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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大人每天都会被穷命的我骂
下次,换你先找到我。
可找到了,又要再一次看你死在我面前吗?
1 第一章 财神落凡
金笔尖悬在愿单上方三寸,迟迟未落。
王易睿眯起那双能洞穿凡人财运线的金瞳,指尖在富商周氏求添财百万贯的字样上轻轻摩挲。
愿单边缘泛着贪婪的油光,那是许愿者手上常年盘玩铜钱留下的痕迹。
神界烛火映照下,他看见富商背后纠缠如乱麻的金色财运线——明明已经比寻常百姓粗壮十倍,却还在不断吞噬周边细弱的金线。
又一个不知足的。
他冷笑一声,金笔终于落下,却在批注准字的瞬间突然转向,改作查字。
笔尖带起的金粉在空中凝成微型旋涡,隐约显现人间景象:富商正命人将陈米掺入新米,而粮铺外跪着面黄肌瘦的佃农。
财神大人又在做无用功了。
捧着新愿单进来的仙童小声嘀咕,凡人的贪欲哪是您能改的......
王易睿的金瞳骤然收缩,吓得仙童差点打翻琉璃托盘。
他正要训斥,整个财神殿突然剧烈震动。
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愿单哗啦啦散落,其中一张泛着诡异红光的愿单自动飞起,在空中扭曲成旋涡形状。
许愿旋涡?怎么可能——王易睿的惊呼被生生截断,金色广袖被旋涡产生的罡风撕开一道口子。
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三天前驳回的那张妓子求赎身银的愿单,此刻正钉在漩涡中心,边缘渗出血珠般的液体。
......
腐草混着潮湿泥土的气味钻入鼻腔,王易睿在剧烈的眩晕中睁开眼。
他正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一间茅屋前的泥地里,金线绣云纹的外袍沾满泥点。
更糟的是,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从额角滑落——身为财神三千年,他第一次尝到自己鲜血的咸腥味。
让开!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王易睿抬头,对上一双比极北寒冰更透彻的眼睛。
那是个裹着破旧灰布的女子,苍白的脸上沾着墙灰,枯瘦的手指正往下滴血。
最奇异的是她的泪——银色的,在将落未落时凝固成珍珠状的固体,叮叮当当滚落在泥地上。
沈清雨看着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华服男子,本能地后退半步。
她刚用指尖血替屋里奄奄一息的老妇补完漏风的墙,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与任何神灵纠缠。
尤其是这个金瞳里还映着铜钱形状的家伙,一看就是财神殿的人。
穷神?王易睿撑起身子,金瞳微微发亮。
他看见女子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灰色丝线,那是穷劫痕独有的表征。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些灰线正试图攀附上他的金线袖口,接触处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
沈清雨又退了一步,后背撞上摇摇欲坠的米缸。
粗陶缸体倾斜,里面仅剩的半斗白米哗啦洒出,却在落地瞬间全部变成了棱角分明的碎石。
你——王易睿下意识挥袖施法,碎石重新变回米粒。
但屋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两人冲进去时,只见老妇蜷缩在土炕上,枯枝般的手死死揪着心口衣物。
沈清雨一个箭步上前,掌心银泪滴在老妇眉心。
穷劫痕显现出来——原本细如发丝的灰线此刻粗如麻绳,正疯狂吞噬老妇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她猛地扭头瞪向王易睿:看看你干的好事!
王易睿的金瞳剧烈震颤。
他清楚看到自己方才施展的金财术像一剂猛药,强行撑开老妇早已枯竭的财运线,却加速了生命力的流逝。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手腕内侧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般的黑纹,而这些黑纹的末端,正与沈清雨指尖的银痕相连。
共生反噬?他抓住沈清雨的手腕,你对我用了什么邪术?
沈清雨挣开他的手,扯开他的袖口:看清楚!是你的金财术先触发了我的穷劫印。
她指着两人手腕上如锁链般交缠的纹路,我们被许愿旋涡绑定了。
屋外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跪在土地庙前,颤抖的双手同时放下两张许愿笺。
左边红纸上写着愿母病愈,右边青帕上却是愿家贫不改。
少女将额头抵在青帕上,泪水晕开了墨迹。
王易睿的金瞳自动解析红纸上的财运线——母亲的生机已如风中残烛。
当他转向青帕时,沈清雨的银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帕面显出一段往事:少女父亲因偶然得宝暴富,很快便抛妻弃女另娶新欢,母亲在贫病交加中独自将女儿拉扯大。
她不是真的希望贫穷...沈清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只是怕财富会再次夺走至亲。
王易睿感到一阵陌生的刺痛从共生纹路传来。
三千年来看惯凡人贪得无厌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将穷困当作护身铠甲。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了沈清雨将落未落的一滴银泪。
既然绑定了,他听见自己说,那就试试'财穷同施'吧。
沈清雨猛地抬头,星芒在她眼底闪烁:你疯了?那会消耗双倍神力!
比看着凡人因我们相克而死强。王易睿已经走向少女,金瞳在暮色中如烛火般明亮。
他没告诉沈清雨的是,在接住那滴银泪的瞬间,他看见了她眼底藏着的东西——那是他在神界三千年,从未见过的、独属于凡尘的微光。
2 第二章:逆愿共生
少女家的茅草屋顶漏着雨,王易睿站在潮湿的墙角,金瞳在昏暗室内如两盏明灯。
他盯着沈清雨正在为昏迷老妇把脉的手——那双手瘦得能看见骨节轮廓,指尖结着细小的痂,是长期使用穷劫术留下的痕迹。
肺痨晚期,加上长期饥饿。沈清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你的金财术刚才又抽走了她所剩无几的元气。
王易睿袖中的金线微微颤动。
他当然看得出来,老妇的财运线已经萎缩成一根细丝,随时会断。
我可以借她三年财运。他捻动指尖,一缕金光在指间流转,足够她买药调养。
然后呢?沈清雨突然抬头,银灰色的眸子直刺过来。
让她多受三年穷病的折磨?还是等她女儿为还债卖身为奴?
屋外传来少女压抑的啜泣。
王易睿的金瞳闪了闪,
三千年来看惯人间悲欢的眸子罕见地泛起涟漪。
他看见少女跪在灶前,正将最后一把米撒入沸水中,而她自己脚踝上缠着三圈灰线——那是主动选择贫穷的标记。
那你说怎么办?
王易睿压低声音,我的金财术会加速死亡,你的穷劫印会加重病情。难道就看着——
财穷同施。
沈清雨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边缘磨损的铜钱,我刻穷劫印,你施金财术,同时进行。
王易睿瞳孔骤缩。
这是上古禁术,要求两种相克神力精确同步,稍有差池就会引发反噬爆炸。
他刚要反对,却见沈清雨已经咬破指尖,一滴银红色的血珠悬在铜钱上方。
你疯了!我们连咒诀都没对过——
以血为契,以劫为引。沈清雨已经开始吟诵,银发无风自动,穷神沈清雨,请刻此印——
王易睿不得不迅速结印,金线从袖口激射而出。
当他的金光与她的银血在空中相撞时,整个茅屋剧烈震动,灶台上的陶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少女惊恐地抱住母亲,却看见令人窒息的一幕——
金光与银血纠缠成螺旋,钻入老妇眉心。
老妇干瘪的皮肤下突然有东西在游走,像是无数小蛇在皮下窜动。
王易睿额角沁出冷汗,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神力被某种冰冷之物缠绕、拉扯,那是与温暖耀眼的金财术完全相反的力量。
现在!沈清雨厉喝。
王易睿金瞳大亮,一道符咒凌空浮现:借东海明珠价,还西山落日时!
与此同时,沈清雨的铜钱啪地贴在少女手背上,浮现出一个奇异印记——半边金色,半边银色。
老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团黑血喷在破被上。
少女吓得大哭,却见母亲竟然睁开了眼睛,枯瘦的手抚上她的脸:杏儿...娘想喝粥...
成了。沈清雨虚脱般靠在土墙上,银发被汗水黏在脸颊。
王易睿发现她指尖的伤口没有愈合,反而蔓延出细小的银色纹路,像冰裂一样爬满半个手掌。
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这是——
反噬。沈清雨抽回手,将伤处藏进袖中。
三天后药效发作时,印记会自动清算债务。现在能不能请你放开?
王易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她的手腕。
那触感冰凉细腻,像握着一块寒玉。
他仓皇松手,却看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对称的金色纹路。
屋外雨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正好照在少女给母亲喂粥的画面上。
王易睿怔住了——粥碗里飘着的不过是几片野菜,老妇吞咽时脖子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可少女笑得像是捧着金碗玉勺。
他从未在那些获得万贯家财的凡人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为什么阻止我直接给她钱?离开茅屋后,王易睿忍不住问,明明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
沈清雨正用一片枯叶擦拭指尖的血迹,闻言抬头:财神大人,您见过饿了三天的狗突然得到肉骨头的模样吗?
她将染血的叶子碾碎,人会因为骤富发疯的。
王易睿想反驳,脑海中却闪过无数暴富后家破人亡的案例。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这才发现华贵的金线外袍已经沾满泥渍,下摆还被沈清雨的银泪灼出几个小洞。
接下来去哪?他硬邦邦地问。
集市。沈清雨指向远处升起的炊烟,我们需要打听许愿旋涡的消息。
青石镇的集市热闹非凡,王易睿的金瞳自动解析着每个路人身上的财运线。
卖猪肉的屠夫金线粗壮却沾着黑点,是昧过秤的标记;绸缎庄老板娘的金线细如发丝却异常纯净,说明薄利但诚信经营。
别看。沈清雨突然拽着他拐进小巷,那个卖唱的孩子。
巷口坐着个衣衫褴褛的盲童,正用嘶哑的嗓子唱着《月儿弯》。
孩子脚边的破碗里只有三文钱,头顶却盘旋着异常明亮的金色光点——那是天生的好财运被硬生生阻断的痕迹。
王易睿立刻摸向袖中的金叶子:他的眼睛我能治——
别用钱侮辱他。沈清雨一把按住他的手,从墙角捡起几片枯叶,看着。
她苍白的指尖翻飞,枯叶被折叠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当她把蝴蝶放在盲童掌心时,叶片突然轻轻颤动,竟真的扑闪着飞了起来,绕着孩子头顶转圈。
盲童咯咯笑起来,凹陷的脸颊浮现两个酒窝。
这是...幻术?王易睿惊讶地发现那不过是最基础的障眼法。
是希望。沈清雨看着孩子摸索蝴蝶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他失去的不只是眼睛,还有童年。钱能买来名医,买不回这个。
王易睿怔怔地看着她侧脸。
阳光下,沈清雨银灰色的睫毛几乎透明,眼底倒映着孩童纯真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上破旧的灰袍仿佛化作了神界最华美的绸缎。
回客栈的路上,王易睿破天荒地买了两个肉包子,分给沈清雨一个。
她愣了一下,接过包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凉得像冬夜的露水。
你平时...都吃什么?王易睿咬了口包子,突然意识到从未见过穷神进食。
不需要。沈清雨把包子掰成两半,一半包进油纸,穷神以人间疾苦为食。
她指了指自己银灰色的唇,尝得出百种苦味,独独不知甜为何物。
王易睿喉咙发紧。
他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
一个醉汉正揪着妇人的头发往墙上撞,嘴里骂着赔钱货。
沈清雨眼神一凛,银泪在眼眶中凝聚——
别用穷劫印。王易睿拦住她,看我的。
他弹指射出一道金光,精准打入醉汉腰带。
那人刚举起拳头,突然裤带断裂,裤子滑到脚踝,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趁乱中,妇人挣脱控制,拉着孩子逃走了。
沈清雨挑眉:没想到财神大人还会这种把戏。
基础法术而已。王易睿有点得意,其实金财术能做的远不止——
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清雨突然面色惨白,踉跄着扶住墙壁。
王易睿这才注意到她藏起的左手已经全部变成银白色,裂纹蔓延到了手腕。
你什么时候中的穷劫反噬?!
今早...给老妇施术时。
沈清雨额头抵着冰冷的砖墙,没关系...习惯了...
王易睿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无视路人的惊呼,几个起落回到客栈。
他把沈清雨放在床榻上时,发现她怀中掉出一本破旧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和日期——
林小妹,十岁,父赌输其卖入青楼,刻穷劫印于赌父身,三年败尽家财...
赵铁匠,妻病,刻印于药铺东家,减其利三分...
阿沅,孤老,除夕饿毙,吾之过也...
每一行字迹都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明显被液体晕染过。
王易睿轻轻翻动册子,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飘落——那是被撕下来的愿单残角,上面写着沈清雨求赎罪五个字,却被血手印盖住了大半。
床榻上的沈清雨蜷缩成一团,银发披散在枕上,像一滩化开的月光。
王易睿伸手拨开她额前湿发,发现她眉心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印记——半片金色铜钱形状。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
夜深时,王易睿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他眯眼看见沈清雨悄悄起身,走到月光下。她取出那枚磨损的铜钱,开始低声吟诵。
随着咒语,一缕缕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入铜钱中央。
每吸收一缕黑气,沈清雨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而她左手的银色裂纹却逐渐褪去。
燃命补穷...王易睿心头巨震。
这是穷神禁术,以自身灵魄为引,吸收凡人身上的穷劫反噬。
当沈清雨摇摇欲坠时,王易睿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她的手腕:你疯了?这会让你魂飞魄散!
沈清雨试图挣脱,却虚弱得站不稳:放手...这些本该是我承受的...
什么叫做本该?王易睿看见铜钱里挣扎的黑气,认出是今天那个老妇和卖唱盲童的气息。
你替凡人背劫经过谁允许了?
沈清雨突然笑了,那笑容比月光还冷:你以为穷神为何被厌弃?我们生来就是替罪羊啊。
她指着自己银灰色的眼睛,看见了吗?这是千年来人间所有苦难的沉淀。
王易睿胸口发烫,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岩浆般喷涌。
在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捧住沈清雨的脸,吻在她即将坠落的银泪上。
神魄相交的瞬间,他咬破舌尖,一缕金火顺着相触的唇渡入她体内。
以后我替你背。金火在沈清雨经脉中游走,所到之处黑气尽散。
王易睿感觉自己的神魄被撕扯下一块,却奇异地不觉得痛。
沈清雨瞪大眼睛,银瞳中映出王易睿燃烧的金眸。
两人周身突然浮现出无数光点,在空中组成一幅模糊的壁画——那是一对相拥的神明,左半身金光灿烂,右半身银辉流转,却被一柄巨剑从中间生生劈开。
财穷...双生神?王易睿震惊地认出了神界传说中的禁忌。
光点突然炸开,许愿旋涡的虚影在房间中央闪现。
旋涡深处,似乎有双眼睛正凝视着他们。
3 第三章:双生之忆
王易睿从混沌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
梦中那双将他与沈清雨劈开的巨剑仍在眼前闪烁寒光,剑身上刻着均衡即罪四个古神文。
窗外晨光熹微,他下意识摸向身旁——床榻另一侧空空如也,只余一个浅浅的凹痕和几根银白发丝。
沈清雨?
屋内没有回应,只有他声音的回响。
王易睿翻身下床,发现枕边放着一片边缘泛金的叶子,上面用银针刺着几个小字:去查赌坊,午时土地庙会合。
他捏起树叶,指尖传来细微刺痛。
这是穷神特有的传信方式——将信息刻在承受过风霜的枯叶上。
叶脉中残留着一丝沈清雨的气息,冰凉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苦香,像雪地里绽放的寒梅。
赌坊位于青石镇最繁华的街市,朱漆大门上挂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金匾。
王易睿站在对面茶肆二楼,金瞳微微发亮。透过墙壁,他看见数十道财运线在赌厅内交织,最粗壮的那根连接着一个穿锦缎马褂的胖子——赌坊老板周阎王,身上至少背着三条人命债。
这位爷,可是对赌局有兴趣?店小二凑过来,眼睛盯着王易睿腰间玉佩。
王易睿弹出一枚金叶子:听说最近有个孝子在这里输光了家产?
小二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爷说的是陈秀才吧?连着七日了,天天来赌,昨儿个把祖宅地契都押上了。
他指了指赌坊侧门,刚才还见他老娘来送饭,眼睛肿得像桃儿。
王易睿眯起眼睛。
在赌坊后巷,一个佝偻老妇正将粗布包裹的饭团塞给青年,而青年急不可耐地扯开包裹,将里面的铜钱倒出——只有五文。
他失望地推开老妇,转身冲回赌坊,完全没注意到母亲踉跄着扶墙才能站稳。
金光一闪,王易睿已经出现在巷中。他扶住老妇时,清晰看到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大娘,这些钱...
我卖绣品的。老妇慌忙拉下袖子,浑浊的眼里满是哀求。
这位老爷,我儿原本是个好孩子,都是被那些杀千刀的带坏的...
王易睿的金瞳自动解析着老妇的命运线——丈夫早逝,独自抚养儿子成才,儿子却在考上秀才后被同窗引入赌局。
最讽刺的是,她儿子头顶盘旋着一道异常明亮的财运线,本该是富贵安稳的命格。
求您劝劝他...老妇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老身去土地庙求的...
王易睿展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愿望:求儿子得横财与求儿子戒赌,落款竟是同一个人。
愿望纸背面还粘着半片银色的鳞状物——是沈清雨的泪痕。
午时的土地庙香火稀落。王易睿在偏殿找到沈清雨时,她正用银泪修补一尊开裂的送子娘娘像。
阳光透过破瓦缝隙洒在她身上,将银发染成淡金色,远远看去竟像极了神界壁画上的福神。
查到了?她头也不回地问,指尖银光流转。
王易睿将愿望纸递过去:同一个人的矛盾愿望,也算成对愿?
越是自相矛盾的愿望,蕴含的执念越深。
沈清雨转身,王易睿这才发现她脸色比早晨更苍白,唇上几乎没了血色,我看了陈家的穷劫痕,三代积善,不该绝后。
那小子头顶有财运光。
所以才奇怪。沈清雨从袖中取出一枚骰子,我今早潜进赌坊,发现所有赌具都被下了咒。这骰子里灌了水银,却还叠加了引财术。
王易睿接过骰子,金瞳骤缩。
骰子内部确实有水银,但更深处还藏着一缕黑气——是篡改命格的邪术。
他突然明白为何老妇的愿望会分裂:有人故意将陈秀才的财运线改道,引向赌坊。
而且手法很专业。沈清雨冷笑,像是你们财神殿的手笔。
不可能!王易睿下意识反驳,却想起财神殿确实有几位擅长改运的星君。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突然注意到沈清雨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你的手...
没事。
她将手藏进袖中,先说正事。要解这个愿,必须让陈秀才自己醒悟。
王易睿沉思片刻,突然勾起嘴角:我有个主意。
当夜,陈秀才在赌坊红着眼睛押上最后一件长衫时,骰盅突然金光大盛。
六颗骰子全部立起,每一面都显示六点。赌坊瞬间沸腾,周阎王脸色铁青地赔出三百两银子。
继续!老子今天要翻本!陈秀才将银锭全推上赌桌。
第二局,骰子再次全部立起。
第三局,赌坊开始出千,却被不知从哪飞来的金线绑住了荷官的手。
天亮时分,陈秀才赢回了祖宅地契外加五百两白银。
娘!儿子发财了!他冲回家门,却见老妇昏倒在织机前,手腕缠着渗血的布条,旁边放着卖血得来的八十文钱。
王易睿与沈清雨隐去身形站在院中。
当陈秀才抱着母亲痛哭时,沈清雨指尖银光一闪,将赌咒转移到周阎王身上。
与此同时,王易睿的金线悄然接续了陈秀才原本的财运线。
你们...是谁?陈秀才突然抬头,竟隐约看破了隐身术。
沈清雨现出身形,银瞳如镜:你母亲用血许的愿,现在实现了。
陈秀才如遭雷击,跪着爬到她脚边:神仙!求您救我娘!我愿意散尽家财——
晚了。沈清雨侧身避开他的跪拜,她为你承受的穷劫已经深入骨髓。
她顿了顿,但如果你真有心,每月十五施粥给乞丐,或许能减轻她的痛苦。
离开陈家时,王易睿发现沈清雨走路有些不稳。
他假装整理衣袖,实则放出一道金线虚扶着她:你转移赌咒时用了禁术?
只是普通的反噬。
沈清雨轻描淡写,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痛苦神色,比起这个,你注意到没有?陈秀才能看见我们。
王易睿点头。这很不寻常,凡人除非濒死或天生灵目,否则不可能看破神隐。
我怀疑...沈清雨话未说完,突然身子一歪。王
易睿迅速揽住她的腰,触手一片湿润——她灰布衣衫的后背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浸透。
这叫没事?王易睿声音发颤,掀开她的后襟,倒吸一口凉气——沈清雨背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像是被打碎的瓷器勉强粘合。
最骇人的是,每道裂痕深处都有金光流动,与他体内的神力同源。
沈清雨试图挣脱:只是看起来吓人...
闭嘴。
王易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金瞳燃起烈焰,客栈太远,我们先去...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棵古银杏上。
那树少说有千年树龄,粗壮的树干中空成洞,正是疗伤的好去处。
银杏树洞内出乎意料地干燥温暖。王
易睿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沈清雨放下。
当她背靠树干时,树皮竟自动软化,形成贴合背部的弧度。
老树认主?王易睿挑眉。
沈清雨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五百年前在这棵树下救过一窝狐狸。
她试图转身,却疼得闷哼一声。
别动。王易睿按住她肩膀,金瞳仔细检查那些伤口,伤口的金光...是我的神力?
沈清雨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每次我们共同施术,反噬会先作用在我身上,但有一部分...会转移到你那里。
王易睿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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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后肩处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金色纹路,与沈清雨的伤口完全对应。
诡异的是,这些纹路正在缓慢生长,像根系一样向心脏处蔓延。
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有用吗?沈清雨反问,许愿旋涡的绑定不解开,反噬就不会停止。
树洞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落叶飘落的沙沙声。
王易睿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她背上的血迹。
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那些金色纹路时,两人同时一震——某种古老的记忆碎片如电流般穿过他们的身体。
王易睿看见一座悬浮在云端的金色天平,天平两端分别坐着幼年版的自己与沈清雨。
他们之间连着无数光丝,每当人间有一人暴富,天平就向自己倾斜;每当有人陷入贫困,天平就倾向沈清雨。
那一刻,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们共同的任务,就是维持天平平衡...
你看到了?沈清雨声音发颤。
那是...我们的过去?王易睿心跳加速,财穷双生神?
沈清雨刚要回答,树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拄拐的老乞丐探头进来,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他们时骤然睁大:是你们!三十年前在黄河决堤时救人的那对神仙眷侣!
王易睿与沈清雨面面相觑。
老丈认错人了。
王易睿温和地说,三十年前我们还未出生。
老乞丐激动地摇头:绝不会错!银发仙子的眼泪能变成药丸,金瞳仙君的钱袋永远掏不完!
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仙子当年给的银珠子,老朽一直留着...
布包展开,里面是一颗凝固的银泪珠。
当沈清雨的指尖碰到泪珠时,它突然融化成液体,渗入她的皮肤。
她浑身一震,银瞳中闪过无数画面。
怎么了?王易睿紧张地问。
沈清雨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这颗泪珠里...封存着我们的记忆。
老乞丐识趣地离开了,临走前对着银杏树拜了三拜。
王易睿设下隔音结界,转向沈清雨:你看到了什么?
不止是我们。沈清雨的声音轻得像风,每一代财神与穷神,都是双生神的分裂体。
她抬起手,银光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画面——无数对金瞳与银眸的神明在历史长河中短暂相遇,又因各种原因分离。
王易睿胸口发闷:为什么我们都不记得?
因为每次融合失败,记忆就会被重置。
沈清雨指向画面中一对特别耀眼的身影,只有他们最接近成功...
画面中的金瞳神君将银眸女神拥在怀中,两人身体逐渐融合,却在最后关头被天降雷霆劈开。
王易睿认出了那张脸——那是他自己的面容,只是更加沧桑。
所以许愿旋涡...
不是意外。沈清雨银瞳深邃。
是千年来无数个'我们'的执念形成的通道。
树影西斜,斑驳的光点洒在两人身上。
王易睿不自觉地靠近沈清雨,他们的衣袖相触又迅速分开,像两片既相吸又相斥的磁石。
我们应该记录下来。王易睿突然说,从袖中取出一本空白册子,所有共同经历的事,所有解开的愿望。
沈清雨挑眉:财神大人什么时候有了写日记的习惯?
从遇见你开始。
王易睿翻开第一页,上面已经记着杏儿母女和陈家母子的故事。
他指尖金光一闪,册子扉页浮现出《人间愿录》四个字。
沈清雨凑近看时,一缕银发滑落肩头,拂过王易睿的手背。
他呼吸一滞,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的银痕...在变淡?
确实,沈清雨手腕上那些蛛网般的银痕正逐渐转为透明,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流动的淡淡金辉。
她惊讶地触摸那些痕迹,指尖微微发颤:你的金瞳...颜色也变了。
王易睿凝出一面水镜。镜中,他原本纯金的瞳孔边缘泛起了一圈银灰,像是日环食时的太阳。
反噬在逆转。他喃喃道,不是伤害...是融合。
沈清雨突然站起身:天快黑了,我们得去一个地方。
去哪?
见见那位'孝子'。
沈清雨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赌咒转移后,周阎王应该已经发现骰子失灵了。
王易睿合上册子,目光扫过她已停止渗血的背部:你确定能行?
沈清雨回头看他,银瞳中闪过一丝王易睿从未见过的狡黠:怎么,财神大人要背我?
王易睿耳根一热,还没来得及回应,沈清雨已经化作银光掠出树洞。
他急忙跟上,却在踏出树洞的瞬间感到背后一阵剧痛——那些金色纹路突然灼烧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他体内破茧而出。
4 第四章:银灯金萤
青石镇的秋夜飘着桂花香。
王易睿站在客栈窗前,金瞳映出街巷间渐次亮起的灯笼。
明日就是中秋,镇上已提前开始张灯结彩。
他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铜钱——自那日在银杏树洞发现双生神的秘密后,这枚铜钱边缘就出现了奇异的银纹。
看够了吗?沈清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酉时三刻了。
王易睿转身,铜钱啪地落在桌面上。
沈清雨换了一身素白长衫,腰间系着银丝绦带,发间只簪一支木钗。
这般素净打扮在神界会被嘲笑寒酸,却意外地衬得她眉眼如画,像是从水墨中走出来的仙子。
你...换了衣服?话一出口王易睿就后悔了。
这问题蠢得像没见过世面的小仙童。
沈清雨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的沾了血,向老板娘借的。
她顿了顿,老板娘说今晚河畔有灯会,或许能打听到许愿旋涡的线索。
王易睿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件月白色外袍披上。
这件衣袍看似朴素,实则用月光织就,走动时会泛起流水般的暗纹。
他犹豫片刻,又拿出一支金丝缠玉的发簪。
你头发...散了。
沈清雨一愣,银发确实因为连日奔波而略显凌乱。
她伸手要接,王易睿却已经绕到她身后。指尖穿过冰凉发丝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王易睿从未触碰过这样奇特的头发——看似柔软如绸,实则每一根都蕴含着刺骨的寒意,像是握着一把不会伤人的冰刃。
别用那个。沈清雨突然说,金器会...
话音未落,发簪上的金丝已经碰触到她的发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王易睿急忙缩手,却见沈清雨从窗边折下一段桂枝递过来。
用这个。
桂枝在王易睿手中自动弯曲成形,将沈清雨的银发松松挽起。
有几缕碎发垂在她颈间,像银河倾泻在雪地上。
王易睿的指尖在那片雪地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收回。
走吧。
......
街市比想象中更热闹。
孩童提着兔儿灯追逐笑闹,摊贩吆喝着售卖月饼和桂花酿。
王易睿的金瞳自动过滤着人群中的财运线——大多数平凡如溪流,偶有几道异常明亮的,往往缠绕着黑雾般的贪欲。
糖人!卖糖人喽!一个跛脚老汉推着独轮车叫卖,车上插着各式糖塑。
沈清雨在车前停下,银瞳映出那些晶莹剔透的糖塑。
王易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尾羽上还点缀着金箔。
想要?他伸手去摸钱袋。
沈清雨摇头:糖太甜,穷神尝不出味道。
她的视线却仍黏在凤凰上,只是做得真像...
王易睿趁她转身时迅速买下糖凤凰,藏在袖中。
这个小小的秘密让他胸口泛起一丝奇异的温暖,像是揣着一颗会发光的星星。
转过街角,一阵清越的琴声飘来。
河畔柳树下坐着个戴面纱的女子,正在弹奏《月儿高》。
她身前摆着个粗瓷碗,碗底只有几枚铜钱。王易睿的金瞳穿透面纱,看到一张被烧伤的半边脸。
听曲儿吗,两位贵人?女子抬头,完好的那只眼睛如秋水般澄澈。
沈清雨已经蹲下身,指尖轻触琴弦:好手艺。这曲子不该只值几文钱。
女子苦笑:若不是脸毁了,倒能在青楼混个席位。现在...
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只求攒够钱赎出妹妹,不让她步我后尘。
王易睿看向沈清雨,后者几不可察地点头。他弹指将一锭金子射入碗中,沈清雨同时轻抚琴身,留下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银痕。
这...这太多了!女子颤抖着捧起金锭。
是订金。
王易睿微笑,中秋夜宴需要乐师,明日午时来悦来客栈。
女子千恩万谢时,沈清雨已经起身走向河岸。
王易睿追上她:你刻了什么印?
转运印。沈清雨望着河面上的莲花灯,三个月内,她的才华会被贵人发现。
河中央搭起了灯楼,数百盏灯笼将水面映得通红。
王易睿突然拉住沈清雨的手腕:看那边。
灯楼阴影处站着个青衫书生,正痴痴望着弹琴女子。
王易睿的金瞳显示出异常明亮的文运线,却在中段被硬生生截断。
有意思。沈清雨银眸微眯,他头顶有你的标记。
确实,书生发间缠绕着一缕金线,是财神殿金榜题名愿的印记。
他心口位置还连着一条几乎透明的银线,另一端竟连在弹琴女身上。
情劫?王易睿皱眉。
是情愿。沈清雨纠正,未说出口的愿力比明愿更强烈。
他们跟踪书生回到城西破庙,发现墙上贴满了未售出的字画。
书生从床底取出个木匣,里面整齐码着铜钱和碎银,最上层是张当票——翡翠镯一只,死当。
柳娘的传家宝...书生喃喃自语,再攒三个月,就能赎她妹妹了。
王易睿与沈清雨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弹琴女说的赎出妹妹。
沈清雨指尖银光一闪,空中浮现出书生曾许的愿望:愿秋闱得中,娶柳娘为妻。
破庙土地像前,还有一张被撕碎的纸屑,隐约可见愿李郎忘我字样。
成对愿。
王易睿轻叹,他想金榜题名娶她,她却希望他忘记自己。
沈清雨若有所思:青楼女子的赎身契至少百两,他这些...
她扫视书生寒酸的住处,怕是攒到明年也不够。
直接给钱?
然后毁了他的自尊?沈清雨摇头,况且柳娘明显在躲他,肯定不愿接受施舍。
王易睿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人间愿录》,快速翻到某一页:三日前我们不是遇到过一位告老还乡的翰林?他正在编撰地方志,需要抄写人手...
沈清雨眼睛一亮:书生字不错。
明日我引荐他去翰林府,你...王易睿顿了顿,能不能让那位柳娘'偶然'看到他的努力?
沈清雨唇角微扬:这个简单。
计划进行得出奇顺利。
次日清晨,王易睿化身富商偶遇翰林,提及需要找字迹工整的抄写员。
午时书生来客栈赴约时,被引荐给翰林。
沈清雨则化作卖花女,将柳娘引到翰林府外墙——那里恰能看到伏案疾书的书生。
李郎他...为何在此?柳娘攥紧了衣袖。
听说在帮周翰林誊写文稿呢。
沈清雨假装不经意地说,周翰林最惜才,说不定...
她故意没说完,留下无限想象空间。
当夜,柳娘破天荒地提前收摊,将挣来的钱全买了纸墨,悄悄放在破庙门口。
中秋之夜,圆月如玉盘悬于天际。
王易睿在客栈屋顶找到沈清雨时,她正望着远处灯会出神。
银发在月光下几乎透明,侧脸线条柔和得不似平日清冷。
给。王易睿突然拿出那只糖凤凰,虽然尝不出甜味...但很好看。
沈清雨怔了怔,接过糖塑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那一小块皮肤立刻传来刺痛感,却不是令人不适的痛,更像是被阳光轻微灼伤的暖痛。
谢谢。她轻声说,将糖凤凰举到月光下。金箔在月色中流转,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
王易睿胸口那团温暖的东西又膨胀了些。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要不要...去灯会看看?
沈清雨惊讶地挑眉:财神大人也对凡人的庆典感兴趣?
搜集素材。王易睿晃了晃《人间愿录》,耳根却悄悄红了。
灯会比昨日更热闹。
杂耍艺人喷出火龙,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猜灯谜的摊前排起长队;河面上漂满许愿的莲花灯。
王易睿买了两盏灯,分给沈清雨一盏。
不许愿吗?他问。
沈清雨摇头:穷神的愿...多半不祥。
他们沿着河岸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小巷。
巷子两侧突然亮起数十盏兔子灯,将狭窄的巷道照得如同白昼。
沈清雨惊讶地看向王易睿,后者正得意地勾起嘴角。
你什么时候——
刚才猜灯谜时。
王易睿眼中跳动着狡黠的光,老板说全猜对可以随便挑奖品,我就要了所有兔子灯。
沈清雨望着绵延的灯河,突然笑出声:财神大人果然只会用钱解决问题。
王易睿假装恼怒:那你说该怎么——
话音未落,沈清雨已经抬手轻拂过灯串。
兔子灯们突然活了过来,蹦跳着升到空中,化作点点金光四散飞去。
有几只兔子调皮地蹭过王易睿的脸颊,留下温暖触感。
这是...
萤火虫。沈清雨仰头看着四散的光点,用枯草和月光就能召唤。
王易睿怔怔地望着她。
萤火虫的光芒映在银发上,像是星星坠入银河。
他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许愿旋涡,没有反噬伤痕,只有满巷萤火和月光下的她。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相携而行的书生和柳娘。
书生兴奋地告诉每一个路人,周翰林赏识他的字,要推荐他去做县衙书吏。
柳娘虽仍戴着面纱,眼角却弯成了月牙。
没中举,但有了稳定营生。王易睿低声说,你的主意不错。
沈清雨看着那对璧人的背影:有时候,最好的愿望不是实现,而是...转个弯。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又分开。
王易睿突然问:你之前说穷神尝不出甜味,那其他味道呢?
苦、咸、酸都能尝。沈清雨随手摘下一片桂花瓣,唯独甜...像是隔着一层纱,知道存在,却触不到。
王易睿若有所思。
回到客房后,他趁沈清雨梳洗时,悄悄在《人间愿录》上添了一行小字:愿穷神知甜味。
夜深时,王易睿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
月光透过窗棂,将沈清雨的轮廓镀上银边。
她背对着他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什么东西。王易睿眯起眼睛——是那只糖凤凰,她已经小心地舔掉了半边翅膀。
沈清雨?他轻唤。
她肩膀一颤,匆忙将糖塑藏起:吵醒你了?
王易睿起身走到她身边。
月光下,糖凤凰残缺的翅膀闪着微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她手中拿过糖塑,轻轻掰下一小块放入自己口中。
太甜了。他皱眉,蜂蜜掺了桂花糖,甜得发腻。
沈清雨银眸微微睁大:你...
现在你能尝到了。
王易睿将剩下的糖凤凰还给她,通过我的味觉。
这是神魄相连者才能做到的事——感官共享。
沈清雨小心翼翼地含住糖块,银瞳突然泛起涟漪:这就是...甜?
王易睿点头,看着她像初尝人间烟火的孩子般一点点品尝糖凤凰。
她的舌尖舔过最后一点金箔时,一滴银泪无声滑落。
王易睿伸手接住,惊讶地发现泪珠中心竟有一点金光。
你的泪...
沈清雨同样惊讶。她触碰那滴泪珠,金光立刻融入她的指尖。
两人同时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全身,某种古老的连结正在被唤醒。
转过去。沈清雨突然说。
王易睿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过身。
沈清雨冰凉的手指拨开他的后领,轻轻倒吸一口气——他背上的金色纹路已经蔓延至肩胛骨,形成一对模糊的羽翼形状。
疼吗?她问。
王易睿摇头:
只是偶尔发热。他停顿片刻,你呢?那些裂痕...
沈清雨没有回答,但王易睿通过相连的神魄感知到了答案——她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如万蚁噬心般的痛苦,只是习惯了不表现出来。
月光偏移,房间渐渐暗下来。
两人谁都没有动,仿佛此刻的宁静比什么都珍贵。
最终是沈清雨先开口:睡吧,明天还要去找许愿旋涡的线索。
王易睿回到自己的床榻,却久久无法入睡。他听着沈清雨均匀的呼吸声,想起银杏树洞里看到的画面——双生神被强行分离的瞬间。
如果千年前他们本是一体,那现在这种逐渐加深的连结,是回归本源,还是又一次注定失败的重演?
窗外,最后一只萤火虫划过夜空,像坠落的星星。
5 第五章:咒愿同承
霜降这日,他们来到了青要山下的溪口村。
王易睿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金瞳微微收缩。
整个村庄上空笼罩着厚重的灰雾,那是集体穷劫爆发的征兆。
每道灰雾末端都连接着远处山腰上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院。
不对劲。他捻起一片飘落的槐叶,叶子在指尖化为粉末,穷劫痕太整齐了,像是被刻意分配的。
沈清雨蹲在干涸的溪床边,银泪滴入龟裂的泥土。
泪珠没有渗入,反而悬浮在裂缝上方,映出模糊的画面——戴枷锁的农夫、抽泣的妇人、被夺走稻谷的粮仓。
不是天灾。
她收起银泪,是人祸。
村里静得出奇,偶尔有面黄肌瘦的孩童从门缝窥视,又迅速缩回。
他们最终在一间茅屋前停下,门板上用炭笔画着歪扭的符咒。
沈清雨刚抬手敲门,门就开了条缝,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屋内昏暗如夜,只有一盏菜油灯勉强照明。六个村民围坐着,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脖子上还留着刺配的黥印。
外乡人怎么找到这里的?老者声音嘶哑,手里攥着把生锈的柴刀。
沈清雨亮出指尖的银光:我们为许愿旋涡而来。
村民们交换着眼色。
王易睿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个少年,右脚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膝盖以下空空荡荡。
是周扒皮的人!
少年突然尖叫,他们又来骗我们许愿了!去年我爹许愿多收三成粮,结果...他疯狂捶打自己的残腿,结果就用我的腿抵债!
沈清雨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少年挥舞的拳头。
银光流过,少年逐渐平静下来,浑浊的眼中映出她的面容。
你不是...他们的人...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王易睿从袖中取出一袋米,先吃点东西,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米袋传了一圈,却没人打开。
独眼老者长叹一声,讲述了溪口村的噩梦——山腰上的周老爷发明了一种许愿贷,村民许愿后若还不上福报,就用田地、房屋甚至家人抵债。
可怕的是,所有签过愿单的人都会莫名忘记反抗,直到最近有个外乡货郎点破这是邪术。
我们试过报官,可周老爷的侄子在州府当差。
老者掀开衣襟,胸口赫然烙着个刁字,试过逃荒,被抓回来打断腿。现在全村人都在等死...
王易睿的金瞳燃起怒火。
他见过贪婪,但如此系统性的掠夺还是第一次。
正当他要开口,沈清雨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周家院子里,是不是有棵七丈高的红杉?
老者一惊:仙姑怎么知道?那树是周家祖上从南蛮之地移来的,据说刀砍不进,火烧不燃。
沈清雨银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因为那不是树,是'夺运桩'。
她转向王易睿,南疆邪修的法器,能抽取方圆十里生灵的气运。
王易睿想起村口看到的灰雾走向,恍然大悟:所有村民的穷劫痕都指向那里。他思索片刻,我可以切断连接——
没用的。
沈清雨摇头,他们签的愿单已成契约,强行破除会反噬村民。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少年突然爬到沈清雨脚边:仙子姐姐,能不能...能不能让周扒皮也尝尝我们的苦?
屋内瞬间寂静……
王易睿看见沈清雨银瞳深处有什么东西苏醒了——那是一种古老而冰冷的情绪,像是冰川下的暗流。
可以。她轻声说,指尖凝出一滴银黑色的泪,穷神最恶毒的诅咒——'同命劫'。
王易睿心头一颤。
这是禁忌之术,让施咒对象体验被咒者的全部痛苦。
反噬之大,足以让普通神明魂飞魄散。
太危险了。他抓住沈清雨的手腕,我们想别的办法。
沈清雨直视他的眼睛:财神大人有更好的主意?用钱买通官府?还是直接给村民发金子?
她冷笑,上一个这么做的村庄,第二天就被山匪屠尽了。
王易睿哑口无言
。他确实见过太多好心办坏事的例子。
金钱在绝对权力面前,有时不过是催命符。
需要准备什么?他最终妥协。
月出时在周家院外集合。
沈清雨已经开始在地上画符阵,另外...借你一缕金线。
村民们将信将疑地散去后,王易睿拉住沈清雨:你确定要这么做?同命劫的反噬——
我知道代价。
沈清雨打断他,但这是唯一能让他们醒悟的方法。
她顿了顿,有些事,必须亲身经历才能明白。
黄昏时分,王易睿独自来到周家宅院外围。高墙内丝竹声声,与山下的死寂形成恐怖对比。
他隐去身形跃上墙头,金瞳瞬间解析出整个宅院的布局——中央是那棵诡异的红杉,树周环绕着七间仓库,分别标注福、禄、寿、喜、财、子、姻,正是人间七种福运。
令他作呕的是,每间仓库门楣上都挂着人骨制成的风铃。
那些骨头细小得明显属于孩童,随着风声发出凄厉的呜咽。
找到了。沈清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指着红杉下方——那里埋着个青铜匣子,里面应该就是村民的愿单。
王易睿刚要行动,沈清雨却按住他的肩膀:等等。先看看这个。
她递来一片银色的树叶,是他从未见过的材质。
透过树叶,宅院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红杉的根系已经穿透整个村庄,每一条根须都缠绕着一个村民的虚影。
树冠上方悬浮着个巨大的金色旋涡,正将某种光芒源源不断输送到内院——周老爷的卧房。
他在用村民的福运延寿。
王易睿咬牙,至少活剥了三十年阳寿。
沈清雨点头:所以常规方法没用。斩断红杉,村民会立刻毙命;杀了周老爷,福运反冲会撑爆村民。
她取出那滴银黑色的泪,唯有'同命劫',让他亲身体会被掠夺的痛苦,才会主动解除契约。
月上中天时,他们站在红杉东侧的墙外。
沈清雨将银泪滴在画满符咒的桑皮纸上,王易睿则缠上一缕金线。
咒文完成,整张纸化为灰烬,灰烬中飞出只银黑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飘向卧房窗口。
成了。沈清雨脸色苍白如纸,现在——
她突然踉跄了一下,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王易睿一把扶住她,惊觉她的重量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囊包裹着骨头。
反噬开始了。沈清雨勉强站稳,我没事...啊!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弓起身子,银发垂落遮住了面容。
王易睿掀开她的发丝,倒吸一口冷气——沈清雨左眼完全变成了黑色,正不断渗出银血。
停下!他厉声道,这诅咒在吞噬你的神魄!
沈清雨摇头,颤抖的手指指向宅院:看...
卧房窗口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接着传来非人的惨叫。
周老爷肥胖的身影在窗纸上疯狂扭动,仿佛正遭受千刀万剐。
与此同时,村庄各处传来惊呼——沉睡的村民们集体惊醒,发现自己手腕上浮现出红色的契字,正一滴一滴往外渗血。
他在体验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的痛苦。沈清雨喘息着解释,每个村民的伤痛都会百倍返还...
王易睿的金瞳剧烈收缩。
这种规模的诅咒,反噬足以让沈清雨魂飞魄散!他不再犹豫,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逆转符,猛地拍向沈清雨后背。
王易睿!你——
金光大作中,王易睿感到某种冰冷刺骨的东西顺着掌心流入体内。
他的视线突然模糊,世界像是被浸入墨汁,一点点暗下去。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沈清雨惊骇的面容,和她伸向自己的手。
不——!
黑暗。
......
王易睿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试图睁眼,却发现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别动。沈清雨的声音很近,冰凉的手指正按在他眼皮上,你的金瞳被反噬灼伤了,需要时间恢复。
王易睿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一杯温水递到唇边,他贪婪地吞咽,直到咳嗽起来。
活该。沈清雨声音发颤,谁让你擅自转移反噬?
王易睿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腕:成功了吗?
...,成功了。
她沉默片刻,周老爷在天亮前亲手砍倒了红杉,烧毁了所有愿单。现在正跪在村口挨家挨户磕头赔罪。
王易睿试图想象那个场景,却听到沈清雨突然抽气的声音。
怎么了?
你背上...沈清雨的手指轻触他的后背,引起一阵战栗,金纹变成翅膀了。
王易睿这才注意到背后的异样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肩胛骨下蠢蠢欲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陌生的沉重。
他尝试用神念内视,惊讶地看到一对半成形的金色光翼正在体内脉动。
同命劫...到底是什么?他嘶哑地问。
沈清雨帮他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最古老的穷神咒术,本意是让权贵体会民间疾苦。
她的声音低下去,但千年来,敢用的穷神都...
都死了?
都疯了。沈清雨纠正,体验太多苦难又无法化解,最终神魄会被撕裂。
她停顿了一下,除了你,从没有财神愿意分担反噬。
王易睿在黑暗中微笑:那我很荣幸。
屋外突然传来欢呼声,接着是鞭炮和锣鼓。村民们自发的庆祝开始了。
沈清雨起身关窗,却听到王易睿的问话:
现在你看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沈清雨走回床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左眼金色变淡了,像稀释的蜜糖。右眼...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右眼瞳孔周围出现了一圈银灰。
王易睿抬手摸索她的脸,指尖碰到湿润的痕迹:你哭了?
没有。沈清雨迅速偏开头,却被他捧住脸颊。
我看不见,但感觉得到。
王易睿的拇指擦过她眼下,银泪变暖了。
沈清雨没有否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村民的歌声隐约可闻。
王易睿突然说:我开始理解你说的'体验'了。
嗯?
在黑暗中...听觉和触觉都变得敏锐。
他缓缓道,我听见三个孩子跑过窗前,最小的那个左脚有点跛;风里有新烤的芝麻饼味道,是村口那家给的;你的呼吸频率变了,每次想说又忍住时都这样。
沈清雨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颤。
我在想...
王易睿继续道,或许神界法则错了。我们总是高高在上地赐予或剥夺,却从不真正了解凡人的需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紧锁的匣子。
沈清雨突然俯身,前额轻轻抵住他。
神魄相连的瞬间,王易睿看见了她记忆中的画面——千年前那双生神坐在云端天平上,一次次亲身降临人间,体验贫富两极的生活。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平衡不是计算,是感同身受。
沈清雨的银发垂落,像帘幕般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在这方寸天地里,王易睿第一次完整地感知到她的存在——不是作为穷神,而是作为沈清雨。
她灵魂中有千万道伤痕,每一道都系着一段人间苦难;但伤痕之下,是比星河更璀璨的坚韧。
疼吗?他轻声问。
沈清雨没有回答,但王易睿通过相连的神魄知道了答案。
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令他惊讶的是,这次沈清雨没有挣脱。
窗外,庆典的篝火照亮了半个夜空。
失明的神君与遍体鳞伤的穷神在黑暗中静静依偎,像两株伤痕累累的树,根系却在泥土深处悄然交织。
......
三天后,王易睿的视力开始恢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沈清雨的银发,在晨光中像流动的水银。
她靠在窗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本账簿——是周家这些年掠夺的明细。
王易睿轻手轻脚地下床,取过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
这个动作惊醒了浅眠的沈清雨,她银眸中瞬间盈满警惕,又在看清是他后柔和下来。
能看见了?
模糊的影子。王易睿眨眨眼,你的轮廓很清晰。
沈清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一把抓住手腕:别试了,真的能看见。他指向账簿,这是什么?
周家的罪证。沈清雨合上册子,独眼老伯带着村民整理的,准备递交给新任按察使。
她唇角微扬,说来也巧,这位大人正是我们之前在灯会遇见的那位周翰林。
王易睿想起那个喜欢书生字迹的老翰林,不禁失笑:因果循环。
他们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时,村民们在村口跪了一片。
独眼老伯捧着一把泥土非要他们收下:这是周家砍倒妖树后,老朽从树根底下挖出来的。二位仙人带着,或许有用。
王易睿刚要拒绝,沈清雨却郑重地接过泥土,用桑皮纸包好收进怀中。
离开村庄很远后,她才解释:这不是普通土,是'愿土'。
她展开纸包,泥土中竟有点点金光,千万个愿望沉淀而成的精华。
王易睿的金瞳映出那些光点,每一粒都是一个微小的愿望影像。
他正要细看,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官兵飞驰而过,为首的正是在灯会见过的那位书生——如今已是县衙书吏。
看来新任按察使动作很快。沈清雨望着官道上的烟尘。
王易睿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个断腿的少年...
今早跟着货郎学手艺去了。沈清雨眼中闪过笑意,我给了他一道转运印。
两人并肩走在初冬的官道上,落叶在脚下发出脆响。
王易睿背后的光翼印记偶尔发烫,提醒着他与沈清雨之间那道无形的连结。
他不知道这种连结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但此刻,仅仅是看着她的侧影映在晨光中,就让他心中那团温暖的东西又膨胀了几分。
下一站去哪?他问。
沈清雨从怀中取出一片银叶,叶面上浮现出模糊的地图:许愿旋涡的下一处踪迹...指向皇城。
6 第六章:雪忆前尘
皇城郊外的无名寺覆着薄雪,像撒了层糖霜的糕点。
王易睿站在寺门前,金瞳映出瓦檐上融化的雪水——那水滴在下落过程中竟诡异地悬浮了一瞬,才继续坠落。
许愿旋涡的痕迹。
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金色符文,就在这座庙里。
沈清雨蹲下身,指尖轻触青石台阶上几乎不可见的裂缝。
一缕银光渗入石缝,地面随即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全部指向寺庙后院的古树。
奇怪...她皱眉,这里明明香火稀薄,愿力却比土地庙还强。
王易睿帮她拂去肩头的雪粒:先进去看看。
寺内比想象中更破败。
掉漆的罗汉像东倒西歪,供桌上的水果干瘪发霉。
唯一干净的是角落里的签筒,竹签被摩挲得油亮。
他们穿过前殿时,一个扫雪的小沙弥抬头看了两眼,又漠然低头继续劳作。
小师父,寺里近来可有异象?王易睿递上一块碎银。
小沙弥不接银子,只指了指后院:方丈说菩提树成精了,半夜会哭。
后院中央矗立着一棵三人合抱的菩提树,树干上缠满褪色的许愿带。
王易睿的金瞳微微收缩——那些看似普通的布条上,每一根都流动着异常强烈的愿力。
所有愿力并非向上天祈求,而是向下深入树根。
树底下有东西。沈清雨银眸泛起涟漪,很大...很古老...
她刚向前一步,树后突然转出个白须老僧,手中木鱼咚地一响:二位施主,菩提树不受香火。
王易睿正要开口,寺庙前门突然传来嘈杂声。
一队锦衣侍卫鱼贯而入,中间簇拥着个披黑貂裘的年轻人。
老僧脸色骤变,匆匆迎上前行礼:陛下...
沈清雨一把将王易睿拉到树后。
两人隐去身形,看着年轻皇帝挥退随从,独自走到菩提树前。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从怀中掏出个粗瓷碗,恭恭敬敬摆在树根处。
弟子又来了。皇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北疆战事吃紧,国库...实在拿不出更多银子。
他颤抖着手抚过树干,若能以弟子十年阳寿,换将士们一顿饱饭...
王易睿与沈清雨对视一眼。
这哪是一国之君,分明是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
皇帝刚离开不久,前殿又传来骚动。
这次是个缺了条腿的老兵,被寺僧拦在门外:去去去,讨饭去别处!
老兵不争不吵,只是艰难地跪在雪地里,对着菩提树方向磕了三个头:求佛祖保佑边关将士...老朽愿来世再戍边关...
沈清雨指尖银光一闪,老兵怀里的破碗突然多了个硬馍。
他愣了片刻,老泪纵横地又磕了个头,这才蹒跚离去。
怪事。王易睿的金瞳追随着老兵背影,他身上有皇室血脉标记。
沈清雨一惊:皇亲国戚沦落至此?
没等他们细想,菩提树突然无风自动。
积雪扑簌簌落下,露出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正字,粗略一算竟有上千个。
老僧去而复返,见状长叹:又开始了...
大师,这些记号是?王易睿现出身形。
老僧似乎对突然出现的两人毫不惊讶:六十年前,太祖皇帝在此树下许愿,若得天下,必每日来还一愿。
他指向最底下的刻痕,后来龙椅坐稳了,却再没来过。这些'正'字,是菩提树自己在计数。
沈清雨银眸微眯:刚才那位陛下...
先帝最小的弟弟,如今的逍遥王。
老僧苦笑,当年为保新君顺利登基,自请削爵为民。如今边关告急,他变卖所有家产充作军饷,自己却...
王易睿想起老兵空荡荡的裤管和怀中的硬馍,胸口像堵了块热炭。
沈清雨已经走到树前,掌心贴上斑驳的树皮:树精,你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菩提树剧烈摇晃,枯枝如利爪般抓向沈清雨。
王易睿金线出手,却在半途被银光截住——沈清雨竟阻止他救援!
我明白你的愤怒。她任由树枝缠住脖颈,声音依然平静,但伤害无辜有什么用?
一滴银泪落在树干上,看看这个。
泪光中浮现出刚才的场景:年轻皇帝放下粗瓷碗,老兵在雪中磕头。菩提树的动作渐渐停滞,最终松开了沈清雨。
原来...如此...树干中传出沙哑的声音,他们...才是...真正的...皇族...
树根处的泥土突然翻涌,露出个青铜匣子。匣盖自动开启,里面是两卷泛黄的绢布——愿国库空虚以醒君心与愿一饭之恩换太平,落款分别是当今皇帝和那位老兵逍遥王。
终极成对愿。
王易睿倒吸一口冷气,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兴衰相连...
沈清雨拾起绢布,银眸中星光流转:要解这个愿,我们必须去边关。
夜幕降临,雪越下越大。
老僧安排他们在藏经阁过夜,说是全寺唯一不漏风的屋子。
王易睿生起炭盆,看沈清雨对着绢布出神。火光给她苍白的脸添了些血色,银发末端映着金红光芒,像朝阳下的冰棱。
你最近经常消失。他突然说,去了哪里?
沈清雨卷绢布的手顿了顿:查资料。
每次回来,你身上的银痕就多一道。
王易睿拨弄炭火,今早我发现你在吸收市集上的病气。
炭盆啪地爆出个火星。沈清雨沉默片刻,突然反问:你的金瞳什么时候开始变灰的?
王易睿下意识摸向眼睛:你注意到了?
右眼的灰色每天都在扩散。
沈清雨放下绢布,那是神魄消散的征兆。
藏经阁陷入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王易睿最终叹了口气:我在尝试分离神魄。要完成终极成对愿,可能需要...牺牲。
巧了。
沈清雨冷笑,我也在准备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别开脸。
王易睿胸口发闷,像是有人在那里塞了团荆棘。
他早该知道,以沈清雨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准备后路?
看这个。他转移话题,从怀中取出《人间愿录》。
册子已经厚了不少,每一页都记着他们共同解开的愿望。
尤其特别的是,每页之间都夹着干枯的叶片——全是沈清雨用过施法的叶子。
沈清雨接过册子,指尖抚过那些叶片。杏儿家门口的槐叶、市集上叠蝴蝶的梧桐叶、银杏树洞前的枫叶...每一片都承载着回忆。
她翻到最新一页,一片闪着金光的银色叶子飘落——是周家宅院外那片能看透愿力的神叶。
你一直...留着这些?
王易睿点头,突然握住她的手:冷得像冰。
他自然地将那双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揉搓,穷神都这么不怕冷?
沈清雨罕见地没有抽手。
她的银眸映着火光,像融化的锡水:王易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能归位成双生神...会记得现在的事吗?
会。王易睿答得斩钉截铁,否则千年前的'我们'不会一次次尝试融合。
雪粒敲打着窗棂,远处传来菩提树的呜咽声。
沈清雨突然抽出一只手,轻触王易睿的右眼:这里的灰色...和我左眼的黑斑是同一性质。
她苦笑,我们连找死的方式都这么像。
王易睿抓住她的手腕:去树下看看。
......
雪夜中的菩提树像位白发老人,枝干上积了厚厚的雪冠。
王易睿将手掌贴在树干上,闭目感应。树心深处传来规律的搏动,像是颗巨大的心脏。
随着他的感应,树干表面渐渐浮现出光纹——正是他和沈清雨身上那种金银交织的纹路。
果然...他睁开眼,这棵树是双生神时代的遗物。
沈清雨也把手贴在树上,银光顺着纹路流淌。
两股神力交汇,菩提树突然剧烈震动,树冠上的积雪轰然坠落,如同千万只白蝶同时振翅。
漫天飞雪中,王易睿看见沈清雨银发飞扬,眸中星光璀璨。
某种冲动驱使他上前一步,捧起她冰凉的脸。
额头相贴的瞬间,两人的神力自动交织成网,将彼此的意识拉入记忆深处。
——千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看见云端天平上,金瞳神君与银眸女神并肩而坐。
神君批阅愿单时,女神总在一旁安静地研墨。
偶尔目光相接,两人会不约而同地微笑。
那笑容里的亲昵,远超过同僚之情。
他们看见人间的元宵灯会,双生神化作寻常夫妻模样。
神君给妻子买糖葫芦,却被酸得皱眉;妻子笑着替他拭去唇边糖渣,银眸中盛满温柔。
最后也是最痛的记忆——主神降下雷霆时,神君将妻子死死护在身下。
分离术撕扯着相连的神魄,他在彻底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换你先找到我...
记忆如潮退去,王易睿发现自己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颤抖的沈清雨。
他们的泪水在雪地上融出小小的坑洞,他的金泪与她的银泪交融处,竟生出嫩绿的草芽。
原来如此...沈清雨声音嘶哑,银杏树洞里的记忆碎片...是我们自己的...
王易睿帮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那些画面解答了太多疑问——为何他对沈清雨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何他们的神力能无缝交融,为何看到她的银痕会心疼得发狂...
下次换你先找到我。
他轻声重复记忆中的话,可我这次还是先找到你了。
沈清雨突然揪住他的前襟,银眸中燃起火焰:所以你早就知道!知道融合可能会死,还——
你不也一样?王易睿反问,偷偷吸收人间疾苦,准备替我去填许愿旋涡?
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却没有融化。
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周围凝聚,菩提树的每一根枝条都发出淡光。
树根处的泥土翻涌得更加剧烈,最终露出个玉石匣子。
匣中是一对玉佩,一金一银,拼合成完整的太极图。
王易睿刚触到金佩,就感到一阵熟悉的波动——那是他自己的神力印记,来自千年前。
留给...未来的我们...
沈清雨拿起银佩,银眸微微睁大,这里面封存着...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
寺庙大钟无人自鸣,声浪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王易睿将金佩贴在额头,瞬间接收了千年前自己留下的信息。
他再次睁眼时,金瞳中的灰色已经褪去大半。
我明白了。
他拉起沈清雨,终极成对愿的解法和双生神的真相,都在边关。
沈清雨似乎也从银佩中获取了信息,表情变得复杂:必须...两个人一起去?
王易睿点头,将金佩系在腰间:收拾一下,天亮就出发。
回藏经阁的路上,沈清雨突然问:当年...我们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王易睿脚步微顿:主神隐瞒了一个关键条件。双生神归位不仅需要神力融合,还需要...他看了眼沈清雨,等到了边关,你自然会知道。
沈清雨没再追问。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上,脚印时而并行,时而交错,如同命运编织的纹路。
藏经阁的炭火已经熄灭,但谁都没有再去点燃。
王易睿靠在窗边,看沈清雨整理行装。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件物品都有固定位置——左边口袋放银针和桑皮纸,右边口袋装愿单和叶片,怀中暗袋藏着那本记满名字的册子...
沈清雨。他忽然唤道。
嗯?
如果这次还是失败...王易睿斟酌着词句,你会记得找我吗?
沈清雨停下动作,银眸在夜色中莹莹发亮:会。
她顿了顿,但你得给我留个记号,比如...
比如金瞳?
太显眼了。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不如在手腕系根红绳。
王易睿低笑出声,胸口那团荆棘奇迹般地化开了。
窗外,雪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黎明前的微光中,他看见沈清雨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像是冰原上昙花一现的花。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无论终极成对愿需要什么代价,都要让沈清雨活下去。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永远消散在许愿旋涡中。
7 第七章:愿劫成灰
边关的风裹挟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
王易睿站在烽火台残垣上,金瞳穿透漫天黄沙,望向十里外的军营。
士兵们的财运线大多细若游丝,有些已经断裂——那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找到了吗?沈清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银发束起,脸上蒙着防沙的灰布,只露出一双泛着微光的眼睛。
王易睿指向军营中央的帅帐:逍遥王在那里,但他的财运线...话到一半突然停住,金瞳剧烈收缩,不对,那不是财运线!
沈清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银眸微微眯起。
常人看不见的视野里,帅帐上方盘旋着一条赤红如血的线,正贪婪地吞噬周围士兵的金线。
是战运线。
她冷声道,有人在用将士性命养战运。
踏入军营的瞬间,王易睿就察觉到了异常。
守门士兵眼神呆滞,对他们这两个陌生人视而不见;粮仓里堆满发霉的谷物,却没人来领;伤兵营帐中弥漫着死气,连呻吟声都微弱得可怜。
帅帐前没有守卫,帐帘大敞着。
一个瘦削的背影正在沙盘前弯腰研究,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军报放案上。
王爷。王易睿直接唤道。
那人猛地转身——正是菩提树下的老兵,只是此刻穿着洗得发白的帅服。
他左眼戴着黑眼罩,右眼却亮得惊人,在看到沈清雨银发的瞬间明显一震:穷...神?
沈清雨上前一步:您认得我们?
不,但...逍遥王从怀中掏出个褪色的香囊,倒出一枚银泪珠,先父临终前给的,说若见到银发神女,将此物还她。
沈清雨接过泪珠,银眸微微睁大:这是...我三百年前留下的。
她看向王易睿,当时他父亲还是个孩子,在瘟疫中失去了全家...
王易睿金瞳闪动。
许愿旋涡的轨迹突然清晰起来——从青石镇到皇城再到边关,他们一直在追寻着自己过去留下的痕迹。
逍遥王请他们入座,亲自斟了粗茶:二位为终极成对愿而来?
您知道?王易睿接过缺口的茶碗。
先父说,若银泪珠重现,便是'财穷归位,愿劫成灰'之时。
逍遥王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六十年前太祖在此布下夺运大阵,以将士血气养战运。先父暗中破坏阵眼,才导致...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帅帐外传来士兵惊恐的喊叫:地龙翻身了!
王易睿冲出帐外,金瞳瞬间锁定震源——军营正中央的空地上,一道裂缝正迅速扩大,裂缝中翻滚着赤红雾气。
可怕的是,那些雾气像有生命般缠绕上附近的士兵,被触碰的人立刻倒地抽搐,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红纹。
不是地震!沈清雨银发飞扬,双手结印,是许愿旋涡提前开启了!
逍遥王踉跄着跟出来,见状脸色大变:太祖的夺运阵...它还在吸收...
王易睿的金线已经出手,织成巨网罩向裂缝。
赤雾碰到金线竟发出刺耳的腐蚀声,转眼就将金网吞噬殆尽。
沈清雨的银泪同时落下,却在半途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截住——那是个穿黑袍的枯瘦老者,手中握着柄镶嵌人骨的法杖。
国师?!逍遥王惊呼。
老者阴森一笑:王爷好记性。老朽闭关六十载,竟还有人认得。
他法杖一挥,更多赤雾从裂缝中涌出,今日便用尔等神血祭阵!
王易睿将沈清雨拉到身后,金瞳燃起烈焰:你就是太祖的帮凶?
国师不答,口中念起晦涩咒语。
赤雾随之凝聚成巨蟒形状,朝他们扑来。
沈清雨银泪化作屏障,在接触赤蟒的瞬间被染黑。
她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一丝银血。
没用的。国师得意道,这阵法熔炼了千万怨魂,专克神明!
逍遥王突然冲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手掌:以皇族血,破邪阵契!鲜血滴入裂缝,赤蟒动作顿时一滞。
国师怒喝:找死!法杖射出一道黑光,直取逍遥王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王易睿袖中金线缠住逍遥王腰部将他拉开,同时沈清雨掷出那枚刚收回的古老银泪。
泪珠击中法杖上的人骨,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现在!沈清雨抓住王易睿的手。
两人同时跃向裂缝,金银神力交织成螺旋。当光芒与赤雾相撞的瞬间,天地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撕裂声。
王易睿感到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从裂缝深处苏醒,紧接着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们悬浮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海,远处有金光与银芒如星辰般闪烁。
正前方站着个模糊的人影,身形时而像男子,时而如女子,最终定格成中性模样。
主神。沈清雨声音紧绷。
人影微微颔首:千年轮回,终见归途。祂抬手,灰色雾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全是王易睿与沈清雨在过去千年里擦肩而过的瞬间。
王易睿金瞳刺痛:为什么拆散我们?
平衡即罪。
主神的声音不带感情,财穷本一体,欲归位者,需献一魄融合。
沈清雨银眸骤缩:什么意思?
雾海翻腾,显现出千年前的场景:双生神发现主神暗中操控人间贫富制造战乱,试图阻止却被强行分离。
主神在他们魂魄中种下禁制——若想重新融合,必须有一方完全牺牲。
所以历代财神穷神...王易睿喉头发紧。
要么永不相认,要么一死一生。主神冷漠地宣布,选吧。
空间陷入死寂。王易睿看向沈清雨,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银眸中的决绝让他心头一颤——这傻姑娘肯定早就打定主意要牺牲自己了。
我有一个问题。
王易睿突然开口,若我们拒绝融合,会怎样?
主神的身影波动了一下:许愿旋涡将吞噬人间所有愿力,凡人再无法祈愿得偿。
沈清雨冷笑:用整个人间要挟我们?
不是要挟,是考验。
主神挥手,雾海中浮现边关战场,看看你们守护的凡人。
画面中,逍遥王正带领士兵用火把焚烧赤雾。
一个年轻小兵被雾气缠住,在完全被吞噬前奋力将火把扔向同伴。
这微弱的火光竟在雾海中撕开一道小口子,更多士兵趁机投掷火把。
他们...在反抗天命?王易睿喃喃道。
主神的身影开始模糊:时间到了。做选择吧——融合,或者让人间失去'希望'。
雾海剧烈震荡,空间开始崩塌。王易睿突然抓住沈清雨的手:相信我一次。
不等她回应,他猛地将她推向主神所在的位置:我选第三条路!
沈清雨踉跄着站稳,却发现王易睿没有跟来。
他站在原地,金瞳亮得骇人,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法印——那是他们在银杏树洞记忆碎片里见过的,双生神时代最高级的禁术。
王易睿!沈清雨想冲过去,却被无形屏障挡住。
我做过最错的事,
王易睿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就是以为财富只需加注,不懂留白。
他的金瞳逐渐变成银灰色,现在我知道了,平衡不是计算,是感同身受。
沈清雨疯狂捶打屏障:停下!你根本不懂那个禁术——
我懂。王易睿微笑,它会将我全部神魄转化为屏障,永远封印许愿旋涡。
他看向主神,而您,将再也无法通过旋涡操控人间贫富。
主神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宁愿魂飞魄散?
不是消散,是回归。王
易睿的衣袍开始化为光点,财穷本一体,我中有她,她中有我。
沈清雨的银泪如雨落下,在屏障上撞出圈圈涟漪。
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银血喷在屏障上:以我神魄为引,唤双生归位!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主神发出愤怒的嘶吼。
王易睿惊愕地看到沈清雨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化,银发如烟尘般飘散。
不!他冲向屏障,却发现自己也穿了过去。
两人在空间中央相撞,金银神力不受控制地交织、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
光茧中,王易睿紧紧抱住沈清雨:为什么...
你忘了?沈清雨仰起脸,银眸中星光流转,双生禁术需要两人同时发动。
主神的咆哮越来越远,光茧内部却异常宁静。
王易睿感到自己的神魄正在分解,却奇异地不觉得痛苦。
沈清雨的脸近在咫尺,他能数清她每一根银色的睫毛。
这次...算谁找到谁的?他轻声问。
沈清雨没有回答,只是吻上他逐渐透明的唇。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王易睿感到某种温暖的东西流入心口——是沈清雨将一缕神魄注入了他的金佩。
下次...她的声音如风般轻柔,换我先找到你...
光茧爆炸的瞬间,整个许愿旋涡土崩瓦解。
边关战场上的赤雾消散,被吞噬的士兵们茫然爬起,发现皮肤上的红纹不见了。
逍遥王独眼含泪,望向天空中渐渐淡去的金银光芒。
人间无人知晓这场寂静的神战。
只有那些曾被财神与穷神帮助过的凡人,在这一天同时做了个梦——梦中金瞳男子与银发女子携手走向朝阳,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一枚双色玉佩落入尘世。
....……
十年后的江南小镇,春雨绵绵。
卖炊饼的瞎眼少年收起油纸伞,摸索着在屋檐下摆好摊子。
他的炊饼总是比别人家的多一分苦后回甘的滋味,镇上贵人们常差仆从来买。
阿沅,玉佩戴好没?少年朝里屋喊道。
一个瘸腿姑娘掀帘而出,手腕上系着枚奇特的玉佩——左半透光见金山,右半凝雾显贫屋。
她总说这是十年前在河边洗衣时捡到的,戴上后就再没生过病。
哥,今天多和点面吧。阿沅将玉佩贴在脸颊,我梦见好多人来买饼。
少年笑着应了,和面时不知为何落下一滴泪,正好滴在面团中央。
阿沅惊讶地发现,那滴泪竟泛着淡淡的金色。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皇城。
新任户部尚书——昔日的逍遥王——正在批阅文书,突然心口一痛。
他走到窗前,望着江南方向久久不语。案头摆着对残缺的玉佩,依稀能看出曾经拼合成太极图的痕迹。
窗外,春雨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泥土深处,有嫩芽正破土而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