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以为办完喜事的陈兴旺从此以后便双脚踏上了幸福路,会一直高兴下去呢,没想到,没出仨月,他的脸又开始耷拉下来了。晚上不怎么忙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端着烟袋愁眉苦脸地对着虚空长吁短叹。
哟,还不行吗儿媳妇都娶进家里来了,还是百里挑一的。一家子人不愁吃不愁喝的,还惆怅什么呢我不无揶揄说。
陈兴旺长叹一声:唉,这人啊,什么时候都有什么时候的事儿,没有素净的时候。
这话听上去是那么的耳熟,倒好像与哪位哲学家说的相类似;我仔细搜寻了一遍记忆,依稀记得哪位哲人大致说过这样一句话: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时痛苦,满足时便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咦想不到这文墨不通、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的乡野村夫,竟也能说出这么颇有哲理意味的话来。
当然,陈兴旺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一直严守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口风把持得紧。听那些把式和村民们说,田玉英刚嫁进陈家的时候被一家人捧在了手掌心里,尤其是陈兴旺,恨不能把她搁在板上供着。怎奈田玉英不识抬举,一天到晚脸哭丧着。热脸蹭了个冷屁股,久了,黄大脚脸上和口中的蜜的含量也就越来越稀薄了。
有些事情说起来还真令人匪夷所思,陈传玉和田玉英的新婚蜜月期还没有结束,就有人开始关心起他们的子嗣问题了。尤其村上的那些老少娘们儿,一见到黄大脚的面便会向她打探儿媳妇是否有喜了的消息,而且,往往又在得到答案以后把嘴一撇,这点可比不上她老婆婆了。说得黄大脚高高的颧骨上立刻飞来两朵红晕。这个伶牙俐齿,一向争强好胜的泼辣女人,面对打探者的一脸的真诚和善笑容又不好发作,只能尴尬地忍住不悦,暂缄其口。然而她们也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因为紧接着她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好心和善意:她们一一向她推荐偏方,并帮着她出主意。
黄大脚一一依法炮制。
当年的小母鸡的头生蛋用蓖麻叶裹上放锅里煮了,趁热连蛋带叶和着汤一起吃下去,一次一个,七个为一服,要连续吃七天。直吃得玉英每每看见大叶子的植物就条件反射得恶心反胃。
黑色翻毛公鸡,要从头黑到爪,全身没有一点杂色的。依然是当年的鸡(童子鸡),依然用蓖麻叶裹了,依然七个为一服。不同的是要放到锅底下去烧。尽管对鸡的要求有点苛刻,但是有亲戚和一整村邻居的热心,这一服还是凑够了。只是每一次将小公鸡绑了,裹上麻叶扔进锅底下时,小公鸡凄厉的惨叫声实在令人心惊肉跳、头皮发炸。更不用说那烧焦的皮毛与内脏的腐臭味了。所以,每吃一只,玉英都要承受着一次虐杀与被虐杀一样的痛苦折磨。
这样,又一个疗程吃下去,玉英的肚子仍然不见有什么动静,身上每月来一回的客人依然如期而至。这当然瞒不过黄大脚的眼睛。
不然,过几天让您爷带你找顾先生号号脉看看
黄大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温度已经几近于结冰霜的零度,甚而还带着些愠怒;当然,心里的温度已经早先于脸上,达到了零度以下了。
玉英满腹的委屈和怨怒却无法启齿。事实上,她的儿子陈传玉不仅患有癫痫症疾病,而且,他生命中最宝贵的那个部分,也即陈家赖以传承香火的那个东西,自打同玉英同床共枕以来,一直像秋天稻田里的谷穗,始终对着大地低着谦逊的头颅。
偏偏这时候她的女儿陈大妮儿又来走娘家。陈大妮儿不仅自己挺着孕肚,同时还带来了其小姑子李香云也有喜了的消息。其实陈大妮儿怀孕也不过才三个多月,还远没到露怀的时候,但是却得胜的将军似的,两手拤着后腰,挺胸腆肚的人前人后地转悠。
陈大妮的到来和离开无疑给陈家内战埋下了导火的捻子。
黄大脚内心的火焰再也拢不住了。
这天早上,玉英恹恹地走出房间。一夜的折腾,她的头像水斗一样沉重,两条腿干柴棒一样,努力地支撑着整个身体。
院子里一群公鸡母鸡正悠然自在地在那里漫步,它们个个羽毛油亮,脸蛋儿鲜红,瞪着圆圆的眼睛或东张西望或在地上觅食。一只芦花公鸡似乎发现了一只虫子或一粒粮食,又黄又尖的嘴将粮食或虫子叨起又放下,放下又叨起,咯咯咯咯咯咯地叫唤着母鸡。黑母鸡追着黄母鸡的屁股跑过来与黄母鸡抢食,被芦花公鸡啄了一下,黑母鸡吱哇一声,扑棱一下翅膀逃开了。另一只红腰玉白公鸡正在向一只黧黑母鸡蹬腿亮翅调情;一只长尾巴黑母鸡钻进了鸡窝,一会儿又从鸡窝里跳了出来,咯咯嗒,咯咯嗒地冲着堂屋门叫唤……
玉英低着头从茅房出来的时候恰与黄大脚撞个正着。
你又洗衣裳[1]了
玉英的脸上一阵子热血涌胀;她咬咬嘴唇,把本来已经低着的头颅又向胸口压近了几分。她心里清楚她这是明知故问,是在使心计。于是内心的厌恶和恨意又一次胀满了胸膛。玉英紧咬着嘴唇默默穿过庭院,到粪坑旁边青石台上的洗脸盆里去洗手。这时,空中传来了一阵当——当——的敲铃声,生产队集合下地的时间到了。玉英匆匆地把手洗了、擦干,然后拿起锄头准备出门下地劳动去。
小屄,还不下蛋,天天光抱空窝,白赚我粮食吃!
黄大脚把一把谷子用力掷抛在地上,临转身踅回堂屋的时候,又对着玉英狠狠地剜了一眼。
玉英一跺脚,把刚刚扛到肩上的锄头咣当一声撂到了地上,然后悻悻地走进西厢房,砰的一声摔上房门,躺在床上,寻死觅活的再也不肯起来。
我对黄大脚虽然说不上十分熟悉倒也有个一知半解,因为刚来牛栏院喂牲口那会儿有人给我说起过她:高挑个儿,大脚板,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的又扁又平漫长脸,尖下颌,一对绿豆眼滚到两头。她原是本村付有财的老婆,和付有财在逃鬼子反的路上成的亲。
那时候,黄大脚才只有九岁,新裹了脚不久,站立和行走需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能完成。偏巧这个时候日本鬼子打过来了,在关乎美丑与生死的大是大非面前,黄大脚的爹娘还算明智,同意她扯掉裹脚布,然后一家人随着逃反大军离开了家园。三个多月心惊胆战、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黄大脚先丢掉了一个弟弟,后又失去了父亲,最后才邂逅到付有财一家。黄大脚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和付有财定下了娃娃亲。这时,惊魂未定的黄大脚母亲怕兵荒马乱中再有什么闪失,就和亲家商量:先成亲,待成人后再圆房。于是他们就选择了一块平坦开阔地,然后插草为香,让黄大脚和付有财学着成人的模样拜了天地。
到日本鬼子投降以后,这对年轻人一个已经长成膀阔腰圆的男子汉,一个已出挑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付有财的父母天天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一家人火速返回家园着手准备圆房的事情。可是高门大院的六间房屋倒的倒塌的塌,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付有财和他的父亲、叔叔一起先把院子里的两具死尸抬出去,丢进坑里埋了,再抬土、担水、和泥,修缮坍塌的房屋。黄大脚和婆婆清理完院子里的荒草,便在大门外的一棵大树底下支起锅灶做饭。就在锅里的水烧到吱吱响,婆婆张罗着找东西下锅的时候,只听院子里嘭的一声巨响,一只脚丫子扑通一声落到了锅灶的旁边。手拿烧火棍正往锅底下续柴火的黄大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多想,而是本能地从地上爬起来,挓挲着两手跑进院子里。只见刚收拾完的院子一片狼藉。泥堆上,浑身血肉模糊的叔叔抬手指了指屋框子就毙过命去。先前还在院子里追逐蜻蜓、蝴蝶的八岁的小叔子,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仰面倒在墙根儿附近,头和肩膀下面的土地上,一大滩殷红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扩展着范围……
事后那些帮助过黄大脚收拾掩埋碎尸的人依经验推测说,一定是付有财父子在破屋框子里干活的时候,铁锨或镐头意外地碰到并引爆了手雷或者炸弹。因为回归故土、重建家园的当口儿,这样的事情频频发生,无论本村还是邻村都屡见不鲜。
安葬完付有财的黄大脚被人用一根红线和陈兴旺拴到了一起,单等着她守孝期满以后再跨二道门槛。谁知黄大脚给付有财烧完周年走了趟娘家,从娘家回来的路上又被人给劫了去。
黄大脚在消失了大半年以后,突然于一天被一个满脸毛胡子的黑脸汉子用独轮车推着出现在黄庄。原来是黄大脚使用金蝉脱壳之计,骗劫掠者去认亲。那毛脸黑汉以为生米既已煮成熟饭,且黄大脚的肚子里也有了他的种,他们弟兄四个一起抢来的这个媳妇就再也跑不掉了,他们这四个光棍儿再也不用为传宗接代和养老送终的事情发愁了。没想到丈母娘家的板凳还没有暖热,那毛脸黑汉就被丈母娘和丈母娘家的族人一阵棍棒撵了出去。
黄大脚这才又嫁给了陈兴旺。
我想,但凡人的性格形成,除了天性,也即遗传基因外,绝大部分取决于其成长的环境。黄大脚的泼辣、刁钻一定与她曲折的人生经历有关。而面对那些挑衅的打探者们,黄大脚没有骂篇儿,没有怨怼,并不代表她做人修养上有所改善,只是她把所有的怨恨都转嫁到了玉英的身上。
玉英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两天,陈兴旺和陈传玉父子两个端茶倒水地在床前转悠伺候了两天,期间又是许诺又是哄劝,就差打躬作揖在床前下跪了。最后黄大脚不得不出场。黄大脚先是赌咒发誓否认自己的说辞与玉英有关,继而再乖儿心肝地又哄又夸好话说尽,最终总算给说好了,劝起床了。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天,不知道黄大脚又哪一根筋抽风,指桑骂槐咋呼:小狗小猫还能生养唻!
这一回田玉英可不容了,立即手指着黄大脚回敬道:你个老母狗会生!生了个羊羔疯你自己不知道吗!
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你一进门就成了羊羔疯了呢!啊!别说他还没有这种病,就是有,也都是你咒的!你妨的!你害的!
黄大脚歇斯底里地叫着,一蹿一蹦上前去打玉英。两个人就撕扯到了一起……
恰在这个时候陈传玉出现了。陈传玉一把抓住玉英的脖领子,手脚并用的一阵子暴打。
我亲眼见证了她们的这次吵骂和厮打。当时,我正牵着牛从他们家门口经过,他们家的双扇大门大开着,门两边石灰水粉刷过的泥土的院墙由于部分墙皮的脱落变得像灰褐两色不规则图案的拼图,墙头上支棱着寥寥几茎打蔫儿的野草和几根马齿苋枝条。门框上的喜联已经被太阳晒、雨水洗得褪了颜色,而且一侧的下半截已经不复存在,另一侧的最后一个字安字被谁用圆珠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号。院子里晒着衣服。晾衣绳上,从青布白腰缅裆裤、月白色中式大襟褂、打补丁的印花床单,到补裆的裤衩、月经带、女人的乳罩等,像万国的旗帜在迎门招展。突然,旗帜的后面滚出来两个女人……
霎时间,那些收工回家的四邻八舍的邻居们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在牛栏院闻听到动静的陈兴旺一溜小跑回到家门口,众人看到陈兴旺,纷纷向后退去了约有半步,这才给让出一条二尺多宽的通道来……
据说是陈兴旺飞起了两脚才平息的这场战争。当然这两脚一脚给了陈传玉,一脚踹在了黄大脚的后腚上。陈传玉立马撒开手溜了。黄大脚趔趄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她的手里还攥着几绺头发,白洋布褂子的大襟少了半拉,两只西葫芦一样的奶子暴露在白晃晃的日头底下。
混账东西!不要脸啦!陈兴旺又赶上左右开弓甩了两巴掌。
黄大脚双手捂着脸蹲下身子,然后又就势坐到地上岔开了两条长腿。
姊妹娘们儿兄弟爷们儿你们都看到了啊!一家人跟盼星星盼月亮的样,娶到家来跟接三神的一样呀,盼来娶来的却这么个东西啊!阿——呀!她自己是个狐狸精、扫帚星不说,还非得说成是俺儿的不好——啊!姊妹娘们儿们呐,您都是看着俺儿长大的啊,打小就聪明伶俐啊俺的儿——娘的好儿……啊——小的时候吃妈妈就知道吃一个拿手捂住另一个护着,等到把这个吃空了该换吃另一个的时候才把小手松开啊!——啊!……俺的儿呀,俺的好儿!长大了啊,只要娘说一声身上哪哈儿不好受啊,立马就驮着我上医院呐。他怕娘受委屈啊!——从来都舍不得使车子拉,也不舍得用车子推啊!他怕娘在在车子上颠得慌啊!……俺的儿啊——娘的好儿啊!娘命苦你比娘的命还苦哇……
黄大脚脑后的柿饼鬏儿早已经散开了,她头发披散着,巫师做法一般:身子一俯一仰,两只手一会儿对着天空拍巴掌,一会儿又轮番着拍打自己的胸脯和土地。
大伙您都看到了吧,啊!快看看这是户什么人家啊!自打我进门儿起,她就一天到晚跟讲汉书似的——她儿吃她奶了、她儿吃她奶了,一天恨不能说上三遍!五遍!八遍!敢问哪一个不是吃他(她)娘的奶长大的啊你自己不也是吃你娘的奶长大的吗啊!
敢情吃你的奶就欠下你的债了!就算欠债,那也是你儿欠的!又不是我!凭什么念秧给我听!想讨债你去问您儿要兮,也该不着跟我说呀!动不动给我脸看,时时刻刻想拿话压我!欺负我!我今天实话告诉你吧:打从今天起,再想拿捏我、给我气受没门儿!也瞎定了你的熊眼……
牛栏院门口的老柿树底下正在上演着精彩的独幕话剧。
这正是一个季节里最闲暇的日子,也是一天当中最闲暇的一段时光。因为日光赤烈、暑热难忍,也因为黎明即起的一整天的弯腰弓背劳作的疲惫需要休息。
这也正是他们坐在凉阴里谈天说地,评判是非的好时候。因为一年到头,除了大喇叭里大队书记社员同志注意了的公鸭一样的嗓音和外加一两次《地道战》、《地雷战》电影以外,再无任何可供慰藉空虚灵魂的文化娱乐;更因为长久的囿居固陋的生活方式。所以,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有拿东家长西家短来祭口舌的习惯。
老柿树坐落在牛栏院的大门口北旁。这棵树的树龄早已超过了百年以上;双人合围粗的树干,因为芯木的腐朽和树皮的开裂而几乎变成了一个门洞大开的小木屋。然而却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像一片遮天蔽日过滤暑气的云彩。
老柿树底下,贾传礼、姚开光两个车把式和大炮、大炮媳妇,守美的媳妇,还有香兰她娘,狗蛋儿他娘,三换的娘和三换的奶奶……他们有的吸着旱烟袋,有的搓着麻绳,有的缝着鞋帮,有的在拉扯着麻绳纳鞋底。他们或站、或坐、或蹲地围成一大圆圈。每个人都既是演员又是观众,同时还是评论家。
他们的嘴巴可以跑火车——周游列国。于是,前世今生积淀下的对陈兴旺一家的恩怨乃至忌妒又被记起,重新咀嚼起心底的那些记忆,现在,正是攻讦和剿杀的最佳时机。于是语言与笑声便成了不露血刃的刀子。
当然还有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但是他们对成人世界的精彩剧情和演出不感兴趣,而是逮住难得的撒野机会在人缝儿和树洞里钻进钻出,围绕着树干和人圈子相互追逐着嬉戏和打闹。
当然,每场表演都少不了一个主角。眼下,大炮的媳妇手里拿着蒲扇站在一圈子人当中,不时用蒲扇拍打一下身上的苍蝇抑或是牛虻,一个人一会儿黄大脚、一会儿田玉英地不断转换着角色。随着一招一式的表演,胸脯和两扇大腚以及胳膊上的赘肉也都在作着同一频率的颤动。大炮媳妇偶尔也有忘词的时候,但立马会有周围人及时提醒或补充,以让话剧,也即热闹持续到生产队敲铃上工的时候再结束。
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剧情正表演到高潮处,陈兴旺出现了。香兰她娘和守美的媳妇两个人眼尖,看见陈兴旺从大门出来直接向东走来,便赶忙对大炮媳妇努嘴、使眼色,同时低声说,来了,来了。大炮媳妇正在兴头上没有反应过来。大炮厉声喝道:行了!你咋恁想说啊!大炮媳妇这才泄气的皮球一般垂下胳膊,耷拉下眼皮,在人缝里找到自己的小板凳坐下来。
陈兴旺家离牛栏院只有几十米远的距离,当中仅隔着两户人家。牛栏院处在丁字胡同的一部,回大门朝西,与陈兴旺家门口的胡同正对着。
陈兴旺气哼哼地从人群跟前经过的时候满脸涨得通红。他头也没抬,大步流星地朝着牛栏院大门径直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柿树底下短暂的阒静似乎是在为后续养精蓄锐。大家面面相觑、稍稍安静了片刻,不一会儿,不知谁率先打破沉静,然后又开始咕咕唧唧探讨起陈兴旺一家的熟对熟错来了。
即使陈兴旺一家打架的事情过去了半个多月时间了还依然有人在谈论。说当时陈兴旺扇了黄大脚两巴掌后,又拉开架势要用皮垂捣她的,幸亏被队长和他表侄给拉住、拽走了,不然,黄大脚就更惨了。说陈兴旺真不是个东西,新媳妇才刚娶进门几天啊这就开始拆乎自己老婆了……
[1]
方言,由不干净转化而来,指女性来月经,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