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鎏金烬 > 第一章

1
乱世联姻
红盖头落下来的那一刻,绣着并蒂莲的缎面蹭过睫毛,我闻到了金线里掺着的檀香
——
是陆家特意用来压制血腥气的。雕花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颠簸中,指尖无意识绞紧了袖中银簪,簪头刻着的并蒂莲纹路早已被掌心汗渍浸得发乌,像极了三年前马厩里那滩被踏碎的月光。
新娘子到
——
喜婆的嗓子像浸了冰水,我被人搀着跨过火盆时,绣鞋尖沾了半片炭灰。盖头掀开的瞬间,殿内烛火突然明灭不定,陆景行端坐在鎏金交椅上,玄色衣摆绣着的金线蟒纹正对着我发颤的指尖
——
那是三年前我亲手替他补过的马夫衣裳上,绝不可能出现的纹样。
林小姐记性如何
他端起茶盏,声音混着茶香漫过来,当年在西郊马场,是谁说‘脏手莫碰千金裙’
满堂宾客的窃笑像细针扎在颈后。我望着他指节上的薄茧
——
那是握惯了马鞭的手,此刻却捏着官窑青瓷,盏底

字暗纹正对着我。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密信突然在脑海里发烫:原来他暗中扶持的
青年才俊,竟是我曾当众甩过耳光的马夫。
给慕容侧妃奉茶。
珠帘轻响,慕容雪踩着缠枝莲纹绣鞋款步而出,腕间翡翠镯撞出清脆声响。滚烫的茶盏塞进我掌心时,她指尖故意划过我腕间旧疤
——
那是三年前她推我落马时,被马刺划破的。膝盖磕在青砖上的刹那,我听见锦缎撕裂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扬起唇角:是。
茶盏底的余温渗进掌纹,我盯着慕容雪鬓边的东珠簪,数着殿角立柱间的距离。陆景行慢条斯理擦拭指尖的动作落在眼底,他袖口翻出的半幅兵图一角,恰好映着窗外巡城卫的旗号
——
三列骑兵,腰间佩刀缠着红绳,是城郊兵营的标记。
送亲队伍行至朱雀门时,我突然踉跄着撞向迎亲侍卫。表哥!
我攥紧那人甲胄上的虎头纹,余光扫过城墙上的瞭望塔
——
共五座,每座间隔二十步,塔顶灯笼三盏横排,是夜间布防信号。那人慌忙推开我时,我看清了他腰牌编号
戊字柒号,属于右骁卫第三屯。
林小姐急着认亲
陆景行的冷笑混着马蹄声传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阴影笼罩着我跌坐的石板路,不如明日随本王去军营认个清楚
我仰头望着他腰间晃动的虎符,鬓边金步摇恰好挡住了眼中冷意。城门下的穿堂风掀起盖头边角,我看见街角巷口埋伏的暗哨,共七人,袖口绣着蛛网纹
——
是慕容家的死士。指尖悄悄在裙摆记下方位,嫁衣上的金线牡丹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过心底翻涌的寒意。
马车重新启程时,车轮碾过的雪水在石板上留下痕迹。我摸着袖中被指甲刻出的布防图,想起父亲曾说:乱世之中,最锋利的兵器不是刀剑,是人心。
此刻隔着车窗望着陆府飞檐,檐角铜铃正对着正西方向
——
那里是屯兵最多的右卫大营。
盖头下的视线落在掌心血痕上,渗出的血珠恰好染在银簪的并蒂莲蕊。陆景行,你以为折辱我便能坐稳权位当年在马厩里,你替我捡起掉落的糖盒时,可曾想过,这盒底刻着的

字,终有一日会成为悬在你颈间的利刃
夜漏三声时,我跪在新房中央,听着窗外巡更声由近及远。嫁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却不敢卸下半分
——
方才奉茶时,我在慕容雪的茶盏里暗下了三日迷魂散,此刻她房里的动静,该正如我所料的寂静。指尖抚过鞋底暗纹,那是用陆府地砖纹路拓下的方位图,每一道缝隙,都将成为明日试探军营的钥匙。
红烛突然爆了灯花,映得喜帐上的双喜字像浸了血。我望着案头那叠婚书,永结秦晋之好
的墨迹未干,却比三年前雪地罚跪时的月光更冷。银簪被我轻轻旋动,露出暗藏的机关
——
里面藏着今日记下的所有布防细节,待明日回门时,便会通过萧云深的暗桩,传到父亲旧部手中。
更声渐远,窗外飘起细雪。我听见远处传来马匹嘶鸣,是陆府马厩的方向。三年前那个雪夜,我曾在这里鞭打你,嫌你牵的马不够温顺。如今你成了这宅第的主人,可还记得,我弯腰捡糖盒时,你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指腹摩挲着掌心结痂的血痕,我忽然笑了。这乱世的联姻,从来不是红线相牵,而是权谋织就的罗网。你以为我是入网的金丝雀,却不知,从你揭开盖头的那一刻起,这张网的每一根丝线,都早已在我掌心缠成了利刃。
2
旧恨难消
深冬的雪粒子打在脸上,比陆景行的话更刺骨。我跪在书房外的青石阶上,单薄的中衣早已被雪水浸透,膝盖下的冰面渐渐与皮肉黏连。三日前那场杖刑留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每呼吸一次,后腰便传来撕裂般的钝痛。屋内传来他批阅奏折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慕容雪娇俏的调笑,像是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那是个阴沉的午后,陆景行突然将一叠信笺甩在我面前。泛黄的宣纸上,是我与阿叙互通的书信。字迹工整清秀,每一笔都饱含着年少时的情意。阿叙是我年少时的玩伴,也是父亲门生的儿子,我们曾在桃花树下私定终身,那个镶珍珠的糖盒,便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和野男人私通的证据
陆景行嘴角噙着笑,指尖却用力将糖盒碾成碎片,林婉,你当本王是傻子
我想开口解释,那些信是父亲被抄家前,阿叙为了帮我传递消息才写的,但陆景行根本不给我机会。锋利的木屑扎进掌心时,我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在这乱世,心软就是致命的弱点。
紧接着,便是无情的杖刑。我被按在长凳上,粗重的竹杖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每一下,都伴随着陆景行冰冷的质问:还敢不敢背叛本王
我紧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始终没有求饶。我知道,此刻的软弱只会换来他更多的羞辱。
子夜惊雷炸响时,小腹的绞痛来得毫无征兆。我蜷缩在冰凉的床榻上,血顺着被褥蜿蜒成河。产婆慌乱的脚步声中,我听见陆景行冷漠的声音穿透雨幕:野种罢了,扔去乱葬岗。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突然笑出声。原来这场联姻,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报复。
当宫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林夫人疯了
时,我正躲在佛堂里,将密信塞进佛像底座的暗格。萧云深跪在蒲团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姑丈旧部已集结三万精兵,慕容雪的残党也愿为我们所用。
我摩挲着墙上新画的王都布防图,突然想起流产那日陆景行眼中的厌恶。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下
清君侧
三个字。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我藏在袖中的半截染血锦帕
——
那是证明腹中孩子血脉的关键证据。
表哥,
我转头望向萧云深,告诉父亲的旧部,再等三个月。
铜镜里,我蓬乱的发丝下,眼底跳动着连自己都陌生的狠厉。陆景行,你既要我生不如死,那我便让你看看,林家女儿的命,究竟有多硬。那些被你碾碎的糖盒碎片,那些落在我身上的竹杖,我都会一一讨回来。
3
真相浮出
铜盆里的血水已经凉透,我盯着漂浮的药渣,听着陆景行在门外与侍从争执的声音。自从他知晓当年信件系慕容雪伪造,便日日来送亲手煎的汤药,可碗底沉淀的朱砂色,总让我想起流产那晚浸透被褥的血。
阿婉,让我进去。
门闩被叩得发颤。我迅速将沾着虎符拓印蜡油的绸缎塞进妆奁夹层,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纹路的凉意。铜镜映出我泛红的眼眶
——
昨夜萧云深带来的消息仍在耳畔回响:陆景行暗中调动了城西驻军。
木门被推开的刹那,陆景行带着满身寒气闯入。他发间落着雪,玄色大氅下摆还沾着泥泞,显然是从城郊军营匆匆赶来。慕容雪死了。
他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临终前承认,是受丞相指使陷害你父亲。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父亲悬在城门示众的头颅,母亲投井前塞给我的银簪,还有阿叙被腰斩时溅在我嫁衣上的血,此刻都化作利刃刺向心脏。但我只是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胸口:为什么不早点查清......
他的手掌抚过我发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趁他低头时,我再次将软蜡按上他腰间虎符,感受着凸起的纹路在蜡面压出清晰痕迹。窗外寒风呼啸,吹得密室暗格里的王都布防图簌簌作响
——
那上面用朱砂标着所有薄弱之处。
三日后,我以调养身体为由搬回太尉府。推开熟悉的雕花木门时,萧云深正跪在满地的舆图间。姑丈旧部已集结五万精兵,
他拔出佩剑抵在喉间,只要娘娘一声令下,定能踏平皇宫。
我抚摸着墙上父亲的画像,指尖拂过他被陆景行砍下的官印。密室烛火突然摇曳,映出角落里慕容雪留下的密信残片。那个蛇蝎美人临终前的冷笑犹在耳边:你以为他爱你不过是要太尉府的兵权罢了。
表哥,
我转身望向萧云深,窗外的雪落在他银白的剑身上,告诉所有暗桩,今夜子时换防。
指尖划过布防图上的禁军营地,那里标注着用鲜血换来的情报,陆景行想要兵权,我便让他知道,太尉府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染指。
当更夫敲过三更,我展开拓印好的虎符纹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上,那些蜿蜒的纹路像极了陆景行昨夜落下的泪。原来最深的恨与爱,都藏在这冰冷的权力游戏里。
4
复仇与抉择
太尉府的雕花窗棂上,喜字剪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我望着镜中贴满金箔的额黄,指尖抚过鬓边那支嵌着东珠的九鸾金步摇
——
这是陆景行亲自命尚宫局打造的,说要重现我及笄之年戴过的样式。可钗头凤凰的尾羽分明是淬过毒的,轻轻晃动便有细粉簌簌而落,与袖中那柄薄如蝉翼的毒匕首遥相呼应。
娘娘,吉时到了。
萧云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抚过腰间暗袋里的虎符拓印
——
三日前凭此伪造的调令已将禁卫军换防,此刻殿外执戟的侍卫,十之八九是父亲旧部。深吸一口气,凤冠上的流苏晃花了视线,却掩不住妆匣底层那叠血书:阿叙临刑前写的绝笔,母亲投井时扯下的玉镯碎玉,还有被陆景行亲手烧毁的林家宗谱残页。
玉辇抬入太极殿时,百盏琉璃灯正将朱漆殿柱映成血色。陆景行立在玉阶之上,玄色婚服绣着金线蟠龙,冠冕垂落的十二旒玉串遮住了他的眼。我想起三个月前在太尉府密室,他冒雪前来忏悔时,眼尾还沾着未化的冰晶,那时我正将拓印好的虎符纹路交给铸器司
——
他以为我中了他的苦肉计,却不知铸器司早被我换成了林家暗桩,真正的虎符拓印,比他腰间那枚早了三日。
一拜天地。
赞礼官的声音在空阔殿内回荡,我屈膝跪下的瞬间,余光扫过殿角阴影里的萧云深。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动了动,那是约定的
西城门已破
暗号。陆景行伸手搀住我时,腕间那串我亲手编的红绳还在,可绳结里藏着的,是能让他禁军指挥使昏迷的药粉
——
就像他让我夜夜梦见流产时的血池,我早将计就计在他每日送来的汤药里下了安神散,此刻他的玄甲卫,正醉倒在偏殿的庆功宴上。
二拜高堂。
望向空无一物的牌位案,我忽然想起父亲的头颅曾悬在这殿外的旗杆上。陆景行说要追封林家为
忠烈,可牌位上的金漆未干,便被他亲手泼了墨。指尖掐入掌心,我对着虚空露出温婉笑意,却在低头时看见他腰间玉佩
——
那是用我流产胎儿的脐带血浸过的,他说这样
血脉相连,如今想来,不过是又一场羞辱。但他不知道,三日前我借
祈福
之名替换了玉佩里的符纸,此刻他的玄甲卫令牌,早该变成一堆废铁。
夫妻对拜。
他的手指扣住我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我闻到他衣间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
是今早处决慕容雪残党时溅上的吧但他不知道,那些
残党
早被我暗中收编,此刻正守在殿外堵住所有退路。金樽递来时,酒液表面倒映着我们交叠的身影,像极了三年前马厩里,他替我牵马时映在马眼的两个模糊轮廓。
陛下可爱这江山
我仰头望着他冠冕下的阴影,声线甜得发腻。
他忽然怔住,十二旒玉串晃动间,我瞥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三年前雪地罚跪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明明亲手折断我的指骨,却偏要替我揉按冻疮。不及你。
他的声音轻得像雪,金樽触碰我唇瓣时,指尖在杯沿划出三道浅痕
——
那是他自以为的
东城门就绪
信号,却不知我早让萧云深在地图上改了标记,真正的伏兵,此刻正从他最放心的北宫门入城。
清脆的碎响惊飞梁上栖鸟。我松开手,鎏金酒杯砸在金砖上溅起酒花,萧云深的呼喝声几乎同时响起:围住太极殿!
陆景行的瞳孔骤缩,望着殿外涌来的黑甲军
——
那是父亲旧部独有的玄色鱼鳞甲,绝非他以为的杂牌军。他下意识去摸腰间虎符,却发现令牌早已被我拓印时调换,掌心只摸到一片冰冷的铜片。
你以为虎符拓印是漏洞
我逼近他,凤冠流苏扫过他胸前玉佩,你以为太尉府的密道无人知晓
匕首抵住他咽喉的瞬间,他忽然看见我发间金步摇的尾羽正在簌簌掉落,那是触发暗卫的信号
——
早在三日前,我便让慕容雪的
残党
伪装成他的细作,将假的布防图送入他的书房。
你毁我清白、杀我孩儿、辱我族人……
我冷笑,指尖划过他震惊的眉眼,而你最大的错,是以为我会像你一样,被爱恨迷了心智。
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撞击声,五万精兵已踏平他的城郊大营,萧云深捧着染血的禁军大印跪地:请陛下登基!
陆景行忽然跌坐在龙椅上,望着我袖中露出的真虎符
——
那是今早他替我描眉时,我从他暗袋里调换的。玉玺还在他掌心,却已抵不过殿外
清君侧
的山呼声。我抚过嫁衣上的金线牡丹,忽然想起慕容雪死前的话:你以为他爱你
此刻答案已不重要
——
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爱,而是让这江山,再无陆家的立足之地。
跪下。
我踩着他的衣摆,将匕首抵在他后颈,当年你让我给慕容雪奉茶,让我在雪地跪了三日,现在
——
殿门轰然打开,晨光中,林家军旗猎猎作响,该换你尝尝,这龙椅下的金砖,有多冷。
他抬头望我,终于发现我耳后那点朱砂痣
——
那是母亲临终前替我点的,与太尉府密道的启动暗号一模一样。而他耗尽心力布下的局,不过是我复仇棋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子。
玉玺落在我掌心的刹那,太极殿的穹顶之上,启明星正悄然隐没。我望着萧云深率人跪下,听着
吾皇万岁
的山呼,忽然发现掌心的血,正沿着玉玺蟠龙纹,在金砖上洇成一个完整的


——
这才是我要的结局,没有心软,没有犹疑,只有权力碾碎旧恨的,绝对胜利。
5
尘埃落定
冷宫的铜锁在子夜时分发出轻响,我提着鎏金暖炉跨过门槛,炭火烧得手腕发烫,却暖不了殿内刺骨的寒。陆景行倚在青石板上,玄色囚衣沾满霉斑,唯有腕间那串红绳还鲜艳如血
——
是我登基那日,特意让人替他换上的。
陛下今日批了二十三道折子。
我揭开暖炉,将炖好的参汤搁在石桌上,西域进贡的雪燕,臣妾记得你从前最爱加半勺蜜。
他抬眼望我,眼尾的细纹里落着灰,却仍像当年马厩里那个会替我拂去裙摆草屑的少年。
瓷勺碰着碗沿的声音在空荡殿内回响。他接过汤盏时,我看见他指尖抚过碗底暗纹
——
那是太尉府的莲花印,与我袖中藏的毒瓶花纹相同。三年前他让人在我药里掺朱砂,如今我便在这参汤里溶了七日断肠散,药性发作时,连太医也诊不出端倪。
阿叙的妹妹,上月被封为昭仪。
我望着他喉结滚动,数着他咽下第三口汤的时间,她总问我,当年在马厩替她兄长收尸的,是不是你。
他的手突然一抖,汤液溅在红绳上,晕开浅褐的印子。我知道,他想起了那个被他腰斩的少年,想起了自己亲手将断首踢到我脚下的场景。
更漏声里,他开始剧烈咳嗽。我蹲下身,替他擦去唇角的血沫,指甲深深掐入他后颈
——
那里曾有个胎记,像极了我父亲官印上的蟠龙。你说过,若我坐上龙椅,便让我看这天下姓林。
我贴着他冰凉的耳垂轻笑,可你忘了,姓林的江山,容不得陆家的余孽。
他猛然抬头,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惶。从前他罚我跪雪地,毁我糖盒,甚至说孩子是野种时,眼中总有掩饰不住的灼热,可此刻,那点光正在迅速熄灭。你……
早就知道……
他抓住我手腕,力道却像抓着一根稻草,虎符是假的,密道……
也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
我抽出被他攥皱的帕子,上面绣着刚出生的皇子襁褓图。他瞪着那抹明黄,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血沫喷在我嫁衣上:原来你早就有了孩子……
在我喝你每日送的汤药时,在我以为你还恨着我时……
话音戛然而止,他瞳孔渐渐涣散,指尖还停在帕子上皇子的眉眼处
——
那是照着他年少时的模样绣的。
殿外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我起身整理衣饰,指尖抚过腰间新刻的

字玉牌。当暗卫抬走他的尸体时,我看见红绳从他腕间滑落,露出三年前我用簪子刻的小字:婉娘安好,景行便好。
炭火烧尽最后一点暖意,我将毒瓶埋入他枕过的草席,就像当年他埋了我流产的孩子。
三日后,太极殿垂落素白帷幔。我抱着襁褓中的皇子坐在龙椅侧,听着大臣们争论景帝的谥号。暴毙
二字写进起居注时,我轻轻晃着手中的拨浪鼓,上面刻着太尉府的莲纹
——
从今日起,这天下再无陆景行,只有昭朝第一位垂帘听政的婉后。
改国号的诏书在孟夏颁布。我望着

字印玺砸在黄绫上,忽然想起慕容雪死前说的
你以为他爱你。殿外,新栽的梧桐树正抽出嫩芽,却再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在我路过时特意让人扫净落叶。指尖划过案头他的绝笔信,墨迹未干的
阿婉
二字旁,晕着点点泪痕
——
原来他早知这杯参汤是最后的饯别。
史书工笔落下时,我正在批阅西域送来的地图。景帝暴毙,婉后临朝,改国号为‘昭’。
寥寥数语,便抹去了所有爱恨纠葛。合上图卷,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听见襁褓里的孩子发出一声啼哭。指尖抚过他眉间朱砂,与我耳后那点红痣相映成趣
——
这便是权力最好的传承,干净,凛冽,不带一丝旧梦的余温。
冷宫的钥匙被我亲手投入护城河那日,水面倒映着新漆的朱红宫墙。从此这天下姓昭,而我是昭朝唯一的光,哪怕这光里浸着毒,染着血,也终将照亮所有敢直视它的人
——
就像当年马厩里,那个被我嫌恶的小厮眼中,永远追随着我的,炽热而卑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