蠕动,像某种活物般重新排列组合。
镜厅突然陷入绝对黑暗。
三十米外的青铜镜面浮现幽绿荧光,映出七个模糊人影——他们不再是孩童模样,而是七个不同年龄的祁夏。最年长的那个穿着1906年的蓝布衫,最年幼的套着1993年的红裙,所有人右手小指都缺失一截。
你终于来了。七重声音在颅骨内共振,我们等了三百年。
祁夏的右小指突然剧痛。
疤痕裂开处没有流血,反而爬出细小的青铜齿轮。它们在空中拼出福利院建筑平面图,但这次图纸多出地下三层——一个完美的正八边形空间,每面墙都嵌着等身镜。
这不是传承。蓝衫的祁夏举起残手,掌心嵌着同样的黄铜钥匙,是驯化。
镜面突然映出1906年的真实场景:年幼的祁小夜被绑在镜框上,长发工匠正用凿子在她头骨刻符咒。
第一代镜匠发现了我们。红裙的小雨轻声说,能操纵时间的从来不是镜子,是双胞胎。
发条玩具突然从祁夏口袋跳出。
它自动上弦七次,铁皮外壳啪地弹开,露出内部微型镜面——上面凝结着七滴血珠,分别标注日期:
1906.6.12
1936.6.12
...
2023.6.12
当血珠开始沿镜面沟槽流动时,祁夏看到每个年份的同一天,都有一对双胞胎站在这个镜厅。蓝裙的永远握着钥匙,红裙的永远抱着发条玩具。
你猜错了一件事。最年长的祁夏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撕裂到耳根,我们不是轮回的受害者。
我们是主动走进镜子的。
青铜镜面浮现波纹时,祁夏终于明白:
黄铜钥匙能暂停时间
发条玩具能逆转时间
而双胞胎同时使用两者时……
会创造新的时间支流。
七双手突然穿透镜面抓住她。祁夏在时空乱流中看到无数可能性:
自己砸碎镜子成为普通人
接过发条玩具成为新镜匠
把钥匙递给镜中的小雨...
齿轮转动声越来越响,盖过所有声音。在意识消失前的刹那,她做了一件历代自己都没做过的事——
将钥匙插进自己的齿痕疤痕。
第八章
镜渊尽头
祁夏在ICU的心电监护仪上,看到了自己的脑电波图——它呈现完美的镜面对称。
护士递来的病历本写着癫痫发作,但当她触碰右小指根部的那圈齿痕时,1906年的记忆如毒液注入脑海:
穿红裙的小女孩踮脚站在镜匠工作台前,将初代镜匠的四指右手按进融化的青铜镜。镜面吞食手指的咔吱声,与现在心电仪的滴答声完全同步。
窗外血雨突然静止,悬浮在空中的雨滴里,每个都映出不同时代的祁夏。
福利院地下镜厅中央,青铜镜的裂痕渗出黑色黏液,在空中凝成民国时期的《申报》残页:
青松堂镜匠悬赏:求购七对童男女乳牙(每颗付现洋壹圆)
当祁夏用手术刀划开自己齿痕疤痕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橙子味的防腐液。镜面突然浮现三百多个四指镜匠的叠影,他们齐声低语:
你终于发现了吗我们才是被囚禁的祭品。
地面开始渗出1993年的玻璃罐头残渣,那些霉变的橙瓣上,全都刻着小雨的名字。
在记忆最深处,祁夏看到了真相的种子:
1906年盂兰节,真正的初代镜匠(一个穿红裙的孤女)为复活早夭的双胞胎妹妹,用七对童男女的牙齿炼出青铜镜。当仪式进行到第七夜时,妹妹的亡魂却将姐姐拽进了镜中。
轮回的不是镜匠传承。影子祁夏从地面站起,红裙下露出烧伤的小腿,轮回的是你每次都会做出同样选择。
她抬手撕开自己的嘴角,裂缝里飞出上百只铁皮发条玩具,它们在空中拼成一行血字:
要终结循环,就杀死第一个镜匠
祁夏将手术刀刺入自己犬齿牙根,撬出那颗刻着符咒的牙齿。当染血的牙齿坠向青铜镜时,整个镜厅突然开始倒转——
天花板变成铺满牙齿的井底,而地砖化作镜面向天空。在上下颠倒的世界里,祁夏终于看见最初的镜匠红裙女孩,她正把黄铜钥匙塞给妹妹。
这次换我来当镜子里的恶鬼。现代的小雨灵体突然从祁夏背后浮现,红裙像火焰般裹住两人,姐姐该醒了。
犬齿与镜面接触的刹那,三百多代镜匠的断指从镜中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一只指向祁夏心脏的巨手。
祁夏没有躲避。
她任由那些手指贯穿胸膛,却在心脏被触碰的瞬间,用手术刀划开了右手齿痕疤痕。防腐液喷溅在青铜镜上,镜面瞬间锈蚀。
整个镜厅开始崩塌,无数时空的祁夏从裂痕中坠落。在最后的意识残片里,她看到:
1906年的红裙女孩砸碎青铜镜
1993年的自己抱着妹妹冲出火场
而现在ICU病床上,她的脑电波终于恢复不规则波动
电视新闻播报着青松福利院旧址地陷,露出民国时期镜匠作坊遗迹,镜头闪过一面被铁链锁住的青铜镜——镜框缠绕的红线间,夹着一片小小的红裙碎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