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钓线猛地绷紧。
力道之大,差点把我的杆子拖进水里。
来了!
我精神一振,猛地扬竿。
沉甸甸的。
是条大家伙。
1
今天是中元节。
老人们说,鬼门关大开的日子。
水边的阴气最重。
我叫陈阿海,一个失业快一年的程序员。
现在是个钓鱼博主。
听起来挺自由,其实就是混口饭吃。
直播间的名字叫潭底观察者。
听着挺唬人。
其实就是想多吸引点眼球,多赚点打赏。
毕竟,家里还有个病人要养。
我熟练地架好手机,调整角度。
补光灯打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镜头对准水面。
那片一年到头都笼罩着薄雾的水面。
哈喽,家人们,阿海上线了。
我对着镜头挤出一个笑脸。
老时间,老地点,今晚咱们继续挑战这片神秘水域。
直播间的人气慢慢涨上来。
弹幕开始滚动。
沙发!
海哥又来深夜放毒了
中元节还敢来这水库钓鱼,海哥是真勇士!
听说这里淹死过不少人……
前面的别瞎说,搞得怪吓人的。
我清了清嗓子。
家人们,别自己吓自己。
咱们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些。
再说了,有这么多兄弟陪着我,怕啥
话是这么说,后背还是有点发凉。
这水库邪门得很。
尤其是那个关于人面石的传说。
听老一辈说,以前住在这里的邵族人相信,淹死的人魂魄会附在石头上,显出人脸。
后来又有人说,魂魄也会附在鱼身上。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
我挂上鱼饵,用力甩竿。
鱼线带着钩饵,无声地没入漆黑的水面。
只有那一点点荧光漂,在雾气里幽幽地闪着。
今晚争取搞条大家伙。
上次那条二十斤的,有兄弟说不够看。
今天争取破纪录!
弹幕又刷了起来。
海哥加油!
坐等大鱼!
今天中元节,会不会钓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楼上的闭嘴!
我盯着水面,不敢分神。
夜钓,尤其是这种地方的夜钓,需要十二分的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水面静得像一面黑色的镜子。
只有偶尔掠过的夜风,带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
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声
我皱了皱眉。
可能是风声,或者是什么小动物。
不能自己吓自己。
直播间的人数还在缓慢增加。
有人开始刷礼物。
感谢『只想钓鱼不想上班』送的飞机!
感谢老板!
我对着镜头抱拳。
老板大气!今晚必须钓上大鱼给老板助兴!
心里却在打鼓。
这鬼天气,这鬼日子,鱼口会好吗
女儿小雅……也是在这样的夏天没的。
就在这片水库。
如果不是为了流量,为了赚钱给妻子治病,我绝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像烙铁一样刻在我心里。
每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妻子的精神,就是从那天开始垮掉的。
她总是抱着小雅的旧校服,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
嘴里念叨着:小雅,该回家了……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需要长期治疗,需要钱。
很多钱。
所以我必须来这里。
来这个我最恐惧,也最可能创造奇迹的地方。
夜钓、探秘、刺激……这些都是流量密码。
来了来了!有口了!
我低喝一声,猛地扬竿!
竿稍瞬间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
巨大的力道从水下传来,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拖下水!
卧槽!大家伙!
我死死握住鱼竿,手臂肌肉绷紧。
肾上腺素飙升。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中鱼了!中鱼了!
看这弯弓!绝对是巨物!
海哥稳住!
拉上来!拉上来!
快看看是什么!
水下的东西力气大得惊人。
鱼线被绷得嗡嗡作响。
我不敢硬拉,只能小心地遛鱼。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心脏怦怦狂跳。
是兴奋,也是紧张。
这绝对是我直播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鱼!
兄弟们,这家伙劲儿太大了!
我感觉……至少三十斤往上!
今天真要破纪录了!
我和水下的巨物僵持着。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手臂开始发酸。
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难受。
但直播间的人气已经突破了新高。
打赏像雨点一样落下。
值了!
只要能把它弄上来!
快没力了!它快没力了!
我感觉到水下的挣扎开始减弱。
机会来了!
我开始慢慢收线。
一个巨大的黑影,逐渐被拖向岸边。
抄网!抄网!
我大喊着提醒自己,放下鱼竿,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大号抄网。
水花翻涌。
一个硕大的鱼头率先露出水面。
借着补光灯的光线,我看到那是一条巨大的鲈鱼!
漂亮!是巨鲈!
我兴奋地大叫。
弹幕更是疯狂。
鲈鱼王啊!
这得有四十斤吧
海哥牛逼!
我用尽全力,将巨鲈抄进网里,拖上了岸。
鱼还在网里猛烈地扑腾着。
水花溅了我一身。
我顾不上擦,掏出手机,走近抄网。
家人们!看看!看看这大家伙!
我把手机镜头对准鲈鱼。
目测绝对超过三十斤!这身形!这力道!绝了!
我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想让观众看得更清楚。
白色的强光打在湿漉漉的鱼身上。
鳞片反射着刺眼的光。
大家看这鱼头……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等。
那是什么
在鲈鱼宽大的额头上,靠近眼睛的位置……
有一片不规则的斑纹。
这很正常,鱼身上经常有各种寄生虫或者病变的痕迹。
但……
这片斑纹的形状……
在闪光灯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诡异。
它……它看起来……
像一张人脸。
一张模糊的、扭曲的、少女的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呼吸瞬间停滞。
卧槽……那是什么
鱼头上好像有东西
是寄生虫吗看着好恶心。
等一下……我怎么看着像张脸!
!!!!!我也看到了!是人脸!
闪光灯关了看看
我下意识地关掉了闪光灯。
只剩下补光灯柔和的光线。
那片斑纹又变回了普通的、不起眼的暗色印记。
就是一片普通的色素沉积,或者是什么病变。
我松了口气。
是光线问题。
是角度问题。
肯定是。
吓我一跳。
我对着镜头笑了笑,有些勉强。
可能是寄生虫,或者是受伤留下的疤。
鱼嘛,身上有点奇奇怪怪的花纹也正常。
我试图让语气轻松一点。
但弹幕已经炸了。
绝对是人脸!我截图了!
海哥你再用闪光灯照一下!
对!再照一下!刚才太清楚了!
中元节钓上人面鱼……细思极恐!
这水库果然邪门!
我看着滚动的弹幕,犹豫了一下。
再照一次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但直播间的人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各种礼物特效几乎铺满了屏幕。
流量……
我需要流量。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手机闪光灯,对准鱼头。
这一次,我特意调整了一下角度。
大约……45度角。
那张脸……又出现了!
比刚才更清晰!
虽然依旧模糊扭曲,但五官的轮廓隐约可见!
甚至……
在那张脸的右眼下方,好像还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像一颗……泪痣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2
小雅……
小雅的右眼下面,就有一颗泪痣!
一模一样的位置!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
鱼身上的斑纹,怎么可能和人脸一模一样
还是和小雅……
卧槽!真的是脸!
我看到了!还有一颗痣!
救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海哥!这鱼太诡异了!快放生吧!
放生+1
这鱼不能要啊!
会不会是……水鬼附身
弹幕彻底失控了。
各种猜测和惊呼刷屏。
我的手在抖。
手机差点没拿稳。
那张脸,在闪光灯下,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鱼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我猛地关掉闪光灯,后退了两步。
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咳咳……那个……家人们……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确实……有点奇怪。
可能……真的是某种罕见的寄生虫或者病变。
角度问题,光线问题……
我语无伦次。
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吧。
感谢大家的观看和打赏。
这条鱼……我会先带回去研究一下。
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大家晚安。
我匆匆结束了直播。
甚至没看最后的弹幕。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风声,水声,还有那条巨鲈在抄网里偶尔的扑腾声。
以及我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看着那条鱼。
在没有强光照射下,它额头上的斑纹,就是一片普通的斑纹。
可刚才那一幕,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那张脸……
那颗痣……
小雅……
我用力甩了甩头。
陈阿海,你清醒一点!
那是鱼!
是鱼身上的斑纹!
你女儿已经……已经不在了!
是被淹死的!
怎么可能附在鱼身上
这太荒谬了!
一定是你看错了!
是你太想女儿了,出现了幻觉!
对,幻觉!
我找了个大号的活鱼桶,把鲈鱼装了进去。
动作有些僵硬。
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水库边。
浓雾似乎更重了。
背后的水面,在黑暗中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我。
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经是凌晨。
妻子还在熟睡。
或者说,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
她的床头,放着小雅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右眼下方,一颗小小的泪痣清晰可见。
我的心猛地一揪。
不敢再看。
我把鱼桶放在阳台,接上氧气泵。
然后把自己关进了小书房。
这里是我剪辑视频的地方。
也是我逃避现实的角落。
我打开电脑,导入了今晚直播的录像。
拖动进度条,找到钓上那条鲈鱼的片段。
一遍,两遍,三遍……
在普通的补光灯下,一切正常。
就是一条额头带点奇怪斑纹的大鲈鱼。
我找到打开闪光灯的那几秒。
暂停。
放大。
那张脸……
模糊,扭曲,却又诡异地熟悉。
那颗痣……
我猛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幻觉吗
视频是不会骗人的。
但……这怎么可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程序员出身。
我信奉科学。
凡事要讲证据。
这一定是某种自然现象。
3
对,找专家!
我立刻上网搜索。
水产养殖、鱼类病理……
找到了一位省内水产研究所的教授的联系方式。
姓李。
看介绍,是鱼类寄生虫和病理方面的权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截取的几张清晰的图片,和一小段视频,发给了李教授。
简单说明了情况。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我没指望能立刻得到回复。
我靠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张鱼脸截图。
越看,心越慌。
越看,越觉得那不仅仅是斑纹。
那眼神……
等等!
眼神
鱼的眼睛,不都是呆滞无神的吗
尤其是死鱼或者濒死的鱼。
我再次点开那段闪光灯照射下的视频。
放慢速度,一帧一帧地看。
就在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
鱼的瞳孔位置……
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反光点!
非常非常小,一闪而过!
就像……就像人类湿润的眼球,反射光线时的那种感觉!
人的角膜反射!
我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出老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可能!
鱼眼怎么会有类似人眼的角膜反射
它们的眼睛结构完全不同!
我反复播放那几帧画面。
那个反光点,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不是噪点,不是镜头炫光!
它就在瞳孔的位置!
随着鱼眼的微微转动,那个反光点似乎也在移动!
这……
这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冷汗,再次浸湿了我的衣服。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比失去工作更甚,比面对妻子的病情更甚。
那是一种对未知,对无法理解的现象的本能恐惧。
这条鱼……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那些传说……是真的
溺亡者的灵魂……真的会附在鱼身上
小雅……
不!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会有科学解释的!
一定会有!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遍遍刷新着邮箱。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李教授的回复。
邮件很短,很专业。
陈先生您好,图片和视频已阅。
根据您提供的影像资料初步判断,您钓获的鲈鱼额头斑纹,应为锚头鳋(Lernaea
cyprinacea)寄生后,引发局部组织病变及色素异常沉积所致。
锚头鳋是一种常见的淡水鱼寄生虫,其头部钻入鱼体组织,会引起炎症、溃烂,有时会形成不规则的肉芽肿或色素沉着,在特定光线和角度下,视觉上可能产生类似人脸的错觉。
至于您提到的眼部反光点,大概率是鱼眼表面黏液或寄生虫、杂质等在强光下的偶然反光现象。
建议对鱼体进行解剖检验,以最终确认病因。
祝好。李XX,省水产研究所。
锚头鳋……
寄生虫……
色素沉积……
偶然反光……
科学的解释。
听起来合情合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果然,是我想多了。
是中元节的氛围,是水库的传说,是我自己的心理阴影,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就是一条生了病的,长得比较奇怪的鱼而已。
我苦笑着摇摇头。
陈阿海啊陈阿海,你真是被吓破胆了。
为了流量,把自己搞得疑神疑鬼。
我关掉电脑,感觉疲惫不堪。
天已经大亮。
城市的喧嚣逐渐取代了夜晚的寂静。
阳台上的鲈鱼还在氧气泵的咕噜声中缓缓游动。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
没有闪光灯,没有特定角度。
它额头上的斑纹,就是一片模糊的印记。
眼睛,也只是鱼的眼睛。
呆滞,无神。
昨晚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然而……
当我准备去洗把脸,彻底忘掉这件事时。
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电脑屏幕。
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但就在那纯黑的背景上。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段被放慢了无数倍的视频。
看到了那个在鱼瞳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
属于人的反光。
李教授的解释,真的是全部的真相吗
那个眼神……
那颗泪痣……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再次缠住了我的心脏。
万一……
万一那不是巧合呢
万一科学无法解释呢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
却驱散不了我心底越来越深的寒意。
4
天亮了。
但我感觉自己还陷在昨晚的噩梦里。
李教授的邮件,像一剂短暂的镇定剂。
药效正在快速消退。
锚头鳋。
寄生虫。
色素沉积。
这些冰冷的词语,无法驱散我心头的寒意。
那个眼神。
鱼瞳里的反光。
太像了。
太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还有那颗泪痣。
我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念头甩出去。
不行。
我不能自己吓自己。
我需要证据。
或者……需要更多的解释。
仅仅一个水产专家的远程判断,不够。
我需要去现场。
回到那个水库。
那个吞噬了我女儿,也可能藏着更多秘密的地方。
我抓起车钥匙,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家门。
妻子的房间门紧闭着。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自从三年前小雅出事后,她就这样了。
把自己锁起来,锁在回忆里。
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知道,她只是无法接受女儿的离开。
我也无法接受。
所以,我才会像个疯子一样,跑到那个水库直播钓鱼。
美其名曰潭底观察者。
其实,我只是想离女儿近一点。
哪怕,那里只有冰冷的潭水。
车子在熟悉的山路上行驶。
越靠近水库,雾气越浓。
即使是夏日的正午,阳光也难以穿透这经年不散的白茫。
这雾,就像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
水库管理处的小楼,孤零零地立在水边。
有些破败了。
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牌子。
青山水库管理站。
我停好车,走了过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收音机播放闽南戏曲的声音,咿咿呀呀的。
我敲了敲门。
请进。
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
我推门进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桌子后面,戴着老花镜,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
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浑浊但锐利。
你是……
阿姨您好,我姓陈,是个钓鱼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钓鱼的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
阿姨,我今天不是来钓鱼的。
我是想……打听点事。
她放下登记簿,身体往后靠了靠,打量着我。
什么事
关于这个水库的……一些传说。
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老妇人沉默了一下,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复杂。
传说这水库能有什么传说
无非就是些淹死鬼之类的瞎话。
阿姨,您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吧
嗯,从年轻时候就在这了。
我丈夫以前是这里的管理员。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后来……他不在了。
我心里一动。
资料里提到的林玉兰。
就是她。
阿姨,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一件二十年前的事
林玉兰警惕地看着我。
二十年前什么事
听说,大概是2003年的时候,这里发生过一起事故。
好像有几个女孩子……失踪了
林玉兰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起伏着。
你听谁说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阿姨,您别激动。
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我钓到了一条人面鱼,怀疑和当年的失踪案有关
她不把我当疯子才怪。
我女儿……三年前,也在这里……
我的声音哽咽了。
提到小雅,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林玉兰的激动慢慢平复下来。
她重新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
造孽啊……
那件事,是水库的忌讳。
没人愿意再提。
尤其是中元节前后。
中元节。
又是中元节。
阿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
5
林玉兰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登记簿。
那本登记簿很旧了,边角都已卷起。
那是2003年的中元节。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三个女学生,都是市里一中的。
偷偷租了游艇,跑到水库中心玩。
那天雾特别大,跟今天差不多。
后来……船翻了。
搜救队找了三天。
只找到了两个女孩的尸体。
还有一个……叫什么……姓王的女孩,一直没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三个女孩,只找到两个。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和资料里说的一样。
那……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样。
家长闹了一阵子,最后也就不了了じ。
水库赔了钱。
但这水底下那么深,地形又复杂,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
林玉兰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和无奈。
那……您丈夫……
我小心地提起。
他就是因为那件事,才被辞退的。
林玉兰的语气带着一丝怨气。
那时候搜救队已经放弃了。
他说不忍心让那孩子一个人在水底飘着。
就趁着晚上,偷偷开着管理处的船,自己下水去找。
结果……尸体没捞上来,反而被人举报私自动用公家船只。
领导为了平息影响,就把他给辞退了。
没过几年,他就因为这事,心里憋着气,生病走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对这件事如此敏感。
阿姨,对不起,提起您的伤心事了。
没事,都过去了。
她摆摆手,眼神却望向窗外浓浓的雾气,仿佛能穿透那片白茫,看到水底深处。
只是……那件事,透着邪乎。
邪乎
我的心跳明显加快。
嗯。
出事那天是中元节。
老人们都说,中元节水鬼要拉替身。
而且,那段时间,水库附近住的邵族人,一直说不太平。
邵族。
人面石传说。
放鱼灯祭溺魂。
这些信息在我脑海里串联起来。
邵族人他们怎么说
他们信奉他们自己的山神水神。
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林玉兰压低了声音。
我丈夫那时候跟一个邵族的老人关系还行。
那老人偷偷跟我丈夫说……
说那几个丫头,怕不是简单的溺水。
她们惊扰了水里的东西。
惊扰了水里的东西
是什么
老人说……溺死的人,如果怨气太重,又是在特定的日子死在水里……
魂魄散不了,就会变成‘水虺’。
水虺
那是什么
我也听不懂。
大概就是……像蛇,又像蛟龙的幼崽之类的东西。
老人说,这种东西凶得很。
需要在水底找个东西‘养魂’。
用鱼的身子……养上三年。
等魂魄养足了,才能去投胎,或者……变成更厉害的东西。
用鱼身养魂三年……
我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那条鲈鱼……
额头的人脸……
难道……
这都是迷信的说法。
林玉兰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又补充了一句。
当不得真。
不过……找不到的那具尸体,确实奇怪。
按理说,泡了那么久,总该浮上来的。
可就是没有。
一点踪迹都没有。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我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
迷信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条鱼,我也会当成迷信。
可现在……
阿姨,您还记得……那个失踪女孩的名字吗
姓王……叫什么来着……
林玉兰皱着眉头想了很久。
好像是……王……王梓涵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
王梓涵。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关于那件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比如……她们当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林玉兰摇摇头。
能找到的都找到了。
船的碎片,还有两个女孩的一些随身物品。
哦,对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当时在岸边,找到了一个书包。
应该是那个失踪女孩的。
里面有她的日记本。
日记本!
那日记本……现在在哪里
我急切地问。
当时交给警方了。
后来案子结了,家属也没来领,可能就……处理掉了吧。
处理掉了
线索断了吗
我不甘心。
那……日记本里写了什么您知道吗
我哪知道。
不过……我丈夫当时偷偷跟我提过一嘴。
说那日记本里,好像写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潭底有个山洞……
会……会呼吸
会呼吸的岩洞!
潭底洞穴!
石壁上刻满邵族象形文字……
以身为皿,渡魂化鳞……
资料里的细节,和林玉兰的话,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阿姨,这个信息很重要!
您确定是‘会呼吸的岩洞’
大概是吧。
我丈夫也就那么一说,我也没细问。
都二十年了,记不清了。
林玉兰显得有些疲惫。
小伙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水库……深得很。
不干净。
别再掺和了。
她的话,像是一种劝告,也像是一种警告。
我沉默了。
科学的解释。
古老的传说。
失踪的少女。
诡异的人面鱼。
会呼吸的岩洞。
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
我知道,我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
不仅仅是为了流量。
也不仅仅是为了小雅。
更是为了我自己。
我必须弄清楚,这条鱼,这个水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个眼神……那颗泪痣……
它到底是不是……巧合
阿姨,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我站起身。
您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林玉兰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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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走出管理处的小楼。
外面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水面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水鸟叫声,显得格外空旷。
码头上空无一人。
只有几艘废弃的小渔船,静静地泊在岸边。
我走到水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潭水。
仿佛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深处注视着我。
日记本……
虽然林玉兰说可能被处理了。
但二十年前的物证,会不会还留在警方的档案库里
或者,失踪女孩的家人手里
王梓涵……市一中……2003年……
我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些关键词。
信息寥寥。
当年的新闻报道很简单,只提了事故和失踪。
没有太多细节。
我尝试搜索相关的论坛和帖子。
希望能找到一些知情者或者家属留下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搜索结果像大海捞针。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一个本地论坛的陈年旧帖,跳入了我的视线。
发布时间是2008年。
标题是:寻找2003年青山水库失踪女孩王梓涵的线索,她的遗物中有一本重要日记。
发帖人,自称是王梓涵的表姐。
帖子下面,零星有几个回复,大多表示同情,但没有提供实质线索。
我立刻注册了论坛账号,给这位发帖人发了私信。
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您好,我看到您五年前发的帖子。
关于王梓涵和她的日记本。
冒昧打扰,请问您现在还有关于那本日记的线索吗
我最近遇到一些事情,可能与当年的失踪案有关。
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万分感谢!
消息发送成功。
接下来,就是等待。
我靠在码头的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很快融入了周围的浓雾中。
手机屏幕亮着。
我一遍遍刷新着私信页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林玉兰的话,邵族的传说,日记本的线索……
还有那条静静躺在我家阳台水箱里的鲈鱼。
它额头上的图案,在特定的光线下,会变成一张带着泪痣的人脸。
这一切,都指向潭底那个神秘的,会呼吸的岩洞。
那里,到底有什么
是放射性矿脉产生的幻觉
还是……真的如邵族传说所言,是水虺养魂的地方
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女孩,王梓涵,她的灵魂……
是不是就在那条鱼的身体里
等待着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论坛的提示。
【您有一条新私信。】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她回复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消息。
7
可惜,那条私信只是在催缴话费。
几天过去了,手机屏幕依旧暗着。
没有新消息。
那个自称是王梓涵表姐的人,石沉大海。
也许是换了账号。
也许,她根本不想再提起二十年前的伤心事。
我掐灭了烟头,把它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不能干等。
线索断了,就自己去找。
林玉兰提到过,她丈夫当年是在靠近人面石的那片水域,发现了异常。
也是在那附近,王梓涵失踪了。
她说,那里水深,暗流多,还有废弃的渔网。
很危险。
但危险的地方,才可能藏着秘密。
那个会呼吸的岩洞,邵族人祭祀的地方,很可能也在那边。
我回到车里,拿出后备箱里的潜水装备。
气瓶、配重、潜水服、脚蹼,还有最重要的——水下运动相机。
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也是我寻找真相的眼睛。
老铁们,今天咱们不钓鱼。
我习惯性地对着镜头说,尽管没有开直播。
咱们下水看看。
都说这青山水库邪门,水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事儿。
昨天那条鱼,你们也看到了。
今天,阿海就带大家去看看,这水底下,到底有什么。
我检查了一下相机电量和存储卡。
固定在头戴支架上。
穿戴装备的过程很熟练,冰冷的潜水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寒意。
夏季的福建,本该是酷热难当。
但这水库边,却总是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湿气。
尤其是现在,太阳快要落山,雾气更浓了。
仿佛一层薄纱,笼罩着水面,也笼罩着我。
我走到昨天钓到那条鲈鱼的钓位附近。
这里离林玉兰说的人面石区域不远。
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阀。
噗通一声,我滑入水中。
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
比想象中还要冷。
水下的能见度很差,大概只有两三米。
浑浊的绿色水体里,悬浮着细小的颗粒。
阳光透过水面,变成模糊的光柱,摇曳不定。
耳边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单调而沉重。
咕噜……咕噜……
我打开头灯,一道光柱刺破黑暗。
光线所及之处,能看到水底的淤泥,腐烂的水草,还有一些废弃的垃圾。
啤酒瓶,塑料袋,甚至还有一个破旧的轮胎。
这就是水库的常态。
没什么特别的。
我慢慢下潜,注意着深度表。
五米……十米……
水温越来越低。
光线也越来越暗。
头灯的光柱成了唯一的光源。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一个人,悬浮在这片冰冷、幽暗的液体里。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开始慢慢滋生。
我想起我的女儿,小雅。
三年前,她也是在这片水域……
不,不能想。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专注。
我是来寻找线索的。
为了流量,也为了……一个答案。
林玉兰说过,她丈夫当年是被废弃的渔网缠住了。
我开始仔细搜索周围。
头灯的光束扫过水底。
淤泥,水草,石头……
突然,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阴影。
像一张扭曲的蜘蛛网,悬在水中。
是渔网!
一张巨大的,废弃的拖网。
上面挂满了水草和淤泥,还有一些死鱼的骨架。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
这种渔网非常危险,一旦被缠住,很难脱身。
尤其是在能见度这么差的水下。
光束扫过渔网。
大部分地方都覆盖着厚厚的沉积物。
但在渔网的中下部,似乎挂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颜色很浅。
在昏暗的水下,显得有些突兀。
我慢慢游过去,保持着安全距离。
用手拨开缠绕的水草。
那是一块布料。
白色的。
边缘已经破损,被渔网的尼龙线死死勾住。
看起来很柔软,在水流中微微摆动。
校服
是校服的碎片!
和那个神秘少女穿的,以及传说中王梓涵失踪时穿的,一样的白色校服!
我立刻举起运动相机,对准那块布料。
尽可能靠近,拍下细节。
布料的材质,边缘的撕裂痕迹,还有上面附着的淤泥。
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的发现!
它证明了,这片水域,确实和失踪的女孩有关。
是王梓涵的还是……那个神秘少女留下的
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我试图伸手去取下那块布料。
但渔网缠得太紧了。
而且周围的网线很乱,贸然靠近可能会被缠住。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放弃。
安全第一。
我已经拍下了证据。
就在这时,我感觉周围的水流有些不对劲。
原本缓慢的暗流,似乎开始加速。
而且,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
头灯的光柱穿透浑浊的水体。
远处,一些银色的光点开始出现。
越来越多。
是鱼!
是潭里的鱼群!
它们从黑暗中涌现,朝着我这个方向聚集。
鲫鱼,鲤鱼,鲢鱼,甚至还有几条体型不小的黑鱼。
它们平时都分散在水库各处,很少会这样大规模地聚集在一起。
而且,它们的行为非常反常。
它们没有因为我的灯光和气泡而受惊逃窜。
反而越聚越多。
成百上千条鱼,在我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银色漩涡。
鱼鳞反射着头灯的光芒,像无数晃动的镜片。
场面既壮观,又诡异。
它们在……绕着我转
不,不是绕着我。
是绕着那张废弃的渔网。
绕着那块白色的校服碎片。
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水流变得湍急。
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我。
仿佛要将我吸入漩涡的中心。
不行,必须离开这里!
我奋力打动脚蹼,试图摆脱这股诡异的吸力。
但鱼群形成的漩涡力量太大了。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卷向中心。
耳边只有鱼群快速游动时,水流发出的哗哗声,以及我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咕噜……咕噜……咕噜……
恐慌攫住了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鱼疯了吗
它们想干什么
难道……它们在守护着什么
守护着那块校服碎片
还是……守护着渔网下的某个秘密
那个会呼吸的岩洞
我拼命挣扎,手脚并用,试图向上游。
但身体却在不断下沉。
被鱼群裹挟着,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水底坠去。
头灯的光芒在混乱中摇曳。
我看到那些鱼的眼睛。
密密麻麻,空洞而冰冷。
它们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
一个围绕着死亡和遗物的诡异仪式。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漩涡的力量突然减弱了。
鱼群开始散开。
像来时一样突兀,它们迅速消失在周围的黑暗中。
水流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我一个人,悬浮在冰冷的水中。
周围一片死寂。
我大口喘着气,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
还好,没有损坏。
氧气也还充足。
刚才那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我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水面。
模糊的光晕就在上方。
该上去了。
这里太诡异了。
我调整了一下姿态,开始匀速上升。
一边上升,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但那些鱼,再也没有出现。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终于,我冲破了水面。
哗啦!
我摘掉呼吸面罩,贪婪地呼吸着水面上湿冷的空气。
8
雾气更浓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只有码头管理处那边,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我游到岸边,卸下沉重的装备。
身体因为寒冷和刚才的惊吓,微微有些发抖。
我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打开运动相机,回看刚才录下的视频。
画面稳定,清晰地记录了水下的景象。
渔网,校服碎片,都拍下来了。
然后,是鱼群聚集,形成漩涡的那一段。
画面有些晃动,但依然能看清那诡异的场面。
成百上千条鱼,围绕着渔网疯狂旋转。
银光闪烁,令人头皮发麻。
我看着视频上的时间戳。
从我下潜,到发现渔网,再到遭遇鱼群漩涡,最后上浮。
整个过程,视频显示……
15分37秒
不可能!
我猛地站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
我在水下感觉,至少待了两个小时!
那种漫长的搜索,遭遇鱼群时的挣扎和恐惧,时间的流逝感非常清晰!
怎么可能只有十五分钟
是相机出错了
还是……我的感知出错了
我想起林玉兰说过的话。
那地方邪门得很。
靠近了,人会不清醒。
难道……是因为潭底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我的时间感
是那个所谓的放射性矿脉
还是……别的什么
我感到一阵眩晕。
身体的疲惫感远超平时潜水十五分钟的程度。
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搏斗。
我的体感,和相机记录的时间,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这太诡异了。
我再次看向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水面。
黑暗,寂静,深不可测。
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水下,到底有什么
那个岩洞,那些鱼,那块校服碎片……
还有这诡异的时间错位。
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手机依然安静。
没有回复。
我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
越是挣扎,就缠得越紧。
我拿出手机,打开直播软件的后台。
看着潭底观察者这个ID。
为了流量,我一次次来到这个水库。
一次次挑战那些禁忌和危险。
但现在,我感觉自己可能触碰到了某种……不该被惊扰的东西。
那个眼神……鱼脸上带着泪痣的眼神……
它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救救我
声呐探测到的摩斯电码……
是巧合,还是……求救信号
我将视频素材导入手机,开始剪辑。
重点突出了那块校服碎片,以及鱼群反常聚集的画面。
标题,就叫:水下惊魂!废弃渔网惊现校服碎片,鱼群漩涡险些将我吞噬!
我知道,这个视频发出去,肯定会引起轰动。
流量会爆炸。
但这一次,我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流量。
我需要更多的人关注这件事。
需要更多的线索。
也许,那个王梓涵的表姐,看到视频后,会主动联系我。
也许,会有其他的知情者,提供当年的信息。
也许……能有人告诉我,这水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编辑好视频,点击了上传。
进度条开始缓慢移动。
夜风吹过,带着水库特有的湿冷气息。
我裹紧了外套,望着黑暗的水面。
那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神秘少女,今晚没有出现。
她是谁
她和王梓涵,和那条人面鱼,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还是谜。
但我知道,我已经踏入了这片迷雾的深处。
无法回头了。
9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新消息提醒。
不是那个表姐。
是我的直播账号后台。
评论和弹幕炸了。
卧槽!真的假的校服碎片
阿海牛逼!真敢下去啊!
那鱼群太吓人了,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不是王梓涵的二十年了啊……
这地方太邪门了,主播快跑!
时间不对劲!十五分钟主播你确定没剪辑掉水下时间
流量,果然来了。
铺天盖地。
但我心里,没有一丝兴奋。
只有沉甸甸的冷意。
十五分钟。
相机不会说谎。
说谎的是我的身体,我的感知。
那片水域,真的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大。
那个表姐还是没有出现。
她看到了吗
她会联系我吗
我不知道。
但我不能再等她了。
林玉兰。
她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她丈夫的死,她描述时的眼神,那种欲言又止的恐惧……
不仅仅是意外。
我发动汽车,掉头。
朝着林玉兰家的方向开去。
夜色更深了。
雾气弥漫在乡间小路上,车灯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
周围安静得可怕。
只有轮胎压过湿漉漉路面的声音。
车里的空气,似乎也带着水库的湿冷。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淤泥和水草的腥气。
是潜水服带上来的
还是我的错觉
我用力嗅了嗅。
那气味,若有若无。
林玉兰家的小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门虚掩着。
我停好车,走过去。
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
是林玉兰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疲惫。
是我,陈阿海。
门内的灯光晃了一下。
片刻的沉默。
然后是拖沓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林玉兰的脸出现在门后。
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影。
看到是我,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想再问你一些事情。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关于你丈夫,关于那片水域。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想要关门。
我伸手挡住了门板。
我下去了。
我说。
就在你说的,靠近『人面石』的那片水。
林玉兰的身体明显一震。
她的眼睛瞪大了,看着我。
你……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这个。
我拿出手机,调出刚才上传的视频。
点开,播放。
昏暗的水下,巨大的渔网。
那块在水流中微微摆动的,白色的校服碎片。
林玉兰死死盯着屏幕。
呼吸变得急促。
还有这个。
我把视频拖到鱼群漩涡的部分。
成百上千条鱼,疯狂旋转。
银光闪烁。
诡异,而恐怖。
这些鱼……它们不对劲。
我说。
还有时间……我在水下感觉过了很久,但相机只记录了十五分钟。
林姐,你告诉我,那下面到底有什么
你丈夫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
林玉兰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不是对我。
是对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快走!
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想把我往外推。
你快走!别再来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她的力气很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你丈夫是怎么死的
我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
真的是被渔网缠住,意外淹死的吗
不是……不是意外……
她终于崩溃了。
眼泪涌了出来。
她松开我,跌坐在门槛上,双手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不是意外……他是被人害死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谁干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摇着头,声音含混不清。
他……他跟我说,他发现了那个洞……
什么洞
就是……就是邵族人说的那个……会呼吸的洞……
他那天……偷偷潜下去了……看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害怕被谁听到。
看到了什么
他说……洞里……洞里有温泉……硫磺泉……
硫磺泉
水是热的……冒着气泡……像是……像是在呼吸……
他说……洞里的鱼……很奇怪……
身上有花纹……像……像人脸……
人面鱼!
他说那不是鱼……是石头……水里的矿……矿物质……附在鱼身上……
科学揭秘
人面斑是矿物结晶纹路
他还说……那水……有问题……
靠近了……人会不清醒……头晕……时间感错乱……
这解释了我的时间偏差!
是硫磺泉或者伴生的其他气体、矿物质影响
他说……他在洞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林玉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
他说……看到了祭祀……
祭祀
是……是人……用活人……祭祀……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活人祭祀
他说……他看到了……女孩……穿着校服的女孩……被沉下去……
就在那个洞口……
他说……不止一个……
我的呼吸停滞了。
王梓涵
还有……别人
他吓坏了……赶紧上来了……
他想报警……但是……但是有人找到了他……

我不认识……穿着黑衣服……警告他……不准说出去……
说……那是邵族的圣地……惊扰了山神……会有报应……
我丈夫不信……他偷偷录了像……想交给警察……
结果……第二天……他就……
林玉ulan泣不成声。
他们把他……拖到水边……打晕了……缠上渔网……推了下去……
伪造成……意外……
我不敢说……我什么都不敢说……他们警告我……如果报警……下一个就是我……还有我的孩子……
她抓住我的裤腿,仰着头,满脸泪水和绝望。
阿海……求求你……别查了……
他们……他们不是人……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为了那个洞……为了那个秘密……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沉默着。
看着眼前这个被恐惧折磨了二十年的女人。
她的丈夫,因为发现了潭底的黑暗秘密,被残忍灭口。
所谓的意外,是精心策划的谋杀。
那个会呼吸的岩洞,不是什么自然奇观。
是一个祭祀之地。
一个……吞噬生命的血腥祭坛。
硫磺泉,矿物结晶,时间错乱……这些或许可以用科学解释。
但活人祭祀呢
那些失踪的女孩呢
王梓涵……还有谁
那些人……是什么人
我问。
是邵族人还是……
我不知道……
林玉兰用力摇头。
他们……他们很神秘……也很……有势力……
水库这边……很多事情……都跟他们有关……
你快走吧……趁他们还没注意到你……
你的视频……肯定会惊动他们……
我扶起林玉兰。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这些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恐惧,有担忧,也有一丝……解脱
或许,把这个压抑了二十年的秘密说出来,对她也是一种释放。
我离开了林玉兰家。
车子驶入浓雾。
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黑暗,更残酷。
灭口。
活人祭祀。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踪案了。
这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甚至更久的罪恶。
车内的那股腥气,似乎更浓了。
我皱了皱眉,打开车窗。
湿冷的夜风灌进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压抑。
回到我在水库附近租的临时住处。
一间简陋的平房。
10
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潮气和……泥土味扑面而来。
我愣住了。
借着门外微弱的路灯光线。
我看到地上……
有一串脚印。
湿漉漉的。
带着黑色的,黏稠的潭泥。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屋子中央。
然后消失了。
脚印很小。
鞋底的花纹很清晰。
是一种……很常见的运动鞋花纹。
女款的。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血液冲上头顶。
我猛地关上门,反锁。
打开屋里的灯。
灯光惨白。
照亮了地上那串清晰的,诡异的脚印。
潭泥还在微微反光。
仿佛刚刚留下不久。
我检查了门窗。
都锁得好好的。
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那……这脚印……是怎么进来的

是那个神秘的白衣少女
她来过这里
她想干什么
警告我
还是……别的
我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些脚印。
泥土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水草
和我在水下渔网附近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椎。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一个无形的,来自潭底的幽灵。
它能穿过紧锁的门窗。
留下带着死亡气息的印记。
我拿出手机,对着脚印拍照。
手有些抖。
拍完照,我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太诡异了。
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科学无法解释。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
不是消息。
是一个本地新闻推送。
标题很醒目:青山水库深夜异象,疑似邵族举行神秘仪式,警方已介入。
我立刻点了进去。
新闻很短。
说是有附近村民举报,深夜在靠近人面石的水域,看到火光和听到奇怪的声音。
疑似邵族人在进行某种传统祭祀活动。
警察赶到时,人已经散去。
但在岸边……发现了一具骸骨。
初步鉴定,为年轻女性。
死亡时间……无法确定。
新闻配了一张远距离拍摄的模糊照片。
夜色中,水边似乎有几个模糊的人影,还有微弱的火光。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像是纸扎的灯笼
放鱼灯
祭奠溺水亡魂的习俗
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据悉,这是近期在青山水库区域发现的第三具不明身份的年轻女性骸骨。
第三具!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王梓涵……
林玉兰丈夫看到的那个被沉下去的女孩……
现在,又出现了第三具!
这水库底下,到底埋葬了多少秘密
多少无辜的生命
那个邵族仪式……是祭祀还是……唤魂
他们在召唤什么
或者说,他们在安抚什么
难道……我的出现,我的潜水,惊动了某些东西
惊动了那些……沉睡在潭底的冤魂
也惊动了那些……守护着罪恶秘密的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是我的直播软件后台。
提示:您的账号潭底观察者于1分钟前,上传了一段新视频。
我愣住了。
我没有上传新视频!
我的手机一直在我手里!
我立刻点开后台。
果然,在我的视频列表里,多了一个最新的视频。
没有标题。
封面一片漆黑。
时长只有十几秒。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手心冒汗。
我颤抖着,点开了那个视频。
屏幕先是全黑。
没有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非常模糊。
像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镜头在晃动。
仿佛是手持拍摄。
能听到……轻微的水滴声
还有……呼吸声
那个黑影,慢慢靠近。
能隐约看到……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脸……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非常轻。
带着诡异的,不似人声的回响。
像是在耳边低语。
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透过电流,钻进我的耳朵。
爸爸……
我猛地将手机摔了出去!
手机砸在地上,屏幕碎裂。
但那个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回荡。
爸爸……
爸爸……
是小雅……
不……不是她……
是那个东西……
那个留下脚印的东西……
那个从潭底爬出来的东西……
它在模仿……
它在……叫我……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
冷汗湿透了后背。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
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这不是警告。
这是……召唤。
来自深渊的召唤。
它知道我。
它知道我的女儿。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