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着肚子,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耳边忽然传来了植物们焦急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秦枫带着心上人回府了！】
【白姑娘好可怜,嫁入秦府两年,一直兢兢业业,侍奉婆母。】
【如今就快临盆了,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为了这个契机,我足足等了两年。
我放下剪刀,轻轻摸了摸凸起的肚子,一股熟悉的力量瞬间包裹了我全身。
很好。
还有七天。
七天之后,瓜熟蒂落,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做回从前的自己了。
1
我捧着肚子快步赶到正厅的时候,正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姨母,思思倾慕表哥多年,如今都熬成大姑娘了,您若再不让我进门,我就嫁不出去了……
娇滴滴的女声,伴随着微微的啜泣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啊,母亲,当初你若是同意了我和表妹的婚事,哪里会有白薇那女人的事……说不准,你早都抱上孙儿了……
如今,白薇也快临盆了,你满意了吧这一次,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娶表妹进府！
是秦枫的咆哮声。
自成婚以来,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想不到,他也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日。
你个不孝子！咳咳……造孽啊！
李思思,我秦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嫁进来的。你母亲去世后的那几年,我派人去找过你,可并未找到你的踪迹。那几年,你一个弱女子,该如何生存
不是姨母狠心,若你没有缠着枫儿,姨母大可给你一笔银子,甚至为你选个差不多的人家,送你风光出嫁……可你,太贪心了……
枫儿已经有了白薇,我这儿媳样貌身段不输世家贵女,又温婉贤淑,你不该生此贪念……
听到此处,我没再迟疑,移步入了室内。
屋子里气氛不是很妙。
我的夫君秦枫,怀里正搂着一个身着粉色,婀娜多姿的美人。
美人眼角带泪,一脸幽怨。
婆母正怒气冲冲地扇着扇子,如今,分明还是春寒料峭,哪里用得着扇子。
我从容地走到婆母面前。
母亲,儿媳新栽种了几盆墨兰,如今已生出了花苞,今日特意前来邀请母亲前去观赏……
我这婆婆,是个风雅之人,总是喜欢收集千奇百怪的植物花卉,而我,恰好擅长种花,这才入了她的眼。
好好好！
婆母像是抓住了救星,起了身,就要随我而去。
李思思却突然抓住我的衣袖跪了下来。
姐姐,好姐姐,你行行好吧,我爱枫哥哥,没有他,我真的会死的……姐姐,只要能陪伴在枫哥哥身边,我不要名分也可以。姐姐若是应了我,我定会日日当牛做马伺候姐姐……
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有说话,秦枫便迫不及待了。
白薇,思思表妹才是我心中所爱,若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君,就不要忤逆了我的心意。
好一对狗男女,搁着我这正室夫人反倒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了。
我心下一沉,冷冷道,夫君的决定妾身自当遵从。
秦枫闻言,却是突然腾出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还是夫人通情达理,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常事,本就没什么好斤斤计较的……早知夫人如此好说话,这两年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倒是苦了思思了。
不过,思思是我的表妹,不能委屈了她,这样吧,就让她做平妻,往后你二人定要和平相处。
方才还跪在地上的李思思,也被秦枫一把扶了起来。
思思身子娇弱,以后,你要让着她点。这两年她受了不少委屈,往后你就替为夫多补偿补偿她。
再身娇体弱能有我这身怀六甲之人弱吗
我没有接话,在心里冷哼了几声。
两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七天的时间。
我忍着便是。
既然薇薇愿意,那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好阻拦了。走吧,咱一家人去看花吧老婆子我看过兰花无数,还是第一次听说墨兰……
方才还气急败坏的婆母,瞬间又变得爽朗开怀了,就好像,刚刚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几人扬长而去,留我一人愣在原地。
好一个一家人！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是外人。
2
小花园中,百花争艳。
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我一点一点呵护出来的。
婆母喜欢举办百花宴,虽然秦家不是官宦之家,可百花宴上,有了这些奇花异草的加持,她依旧万众瞩目。
我移着步子赶到的时候,李思思正像一条水蛇一般攀附在秦枫身上,她的手上还拿着几支盛放的芍药花。
见我来了,她朝我莞尔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和挑衅。
随后,一阵惊呼声又响起。
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慢,奴家都等得着急了……哦,是妹妹忘了,姐姐如今身子重,行动不便,倒是妹妹心急了。
姐姐如今无法侍奉表哥,那妹妹只好独占表哥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芍药花一瓣一瓣扯下,抛洒在空中。
还叫表哥呢,如今,你可是我的女人,要改口了。
秦枫任由她肆意摧残着手中的芍药花,手却是一刻没闲着,当着众人的面在她身上上下游走。
一时之间,画面难以直视。
我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零落一地的花瓣,眼眸猩红。
我爱花如命,府中无人不知。
可此时此刻,竟无一人阻拦。
就连那一向很宝贝这些花草的婆母,此时也只顾着欣赏那盆墨兰,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秦枫,你怎么敢咱们秦府靠着花木起家,花花草草亦有生命,你难道想损了孩子的福分吗
我皱着眉头呵斥道。
白薇,不就是折了你几支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是你的介入,思思也不会多受这几年苦,你让着她点,怎么了善妒的女人最是难看,都是快要当母亲的人了,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对孩子不好！
秦枫又顺手薅了一支桃花插到李思思头上。
娇花配美人,这满园的花儿都比不上思思的美。
说罢,又旁若无人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夫君,唉,羞死人了……李思思娇笑着捶着秦枫的胸口,真是好一副勾栏做派。
我越过两人,径直走到那几株被扯坏的花草面前,艰难地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地将它们扶正。
对了,白薇,如今家中事都是你在打理,你就赶紧安排人给思思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吧……
思思喜欢花儿,我看你这院子就很不错,你赶紧搬出去,我和思思就住这里了……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正要起身拒绝,却听到了婆母的怒骂声。
秦枫,你这个混不吝,你纵容旁人糟蹋薇薇的花儿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将她赶出自己的院子,薇薇肚子里可是怀着你的骨肉！
平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这院子里都是薇薇的心血,你这样做简直是想要了她的命啊！
婆母说着还不解恨,拿起一旁的扫帚便往秦枫身上招呼。
秦枫和李思思吓得东躲西窜,直到两人都出了我的院子,婆母才放下扫帚,朝我走来。
薇薇啊,你受惊了。你放心,有我老婆子在一天,便不会让他作贱你的。
咱们安安心心地养好身子,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好好收拾那个混小子。
七天,就七天而已。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只是如今,生平头一次觉得时光过得这么慢,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3
傍晚时分,月上柳梢。
我用过晚饭便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我别无所长,唯擅种花。
但凡是书中记载过的,就没有我种不出来的。
秦家虽不是名门世家,却也算是富贵,这些年,在我的帮扶下,更是凭借着名花荟萃的名号在整个京都站稳了脚跟。
秦家的后院中稀世名花甚多,甚至御花园中没有的种类在秦家都能找到,我那婆母也因此深受京圈贵妇人的追捧,就连秦枫这个普男,也因此镀了一层金。
我一向低调,把一切都归功于婆母,故而外面的人并不知晓我的特殊。
原来是个卖花女,我还以为姐姐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名门贵女呢……母亲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你可以进门,对我却是百般阻拦
我才刚刚在一树梨花下站定,李思思又冒了出来。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纱衣,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曲线,胸前一团高耸入云。
这样的身姿,难怪秦枫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果然是,美丽冻人。
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急忙用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李思思扫视了我一眼,一脸嫌弃。
姐姐,难怪夫君总说,姐姐美则美矣,却实在寡淡无趣,每次欢好之后,都无甚印象,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今日我见着姐姐,才知夫君此言不假,姐姐除了一张脸蛋还算能入眼,其他方面实在是平平无奇,咱们做女人的,还是得本钱足一些,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姐姐你猜,夫君方才要了几次水
李思思一边说,一边故意挺了挺她那引以为傲的胸脯。
是三次哦,两个时辰而已,夫君足足要了我三次……妹妹实在是怕姐姐一个人孤苦寂寞,这才特意前来与姐姐分享妹妹的快乐。姐姐,你这么温婉大方,该不会怪我抢了你的夫君吧
好一对贱男贱女,白日宣淫,还引以为荣,真是脏了我的耳朵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了。
想到这些花木,我计上心来。
紫苏,给思思夫人房中送几盆花儿去,对,就要那几盆开得最为浓烈的红玫瑰,夫君的洞房花烛夜,自然是越喜庆越好。
对了,再给母亲那边送一些茉莉花去,要挑那些打满了花苞的,母亲睡眠不好,茉莉有助眠的奇效。
姐姐还真是胸怀宽广,既如此,妹妹便在此替夫君收下祝福了。
李思思大概是想来羞辱我的,可炫耀了一番,却并未如愿,只好神情恹恹地离开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耳边却断断续续传来植物们的交谈声。
【芍药,你还疼不疼,那女人可真粗鲁,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无妨,一时半会开不了花了而已。】
【还是白姑娘好,人美心善,又处处照顾咱们。】
【不过,话说回来,那对狗男女此时回来,动机不纯啊！】
【此言何意展开来说说……】
【小蝶刚从玫瑰那里带来消息,那女人打算借机去母留子,成为秦家唯一的女主人。】
【小蝶还说,那女人买通了一个下人,说是要在老太婆房中藏点什么东西……】
【白姑娘对我们这么好,她可不要有事啊……】
我听着院子里的对话,心里一阵暖流。
这几年的辛苦,也算是没有白费。
花花草草,比起薄情寡义的人而言,倒显得更加情深义重了。
我摸了摸肚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4
如今的我,已怀胎九月。
听紫苏说,秦枫正忙着带李思思上街置办行头,大概也是没空来我这院子自找没趣了。
一连几日,我这院子都无人打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如此大概又过了五日。
就剩最后两天了。
这天午后,我正靠在贵妃榻上小憩。
眼前是一片正开得热烈的紫藤花,伴随着春日暖阳,此情此景,好不惬意。
紫苏忽然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夫人,老太太忽然病了,一直昏迷不醒,看样子是不太好了……
我赶到的时候,秦枫和李思思正趴在婆母的床前,声泪俱下,俨然一副大孝子的模样。
屋子里倒是有一个大夫,只是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是并不知从何处下手。
大夫,母亲怎么样了
我托着肚子,在婆母床边站定。
老夫人这症状看上去倒像是中毒了,只是,老朽愚钝,看不出这究竟是何毒。老朽已经为老夫人施了针,能暂缓毒素蔓延,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说着便提起药箱出门去了,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人。
李思思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就在那两盆茉莉花处停了下来。
夫君,母亲身子一直康健,这次突然中毒,定是有人下毒谋害。
秦枫虽然混账,还时不时怼他母亲,可此时,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还是慌了神。他颤抖着的拳头,被捏得咯咯作响。
给我查！找到下毒之人,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若我记得没错,这两盆茉莉花是姐姐送来的吧李思思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像是要立刻给我定罪似的。
姐姐一心为秦家,自然是不介意妹妹查看一下吧
我忽然想起前几日植物们说过的消息。
待会怕是又要上演[贼喊捉贼]的戏码了,只是,这李思思也太迫不及待了些。
这才刚入府几天,就要这么快赶尽杀绝了吗
果不其然。
还没等我回复,李思思便将花盆抱起来,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花盆在破开的一瞬间,几枚蛇蛋滚了出来,其中有几枚已然破壳。
秦枫见状,二话不说,冲上来,便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一时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白薇,母亲待你一向不错,你即便是对我有意见,与我直说便是了,为何要对母亲下手
是啊,姐姐,母亲年纪大了,哪里还经得起这种折腾,母亲若是就此醒不过来了,夫君他该如何是好啊
李思思见秦枫表了态,便更加有恃无恐了,她眼里满是得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是猫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秦枫,目光灼灼。
夫君,你也说了,母亲一向待我不错,我为何要谋害她呢
此言一出,秦枫倒是愣住了。
在秦府两年,我和他虽然不甚亲近,可和婆母的关系还是有目共睹的。
婆母一不立规矩,二不苛责我,我也着实没必要对她下手。
我望向他二人,继续道：
这种蛇蛋,我在书中见过,多生活在南方,名曰竹叶青,至于蛇蛋为什么会跑到我送给母亲的茉莉花中,我想,妹妹你应该最是清楚了。
这竹叶青虽然剧毒,可并非无解。我曾炼制过一些百草丹,专门克制各种毒虫。至于真相,我想还是等母亲醒来再下定论吧……
我给婆母喂了药,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旁人不清楚,我这婆母是明白的。
种花需用熟土,花越是稀有娇贵,对土壤的要求也就越高。秦家所用的土,都必须是先在太阳底下暴晒几日,再上锅蒸熟,因此,是绝不可能有蛇蛋混在其中。
婆母醒来后,看到地上的蛇蛋,差不多明白了一切。可这李思思估计是个老手,经手的人早被她处理干净了,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了,只能就此作罢。
回程途中,秦枫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我。
夫人,对不住了,是为夫太冲动了,这样吧,晚上我去你的院子。
大可不必。
我径直掠过他身边,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夫君,你的好意,姐姐并不领情呢……
李思思一边阴阳我,一边顺手挽上了秦枫的胳膊。
妹妹既然喜欢,那我就祝你们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不死不休。
话毕,我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就剩最后两天了。
心里的雀跃,让我走路都加快了步伐,似乎身子也变得不那么重了。
5
次日一早,我刚从梦中醒来,便听到了植物们惊慌失措的惊呼声。
【夭寿啊！那女人又来了！】
【啊,我的腰！腰断了！】
【墨兰,芍药,小梅,各自珍重！咱们来生再见了！】
我急忙披了外衣出来,抬眼看到的便是秦枫。
他一手揽着李思思,一手指挥着一帮人砍树拔草。
这两人还真是亲密无间,不分昼夜。
你们在做什么！
我顾不得脚上没穿鞋子,便往他们冲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
秦枫见我似乎是动怒了,一把拽住我道：
白薇,你发什么疯,怎么赤着脚就跑出来了,你可是有家室的妇人,这成何体统
思思说,这小花园很美,就是少了些韵味,若是将这中心的一片花木毁去,挖一个大大的池子,养上一些锦鲤才更合适。
日后,你养养花,喂喂鱼,岂不是更惬意思思处处为你着想,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拍开了他拽住我的手。
秦枫,相处几年,我别无他好,就这一点花草而已……你们……真当我死了不成
大概是气急攻心,我一时有些支撑不住,站得摇摇欲坠。
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身子弱,就不要出来逞能了嘛,妹妹送你回房休息……
眼见着李思思那双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手就要向我伸过来,我本能地避开了。
却没料到,她一时没有收住力,径直撞到了一旁的梅树枝上。
姐姐,妹妹不过是想扶你一把,你为何要害我夫君……
秦枫见心上人撞了树,心疼坏了,将人打横抱起,还不忘数落我。
白薇,原来你竟是这般恶毒的女子,来人啊！将这园中的花木一概砍了！一棵不留！
不！不要！求你了！我抓着他的衣角,只恨自己势单力薄。
若是时间快点过就好了。
差一点点,就差最后一点点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秦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全然不顾我声嘶力竭的请求。
我看谁敢
正当场面混乱之时,婆母拄着拐杖赶来了。
薇薇,母亲说过,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将我扶了起来,又转头看了看秦枫。
枫儿,你忘了,如今秦家就快有后了,母亲当年独自将你拉扯大,以后也可以将你的儿子拉扯大。秦家不养闲人,你走吧,带着你的小情人,爱去哪去哪。母亲就当从未生过你。
来人！送客！
秦枫和李思思的哭喊声越来越远,而后,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或许是因为情绪大起大落。
当天晚上,我便生了。
幸好我早已准备好了稳婆,待到婆母闻讯而来时,孩子已经包扎好了。
她抱着小小的孩子,眼里满是柔情。
因为我的身体损耗过大,婆母便自告奋勇地提出替我看孩子,我自然是十分赞同的。
待到来日,她终于发现自己精心呵护的孩子不过是虚幻一场,那将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我感受着丹田之中重新凝聚起来的力量,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了。
虽然提前了一日,还欠些火候,可对付这些人,足够了。
6
一晃就到了孩子满月的日子。
婆母高兴,便在秦家摆了流水席,但凡是前来祝贺的客人,皆可随意入座。
我又见到了秦枫。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消瘦了很多,身上的锦衣华服不再,全都换成了寻常布料。
见我抱着孩子,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薇薇,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
离开你之后,我日日茶不思饭不想,只盼着能再见你一面。我来了很多次,却都被堵在了门外。薇薇,我真的好想你。
薇薇,我错了,我不该丢下我们的孩子不管,我不该让人毁了你的花草,若是我之前知道那些花草对你的意义,我一定不会那样做的。是我的错,我该打。
秦枫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扇自己嘴巴子,任凭嘴角沁出了血迹,也没停下。
李思思呢
我无视他凄惨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植物们闲聊时,我偶然得知,这李思思不仅身份不清白,还得罪了江南好些人,混不下去了才又重新投入了秦枫的怀抱。
那时候,我便特意寻了个人去江南打探消息,按照日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思思她也知道错了,等我们回来了,我定让她日日给你磕头谢罪,对了,薇薇,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她就是一个小妾而已。
秦枫以为我心软了,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秦大公子,莫不是银钱花完了,走投无路了,这才用苦肉计博取我的同情吧
当初我跪下求你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如今才想起来道歉,为时晚矣！
我冷嗤一声,顺便抬脚一踢,将他踢出了老远。
薇薇,是我眼瞎,当初没能明白你的好。如果打我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你尽管打吧……
秦枫蜷缩着身子站了起来,又再次执着地向我走来。
休养了一个月,内丹所欠的火候也都被补了回来。此时此刻,我有使不完的气力,只可惜,为了之后的仙途,我的手中不能沾染人命,也就只能稍稍惩戒一下了。
我抬腿,又一脚,送他去了几里之外。
完事后,我转身回府,关上了院门。
看样子,这秦枫对李思思还真是情根深种啊,都如此狼狈了,还不忘护着她。
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了真相……
哈哈……
7
本以为经此一事之后,秦枫会消停一些。
可没几日,我便又在街上遇到了他。
还有李思思。
比起秦枫,这李思思光彩照人多了,她倒是从不舍得亏待自己,满头的朱钗向周遭之人宣告着她的品味。
白薇,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流落至此这当家主母本就该是我！秦家的家产都是我的！
一见着我,李思思便如同疯狗一般,向我冲过来。
为了公平起见,我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脚。
看着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个女人,这样也太不雅观了些。
我走上前去,准备拉她起来。
一个人影却先我一步站在了她面前。
是秦枫,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拉李思思起来,而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两巴掌。
贱人,你不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又跑出来招惹薇薇做什么
说着,秦枫又回过头,一脸深情地望着我。
薇薇,你的脚疼不疼,她没伤到你吧
秦公子,你的心上人在那边,你该关心她才是。我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虚伪。
人群中顿时一阵唏嘘。
哟,这地上躺着的,不是怡兰苑的花魁小桃花吗,几个月不见,依旧不减当日风情啊
随着男人的声音,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了躺在地上的李思思。
小爷我当日匆忙赶路,虽然只是一夜春宵,却意犹未尽,铭记在心。小桃花,想不到能在京城见到你,不知你如今在哪家挂牌啊,小爷我迫不及待想一解相思之苦……
放屁！什么花魁！什么小桃花！你这哪里来的贼人,莫要污蔑我的娘子！秦枫挥起拳头便向那男人砸去。
男人吃了一拳,却并未气恼,他耐心解释道：
兄弟,你我素未谋面,我何苦要污蔑你娘子莫不是你被人骗了,还不知情……小爷我虽然喜欢女人,却并不是不讲礼法。那小桃花前胸处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因状若桃花,这才得名小桃花。不知,我说得可对
秦枫方才还一脸怒容,听了男人的话后,忽然就仰天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他就像是疯魔了一般,对着李思思泪流满面。
表妹,你对我说,你为了我,翻山越岭,远道而来,我信了；你说,你生来就是石女,不能生育,无法为我生儿育女,我也信了……我为了你,众叛亲离,妻离子散,无家可归……可如今,你告诉我,你是个娼妓,还他妈是个头牌花魁……
李思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干脆破罐子破摔。
表哥,你可真是天真,哈哈……就算是我骗了你,又如何,白薇她也不会要你了……
薇薇,对,薇薇……秦枫又将目标转向我,薇薇,你听见了,都是她的错,我被骗了,薇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份大礼,秦枫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喜欢。
我弯下腰,在秦枫的期待中,轻轻耳语。
你可知晓为何每次你宿在我那里,都会浑身酸软,对事情的经过都毫无印象,就像是梦一场
因为,那就是一场春梦啊！
你喝了我的醉生梦死茶,便倒头大睡,其实我们从未有过亲密接触,那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秦枫似乎是不相信我的话,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孩子呢若是我没有碰过你,为何你会有孩子
孩子自然是我的,可并不是你的。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看着他一点点地崩溃下去,我哼着小曲大步流星离开了人群。
一切是该结束了。
8
我叫白薇,是一株白色山茶。
我本身长在城郊的梵音寺旁。
千年的香火让我开了灵智,踏上了修行之路。
可不幸的是,我的本体被歹人盯上了。
为了自保,我引来天雷,吓走了歹人,却也因此,耗尽了法力。
草木一族修行本就不易,此后的我,空能化形,却如同凡人一样柔弱。
所幸,我还能听懂植物们说话。
为了复仇,我设计嫁入了秦家,从此开始了蛰伏之路。
9
回府之后,天色已晚。
点点星光之下,院子里的花草又在窃窃私语。
【伙伴们,喜大普奔！】
【小蜂刚路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欺负白姑娘的那两人,都死啦！】
【秦枫当街掐死了李思思！】
【而他自己,也因为酗酒神志不清,一头扎进护城河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太好啦！以后,白姑娘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满院子的花木都在载歌载舞。
我径直去了婆母院子里。
如今的她日日带着孙儿,看起来似乎惬意极了。
这个好消息,怎么能不分享给她老人家呢
母亲,您听说了吗秦枫杀了表妹,他自己也坠河而亡。
我望着正含饴弄孙的婆母,开门见山。
什么枫儿死了怎么可能薇薇,虽然枫儿被我赶出了家门,可你们毕竟没有和离,你还是枫儿的妻子。哪有妻子诅咒自己丈夫的呢
方才还眉开眼笑的婆母,周身忽然就凌厉了起来。
是啊,怎么可能呢你假意赶他出府,实则是早就在外给他置办好了房产,甚至府里的众多铺子都早已记在了他的名下……这些,足以保他半生无忧。
可母亲低估了你那好外甥女。
你知道李思思不干净,却还是纵容着秦枫。母亲,你想不到吧,那李思思在江南可是小有名气,听说,还是个花魁呢！她锦衣玉食惯了,你留给秦枫的那些东西,早都被她挥霍一空了！
母亲表面上骂他们,处处维护着我,不就是怕我走了,秦家的光辉就无法维系了吗这几年,若非是我,母亲又有何德何能入京都贵人的眼呢
薇薇,你怎能这么想呢
婆母抱着孩子,试图打感情牌。
你我都是爱花之人,当初我与你一见如故,才不顾枫儿意愿,迎你入府。
是吗这些年,母亲以爱花为由,摧残了多少花木！至于选中我当儿媳,我猜,是因为我是个孤女,不需要高额的聘礼,容貌又尚可,能满足秦枫额需求,最关键的,还是有一手养护花木的好本事吧
母亲只需要给我一点甜头,我就会为了秦家呕心沥血,我猜的对吗,母亲
被揭穿了嘴脸,老太婆干脆也不装了。
她把孩子放在摇篮中,起身为自己沏了一盏茶,而后,慢慢坐下,旁若无人的品起了茶。
半晌,她才笑道：
想不到一个种花女,竟也有如此见识。不过,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你有了秦家的孩子,生是秦家妇,死是秦家鬼！
是吗我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摇篮。
小宝,我来接你了。
说话间,摇篮中的小宝忽然就变成了一只彩色的小鸟,径直飞到了我的肩头,还亲昵地叫了一声白薇姐姐。
目睹这一切变故的婆母,手中的茶盏再也握不住了。
她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眼里满是惊恐。
母亲,别怕,你不是最喜欢薇薇了吗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去梵音寺上香,看中了一株盛开的白茶,那白茶开着碗大的花朵,实属罕见,你便心生歹意。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你找了几个人,试图将那白茶挖走。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关键时刻,天降神雷,将你们一群人吓得屁滚尿流。
婆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着我,结结巴巴道：
你怎会知道……莫非……你就是那株白茶
我的双臂变成了树枝,头顶上也开除了碗大的花朵。
是啊,拜你所赐！我为了自保,引来天雷,也因此法力尽失。为了复仇,我便装作卖花女,屡次出现在你面前。
可我们修道之人,手上是断然不能沾染了因果的,所以,我只能像个寻常女子一样,任你们磋磨,以待时机。
还真是多亏了秦枫,否则,我这计划也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那我这孙儿,也是妖怪婆母似乎是不死心,焦灼地追问着。
母亲,你眼花了,哪里有什么孙儿啊,秦枫从未碰过我,你又怎么会有孙儿呢哈哈,秦枫死了,这下,秦家要断子绝孙了,您老人家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孽障！是你,害我秦家至此！
老太婆也顾不上自己一把年纪了,横冲直撞地朝我而来。
我轻巧地避开。
这一年来,我的肚子一日日变大,就像是怀孕了一般。
实则是因为,我服下了怀梦草。
怀梦草有凝丹之效,待瓜熟蒂落之时,也是我重新聚丹之日。这一年的气血滋养,我被天雷劈碎的内丹也重新凝聚,曾经失散的修为也一点点重归体内。
众人以为我怀了秦家的血脉,我便将计就计,在生产之时,找了好友化作婴儿。
内丹归位,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娘子了。
母亲,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母亲自己做的孽,怎么就是我的错呢我感知你大限已至,念在相识一场,特来相送,母亲怎就不识好歹呢
对了,还有一个秘密忘了告诉你,花盆中的蛇蛋,是你那好外甥女亲自为你挑选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你你……话没说完,她便气急攻心,骤然倒地,一口气再也没有缓过来。
这几年,我为她种出了许多世间罕见的花木,为她赚足了声望,可万事有利便有弊,这些花木中多多少少都带有毒性,长此以往,这些毒素逐渐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待到发现时,已是药石难医。
她一生自诩爱花如命,如今命丧所爱之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散尽了家财之后,我将园中的植物尽数移植到了梵音寺中,以后,我将带着他们一心向道,不问红尘。
身后的秦宅陷入了火海之中。
烈火焚烧之后,便是新的开始。
而我,亦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