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溪拖着银色行李箱,站在雾隐镇的牌坊下,
感受到了一股几乎能浸透骨髓的湿冷。明明是初夏时节,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秋末冬初,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和浓重的雾气。远处的黛瓦白墙在雾中如同水墨画的晕染,朦胧不清,唯一清晰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寂静。
啧,这地方真是……绝了。李溪自言自语,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却发现信号格一格都没有,屏幕上方只有无服务三个冰冷的字。她皱了皱眉,作为一名靠流量吃饭的旅游博主,失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转念一想,也许正是这份与世隔绝,才保留了它未被侵扰的原始风貌,这趟或许能挖到宝藏素材。
她叫李溪,二十五岁,大学学的是新闻摄影,毕业后没去按部就班地当记者,反而做起了全职旅游博主。凭着一股子闯劲儿和对冷门、神秘事物的特殊嗅觉,倒也在圈子里小有名气。这次选择雾隐镇,就是被网上几张语焉不详的照片和一段山中藏秘境,雾里有乾坤的描述勾起了魂。
妹子,一个人来旅游啊胆子够大的!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低矮的杂货铺里传出来。李溪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中年女人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是那种常年不见生客、略显僵硬和好奇的笑容。要住店不我们家‘雾隐客栈’就在前面,干净又实惠!
好啊,麻烦带路。李溪收起手机,拉起箱子跟了上去。
女人自称姓王,是客栈的老板娘。她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镇子,话里话外却总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警告。我们这雾隐镇啊,靠山吃山,但也得敬山。特别是后山那片老林子,邪乎得很,雾重路滑,进去的外乡人,十个有九个得迷路转向,冲撞了山神爷可不得了……
李溪听着,心里暗自嘀咕,又是这种老套的说辞,无非是想让游客产生敬畏心理,或者干脆别往深山里跑,免得出了事麻烦。
客栈不大,是个典型的徽派老宅改造的,天井里种着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头发霉和烟火气混合的味道。房间还算干净,只是光线昏暗,窗户外面就是密不透风的浓雾。
办理入住时,王老板娘收了身份证和押金,然后表情严肃地拿出了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几行字,一字一句地对李溪说:妹子,这个你可得记牢了,是我们雾隐镇最重要的规矩!
李溪凑过去看,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几条规定,大意是:凡外乡人欲入后山者,无论远近,无论昼夜,必须由镇上指定的引路人陪同。不得私自入山,不得拒绝引路人,不得询问引路人私事,不得偏离引路人指定的路线。违者,后果自负。
引路人李溪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老板娘,这是……强制性向导
不是向导那么简单!老板娘的脸色更严肃了,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们不是普通人,是……镇子选出来,侍奉山神爷,能跟山里‘东西’打交道的人。带着他们,才能保你平安无事地出来。这规矩传了几百年了,没人敢破!
那……收费吗李溪更好奇了,免费的强制服务
不收钱。老板娘摇摇头,但你必须听他们的。他们让你走哪条路,你就走哪条路;他们让你停,你就得停;他们不说话,你也别多嘴问。记住了吗
李溪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嗯,记住了。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仪式多过像导游服务。她决定先观察观察再说。
下午,李溪安顿好行李,背上相机,打算先在镇子外围踩踩点。她沿着唯一的石板主路往镇外走,越走雾气越淡,但空气中的寒意却丝毫未减。镇子很小,居民似乎也不多,偶尔遇到几个本地人,大多面色漠然,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她这个外来者,然后匆匆低头走开。
快到镇口靠近山脚的地方,她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对襟褂子的老人,身材佝偻,拄着一根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竹杖,一动不动地站在路口,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他的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下,只能看到干枯的、如同老树皮一样的下半张脸。他面对着山林的方向,仿佛在与那片迷雾笼罩的深绿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李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试探着开口:大爷,您好,请问……
话未说完,老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斗笠的阴影下,是一双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瞳仁的眼睛,空洞、麻木,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那眼神落在李溪身上,没有丝毫温度,让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什么非人的东西注视着。
要进山老人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呃……不,不了,我就在附近随便看看。李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人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又缓缓地转回头,继续他那望山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交流从未发生过。
李溪连忙转身离开,心脏还在怦怦直跳。那个眼神,太诡异了!绝对不是一个正常老人该有的眼神!
傍晚回到客栈,她心有余悸地跟老板娘提起了那个路口的老人。
老板娘正在算账,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说:哦,那是王老头,‘引路人’之一。他不碍事的,只要你不硬闯山就行。怎么,你明天就想进山拍照了要的话我帮你约一个,明早卯时三刻(早上5:45左右),引路人会在客栈门口等你。
呃……好,那就麻烦您了。李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身体验一下这个所谓的引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要看看,这雾隐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2
翌日,天刚蒙蒙亮,浓雾依旧锁镇。李溪收拾好摄影器材,走到客栈门口时,一个身影早已静静地等候在台阶下。
不是昨天的王老头,而是一个身材更加瘦小枯干的老太太。她同样穿着深色的陈旧衣裤,头上包着深蓝色的头巾,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她手里也拄着一根竹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是……李家妹子老太太开口,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
是的,阿婆,麻烦您了。李溪应道,心里暗暗比较,这位老太太似乎比昨天那个王老头……更没有生气
跟我走。老太太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朝着山路走去。
李溪赶紧跟上。一路无话。老太太走在前面,脚步看似蹒跚,实则异常稳健轻快,崎岖陡峭的山路在她脚下如履平地。她始终保持着领先李溪三四步的距离,从不回头,也不言语,只有她手中竹杖点在石阶或泥土上的笃、笃、笃声,在寂静得只剩鸟鸣和风声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诡异。
李溪几次试图打开话匣子,问问天气,问问山里的植物,甚至想夸夸她老当益壮,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老太太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致的沉默和生人勿近的气场所逼退。她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引路机器。
李溪暗中观察着老太太。她的眼睛,和王老头一样,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焦点,像是蒙着一层无法擦去的翳。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但步伐又出奇地精准,总能避开湿滑的青苔和松动的石头。而且,李溪敏锐地发现,老太太似乎在刻意避开某些方向,遇到岔路时,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条,仿佛山里的每一条路都被无形地划分了可通行与不可通行。
日出时分,她们抵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崖。金色的阳光刺破云雾,洒在层叠的山峦和缭绕的雾海上,景色确实壮美。李溪迅速架好相机,投入拍摄。老太太则默默地走到一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依旧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拍摄完毕,下山的路上,李溪看着地图上标记的一个叫月牙谷的地方,据说那里有瀑布和奇石,风景绝佳。她决定试探一下。
阿婆,李溪故作随意地问,我听说这附近有个叫‘月牙谷’的地方,景色特别好,我们能不能顺路去那边看看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老太太猛地停住了脚步!她的身体瞬间绷紧,然后极其僵硬地回过头来。这是她一路上第一次主动看向李溪。
李溪看到,老太太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不是喜悦,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丝……警告
去不得!!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细微,那是禁地!是山神爷睡觉的地方!谁进去,谁就得把命留下!!
她的反应之激烈,让李溪心中剧震。看来,这月牙谷绝不仅仅是风景好那么简单。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们快走吧,不去不去!李溪连忙摆手,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一个能让这些麻木的引路人都产生如此剧烈恐惧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
回到客栈,王老板娘看到她们平安回来,脸上那紧绷的线条似乎松弛了一些。李溪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老板娘,今天带路的阿婆说,后山有个叫月牙谷的地方是禁地,不能去,是真的吗
老板娘正在擦桌子,闻言动作一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妹子,我劝你好奇心别太重!那地方邪性得很,镇上的人绕着走都来不及!以前有几个不信邪的外地驴友,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偷偷跑进去,结果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骨头渣子都没找回来!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
老板娘的话,无疑印证了李溪的猜测。月牙谷,绝对是这个诡异小镇的核心秘密所在。
接下来的几天,李溪又以拍摄不同时间光线为由,请了两次引路人。一次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一次是另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妇。无一例外,他们都具备同样的特质:眼神浑浊空洞,沉默如石,行动僵硬却精准,对月牙谷三个字如同听到催命符一般恐惧和抗拒。
她还利用在镇上闲逛的机会,仔细观察。她发现了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除了这几个轮流出现的引路人,整个雾隐镇,几乎看不到其他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了!仿佛到了某个年纪,镇上的老人要么成为了引路人,要么就……消失了
这些引路人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傀儡,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沉默的引领,守护着那个名为月牙谷的禁忌。他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李溪的心头,疑云密布,寒意渐生。
3
就在李溪的调查陷入僵局,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团浓雾搏斗时,一个意外的突破口出现了。
这天傍晚,她避开主路,在镇子后面一条荒僻的小河边采风,试图拍一些不一样的角度。河水浑浊缓慢,岸边杂草丛生。她看到一个少年,正蹲在河边用力地搓洗衣物,背影显得孤单而倔强。
李溪认出他来,前两天在镇上杂货铺门口见过一面,当时他正低着头搬东西,没看清脸。现在看,大概十六七岁,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头发有些乱,但眉眼间有种与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镇格格不入的清秀和……郁愤。
你好,李溪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我叫李溪,是个来旅游的摄影师。
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神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叫什么名字李溪在他旁边蹲下来,假装整理相机。
少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阿木。
阿木,这镇子挺特别的,尤其是那个‘引路人’的规矩,李溪状似无意地提起,我跟他们进山两次,感觉他们……嗯,很不一样。
阿木搓衣服的手猛地停住了!他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我劝你别打听!也别跟他们走太近!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让李溪心中一动。为什么这么说他们看起来只是……比较沉默寡言的老人
老人阿木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恐惧,他们根本就不是……或者说,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李溪的心脏猛地一缩:什么意思
阿木咬着嘴唇,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河水呜咽着流过,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视着李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爷爷……他以前,也是‘引路人’。
李溪屏住了呼吸。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阿木的眼睛开始发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爷爷以前很疼我,会给我讲故事,会带我去掏鸟窝……可是,自从他成了‘引路人’,就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眼神也一天比一天……空洞,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就像是隔着一层东西!
后来呢李溪追问。
后来……阿木的声音颤抖起来,大概是五年前吧,他带了一对据说是来写生的外地夫妻进了山。回来之后,他就彻底不对劲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有时候会突然惊恐地大叫,说……说‘它们’要来了,说他不想变成那样……
变成哪样
我不知道!阿木用力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问他,他不肯说,只是抱着头,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他就消失了!
消失了李溪重复道,这个词让她背脊发凉。
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阿木恨声道,镇上的人都说,他可能是失足掉进河里冲走了,或者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我不信!绝对不信!我爷爷水性那么好!而且,他消失前几天,偷偷跟我说,千万不要去月牙谷,那里……那里是‘吃人’的地方!
吃人的地方……李溪喃喃道。
我怀疑,我爷爷的失踪,还有那些年年都会莫名其妙失踪的外乡人,都跟‘引路人’这个鬼身份,还有那个被镇上人当成神圣禁地的月牙谷有关!阿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们肯定是在用活人……祭祀!祭祀山里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山神’!
少年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李溪心中所有的迷雾!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但这却完美地解释了她所有的疑惑——引路人的麻木空洞,镇上老人的消失,对月牙谷的极致恐惧,还有王老板娘那欲盖弥彰的警告!
我一直想偷偷去月牙谷看看,找到证据,为我爷爷报仇!阿木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恨意,可是……我不敢!我怕……我怕我也像爷爷一样……
阿木!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声,是王老板娘!死小子!磨蹭什么呢!天都快黑了,还不快滚回来吃饭!
阿木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站起来,脸上的恨意瞬间被恐惧取代。他慌乱地对李溪说:我、我得走了!记住我的话,千万别信他们!也别去月牙谷!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完,他端起还没洗完的衣服,头也不回地沿着河岸跑远了。
李溪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王老板娘那阴沉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冷。
这个看似平静的古镇,底下竟然掩藏着如此黑暗血腥的秘密。阿木的话,让她坚信,月牙谷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盯上了。和阿木的这次接触,很可能将她自己也推入了危险的漩涡。
4
自从与阿木在河边那次密谈之后,李溪明显感觉到镇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
她走在路上,总感觉有无形的目光在背后窥视。那些原本就面无表情的镇民,看她的眼神似乎更加冰冷和排斥。就连客栈的王老板娘,虽然表面上依旧招呼,但笑容却更加僵硬,话也少了许多,看向李溪的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像是怜悯,又像是……警告。
李溪知道,自己和阿木的接触,很可能已经被镇上的某些眼睛看到了。阿木的激烈反应和最后仓皇的警告,让她不敢再轻易去找他。她担心自己的贸然行动,会给那个本就处境危险的少年带来灭顶之灾。
但她也没有停止调查。她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打听引路人和月牙谷,而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纯粹对古镇建筑和风俗感兴趣的摄影师。她白天依旧背着相机在镇子里外转悠,拍摄那些老宅的雕花门楼、斑驳的石板路、甚至是镇民晾晒的衣物和门前的酱菜坛子。
她利用长焦镜头,偷偷拍摄那些引路人的面部特写。回到客栈,将照片放大在笔记本电脑上仔细观察。她发现,这些引路人的瞳孔,无一例外,都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灰白色浑浊,像是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而且,他们的皮肤都有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即使在阳光下,也看不到丝毫红润。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一次放大王老头的照片时,她无意中发现,在老人干枯的耳后皮肤上,似乎有一个极其黯淡模糊的印记,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不规则的月牙
这个发现让李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月牙!月牙谷!这绝不是巧合!难道成为引路人,会被打上某种标记
她又翻出之前拍摄的其他引路人的照片,仔细寻找,果然,在那个带她看日出的老太太的脖颈靠近衣领处,以及那个沉默中年男人的手腕内侧,都发现了类似的、极其隐蔽的黯淡月牙印记!
这个发现,几乎坐实了阿木关于引路人是被某种力量控制或改造过的猜测。
除了观察引路人,李溪还试图从镇上的其他细节寻找线索。她注意到镇中心有一座颇为古老的祠堂,终年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都已风化得面目模糊。她曾借口想拍摄祠堂的建筑特色,向王老板娘打听,但老板娘立刻板起脸,说祠堂是禁地,供奉着雾隐镇的老祖宗,除了每年特定日子由镇长带人进去祭拜,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就是对老祖宗的大不敬。
老祖宗李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不是山神爷吗怎么又冒出来个老祖宗这其中必有关联。
她还发现,镇上的饮用水源,似乎都来自后山深处引下来的一条溪流。溪水清冽甘甜,但李溪总觉得,那水里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是她的错觉吗
日子在压抑和暗流涌动中一天天过去。李溪一面小心翼翼地收集着线索,一面也在暗中做着准备。她知道,如果阿木说的是真的,这个镇子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她必须找到万全之策才能脱身,甚至……揭露真相。她悄悄将拍摄到的照片、视频以及自己的猜测和分析,加密后分批上传到云端备份(趁着偶尔走到镇口边缘能搜到一丝微弱信号的时候),并设置了定时邮件,如果自己超过预定时间未能取消,邮件会自动发送给她最信任的朋友和几家媒体。
她还仔细研究了离线地图,结合前几次跟引路人进山的路线记忆,以及自己偷偷做的GPS标记(趁引路人不注意时快速操作),在地图上大致勾勒出了通往月牙谷的可能路径。那是一条引路人从未带她走过的、更加偏僻和危险的路线。
她知道,独闯月牙谷将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希望。但时机未到,她还需要等待,或者说,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很快就以一种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到来了。
5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得可怕,浓厚的乌云如同铅块压在雾隐镇上空,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空气闷热潮湿,让人喘不过气。
李溪从外面拍摄回来,刚走进客栈大堂,就看到王老板娘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两人脸色都很难看。看到李溪进来,他们立刻停止了交谈,中年男人用一种审视和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李溪一番,然后对老板娘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开了。
老板娘,出什么事了吗李溪故作随意地问。
王老板娘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躲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没什么,就是……邻居家的小子不懂事,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他爹妈着急呢。
李溪的心猛地一沉!邻居家的小子整个镇子,符合这个描述的,似乎只有……阿木!
是阿木吗李溪追问,他怎么了
哎呀,跟你说了没什么!王老板娘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恐慌,小孩子贪玩,晚点就自己回来了!你一个外乡人,瞎打听什么!回你房间去!
这反应,太不正常了!简直是欲盖弥彰!
李溪几乎可以肯定,阿木出事了!而且,很可能跟自己有关!是不是因为上次河边的谈话被发现,镇上的人对他下手了是把他关起来了还是……已经把他带去了月牙谷!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李溪浑身冰冷。
她冲回房间,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办报警吗可是手机没信号,而且就算能报警,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去找镇上的人理论那更是自投罗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木是因为信任她才说出秘密的,她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阿木的失踪,很可能就是镇上那些人狗急跳墙的表现,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威胁。这也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立刻行动!独闯月牙谷,找到阿木,揭露真相!这不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自救!
窗外,第一道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天空,紧接着是沉闷的雷声。暴雨,就要来了。这恶劣的天气,既是危险,或许……也是掩护。
李溪迅速检查自己的装备:登山包、冲锋衣、防水登山鞋、头灯、备用电池、强光手电、高能量食物和水、急救包、多功能登山刀、防狼喷雾、还有那台一直开着录像功能的运动相机。她将所有备份资料的U盘贴身藏好。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风雨欲来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
今晚,就是决战之时!要么,她带着阿木和真相活着离开;要么,就和那些消失的灵魂一起,永远被困在这座名为雾隐的牢笼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家人的照片,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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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夜幕降临,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狂风在镇子狭窄的巷道里呼啸穿行,如同鬼哭狼嚎。整个雾隐镇仿佛都被这狂暴的自然之力吞噬,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这正是李溪等待的时机。
她穿戴整齐,将背包的防水罩拉好,最后检查了一遍头灯和手电。她没有从客栈正门离开,那里太显眼。她记得客栈后院有个平时堆放杂物的小门,可以直接通往一条更偏僻的后巷。
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光芒,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后院。小门果然没有上锁。她轻轻拉开门栓,侧身闪了出去。
后巷泥泞不堪,积水横流。李溪深一脚浅一脚地,尽量贴着墙根走,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雨水顺着她的帽檐流下,视线模糊。她必须尽快离开镇子,进入山林。
就在她即将走出巷口,踏上通往山脚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路时,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亮起!
借着那瞬间的光亮,李溪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路口,风雨之中,赫然站着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黑影!
是王老头!
他像一根钉子般钉在那里,任凭狂风暴雨抽打,纹丝不动。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李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空洞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
李溪的心跳瞬间停止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算准了自己会趁着暴雨逃离!
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握紧了藏在冲锋衣口袋里的防狼喷雾,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跑还是……
回去。
一个干涩、嘶哑,几乎被风雨声完全覆盖的声音,却清晰地钻入了李溪的耳朵。是王老头在说话!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非人的冰冷。
李溪没有回应。她知道,一旦示弱或者听从,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她必须赌一把!
她猛地一咬牙,不再看那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转身朝着预定好的、通往山林深处的岔路口,用尽全力狂奔而去!
背后没有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那种如芒在背、被阴冷目光死死钉住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仿佛无论她跑到哪里,都无法摆脱那来自黑暗的注视。
冲进山林,情况更加糟糕。树木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发出呜咽和断裂的声响。脚下的山路变成了泥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头灯的光线在瓢泼大雨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能见度不足三米。
李溪完全依靠着白天的记忆、地图的路线和偶尔能找到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标记前行。雨水不断灌进她的脖子和鞋子里,浑身湿透,寒冷刺骨。
她不敢停歇,拼命地向上攀爬。她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不是王老头,而是……别的什么。是风声是树枝刮擦的声音还是……某种未知的存在,在这片被诅咒的山林里,悄无声息地尾随着她这个闯入者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阿木,想到那些可能被永远掩盖的真相,她又强迫自己压下恐惧,咬牙继续前进。
7
在狂风暴雨中艰难跋涉了不知多久,李溪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奇怪的是,随着她不断向山的更高处攀爬,雨势似乎渐渐变小了,但雾气却变得越来越浓,而且……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淡红色。
周围的树木形状也变得扭曲怪异,张牙舞爪,如同黑暗中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腐臭和奇异甜腻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李溪停下来喘息,拿出指南针想确认方向,却发现指针像疯了一样疯狂旋转,根本无法定位!她又尝试打开手机,屏幕依旧一片漆黑,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电子设备完全失灵,指南针也失去作用,这意味着她可能进入了一个磁场异常,或者……被某种超自然力量干扰的区域。
她强迫自己冷静,抬头观察四周。淡红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动,遮蔽了视线,也扭曲了声音。周围安静得可怕,连之前的风声和虫鸣都消失了。
嘻嘻……嘻嘻嘻……
一阵若有似无的、尖细诡异的笑声,突然从左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像是小孩子在恶作剧,又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谁在那里!李溪厉声喝道,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强光手电,紧张地扫视着那个方向。
笑声戛然而止。但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好像有无数条蛇,或者别的什么软体生物,正在浓雾中快速爬行,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李溪凭着登山者的直觉,判断地势更高、雾气相对稀薄一些的方向,再次迈开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上攀登。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脚下的坡度陡然变缓,前方的红雾也淡了许多。隐约间,她看到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被巨大、形状嶙峋的黑色岩石环绕的谷地入口。
入口处,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饱经风霜,上面刻着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借着头灯的光线,李溪还是勉强辨认出其中三个扭曲的古篆字——
月、牙、谷!
终于到了!
李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谷口弥漫着一层如同薄纱般的淡红色雾气,寂静无声,仿佛一个张开巨口的史前怪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那股甜腥味在这里浓郁到了极点。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登山刀和防狼喷雾,将运动相机的镜头擦拭干净,确保它在正常录制。然后,她没有丝毫犹豫,迈着坚定的步伐,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的禁忌之地。
8
踏入月牙谷的瞬间,李溪感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谷地并不大,呈一个不太规则的半月形。地面是令人心悸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浸泡了千百年,踩上去甚至有些黏腻感。整个谷地寸草不生,只有一些扭曲怪异的黑色枯枝零星散布,如同鬼爪。空气停滞不动,弥漫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腥味。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李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空旷的谷地里扫过,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
很快,她的目光被谷地中央那个黑漆漆的山洞吸引了。山洞隐藏在一片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岩石后面,洞口不高,却异常宽阔,形状不规则,像一张咧开的、充满恶意的嘴。黑洞洞的深处,仿佛连接着地狱。
阿木!李溪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死寂的谷地里激起空洞的回响,然后迅速被黑暗吞噬。
没有回应。
她慢慢靠近山洞,手电光照向洞口附近。突然,她停住了脚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在洞口旁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散乱地堆放着一堆物品——有明显属于现代户外爱好者的、已经破烂不堪的冲锋衣碎片、断裂的登山杖、被撕裂的背包、甚至还有一个镜片碎裂的运动眼镜……而在这些物品旁边,赫然放着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一双沾满泥浆的解放鞋!
李溪一眼就认出,那是阿木的衣服!她上次在河边见他时,他穿的就是这一套!
阿木真的来过这里!而且看这情形,恐怕已经……
李溪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将手电光投向那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答案,或许都在里面。
没有退路了。
她再次检查了头灯和运动相机,深吸一口气,将登山刀反握在手中,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防狼喷雾,一步一步,走进了那个如同深渊入口般的山洞。
洞穴内部,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甜腥味几乎凝成了实质。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并且一路向下倾斜。洞壁湿滑黏腻,上面布满了奇怪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纹路,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整个山洞都是活的!
李溪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小心翼翼地向下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视线豁然开朗。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如同某种生物巢穴般的天然溶洞之中!
溶洞的穹顶很高,上面垂下无数暗红色的、如同钟乳石般的尖锐突起,还在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甜腥味的液体。
而在溶洞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用人头骨和不知名的黑色兽骨垒砌而成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祭坛!祭坛上,摆放着一个造型极其古怪的、布满诡异花纹的暗红色陶罐,陶罐的罐口处,正丝丝缕缕地向外冒着淡红色的雾气!
然而,这并非最恐怖的景象!
真正让李溪亡魂皆冒、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是祭坛周围的景象!
靠着溶洞布满粘液的石壁,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个、甚至上百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琥珀或虫茧一样的东西!这些人茧呈暗红色,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还在微微搏动!
而透过那半透明的茧壁,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茧里面,都包裹着一个蜷缩着身体的人!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表情凝固在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瞬间!他们就像是被活生生封存在这诡异茧中的标本,维持着一种恐怖的假死状态!
李溪的目光扫过那些凝固的面孔,她认出了其中几个——王老头!带她看日出的老太太!那个沉默的中年男人!所有她遇到过的引路人,赫然都在其中!他们并非消失了,而是被以这种方式储存了起来!
而在靠近祭坛的一处空地上,一个新的人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淡红色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断注入那个半透明的茧中,茧壁越来越厚实,颜色也越来越深。
而被包裹在里面的,正是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已经失去意识的阿木!
李溪瞬间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狗屁山神!没有什么守护镇子的引路人!
这整个雾隐镇,就是一个巨大的、为某个未知邪物提供祭品的牧场!
引路人,就是被选中的牧羊犬,负责将迷途的羔羊(外乡人,或者像阿木这样试图反抗或知晓秘密的本地人)诱骗、抓捕到这个名为月牙谷的屠宰场!
而当引路人本身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老去时,他们就会被回收,变成这些人茧中的一员,成为维持这个邪恶祭坛运转,或者滋养那个未知老祖宗的养料!
阿木的爷爷,那些失踪的驴友,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哪里是什么古镇风俗这分明是一场持续了数百年、以无数生命为代价的、极端残忍血腥的活人献祭!是一个隐藏在现代文明阴影下的、令人发指的人间地狱!
9
啧啧啧……真是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一个阴冷、苍老,带着浓浓恶意和一丝玩味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从祭坛的阴影后响起。
李溪猛地转身,握紧了手中的登山刀和防狼喷雾,将强光手电的光柱射向声音来源!
只见祭坛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穿绣着诡异暗红色花纹黑色长袍的老者。他身材干瘦,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鹰钩鼻,三角眼,眼神阴鸷而贪婪,闪烁着非人的光芒。他手里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一颗暗红色、仿佛还在搏动的眼球状晶石的黑色木杖。
李溪认出了他!虽然衣着和气质大变,但那张脸,分明就是雾隐镇的镇长!那个在公告栏照片上看起来还算和蔼的老人!
是你!李溪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呵呵呵,搞鬼镇长发出一阵干哑难听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在遵循祖训,侍奉‘老祖宗’,保佑我雾隐镇数百年的风调雨顺、人丁兴旺罢了。倒是你,屡次三番打探不该打探的事情,还煽动阿木那个蠢小子……本来还想让你多活几天,等下一个‘引路人’的名额空出来,给你一个‘荣幸’的机会。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只能……提前给老祖宗加餐了!
他口中的老祖宗,毫无疑问,就是这洞穴里隐藏的邪物,或许就寄生在那个诡异的陶罐里,或者,就是这整个活体洞穴本身!
放了阿木!李溪厉声喝道,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她注意到,那些人茧似乎都与地面某种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连接着,而所有脉络最终都汇聚向祭坛上的那个陶罐!
放了他镇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然后让你们跑出去,把我们雾隐镇最大的秘密公之于众让那些愚蠢的外面人来打扰老祖宗的清净毁掉我们数百年的基业你觉得可能吗
他狞笑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黑色木杖,顶端那颗暗红色的眼球骤然亮起,发出一道妖异的光芒!
瞬间,一股强大而邪恶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向李溪袭来!她感觉大脑仿佛被无数根钢针刺穿,眼前发黑,耳边响起无数混乱疯狂的呓语,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想要跪地求饶!
放弃吧……挣扎是徒劳的……融入老祖宗的怀抱……你将获得永生……阴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
不!绝不!
李溪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想起了阿木绝望的眼神,想起了那些被封存在人茧中永世不得安宁的灵魂!一股无边的愤怒和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恐惧!
去死吧!老变态!
她怒吼一声,趁着镇长以为胜券在握、略有松懈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将早已准备好的防狼喷雾,对准他那张布满邪恶笑容的老脸,狠狠地按下了喷头!
滋——!
高浓度的辣椒水准确无误地喷中了镇长的眼睛和口鼻!
啊——!!镇长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捂着脸疯狂地后退,手中的木杖也脱手掉落在地。那颗暗红色的眼球瞬间黯淡下去。
就是现在!
李溪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向还在不断凝结的、包裹着阿木的人茧!她抡起手中的多功能登山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劈砍在人茧最薄弱的顶部!
噗嗤!
坚韧的茧壁被劈开一道口子!但还不足以救出阿木!
你……你找死!!镇长虽然眼睛剧痛,泪流不止,但毕竟是侍奉邪物多年,很快就强忍着剧痛,凭借对环境的熟悉,摸索着捡起地上的木杖,再次对准李溪的方向,杖端的眼球又开始闪烁起微弱的红光!
李溪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次偷袭的机会了!硬拼绝对打不过这个老怪物!唯一的生路,就是毁掉那个祭坛上的陶罐!那是所有邪恶力量的源头!
她虚晃一招,假装再次冲向阿木,在镇长挥舞木杖试图拦截的瞬间,猛地一个矮身翻滚,躲过攻击,同时抓起地上的一块人头骨(!)——此刻也顾不上恶心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祭坛上那个冒着红雾的暗红色陶罐砸去!
休想!!镇长又惊又怒,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嘭!!咔嚓——!!
人头骨精准地砸中了陶罐!古老而邪恶的陶罐应声碎裂!四分五裂!
不——!!!镇长发出了比刚才被喷辣椒水时还要凄厉绝望无数倍的嘶吼!
随着陶罐的碎裂,整个巨大的溶洞开始剧烈地、疯狂地晃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穹顶上那些暗红色的尖锐突起纷纷断裂、坠落!洞壁上那些血管般的纹路疯狂地蠕动、爆裂,喷溅出腥臭的粘液!
祭坛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微微搏动的人茧,表面的红光瞬间熄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枯萎!包裹着阿木的那个未完成的人茧,更是直接崩解、消散!阿木软软地倒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
一股极其庞大、极其古老、极其不甘和愤怒的意识,仿佛从地底深处苏醒,发出无声的咆哮!大量的、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红黑色雾气,从碎裂的陶罐中疯狂涌出,却又像是失去了根基,在洞穴中胡乱冲撞片刻后,迅速变得稀薄、消散……
头顶不断有巨大的石块落下,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这个维持了数百年的邪恶巢穴,正在彻底崩塌!
老祖宗……我的老祖宗啊……镇长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发疯似地哭喊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戾和威势。
李溪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不及多想,冲过去一把架起昏迷的阿木——比想象中要轻得多,
(也许)
是被吸取了太多生命力——将他甩到自己背上,用背包的辅助带勉强固定住,然后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来时的洞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冲去!
身后,是地动山摇的崩塌,是老怪物绝望的哭嚎,以及……某种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在彻底消散前,那最后一声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叹息……
10
李溪背着阿木,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正在迅速崩塌的山洞!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身后传来的巨大轰鸣和震动,让她毫不怀疑,整个月牙谷,连同那个隐藏了无数罪恶的洞穴,正在被彻底埋葬!
外面的暴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红色的雾气已经散去,山林间弥漫着正常的、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李溪知道,那不是梦。背上阿木沉甸甸的(虽然比预想轻)重量,身上混合着泥浆、血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臭液体,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疲惫,都在提醒她,她刚刚从地狱边缘逃了回来。
她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大致的下山方向——与来时那条诡异的路径不同,她选择了一条相对平缓、看起来更像是正常山路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向下狂奔。
阿木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李溪必须尽快带他离开这片该死的山区,找到人烟,寻求救援。
也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当第一缕灰白色的晨光穿透云层,照亮前路时,李溪终于看到了希望——山脚下,隐约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公路!
她几乎是用意志力支撑着自己,背着阿木冲下最后一个山坡,扑倒在冰冷潮湿的柏油路面上。
救命……救命啊……她用嘶哑的嗓子,发出微弱的呼喊。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一辆运送蔬菜的货车缓缓驶来。司机是个憨厚的中年大叔,看到路边如同血人般的李溪和她背上昏迷的少年,吓得差点把车开进旁边的沟里。
哎呀妈呀!你们这是……这是遇到野猪了还是咋地!司机大叔慌忙下车,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
……快……送我们去医院……报警……李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李溪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吊针,鼻腔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有些刺眼。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看到她睁眼,走过来温和地问道。
我……阿木呢那个男孩怎么样了李溪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依旧沙哑。
你别动,你失血过多,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医生按住她,那个男孩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可能吸入了一些……嗯,山里的瘴气,有点神志不清,不过生命体征平稳,正在隔壁病房休息呢。
李溪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他们都活着逃出来了。
医生又询问了一些情况,李溪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声称她们是来户外探险的学生,在山里遭遇暴雨迷路,不慎跌落山谷,侥幸逃生——告诉了医生。关于雾隐镇、引路人、月牙谷和献祭的事情,她一字未提。她知道,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
很快,警察也来了。李溪依旧用之前的说辞应付,只说她们迷路的山区地形复杂,雾气很大,不记得具体位置了。警察做了笔录,看她们确实伤得不轻,又是年轻学生(李溪谎报了年龄和身份),便没有过多怀疑,只叮嘱她们以后不要再冒然去未开发的深山探险。
几天后,李溪和已经清醒但对月牙谷经历完全失忆、只记得自己被打晕的阿木(李溪帮他联系了外地的远房亲戚来接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离开县城前,李溪犹豫再三,还是向警方匿名提供了一条线索,只说雾隐镇可能存在利用封建迷信进行非法活动的嫌疑,并暗示有多名外地游客可能在该地失踪。
后来她通过新闻得知,警方确实对雾隐镇进行了调查。但结果却让她脊背发凉——当警察找到那个偏僻的小镇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变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所有的居民,包括王老板娘、镇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个传说中的月牙谷,则因为不明原因的山体滑坡,入口被彻底掩埋,无法进入。
没有尸体,没有直接证据,只有一些陈年的失踪人口报告和李溪那模糊不清的匿名举报。最终,雾隐镇事件成了一桩悬案,被尘封在档案之中。
李溪回到了繁华的都市,继续她的生活。她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和收集到的部分证据(加密后)交给了她最信任的记者朋友,但朋友调查后无奈地告诉她,缺乏核心证据,很难将此事公之于众,最多只能作为都市传说或奇闻异事来报道。
她依旧是那个追逐风景的旅游博主,但她的镜头,再也没有对准那些过于偏僻、过于神秘的古老村落。
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她偶尔还是会回到那个被浓雾锁住的小镇,看到那些眼神空洞、拄着竹杖的引路人,听到月牙谷深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咆哮和叹息。
她甚至有时会在拥挤的地铁里,在某个不起眼的街角,看到某个佝偻的老人,穿着不合时宜的深色旧衣,用那种浑浊、空洞、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神,隔着人群,遥遥地望着她。
仿佛在无声地问:
下一次,你要去哪里
而她知道,有些阴影,一旦沾染,或许将永远随行。那个关于不存在的引路人的故事,将成为她生命中一个永远无法被阳光彻底照亮的、带着血色和寒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