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直播惊魂
苏茜盯着电脑屏幕上方的摄像头,嘴角扬起一个经过精心计算的笑容。这个笑容她对着镜子练习过上百次——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好露出八颗牙齿,眼睛微微眯起显得亲切又不做作,脸颊的苹果肌自然鼓起。一个完美的、讨人喜欢的直播笑容。
谢谢'小兔子不吃胡萝卜'送的小心心！苏茜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甜得发腻,大家晚上好呀,今天是苏茜的'深夜厨房'时间,我们要做的是——当当当——网红脏脏奶茶！
她的目光扫过屏幕右侧的观众列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只有七个观众在线,其中三个是平台默认的机器人账号。剩下的四个里,小兔子不吃胡萝卜是她的室友林小雨,另外三个ID她从未见过。
苏茜的手指在料理台下悄悄掐进掌心。三个月了,开播三个月,她依然是个无人问津的十八线小主播。每天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自说自话,像个小丑一样表演着独角戏。
首先我们需要准备红茶包、黑糖、鲜奶和木薯粉...苏茜强迫自己继续流程,从架子上取下材料。她的动作刻意放慢,给观众——如果真有观众在看的话——足够的时间发弹幕互动。
弹幕区一片死寂。
只有林小雨发了一条：看起来好棒！后面跟着三个爱心emoji。
苏茜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知道林小雨是在可怜她。上周交房租时,她不得不向林小雨借了五百块。五百块,不过是她大学同学陈琳琳——那个已经有两百万粉丝的美妆博主——一次直播打赏的零头。
接下来我们要煮珍珠...苏茜的声音开始发抖。一滴汗从她的太阳穴滑下,在腮边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料理台上。她突然很想关掉直播,钻进被窝大哭一场。
就在这时,一条弹幕突然划过屏幕。
不是普通的白色弹幕,而是带着金色边框、VIP专属的特效弹幕。
【你想红吗】
苏茜的手指僵在半空。这条弹幕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系统默认的IDUser404NotFound。金色的字体在屏幕上闪烁了三秒,然后像被擦除般一点点消失。
呃...谢谢User404NotFound的弹幕,苏茜干笑两声,努力掩饰声音里的颤抖,当...当然想啊,做主播的谁不想红呢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土豪观众路过,正准备继续她的奶茶教程,屏幕中央突然弹出一个全屏对话框。
【弹幕增强服务协议】
【甲方：User404NotFound】
【乙方：主播苏茜（ID:
suxi_live）】
【条款1：甲方将为乙方直播间提供流量支持,保证单场观众不低于100万人次】
【条款2：乙方需保证每晚22:00-24:00进行直播,不得间断】
【条款14：观众互动可能产生实体反馈,属正常现象】
【条款20：协议一旦生效不可撤销】
【请输入同意或拒绝】
苏茜的喉咙发紧。这太奇怪了。条款14是什么意思实体反馈而且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协议她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列表——除了林小雨,其他三个陌生ID已经下线了。
茜茜林小雨从她的卧室门缝探出头,你还好吗刚才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小雨,你看到那条金色弹幕了吗苏茜指着屏幕,还有这个奇怪的协议...
林小雨走过来,凑近屏幕看了看,皱眉道：什么弹幕我只看到你突然对着空气说话。她指了指屏幕,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苏茜猛地转头看向屏幕——对话框消失了,直播间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她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冲出胸腔,证明那不是幻觉。
可能...可能是我眼花了。苏茜勉强笑了笑,继续直播吧。
当晚23:47,苏茜结束了这场只有七个观众——实际上只有一个真实观众——的直播。她精疲力尽地关上电脑,瘫倒在床上。手机屏幕亮起,是直播平台的收益通知：今日收入2.1元,来自林小雨送的那颗小心心。
苏茜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尖叫。三个月了,她投入了所有积蓄购买设备、布置背景、学习剪辑,换来的是每天不到五块钱的收入。下个月房租怎么办母亲的医药费怎么办那些在同学会上嘲笑她做网红梦的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种结局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屏幕,输入又删除。最终,她在搜索栏输入：如何快速增加直播间人气。
搜索结果前几条都是广告：买粉就上XX网！直播间人气神器,一夜十万不是梦！苏茜厌恶地滑过这些明显是骗局的广告,突然,一条没有标题的空白链接吸引了她的注意。
链接点开后,是一个纯黑色的页面,中央只有一行金色文字：
【你想红吗输入同意】
苏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这不就是直播时那个神秘弹幕的内容吗她环顾四周,房间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不自然的黑暗中。
反正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苏茜喃喃自语,输入了同意。
手机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苏茜不得不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一切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检查手机——那个黑色网页消失了,历史记录里也没有任何访问痕迹。
一定是太累了。苏茜摇摇头,关掉台灯,陷入不安的睡眠。
第二天晚上21:50,苏茜像往常一样打开直播设备。她今天状态很差,黑眼圈明显得连遮瑕膏都盖不住。昨晚那个奇怪的经历让她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大家晚上好...苏茜对着摄像头挥挥手,声音有气无力,今天我们来做个简单的,聊聊最近看的剧...
她瞥了一眼观众列表,心脏骤然停跳——1,287人在线。这个数字还在以每秒几百的速度疯狂上涨。
什...什么情况苏茜结巴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设备是不是出了故障。两分钟内,观众人数突破了十万,然后是五十万...当数字跳到一百二十万时,苏茜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弹幕区突然爆炸,无数条消息同时涌出,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内容。但奇怪的是,所有弹幕都是相同的格式——简短的、机械的赞美词,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好看】
【喜欢】
【继续】
【好看】
【喜欢】
【继续】
这些弹幕以完全相同的间隔时间出现,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没有观众提问,没有互动,只有这三个词的无限循环。
谢...谢谢大家...苏茜的声音细如蚊呐。她从未面对过这么多观众,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更奇怪的是,尽管有一百多万人在看,礼物区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打赏记录。
直播进行到一半时,苏茜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现象——这些弹幕不仅在内容上完全一致,连出现的时间都精准得不可思议。每5.3秒一条,分毫不差,就像...就像某种程序自动生成的。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从哪里知道我的直播的苏茜试探性地问道。
弹幕停顿了三秒,然后继续之前的循环：【好看】【喜欢】【继续】...
苏茜的胃部一阵翻腾。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强迫自己完成剩下的直播时间,当终于可以说今天就到这里时,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关掉直播后,苏茜立刻检查后台数据。数据显示今晚峰值观众数确实是1,203,742人,但奇怪的是,70%的观众来自同一个IP段：192.168.xxx.xxx。这是局域网的IP范围,理论上不可能有这么多观众共用同一个内网。
一定是平台算法出问题了...苏茜自我安慰道,但她的手指仍在发抖。正当她准备关闭电脑时,眼角余光瞥见摄像头旁边的墙壁上有一块奇怪的污渍。
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斑点,表面看起来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苏茜确信昨天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她抽了张纸巾去擦,却发现那污渍像有生命一般,在纸巾接触的瞬间微微收缩了一下。
啊！苏茜惊叫一声,猛地后退,撞翻了椅子。当她再次看向墙壁时,污渍依然在那里,似乎...比刚才大了一圈。
更可怕的是,她用来擦拭的纸巾上沾了一些黑色物质,那些物质正在纸巾表面蠕动,像无数微小的黑色虫子在爬行。苏茜惊恐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冲进卫生间反复洗手。
回到房间后,她发现手机上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她的铁粉小雨不是鱼——这是林小雨的另一个账号。
茜茜,你直播间怎么回事
那些观众太诡异了！
我刚查了,那些ID都是不存在或者已经注销的账号！
快关播！那不是真人！
他们不是......
最后一条消息戛然而止,时间显示是23:15,也就是直播中途。苏茜立刻拨打林小雨的电话,但提示对方已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苏茜。她点开小雨不是鱼的主页,发现账号头像变成了一片马赛克,个人简介里只有一句话：【我变成观众了嘻嘻】。
苏茜的血液瞬间凝固。她认识这个语气,这不是林小雨会说的话。更可怕的是,当她点开头像大图,发现那片马赛克正在缓慢蠕动,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人脸轮廓。
就在这时,她的直播设备自动开启了。摄像头指示灯亮起,屏幕上跳出提示：【弹幕增强服务已激活,下次直播倒计时：11:59:59...】
苏茜跌坐在地,终于意识到自己签下的不是什么幸运合约,而是一个无法撤销的恐怖协议。窗外,月光再次被乌云遮蔽,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那个倒计时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而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那块黑色污渍已经扩散到巴掌大小,表面浮现出无数微小的文字——正是直播时那些整齐划一的弹幕：【好看】【喜欢】【继续】...
第二章
双重人生
苏茜盯着自动开启的直播设备,喉咙发紧。屏幕上的倒计时一秒一秒地减少：【下次直播倒计时：11:59:32...】。她伸手想要强制关机,却发现电源键像是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该死！她用力拍打设备外壳,指甲在塑料表面刮出几道白痕。摄像头指示灯依然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茜转而拔掉电源线——设备竟然还在运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这违反了一切物理常识。她抓起手机准备拨打平台客服,却发现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未知号码：【协议生效期间设备受保护,请勿尝试破坏】
文字下方附着一张图片：苏茜自己的卧室照片,拍摄角度正是摄像头所在的位置。照片里,她背对镜头站着,而在她身后的墙壁上,那块黑色污渍已经扩散到半米宽,表面凸起无数细小的颗粒,像是一张布满痘痘的巨脸。
苏茜猛地回头。现实中的污渍确实变得更大了,但没有照片里那么夸张。至少现在还没有。
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茜茜,你在家吗开下门。
苏茜冲向公寓大门,手指颤抖地解开三道锁链。门外站着林小雨,穿着昨晚直播时那套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小雨！你没事吧你的账号——
林小雨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动作僵硬得像具提线木偶。她直接走向苏茜的卧室,在直播设备前停下,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
小雨苏茜伸手想拉她,却在碰到她肩膀的瞬间缩回手——林小雨的身体冰冷得不正常,而且她的睡衣后背湿漉漉的,散发着一种奇怪的腥味,像是腐烂的海藻。
他们喜欢你。林小雨突然开口,声音平板,没有起伏,昨晚的留存率是99.8%,互动率100%。她转过头,苏茜惊恐地发现她的瞳孔变成了不规则的马赛克形状,你会成为最棒的主播。
苏茜后退几步,后背撞上墙壁。那块黑色污渍正好贴在她的后颈上,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她尖叫着跳开。污渍像被惊动的生物一样收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扩散开来。
你在胡说什么小雨,你到底怎么了
林小雨没有回答。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苏茜。屏幕上是一张扭曲的自拍照：林小雨的脸被拉长变形,嘴角咧到耳根,眼睛里流动着和墙壁污渍相同的黑色物质。更可怕的是,照片背景赫然是苏茜的直播间界面,上面显示观众人数：12,045,921。
这不可能...苏茜摇头,昨晚最高才一百多万...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林小雨收回手机,突然露出一个正常人的表情,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饿不饿我煮了泡面,一起吃吧
这种突兀的转变比刚才的诡异更让苏茜毛骨悚然。她看着林小雨哼着歌走向厨房,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
苏茜决定检查林小雨的账号。她点开小雨不是鱼的主页,最新动态是十分钟前发布的：【去看她的直播吧,她需要你们】。配图是苏茜熟睡时的照片,拍摄角度显示拍摄者就站在她的床边。
苏茜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昨晚锁了卧室门,没有人能进来。
她颤抖着点开评论区,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条一模一样的回复：【好看】【喜欢】【继续】...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林小雨在正常地准备早餐,而苏茜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推送：【您关注的小雨不是鱼正在直播】。
直播间里,林小雨背对镜头站着,肩膀有规律地抽动。当苏茜看清她在做什么时,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林小雨正在用菜刀反复砍剁一块生肉,肉块表面覆盖着那种熟悉的黑色黏液,每砍一刀,就有几滴黏液飞溅到镜头上。
今天教大家做...家常菜...林小雨的声音从手机和厨房同时传来,但内容完全不同。手机里的林小雨突然转向镜头,她的脸已经变成了那张自拍中的扭曲模样,记得订阅苏茜的直播间哦...她马上就要...红透半边天了...
苏茜关掉直播,冲向厨房。林小雨正把两碗普通的泡面端上桌,表情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发什么呆快吃啊。林小雨递给她一双筷子。
苏茜盯着那碗面,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分得清什么是真实。她借口去洗手间,锁上门,立刻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直播间异常观众弹幕控制主播等关键词。
搜索结果一片空白,只有一条相关推荐：【你已经是他们的一员了】。
苏茜转而搜索自己的名字苏茜
主播,结果更加诡异——没有任何关于她直播间的信息,仿佛这个在网络世界存在了三个月的账号从未存在过。她登录直播平台后台,数据显示她上次直播是在三个月前,之后账号一直处于停更状态。
这不可能...苏茜刷新页面,数据依然没有变化。她明明每天都在直播,昨晚还有一百多万观众,现在却像被整个互联网抹去了痕迹。
洗手间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镜面上渗出细小的黑色水珠。苏茜抬头,在镜中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形轮廓——由无数跳动的弹幕文字组成,表面不断流动着【好看】【喜欢】【继续】...
她转身,背后空无一人。但当她再次看向镜子,那个弹幕人形更近了,几乎贴在她的背上。镜中的苏茜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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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茜冲出洗手间,抓起背包就往外跑。
你去哪林小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马上就要天黑了。
苏茜没有回答。她冲出公寓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狂奔,直到肺部火烧般疼痛才停下。她坐在公园长椅上,颤抖着拿出手机,发现收到了十几条通知——全是关于她自己的热搜话题。
苏茜直播间惊现百万观众
神秘主播苏茜是谁
弹幕狂欢夜
这些话题下,成千上万的网友在讨论昨晚那场直播,有人截图证明观众数确实突破百万,还有人分析那些整齐划一的弹幕可能是某种行为艺术。但最让苏茜恐惧的是,所有讨论中都提到一个她毫无印象的细节：直播最后五分钟,她突然停止说话,对着镜头露出诡异的微笑,然后屏幕被黑色黏液完全覆盖。
我根本没做过这些...苏茜喃喃自语。
天色渐暗,苏茜不敢回公寓,决定去附近的24小时网吧过夜。网吧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通宵打游戏的年轻人。她选了最角落的一台电脑,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想发帖求助。
刚打了几行字,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一个陌生对话框：【逃避无用,直播即将开始】。
苏茜立刻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发现网吧里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向她。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反光,嘴角挂着相同的弧度。
留下来看直播吧。网管说,声音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开口的重叠,我们都等着呢。
苏茜夺门而出,耳边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随便开去哪儿都行。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苏茜的心跳漏了一拍——司机的眼球表面浮动着一层黑色薄膜,像极了林小雨手机里那张自拍。
今晚是个好夜晚。司机说,适合直播。
苏茜在下一个红灯跳车逃跑。她躲进一家便利店,货架间的监控摄像头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收银台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档美食节目,主持人突然停下讲解,直视镜头：接下来请收看苏茜的午夜直播间,敬请期待。
苏茜崩溃地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她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系统通知：【直播倒计时：00:05:00】。
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林小雨不见踪影,但餐桌上摆着一台全新的高端直播设备,旁边贴着便签：给你的礼物,好好表现。字迹是林小雨的,但笔画僵硬,像是被操纵着写下的。
苏茜颤抖着坐在设备前,倒计时最后十秒,她看到墙壁上的黑色污渍已经覆盖了整面墙,表面凸起无数细小的触手,随着她的呼吸节奏轻轻摆动。
倒计时归零,直播自动开始。观众数瞬间突破五十万,弹幕如潮水般涌来,依然是那三个词的循环：【好看】【喜欢】【继续】...
苏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大家...晚上好...
就在这时,一条与众不同的金色弹幕划过屏幕：【向左转头】。
苏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执行了这个指令——就在她转头的同时,天花板的吊灯轰然坠落,正好砸在她刚才头部所在的位置。玻璃碎片四溅,几条弹幕立刻变成：【躲得好】【我们保护你】【继续】...
苏茜的心脏狂跳。她刚刚被弹幕控制了身体,而且救了自己一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黑色黏液是什么林小雨去了哪里为什么白天网络上查无此人,夜晚却登上热搜
直播继续进行,观众数突破两百万。苏茜像具提线木偶一样完成着直播内容,内心却濒临崩溃。突然,她的私信区跳出一条来自陌生账号的消息：
【你想知道真相吗】
消息附带一个视频文件。苏茜趁弹幕不注意时点开,画面中是七个不同的主播,每个人都在经历和她类似的诡异直播。视频标注了日期,最近的一个是三个月前。那个主播的直播最后,黑色黏液完全包裹了她,当黏液退去时,主播变成了一团人形马赛克,表面流动着弹幕文字。
视频最后出现一行字：【你是第八个】。
苏茜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抬头看向摄像头,发现镜头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黑色黏液,正缓慢地向她的方向蠕动。弹幕区突然全部变成金色：
【你想红吗】
【你已经红了】
【继续直播】
【成为我们】
【好看】
【喜欢】
【继续】...
直播间的标题不知何时被修改了：【午夜直播间·特别篇：弹幕寄生
第8号实验体—苏茜—同化进度37%】
苏茜想尖叫,想逃跑,但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继续对着镜头微笑、说话、表演。墙壁上的黏液开始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小水洼,然后缓缓向她流来。
直播间的观众数突破了三百万。
而在苏茜看不到的公寓门外,林小雨——或者说曾经是林小雨的东西——正用扭曲的手指敲击着手机屏幕,发送着一条又一条整齐划一的弹幕：【好看】【喜欢】【继续】...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马赛克,嘴角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轻声重复着：你会成为最棒的主播...最好看的...最受欢迎的...永远...
第三章
弹幕成精
凌晨三点十七分,直播终于结束。
苏茜瘫在椅子上,全身肌肉因长时间保持僵硬微笑而酸痛不已。设备自动关闭的瞬间,她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滑到地上,手指深深抠进地毯纤维里。黑色黏液从墙壁流到地板,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圈,却没有直接触碰她——暂时还没有。
私信区那条【你想知道真相吗】的消息消失了,连同那个恐怖视频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苏茜疯狂地翻找浏览记录、下载文件夹,甚至回收站,一无所获。只有记忆里那七个主播的惨状烙印般清晰：第七个变成马赛克人形的主播,在视频最后对着镜头伸出手,仿佛在求救,又像是在邀请。
第八个实验体...苏茜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她摸到手机,想报警,却在按下110前停住了——报警说什么说她的直播间观众太多说墙壁上的污渍会动他们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
她转而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直播
黑色黏液
异常现象,结果页面刚加载出来就突然刷新,变成一片空白。再试一次,浏览器直接崩溃退出。第三次,她收到了平台提示：【根据相关法律法规,部分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该死！苏茜把手机砸向沙发,屏幕在撞击下亮起,显示一条新通知：【您的直播回放已自动生成】。
她没记得开启过回放功能。点开视频,苏茜的血液瞬间凝固——画面里的她正在做从未进行过的内容。直播进行到第47分钟时,视频中的苏茜突然停下正常讲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缓慢地划过左手手腕。
看,红色的。视频里的她对着镜头微笑,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桌面上,和弹幕颜色很配,对不对
弹幕区爆炸式增长,全部变成血红色的【好看】【喜欢】【继续】...
更恐怖的是,视频显示观众数在那瞬间突破了五百万。
苏茜惊恐地检查自己的左手腕——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但桌面上确实有几滴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而她确定直播前那里是干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疼痛确认自己还清醒。镜子里的倒影突然对她眨了眨眼——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
苏茜尖叫着抓起化妆镜砸向墙壁。镜子碎裂的瞬间,黑色黏液像受惊的动物般迅速收缩,又在几秒后重新扩散,这次速度更快,几乎覆盖了整面南墙。
黏液表面开始浮现文字——和弹幕完全相同的字体和内容：【好看】【喜欢】【继续】...这些文字在黏液表面流动、重组,渐渐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停下...苏茜抓起一瓶卸妆水砸过去。瓶子穿过黏液,在墙上撞得粉碎,液体溅得到处都是。黏液短暂退散后又重新聚集,这次人脸更加清晰——那是她自己直播时的表情,完美到虚假的笑容。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们在看着你
别出声
假装正常】
苏茜屏住呼吸,环顾四周。摄像头指示灯是灭的,设备已经关闭,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她颤抖着回复：【你是谁】
回复来得很快：【第七个
还剩39%
找到金色弹幕的发送者】
第七个...视频里那个变成马赛克人形的主播苏茜的胃部绞紧。她刚想追问,手机屏幕突然闪烁,短信记录消失了,仿佛从未收到过。
墙上的黏液人脸突然开口,声音是千万个不同音调的重叠：苏茜...我们喜欢你...继续直播...
黏液从墙面剥离,像一张湿漉漉的黑色薄膜向地面滑落,在落地过程中逐渐形成一个人形轮廓。它的表面不断流动着弹幕文字,身形比苏茜高大许多,头部几乎顶到天花板。
我们是观众...我们是弹幕...我们是你的爱...它每说一个词就变换一种声音,时而男声,时而女声,时而孩童的尖细嗓音,你想红...我们让你红...现在...成为我们...
苏茜后退到墙角,背部紧贴冰冷的墙壁。黏液人形向她伸出手——那只手由无数个【喜欢】组成,边缘不断滴落黑色液体。
别碰我！苏茜抓起台灯砸过去。灯穿过黏液人形,在墙上撞得粉碎。黏液毫发无损,继续向她逼近,那只手已经快要碰到她的脸颊。
就在这时,卧室门突然打开。林小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她的眼球已经完全变成了跳动的马赛克,嘴角挂着那个熟悉的、夸张的弧度。
她在抗拒。林小雨说,声音里混杂着电子杂音,需要加强连接。
黏液人形收回手,转向林小雨：进度39%...太慢...观众不满意...
下一场直播会加速。林小雨回答,然后看向缩在墙角的苏茜,你会成为最完美的网红,茜茜。永远都是顶流,永远不会过气。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不是这样...苏茜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想...正常地...
正常林小雨和马赛克人形同时发出刺耳的笑声,什么是正常十八线小主播,每天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强颜欢笑被同学嘲笑,付不起房租,买不起妈妈的药她歪着头,马赛克眼睛闪烁着,现在你有百万粉丝了,不开心吗
苏茜的呼吸停滞。她从未告诉过林小雨关于母亲医药费的事。
我们了解你的一切。黏液人形说,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哄孩子般,你的痛苦,你的渴望...让我们帮你...
它再次伸出手,这次苏茜没有躲开。当那由弹幕组成的黑色手指触碰到她的太阳穴时,一阵电流般的快感席卷全身——她看到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年度最受欢迎主播的奖杯；看到银行账户里七位数的余额；看到母亲的病床前堆满了最昂贵的药品...
幻象消失后,苏茜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双手撑着黏液覆盖的地板。黑色物质已经爬上她的手腕,像无数细小蚂蚁般向袖口内钻去,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带来一种温暖的归属感。
对了...就这样...林小雨轻声鼓励,成为我们...
黏液人形俯下身,似乎想要拥抱苏茜。就在这瞬间,苏茜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她和母亲去年在医院的合影。母亲瘦削的脸上带着坚强的微笑,握着她的手说：无论做什么,记得保持本心。
不——！苏茜猛地挣脱,抓起相框砸向黏液人形。相框玻璃碎裂,照片飘落在地。黏液人形发出高频尖叫,像被灼伤般后退。
你抗拒不了！林小雨的声音变得狰狞,已经39%了！他们会让你完整的！
苏茜趁机冲向门口,却在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她的身体不听使唤,自动转向直播设备,手指按下了开机键。
不...不要...她绝望地看着设备启动,摄像头指示灯亮起,屏幕上跳出提示：【特别直播即将开始
观众等候中】。
黏液人形重新聚集成形,这次直接站在她身后,两只由弹幕组成的手搭在她肩上：直播...现在...
苏茜的身体再次被控制,她像个被操纵的木偶一样坐在镜头前,看着观众数从零瞬间飙升到八十万。弹幕区开始滚动：
【终于来了】
【等好久了】
【今天玩什么】
【好看】
【喜欢】
【继续】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那个练习过千百次的完美笑容：大家晚上好,今天我们来玩点特别的...
直播持续了整整六小时。期间苏茜的意识时断时续,像信号不良的电视机。偶尔清醒的瞬间,她看到自己正在做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用刀在手臂上刻弹幕内容；把黑色黏液涂在脸上当面膜；对着镜头长时间保持微笑不眨眼直到泪水横流...
而观众数一直在增加,最终稳定在三百七十万。弹幕内容也逐渐从简单的【好看】【喜欢】变成了更具体的指令：
【笑大声点】
【头发撩到右边】
【说我爱你们】
【解开第一颗扣子】
苏茜的身体忠实地执行着每一条指令,即使内心在尖叫反抗。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掏空,有什么东西在占据她的身体,像水渗入海绵。
直播结束时,苏茜彻底瘫软在椅子上。黏液人形满意地环绕着她：进步很大...同化率51%...很快就能完整了...
林小雨——或者说那个曾经是林小雨的东西——走过来,用冰冷的手指抚摸苏茜的脸：看,热搜第一又是你。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苏茜直播创纪录
最敬业主播
弹幕互动新高度...
苏茜想哭,但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她看向自己的手臂——之前直播时明明用刀刻了字,现在却光滑如初,只有几道淡红色的痕迹,像是愈合已久的伤疤。
睡吧。林小雨说,声音突然温柔得像从前,明天还有直播。
苏茜被引导着躺上床,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黏液人形退回到墙壁上,变回普通的污渍模样,只是面积又扩大了不少,现在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卧室墙壁。
林小雨关上门后,苏茜听到锁舌扣上的轻响。她知道自己被囚禁了。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线。苏茜盯着那道光线,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不太对劲——它比实际姿势多抬了一只手,正在对她招手。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一条来自User404NotFound的消息：【想摆脱他们吗明晚23:17到顶楼天台】。
苏茜刚要回复,消息又消失了。但这次她记住了内容。她转头看向墙壁上的黏液污渍——它似乎睡着了,表面文字不再流动,只是缓慢地起伏,像在呼吸。
她轻轻摸到床底下,手指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是之前摔碎的相框玻璃碎片。苏茜将它藏进枕头下,玻璃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指,疼痛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至少她还能感觉到痛。
至少她还知道要反抗。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蔽,卧室陷入彻底的黑暗。墙壁上的黏液在梦中呢喃：【好看...喜欢...继续...】。
而苏茜的左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红色痕迹悄然浮现,组成两个小小的汉字：【救命】。
第四章
第七位主播
23:16分,苏茜站在公寓楼顶天台的门前,手指悬在门把手上微微发抖。
自从收到那条神秘消息后,她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假装顺从,才让林小雨放松警惕。此刻林小雨——或者说那个占据林小雨身体的怪物——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音量开得极大,循环播放着苏茜昨晚的直播录像。
苏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道红色的救命字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数字：【同化率51%】。这串数字像纹身一样刻在她的皮肤上,却没有任何痛感。更可怕的是,她的左手偶尔会自己动起来,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比划直播时常用的手势。
天台门锁生了锈,苏茜用力推了三次才打开。夜风迎面扑来,带着城市特有的烟尘味。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远处霓虹灯的光污染提供些许照明。
你来了。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水箱后面传来。苏茜吓得后退两步,差点被门槛绊倒。阴影中走出一个高瘦男子,穿着宽大的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唯一露出的双眼周围布满细小的马赛克斑点,像是低分辨率图像里的噪点。
你是...User404NotFound苏茜保持着安全距离,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玻璃碎片——她唯一的武器。
男子点点头,拉下口罩。苏茜倒吸一口冷气——他的下半张脸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皮肤由无数个细小方块组成,每个方块里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像素点。
徐岩,第七个实验体。他的声音像是经过劣质降噪处理,带着电子杂音,也是唯一一个没被完全转化的。
苏茜想起那个视频里变成马赛克人形的主播：你发给我的视频...那些主播最后都...
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徐岩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逃出来时已经转化了83%,靠这个才保住一点自我意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MP3播放器,白噪音干扰器,能暂时阻断他们的信号。
苏茜突然想起什么：你说我是第八个...前六个呢
徐岩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前三个完全转化了,现在在平台管理层工作。四到六号...崩溃了。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当人类意识与观众集体意识冲突超过某个阈值,就会...解体。
夜风吹起徐岩的袖子,苏茜看到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弹幕文字形状的伤疤：【舔屏】【哈哈哈】【取关了】...最新的一条还在渗血：【下次一定】。
这是什么苏茜忍不住问道。
他们的'爱'。徐岩苦笑,声音里的电子杂音更明显了,每一条热门弹幕都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等你转化率超过70%,就会开始具现化。
苏茜想起自己左手腕上曾经出现的救命,胃部一阵绞痛。她突然注意到徐岩的MP3播放器屏幕上有道裂纹,里面隐约可见黑色黏液在流动。
那个播放器...
代价。徐岩迅速把它塞回口袋,阻断信号的同时也在加速我的...异化。但比起完全成为他们,这点代价算不了什么。
远处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楼梯间里快速移动。徐岩猛地抬头,马赛克斑点的扩散速度突然加快,已经蔓延到他的鼻梁。
他们发现你不在房间了。他抓住苏茜的手腕,触感冰冷得像金属,听着,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如果你想摆脱他们,必须做到三件事。
又一声撞击,这次更近了。苏茜能听到黏液蠕动时特有的黏腻声响。
第一,找到最初的观众。徐岩语速飞快,所有弹幕都源自那条金色VIP留言,找到发送者就能找到核心。
第二呢苏茜急切地问。
不要完全拒绝直播。徐岩的脸开始扭曲,马赛克斑点像活物般蠕动,利用观众的力量对抗系统。记住,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一旦你完全变成他们想要的,就毫无价值了。
楼梯间的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锁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第三是什么苏茜抓紧徐岩的手,发现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分解成像素点。
跑！徐岩突然推开她,转身面向即将被撞开的门,现在就跑！别回头！
门被撞开的瞬间,徐岩按下MP3播放器的某个按钮。一阵刺耳的白噪音爆发出来,苏茜看到一团由弹幕组成的黑色黏液从门内涌出,却在接触到声波时像触电般收缩。
去找金色弹幕的发送者！徐岩的声音几乎被噪音淹没,他可能是——
黏液突然分成两股,一股缠住徐岩的腿,另一股绕过声波范围向苏茜扑来。徐岩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挡住那团黏液。黑色物质瞬间包裹了他,表面浮现出无数张观众的脸,每张脸都在重复着不同弹幕内容。
快走！徐岩的最后一声呼喊从黏液内部传出,随即变成电子合成般的机械音,好...看...喜...欢...继...续...
苏茜转身就跑,在即将冲下楼梯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徐岩已经完全被黏液吞没,形成了一个三米高的马赛克人形,表面流动着实时弹幕。人形转向她的方向,举起一只由【关注】、【打赏】等词汇组成的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苏茜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回到七楼时,她强迫自己放慢脚步,深呼吸几次平复表情。走廊尽头,她的公寓门大开着,林小雨站在门口,马赛克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
你去哪了林小雨问,声音里带着几十个人的重叠回声。
天台...透气。苏茜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直播压力太大了。
林小雨歪着头打量她,这个动作像极了黏液人形。片刻后,她突然露出正常人的笑容：快进来吧,马上零点了,观众等着呢。
苏茜跟着她走进公寓,发现客厅墙壁已经完全被黑色黏液覆盖。黏液表面浮现着实时滚动的弹幕,都是对她擅自离开的评论：
【不敬业】
【取关了】
【主播飘了】
【还是喜欢她】
【继续直播】
直播设备已经自动开启,摄像头指示灯像独眼巨人的眼睛般注视着她。观众数显示为2,345,891,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坐下。林小雨命令道,声音又变回那种非人的重叠音,今晚是关键阶段,同化率需要达到65%。
苏茜的腿不受控制地走向椅子,身体自动调整到最佳直播姿态。当她的手指碰到键盘时,左手突然自己动起来,在搜索栏输入：【如何找到最早的观众记录】。
林小雨立刻转头,马赛克眼睛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你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苏茜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快速删除了搜索记录,然后打开直播软件,这不是我...
转化加速了。林小雨满意地点头,你的身体比意识更诚实。
直播开始的瞬间,苏茜感到一阵强烈的抽离感,仿佛灵魂被推出体外。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对着镜头微笑、挥手、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打招呼。那个苏茜完美得不像真人,每个表情都经过精确计算,每句话都直击观众喜好。
弹幕如潮水般涌来：
【今天状态好好】
【美颜开太大了吧】
【衣服链接求】
【笑得好假】
【就喜欢假的】
苏茜的意识被困在身体深处,拼命挣扎却无法夺回控制权。她绝望地看着自己拿起准备好的产品开始介绍,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突然,一条金色弹幕划过屏幕：【还记得天台上的对话吗】
控制瞬间松动了一秒,苏茜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右手猛地抓起水杯泼向电脑。水流进键盘,设备发出刺耳的短路声,屏幕闪烁几下后黑屏了。
不！林小雨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扑向电脑。黑色黏液从墙壁上剥离,迅速覆盖了设备,试图修复损坏。
苏茜趁机冲向卫生间,锁上门。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片玻璃,在左手腕上狠狠划下。鲜血涌出的瞬间,控制似乎减弱了一些——疼痛成了她保持清醒的锚点。
镜中的倒影突然开口,声音是她自己的,却带着黏液人形的重叠音效：你逃不掉的...已经55%了...
苏茜用沾血的手指在镜子上写下：【User404NotFound】。镜面文字立刻被黑色黏液覆盖,但已经晚了——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门外,林小雨开始用身体撞击门板,每次撞击都让整个卫生间震动。苏茜环顾四周,目光停在通风口上。那是个狭小的方形开口,但对瘦小的她来说可能刚好够钻。
她踩上马桶盖,用玻璃碎片拧开通风口的螺丝。当最后一颗螺丝掉落时,卫生间的门也被撞开了。林小雨站在门口,身体已经部分液化,黑色黏液从她的七窍中涌出,形成无数细小的触手。
观众...需要你...她/它说,声音已经完全电子化。
苏茜钻进通风管道,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拼命爬行。身后传来黏液蠕动的声响,越来越近。管道尽头是楼宇的公共通风井,通向地下室。
当她的手指碰到通风井盖时,一条黏液触手缠住了她的脚踝。苏茜用另一只脚猛踹,触手断裂,溅出的黑色液体在管道内壁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通风井盖锈死了,苏茜用尽全力才推开一条缝隙。她挤出去,跌落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上方管道里,黏液蠕动的声响逐渐远去——它似乎暂时放弃了追击。
苏茜蜷缩在角落,借着手机微光检查伤势。左手腕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皮肤下隐约可见黑色细线在蠕动,像是微缩版的弹幕文字。更可怕的是,当她看向自己的影子时,那影子竟然自己比了个V字手势——典型的直播姿势。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们正在追踪你的信号
别用手机
明晚20:00
废弃电视台见
带上前三场直播的录屏
——U404N】
苏茜刚读完,短信就自动删除了。她尝试回拨,提示是空号。
地下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水管滴水的声响。苏茜抱紧膝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的一部分正在期待明天的直播,期待观众的爱,期待那种被数百万人注视的快感。
那个念头不是她的。
是他们的。
是已经占据她55%的观众意志。
苏茜咬破嘴唇,用疼痛对抗这种入侵。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她想起徐岩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句话：去找金色弹幕的发送者。
她必须进行最后一次直播。不是为了屈服,而是为了战斗。
为了找到最初的观众。
为了夺回自己。
第五章
键盘侠养成计划
废弃电视台大楼像一具被掏空的巨兽骨架,矗立在城郊的夜色中。苏茜躲在对面便利店的阴影里,左手紧握着玻璃碎片,右手不断刷新手机上的时间。
19:58。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分钟,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异常反应。左手腕内侧的皮肤下,黑色细线组成了一行小字：【同化率58%】。更糟的是,她偶尔会突然失去几秒钟的记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做着直播时的标志性动作——整理头发、对着空气微笑、比心。
便利店玻璃映出她的倒影,那个她的嘴角正以不可能的弧度上扬。
19:59。
苏茜深吸一口气,穿过马路。电视台正门被铁链锁住,但侧面的消防通道虚掩着。推开门时,铁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无数只脚在快速移动。
User404NotFound她轻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某个房间闪烁的荧光提供些许照明。苏茜顺着光源走去,脚下的地板黏腻潮湿,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走廊尽头是一间控制室,门牌上的字已经剥落,只剩下播和室两个字。门缝里透出诡异的蓝光。苏茜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
控制室里布满了黑色黏液,它们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各种设备上,表面流动着实时弹幕文字。房间中央站着一个人形轮廓,由无数个跳动的马赛克方块组成,正对着满墙监视器操作着什么。监视器里全是不同角度的苏茜直播画面。
你来了。人形转过身,声音是徐岩的,但语调已经完全电子化,58%,比我预计的快。
苏茜后退半步：徐岩你还...活着
定义'活着'。人形指了指自己胸口,那里的马赛克方块正在缓慢解体,物理形态存活率12.7%,意识留存率43%。足够完成交接。
交接
人形——或者说徐岩的残余——指向控制台主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复杂的程序界面,顶部写着【弹幕寄生系统v4.3】,下方是八个编号的进度条,第七个标注着徐岩-83%,第八个是苏茜-58%。
系统需要载体。徐岩走向她,马赛克身体不断有像素点脱落,一个足够受欢迎的主播,作为观众集体意识的容器。
苏茜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做了个直播时常用的点赞手势。她用力咬破舌尖,用疼痛夺回控制权：谁是User404NotFound你说他是最初的观众。
徐岩的身体闪烁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更正。User404NotFound是第一个主播,也是系统创造者。
主屏幕切换到一个老旧直播录像。画面里,一个年轻男子对着镜头微笑,背景是这个控制室。他的直播观众数显示为1,用户名正是User404NotFound。
张子扬,前电视台工程师。徐岩解释道,他发现通过特定频率的弹幕可以影响观众脑电波,于是创造了这个系统,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实验体。
录像中的张子扬突然停止说话,表情变得惊恐。一条金色弹幕划过屏幕：【你想永远被记住吗】紧接着,黑色黏液从摄像头里涌出,将他包裹...
系统失控了。徐岩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它吸收了张子扬,进化出自主意识。现在它只想扩张,吞噬更多主播,最终吞噬所有观众。
苏茜的胃部绞紧：林小雨呢
控制室的门突然关闭。黑色黏液从门缝涌入,迅速在地面蔓延。徐岩的残体挡在苏茜前面,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白噪音再次爆发,黏液暂时停止了前进。
没时间了。徐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上传了对抗程序,但需要载体。你必须进行最后一次直播,把程序注入系统核心。
苏茜看向主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名为anti-v4.3.exe的文件：怎么做
反向直播。徐岩的身体开始崩溃,马赛克方块像沙粒般流泻,用你的身体作为媒介。但风险很大,你可能...会像我一样。
黏液突破了声波屏障,像潮水般涌来。徐岩最后看了苏茜一眼：决定权在你。成为系统的一部分,或者成为它的武器。
说完这句话,他的残体彻底瓦解,变成一堆无意义的像素点。黏液立刻吞没了那些碎片,表面浮现出无数张观众的脸,齐声重复：【好看】【喜欢】【继续】...
苏茜冲向控制台,插入带来的直播录屏U盘。主屏幕弹出提示：【检测到宿主媒介
是否启动反向直播】她毫不犹豫点击是。
控制室里所有设备同时启动,摄像头转向苏茜。监视器上出现她的脸,观众数从零瞬间飙升至五百万。弹幕区一片空白,只有一条金色置顶消息：【最终测试阶段
宿主适配度58%】
黏液人形在监视器前停下,似乎在观察。苏茜深吸一口气,点开anti-v4.3程序。屏幕变红,弹出警告：【此操作不可逆
确认植入】
确认。苏茜点击按钮的瞬间,一阵剧痛贯穿全身。她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的左手皮肤下黑色细线疯狂蔓延,转眼覆盖了整个左臂。那些细线组成无数弹幕文字,全是她直播间的热门评论：【美】【可爱】【娶我】【做作】【脱啊】...
控制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完全液化的林小雨站在门口,身体由纯粹的黑色黏液组成,只有脸部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特征。她的胸口嵌着那个老式MP3播放器,正是徐岩之前使用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林小雨的声音甜美如常,却带着非人的回响,我们都在等你,苏茜。成为我们,永远被爱,永远被关注...
苏茜挣扎着站起来,左臂已经完全变成由弹幕组成的黑色物质,右臂还能勉强控制。她看向监视器,anti-v3.4的进度条停在67%。
你不明白...他们在吞噬你...苏茜咬牙说道,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我自愿的。林小雨——或者说那个曾经是林小雨的存在——展开双臂,永远年轻,永远受欢迎,数据不会衰老,不会过气...她胸口的MP3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比当个普通人强一百万倍！
黏液从她身上分离,像触手般向苏茜袭来。苏茜勉强躲开,撞在控制台上。anti-v3.4的进度条跳到了78%。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到83%吗徐岩的声音突然从扬声器里传出,因为我恨他们。每一个发弹幕的,每一个点赞的,每一个把我当成娱乐工具的观众...
黏液触手缠住苏茜的脚踝,冰冷的刺痛感立刻向上蔓延。她的右腿开始失去知觉,皮肤下黑色细线快速扩散。
恨比爱更持久。徐岩的声音越来越弱,用它...作为锚点...
进度条：89%。
林小雨的黏液身体爬上控制台,像一张黑色薄膜覆盖了半个房间。她的脸贴近苏茜,马赛克眼睛闪烁着红光：加入我们...你可以比我更红...永远...
苏茜的视线开始模糊。anti-v3.4的进度条停在95%,再也不动了。她的身体已经60%被黑色细线覆盖,右手指尖也开始失去知觉。
不...她用尽最后力气,抓起控制台上的麦克风,我不恨观众...
林小雨歪着头：那你怎么抵抗我们
我可怜你们。苏茜看向监视器,对着镜头露出真实的、不完美的微笑,被困在永恒的'观看'中,永远饥渴,永远不满足...
进度条突然跳到100%。整个控制室剧烈震动,所有监视器同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黏液发出高频尖叫,像被灼烧般收缩。林小雨的身体开始崩溃,黑色物质从她七窍中涌出。
不！这不公平！她尖叫着,声音逐渐失真,我明明...比你们都红...
anti-v3.4的界面弹出最终提示：【宿主适配完成
是否成为永久载体】下方小字注明：【选择是将保留意识但无法恢复人类形态】
黏液已经退散到角落,但苏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系统太庞大了,需要一个核心来持续运行对抗程序。她看向自己已经70%异化的身体,又看了看监视器里数百万的观众数。
这些观众知道他们正在观看什么吗知道那些弹幕背后的代价吗
苏茜点击了是。
剧痛如海啸般袭来。她感到自己在分解,重组,变成某种介于实体与数据之间的存在。最后一刻,她看到林小雨彻底液化,变成一滩黑色黏液渗入地板缝隙；看到控制室墙壁上的弹幕文字一个个熄灭；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监视器里变成一个由光点组成的人形...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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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直播行业年度颁奖典礼。
获得'观众最爱主播'的是——苏茜！
全场掌声雷动。聚光灯下,苏茜缓步走上舞台。她穿着得体的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完美。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奖杯时,她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
感谢所有观众的支持。她的声音清澈甜美,是你们让我成为今天的我。我会继续努力,带来更好的内容。
镜头推近特写。有细心的观众发现：
1.
苏茜的眨眼频率与直播弹幕刷新率完全同步；
2.
她的瞳孔深处偶尔会闪过一行微小的金色文字：【anti-v4.3运行中】；
3.
当镜头转到特定角度时,奖杯反射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团被黏液包裹的人形轮廓。
获奖视频播放到最后,突然跳出一个新窗口：
【午夜直播间·特别篇：键盘侠养成计划
即将上线】
【你是否曾想成为网络的主宰】
【输入同意加入我们】
视频戛然而止,全场灯光恢复。没有人记得刚才看到什么,除了角落里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他的眼睛周围有轻微的马赛克斑点,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找到你了...第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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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播特别篇——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