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簪缨世族,一朝倾覆,沈家明珠蒙尘,沦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陆宴臣阶下囚,笼中雀。
金丝帐暖,他指骨冰凉,抬起我下颌,凤眸沉沉,语调不起波澜,却字字淬着寒意：
沈明珠,既入了本王的府,便要守本王的规矩。不该看的莫看,不该想的莫想,安分些,懂么
我敛去眸底翻涌的恨与冷光,纤腰微折,声若蚊蚋：……是,王爷。
心中却念着父兄惨死之状,默语：陆宴臣,此仇此恨,我必百倍奉还。
我垂眸扮演着温顺,实则每一寸肌肤都在抗拒他的碰触,每一缕呼吸都在计算如何接近真相。
他以为掌控了我的身,却不知,我这颗复仇的心,早已在暗夜里磨砺成最锋利的刃。而他的存在,是我必须跨越的深渊,亦或是……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变数
1
三日前,我还是沈府的嫡长女沈明珠,有爹娘疼爱,兄长呵护,京中贵女无不艳羡。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父亲被冠以通敌叛国之罪,兄长受牵连,满门抄斩,唯我因早年与皇家有过一丝口头婚约的牵扯,被留下一命,却成了罪臣之女,送入了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陆宴臣的府中。
他是皇帝的亲叔叔,手段狠戾,据说沈家倒台,他在其中功不可没。他是我的仇人,是我午夜梦回,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魔鬼。
可如今,我却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扮演一只柔弱无依、贪慕虚荣的雀儿,只为活下去,查清真相,为父兄报仇雪恨。
抬起头来。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依言抬首,撞入他深邃如寒潭的凤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审视和冷漠,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他容貌极盛,俊美得近乎妖异,却也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
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听雪苑’。他淡淡吩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府中自有规矩,若有逾越,休怪本王无情。
妾……明白。我咬着下唇,强忍着屈辱,应声道。
他似乎满意了我的乖顺,转身欲走。我却在他转身的刹那,捕捉到他袖口微不可查地沾染的一点墨迹,与父亲书房惯用的徽墨颜色极为相似。我的心一缩。
他,果然与父亲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他离开后,我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是一片红痕。环顾这名为听雪苑的精致院落,亭台楼阁,花木扶疏,无一不奢华。可在我眼中,这里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我要忍,要装,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接近他,找到证据。
沈明珠,你不能倒下。为了沈家,为了父兄,你必须活下去,像一株依附巨树的菟丝花,看似柔弱,实则根须早已悄然蔓延,只待时机成熟,便能绞杀一切。
2
摄政王府的后院,从来不是清净地。陆宴臣虽未立正妃,但府中美人如云,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更是她们眼中钉、肉中刺。
入府不过数日,明里暗里的刁难便接踵而至。今日是茶水泼湿了我的裙摆,明日是赏赐的首饰不翼而飞。我一概隐忍,只做泫然欲泣、惶恐不安的模样。
瞧瞧,这就是王爷新带回来的美人儿果然是罪臣之后,上不得台面,连杯茶都端不稳。说话的是李侧妃,仗着娘家势力,素来跋扈。
我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妾……妾身失仪,请娘娘恕罪。
余光里,我瞥见不远处的回廊下,陆宴臣正负手而立,冷眼旁观。他似乎并未打算插手,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将我带回府,或许本就是为了羞辱我,或是将我当作一件稀罕的玩物。
然而,就在李侧妃得意洋洋,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陆宴臣却淡淡开口：李氏,聒噪。
仅仅几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李侧妃瞬间白了脸,噤若寒蝉,慌忙行礼告退。
我心中微动。他这是……在替我解围不,不可能。大约是嫌李侧妃打扰了他的清净。我如此安慰自己,继续扮演着受惊小白兔的角色,怯生生地向他道谢：谢……谢王爷。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依旧是那般冷漠：往后,离书房远些。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昨日,我曾借口迷路,无意间靠近了他的书房重地。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是,妾记下了。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陆宴臣,你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想要从你这里找到破绽,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3
为了获取更多信息,我开始刻意制造与陆宴臣偶遇的机会。或是在花园抚琴,弹奏他或许听过的曲子；或是在他必经之路上不慎遗落一方绣着特殊花纹的手帕——那是父亲旧部联络的暗号之一。
他大多时候视若无睹,偶尔目光扫过,也只是冰冷一片。
直到那一次,我无意中在他书房外徘徊,恰逢管家出来,手中捧着一叠文书。我假装脚下趔趄,撞了上去,文书散落一地。
大胆！管家怒喝。
我慌忙跪下,捡拾着文书,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其中一份,上面赫然写着江南盐运几个字。父亲出事前,正是在彻查江南盐运贪腐案！
心跳骤然加速,我强作镇定,将文书整理好,双手奉还,脸上满是惶恐：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陆宴臣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直抵我内心深处。
我低下头,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一半是演戏,一半是真的恐惧。
无碍。出乎意料,他并未发怒,声音甚至比平时温和了一丝,起来吧。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敢看他。
下次仔细些。他淡淡道,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管家,将东西送进来。
直到书房门再次关上,我才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他没有责罚我是没看出我的意图,还是……另有打算
那一瞬间的目光停留,究竟代表着什么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深思,只觉得这个男人越发深不可测。而我,就像行走在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4
宫中设宴,陆宴臣作为摄政王,自然要携家眷出席。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点了我随行。
这在府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李侧妃等人看我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穿着他命人送来的华服,坐在马车里,心中却无半分喜悦。我知道,这不过是他向外界宣示对我这个战利品所有权的手段。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我安静地坐在陆宴臣身侧,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一位与沈家素有嫌隙的御史千金,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走到我面前,语气轻蔑：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哦,不对,如今该叫什么沈……罪女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不少目光,其中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袖,身体微微发抖,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放肆！
清冷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宴臣甚至没有看那位千金,只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但仅仅是这两个字,便让那位御史千金吓得花容失色,酒杯都险些拿不稳,慌忙跪下请罪。
本王的人,也是你能置喙的陆宴臣放下酒杯,目光终于落在那位千金身上,眼神冰冷刺骨,掌嘴二十,拖下去。
立刻有侍卫上前,不顾那千金的哭喊求饶,将她拖了出去。清脆的巴掌声隐隐传来,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我愣住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维护了我在如此公开的场合
我抬头看向他,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神色淡漠地看着歌舞。
王爷……我声音干涩。
食不言。他打断我,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我低下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颜面还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或者……他对我,并非全无一丝在意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我强行压下。沈明珠,清醒一点！他是你的仇人！他所有的行为,都可能只是更深沉的算计！
可无论如何,今夜之后,宫中和府中,恐怕无人再敢轻易对我无礼了。而这份突如其来的庇护,我该如何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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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宫宴上陆宴臣那番敲山震虎的余威,我在王府的日子确实安生了不少。这给了我更多暗中行事的空间。
我需要证据,证明我父亲的清白,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而陆宴臣的书房,无疑是最有可能藏匿线索的地方。
经过数日的观察,我摸清了书房守卫换班的规律。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避开巡逻的侍卫,如同鬼魅般潜入了那间象征着权力与秘密的禁地。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卷宗典籍。我不敢点灯,只能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翻找。
我的目标很明确——与江南盐运案相关的文书,或是任何提及沈家的卷宗。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就在我即将放弃之际,指尖触碰到一个暗格。轻轻按下,暗格应声而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我屏住呼吸,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我颤抖着手展开信纸,借着月光辨认字迹——那竟是父亲的笔迹！
信中,父亲提到了他查案受阻,似乎察觉到了背后有更庞大的势力在操控,并隐晦地提到了一个姓氏——陆
难道……真的是陆宴臣
就在我心神巨震,试图将信件内容牢牢记在心里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冰冷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
是陆宴臣！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
沈明珠,你好大的胆子！他的声音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冽,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模样,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我只是……迷路了……我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目光扫过,脸色愈发阴沉。
迷路迷到本王的书房暗格里来了他冷笑一声,猛地扼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说！谁派你来的！
没有……没有人派我来……剧痛让我眼泪直流,我拼命摇头,王爷,我只是想……想看看有没有关于我父亲的消息……
关于你父亲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随即又被冰冷的怒火覆盖,沈家的案子早已盖棺定论,你想翻案凭你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得我心口生疼。
看来,是本王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他松开我的手腕,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却更令人心悸,来人！
立刻有侍卫应声而入。
将她带回听雪苑,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侍卫架起瘫软的我,毫不留情地将我拖了出去。临走前,我最后望了一眼陆宴臣,他站在原地,背对着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我被囚禁了。
这一次,他眼中再无半分先前或许存在的纵容,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杀意
我闭上眼,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不仅没能找到有力的证据,反而彻底激怒了他。我的复仇之路,似乎走到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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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在听雪苑的日子,如同坠入不见天日的深渊。房门外时刻有侍卫把守,窗户也被钉死,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笼中之鸟。
起初的几天,我沉浸在绝望和恐惧中。陆宴臣那晚的眼神,那毫不掩饰的怒火,让我确信他与沈家冤案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就是主谋。我恨他入骨,却又无能为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一些微妙的变化,让我原本坚定的想法开始产生一丝动摇。
送来的饭菜依旧精致,并未因我失宠而克扣。我因那晚挣扎而扭伤的脚踝,每日都有上好的伤药送来,那药膏细腻清凉,绝非普通下人能用到的品级。
更奇怪的是,负责看守我的侍卫换了几批。起初那些侍卫眼神冷漠,甚至带着几分轻蔑。但后来换上的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规矩了许多,从未有过任何不敬之举。
有一次,我假寐时,听到门外两个小丫鬟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前几日那个在背后议论沈姑娘的张嬷嬷,突然被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真的她不是李侧妃的人吗
谁知道呢,听说是冲撞了王爷,真是活该！
张嬷嬷我记得她,曾在我失势后,不止一次对我冷嘲热讽。她突然倒霉,是巧合,还是……
我的心湖泛起涟漪。如果陆宴臣真的恨我入骨,视我为眼中钉,又怎会容许这些优待存在他完全可以让我自生自灭,甚至暗中除掉我。
难道……他对我的囚禁,并非完全出于愤怒,而是另有目的比如,保护
这个想法让我打了个寒颤。保护我怎么可能！他是我的仇人啊！
可那些伤药,那些被惩处的下人,又该如何解释
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陆宴臣这个男人,就像一团浓重的迷雾,让我完全看不透。我对他恨意依旧,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我所认定的真相,是否真的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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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内心挣扎,对陆宴臣的态度产生微妙变化时,他却给了我致命一击。
那一日,他突然出现在我被囚禁的房间。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面容冷峻,只是眼底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卷宗扔在我面前。
看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真相’。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淬了冰。
我颤抖着手拿起卷宗,映入眼帘的,是沈将军通敌叛国罪证几个大字。下面罗列着一条条所谓的证据——伪造的信件,被篡改的军报,甚至还有几位人证的画押。
每一条,都指向我的父亲,将他钉死在叛国贼的耻辱柱上！
不……这不是真的！我爹爹绝不会通敌！这都是伪造的！我失声尖叫,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些所谓的证据,漏洞百出,只要稍加细查就能发现问题,可偏偏它们就被呈了上来,定了父亲的罪！
伪造陆宴臣嗤笑一声,俯身靠近我,冰凉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沈明珠,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铁证如山,你父亲就是通敌叛国,罪有应得！
不！是你！是你陷害我爹爹！我几乎崩溃,积压在心底的恨意和绝望彻底爆发,陆宴臣,你好狠的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沈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失望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他松开我,后退一步,语气带着一种彻底的漠然,原本以为你还有几分小聪明,没想到如此愚不可及。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沈家覆灭,是咎由自取。而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或许还能留条贱命。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拂袖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被绝望和冰冷彻底吞噬。
伪证……他说这是铁证……他亲口承认父亲罪有应得……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动摇,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果然是元凶！他不仅毁了我的家,还要用这些肮脏的伪证来践踏父亲的清誉！
我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痛得无法呼吸。眼前一片黑暗,世界仿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恨意和冰冷。
陆宴臣,我与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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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之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恨意如同毒藤,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支撑着我仅存的意志。我不再哭泣,不再辩解,只是沉默地等待着机会。
陆宴臣没有再来看过我,仿佛彻底将我遗忘。但我知道,他还留着我的命,或许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或许是因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机会,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狂风拍打着窗棂。看守我的侍卫似乎也因这恶劣天气而有所松懈。
突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潜入了听雪苑,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我！
我甚至来不及呼救,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我的脖颈上。
沈明珠,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
知道不该知道的难道是……父亲信中提到的事情他们是真凶派来灭口的！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而来,精准地格开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刀。
是陆宴臣！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夜色,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暴戾与杀气。
好大的胆子,敢在本王的府里动本王的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蛰伏的猛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挥刀攻了上去。
一场激战瞬间爆发。陆宴臣武功极高,剑法凌厉狠辣,以一敌众,竟丝毫不落下风。刀光剑影中,我看到他为了护住我,后背硬生生挨了一刀！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也刺痛了我的眼睛。
王爷！我失声惊呼。
他身形晃了晃,却依旧挡在我身前,手中的剑更快、更狠。很快,几个黑衣人便不敌,留下几具尸体,仓皇逃窜。
危机解除,陆宴臣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我下意识地冲上前,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温热的鲜血透过衣料,浸湿了我的手掌,烫得我心尖发颤。
他靠在我身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却依旧用那双深邃的凤眸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关切,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你……没事吧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我愣住了。他身受重伤,竟然还在关心我
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为我流淌的鲜血,我心中那道由恨意筑起的高墙,在巨大的冲击下,开始寸寸崩裂。
他……为什么要救我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如果他真的是陷害我父亲的元凶,为什么要阻止真凶灭口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恨意与一种陌生的、无法言喻的情感激烈地交织着,让我心乱如麻。
9
陆宴臣伤得很重,太医来了好几拨,听雪苑灯火通明了一夜。
我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苍白沉睡的脸,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手上沾染的他温热的血液,仿佛还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为什么要救我这个问题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在他昏迷的这几日,王府的气氛异常紧张。他的心腹,那位总是跟在他身边的冷面侍卫长,林风,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听雪苑外。
林风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警惕,但似乎……没有敌意。
一日,我端着煎好的药,准备进去喂陆宴臣,被林风拦住了。
沈姑娘,他声音低沉,有些事,或许王爷不便说,但属下觉得,您有权知道。
我心中一紧,抬眸看他。
林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沈将军的案子,并非王爷主导。王爷……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真相。
什么我如遭雷击,手中的药碗险些摔落,你说……他在查真相
是。林风点头,沈将军忠心耿耿,王爷从未怀疑过。只是当时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对方准备充分,又有宫中某些人暗中相助,王爷独木难支,只能暂时隐忍,将计就计,先保全沈将军的血脉……也就是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林风的话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
那……那份伪证……我想起陆宴臣拿出伪证时那冰冷的眼神和伤人的话语。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是王爷故意做给某些人看的,也是……为了逼您彻底死心,不再轻举妄动,以免引来杀身之祸。王爷知晓您暗中联络旧部,恐您被真凶利用,才出此下策。只是没想到,还是引来了灭口之人。
原来……是这样
他将我接入王府,不是为了羞辱,是为了保护
他冷眼旁观我被刁难,却在我靠近书房时警告,是怕我涉险
他在宫宴上维护我,是为了震慑宵小
他拿出伪证,说那些伤人的话,是为了让我远离危险
他囚禁我,是变相地将我置于他的羽翼之下
他为我挡刀,是因为……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这一次,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震撼。
我一直以为的仇人,竟然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我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陆宴臣,心中百感交集。我恨了他那么久,算计了他那么久,可他……
林风看着我,叹了口气：王爷不让属下说这些,是怕您……不信。但如今情况危急,真凶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王爷重伤,您是沈将军唯一的血脉,也是揭开真相的关键。属下恳请沈姑娘,暂时放下……放下过去的误会,与王爷同心,揪出真凶,为您父亲和兄长报仇。
我擦干眼泪,目光落在陆宴臣苍白的脸上,心中从未有过的清明。
是,我要报仇。但我的敌人,不是眼前这个为我挡下致命一击的男人。
好。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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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宴臣醒来时,看到守在床边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你……他刚开口,便被我打断。
王爷先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有我。我递过温好的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意外,但最终没有多问,默默喝下了药。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悉心照料陆宴臣,一边与林风紧密合作,开始着手调查。陆宴臣虽然重伤未愈,但他心思缜密,运筹帷幄,通过林风,不断给我提供线索和指示。
我这才真正见识到这位摄政王的手段和智慧。他不动声色间,便能调动庞大的情报网络,将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一点点逼出水面。
我利用自己对沈家旧事的了解,以及身为女子的便利,在后宅和京中贵妇圈中收集信息,寻找蛛丝马迹。我们内外配合,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撒向真正的幕后黑手。
相处的过程中,我看到了陆宴臣不同于以往冷酷的一面。他伤势好转后,偶尔会指点我看卷宗,分析局势。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许多冰冷,多了几分耐心。
有时,他会看着我忙碌的身影,眼神专注而深邃,那里面似乎蕴藏着许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伪装柔弱,而是展现出沈家女儿应有的聪慧和坚韧。他似乎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我。
沈明珠,你比本王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一次,在我根据一条不起眼的线索推断出对方可能的下一步行动后,他淡淡评价道。
我心中微动,抬眸看他：王爷过奖了。若非王爷庇护,明珠早已是冢中枯骨。
他沉默片刻,道：本王说过,护着你,是应该的。
他的话语平淡,却让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们之间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曾经隔阂在我们之间的仇恨与误会,正在一点点消融。虽然过去的伤痛无法完全抹去,但一种新的、名为信任和默契的情愫,正在悄然滋生。
我知道,前路依旧凶险,真凶尚未伏法。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我身边,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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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我们缜密的布置和联手追查,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幕后真凶,竟然是平日里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勃勃的安亲王,皇帝的另一位叔叔。他觊觎皇位已久,视手握兵权、忠心耿耿的父亲为眼中钉,便勾结朝中部分官员,捏造罪名,陷害沈家,意图削弱皇权,为自己谋反铺路。
而陆宴臣,早已察觉安亲王的异动,一直在暗中搜集证据。父亲出事时,他力有不逮,只能选择最稳妥的方式——牺牲沈家部分名誉,保全我的性命,再徐图为沈家翻案。
那些刺杀我的人,正是安亲王派来的,目的是为了销毁我可能掌握的线索,并嫁祸给陆宴臣。
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后,陆宴臣雷霆出击。在一次朝会上,他当众呈上所有证据,揭露了安亲王的狼子野心和滔天罪行。
人证物证俱在,安亲王百口莫辩,最终被打入天牢,参与此事的官员也一一伏法。
皇帝下旨,为沈家平反昭雪,恢复了父亲和兄长的名誉,并追封了爵位。
得知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站在沈家曾经的府邸前,泪流满面。不是悲伤,而是释然。
父兄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沈家的清白得以昭告天下。
陆宴臣走到我身边,默默递给我一方干净的手帕。
都过去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接过手帕,擦干眼泪,转头看向他。阳光下,他俊美的侧脸轮廓分明,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映着我的身影。
谢谢你,陆宴臣。我轻声说道,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看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明珠,本王……欠你一句道歉。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些伪证,那些伤人的话,那些让我陷入绝望的日日夜夜。
我明白,我摇摇头,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你有苦衷。而且,若非如此,或许我早已不在人世。
他沉默了,只是眼神愈发深邃。
12
沈家冤案昭雪后,我恢复了身份,理论上可以离开摄政王府,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然而,当我站在人去楼空的听雪苑,准备收拾行囊时,心中却涌起一种莫名的失落和……不舍。
这段时间与陆宴臣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经历,早已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的隐忍,他的保护,他的智慧,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笨拙的关切,都让我无法再将他视为那个冷酷无情的仇人。
恨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复杂而朦胧的情愫。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陆宴臣来了。
他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你要走了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我点点头：沈家冤案已了,我也该……
留下。他打断我,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却又隐隐含着一丝……紧张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向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明珠,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名为深情的光芒,我知道,过去种种,我对你不住。本王不善言辞,亦不懂情爱,曾让你受尽委屈,险些……失去你。
本王曾以为,权势便是全部。直到遇见你,看着你隐忍,看着你坚韧,看着你……一点点占据本王的心。
留在本王身边,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这对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本王愿倾尽所有,护你一生周全,予你一世安稳。
我的心,在听到他这番话时,彻底乱了。
过去的伤痛是真的,他曾经的冷漠和利用（即使是出于保护）也是真的。但他的舍身相救,他的默默守护,以及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同样是真的。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让我恨之入骨,却又在我最绝望时给予我生机,并最终为我揭开真相、洗刷冤屈的男人。
放下过去,真的可以吗
我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最终,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他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光彩,猛地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很紧,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和喜悦。
明珠……他低声唤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入骨血。
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心中百感交集。过往的恩怨情仇,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云烟。
或许,放下仇恨,拥抱新生,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曾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却是我愿意携手共度余生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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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表明心迹后,陆宴臣待我,便如获至宝。
他遣散了府中所有姬妾,偌大的摄政王府,只有我一位女主人。曾经冷清威严的府邸,渐渐染上了烟火气。
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说一不二的摄政王,但在我面前,却褪去了所有的冷硬和威严,变得……有些笨拙,却格外真诚。
他会亲自为我挑选喜欢的衣料首饰,会笨手笨脚地学着为我剥爱吃的橘子,会在处理完政务后,第一时间回到听雪苑,只为与我共进晚餐。
府中的下人都说,王爷变了,那万年不化的冰山,竟也有了柔情似水的一面。
我知道,这份柔情,独属于我。
他从不避讳在我面前展现他的脆弱和疲惫。有时议事晚归,他会靠在我的软榻上,让我为他轻轻按揉眉心。
明珠,他闭着眼,声音带着倦意,有你在,真好。
每当这时,我心中便会涌起一阵暖意。这个在外人眼中如同神祇般强大的男人,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我们也会谈起过去。谈起沈家的冤案,谈起我初入王府时的恐惧和恨意。
那时,本王确实将你视为棋子,想利用你引出真凶。他坦诚道,眼中带着愧疚,可看着你强装柔弱,却在暗地里步步为营,本王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你越是想逃离,本王便越想将你禁锢在身边。直到那次你潜入书房,本王才惊觉,自己早已对你动了心,却用了最错误的方式。
幸好,他握紧我的手,眼中满是后怕,幸好,还来得及。
是啊,幸好还来得及。
我们错过了开头,却在历经磨难和误会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结局。
14
三个月后,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我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再次踏入了这座曾囚禁我、却也最终成为我归宿的王府。
婚礼盛大而隆重,陆宴臣给了我一个女子所能想象到的极致荣宠。
洞房花烛夜,他掀开我的盖头,眼中盛满了温柔和爱意。
明珠,我的王妃。他执起我的手,印下一吻。
烛光摇曳,映照着我们紧密相依的身影。
往事如烟,前尘已了。
我曾是背负血海深仇、步步为营的落难千金,他是冷戾狠绝、视我为玩物的权臣。命运让我们以最不堪的方式相遇,却又以最深沉的爱恋纠缠。
如今,冤案昭雪,家仇得报。我放下了仇恨,选择了爱与被爱。
而他,那个曾让我又怕又恨的男人,为我动了凡心,敛去一身戾气,化作绕指柔情,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和一世的承诺。
窗外月色正好,室内红烛暖帐。
娇娇在侧,冷戾权臣亦动凡心。
此生,有他相伴,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