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名,天山派二长老唯一弟子,从我记事起便开始修习剑术,后又因天生异瞳,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之物,与那无瞳道长学习怎么给人算命。
那无瞳老头夸我根性好,却又怕我短命,不好继承他的衣钵。
某日便心血来潮给我算了一卦。
我望着老头掐着手指,一会儿紧皱眉头,一会儿摇晃脑袋的滑稽模样,偷偷憋笑。
反正师父他老人家也看不到。
我问他,师父,您这是算出什么了莫不是我即将要得道飞升,一步登天啦!
你这丫头,莫要胡说!
师父的语气虽然重,但我明显没从那有些沧桑的脸上,看出生气的表情。
我瘪了瘪嘴,有些不理解。
生死本就由天注定,师父道破天机已是薄命一条,又何必在意那劫数呢。
即便是我死得早了,也当是提早去天上游历一番喽。
我双手托着下巴,注视着师父空洞的双眼,见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丫头,为师算你过些时日便会有一劫,此劫因你而起,可大可小,即是要看你如何化解了。
这老头说得高深莫测,像是我选错了就会死一样。
我有些没放在心上。
但到了夜里,我竟有些激动,感觉这就像是天山派的考核,心里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后面的几日,我和平常一样,一身俊俏公子扮相,在山下的镇子上支起个摊子,给人算命破灾,赚些小钱。
在这里我可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无名神算子。
无论什么学业姻缘、喜事灾难,我都能给他们算得准。
但是师父说过,道破天机损害的是自己的命格,有些事情能云雾抹去,便是万万不能提及的。
我也万万没想到,师父所说的劫难,都过了五日也没有到来。
当天收了摊,我便提着买来的半斤药酒回到山上,打算让老头再给我透露一点细节。
当我将药酒端上桌的时候,便瞅见老头的鼻子动了动,咽了下口水,显然是闻到了酒香,馋了。
我心中偷笑,软着声音唤了声,师父~
老头干咳了两声,手指敲了敲桌子。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我知道,老头又在装傻。
明明都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但我还是掐着嗓子,拍起马屁。
师父,您可真是料事如神,聪慧绝顶!我这刚坐下,您就知道我要问您事情,不愧是您啊!我作为您的徒弟,可真是……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师父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甚至忍不住打断了我慷慨激昂的发言。
行了,说正事。
我嘿嘿一笑,将药酒倒入师父面前的碗中。
师父,您上次告诉我的那一劫,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与什么人有关联的
我这都过去五日了,愣是一点都没有发现,莫不是您算错了时间
我看着师父,见他神神叨叨地又开始算卦,不过这次还没几秒,师父便说出了我想要得到的答案。
明日,天桥下,身上有一红胎记的男子。
明天
我有些激动。
只是这所谓何难。
又该如何化解呢。
……
得到了师父的提示,翌日我便将摊子支在了天桥下,目光不停地扫着来来往往的男子。
身上有一红胎记的男子,那可真是大海捞针,这胎记要是藏在衣服里,我到哪找得着啊。
一时间,我的心情骤起骤落。
就在我郁闷地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铜钱时,一只白的毫无血色的手出现在了我的眼里。
瞬间吸引了我的所有目光。
真是好白的肤色。
头顶也随即传来了男子独有的低沉嗓音。
您是无名先生
我是。
声音听着有些有气无力,莫不是个病秧子来求救命之方
我抬眸看了眼,男子果然如我所想,面色几乎灰白,人是瘦得快没有了皮相,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却是凄美,即便不看命相,也能知这人应该活不了多久。
我让他坐下,对方扶着孱弱的身子缓缓落座。
我问他:您想算些什么
那男子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听这话,我莫名觉得对方是在找茬。
向来到我这里算命的,都带着目的和钱财。
今个这人是怎么个事。
许是见我久久没有回话,那男子开始娓娓道来。
我所言让先生困惑了,我已是久病之人,心中所想所念即是不能如愿的,半月前我听闻城中出了名神算,便一直想目睹真容,我已是仰慕先生许久,今个难得出府一趟,便想见见先生,即不为所求。
敢情这人是因为我的名声而来。
我面上虽有些诧异,心里却是美滋滋。
既是因此事而来,那我便替你免费算一卦吧。
那就多谢先生了。
男子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再结合对方的手相,我算了算,发现有一些奇怪。
生辰八字与手相根本冲突。
一个是富贵长命的命格,一个却是苦难久病缠身,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我不禁皱紧眉头,又算了一遍。
没有出错。
莫不是被人偷偷换了命格
这个猜想让我背后一凉。
按照对方现在的命数,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病死去。
我问他:您这病是否幼学之年所得即正值大寒之日。
男子仔细回想了下,没错,这病来得古怪,当时家父所求医师,无一人能解。
古怪……
这定是有人偷偷给他下了降头。
若要解这邪术,必须要找到下降头的那个人,毁其真身。
我对上男子灼热的目光,感觉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希望。
而我就是那个希望。
他问我:先生,您可有办法医好我这病吗
一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我只是免费给人算了一卦,剩下的事理所当然不归我管了。
更何况对方幼年便被下了降头,想要找到那人更是困难。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切皆有定数。
男子的神情瞬间落寞了下来。
我见他冲我笑了笑,模样万般悲怆,连先生都无力救我,看来我是注定要与这病魔纠缠一生了。
这是我第一次心里生出了愧疚的感觉。
见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我扶了一把,转身离开时,我的目光瞬间被对方脖颈后的一抹红所吸引。
那是师父所说的红色胎记!
我心中一惊。
难道他便是我所要经历的劫难。
那化解之术是……
见对方走远了些,我连忙出声:等等!
男子被我喊住,停下了脚步。
缓缓转过头看向我,问道:先生又为何事
我注视着对方惨白俊美的脸,心中顿感不忍,公子方便告知阁下姓名与住所吗等日后我寻到良药也好送去。
听到这话,那男子冲我温润一笑。
我住在那西郊的府邸,你唤我荣钰便是,我在那等你。
荣钰,你真会是我的劫难嘛……
第二日,我便向百晓生打听了这个人,他说这个‘荣钰’就是荣王,本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却因得了怪病才被送于此处休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都未见宫中派人过来,怕是已经被他们遗弃于此地了。
我向百晓生提及了算命那事,他看出了我的意图,劝我不要掺和此事。
皇家恩怨不是我等平民所能插手的。
我心有犹豫,琢磨着回到了山上。
师父似是知晓了我的顾虑,告知我,一切皆有定数,你既然遇到了,那劫难便在所难免。
——
当天,我踏着夕阳路,带着佩剑,只身前往那西郊的府邸,想要暗中调查给荣王下降头之人。
日出渐升时,我才找到此处。
荣王府,位处镜湖边,四周荒凉杂草丛生,那门上的匾额也落了漆,门前坐落的石狮子更是布满了灰尘与蛛网。
看来这荣王过得并不好。
虽说是个王爷,却未得半分实权。
只能在这破败不堪的地方等死。
我收起佩剑,抬手敲了敲那已然摇摇欲坠的门。
过了片刻,大门被人打开。
入眼的是位小厮,年纪不大,脸上还透着稚气,身上穿着的是缝了几块补丁的麻布。
你是谁
我亮出身份,在下无名,镇上的算命先生,前几日荣王殿下在我那算了一卦,我已找到解决方法,便想来告知殿下。
小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两个黑不溜秋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表情瞬间豁然开朗。
原来是无名先生啊,我这就去告诉王爷,您在这稍等片刻。
我见那小厮撒欢地跑了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
无名先生您随我先去正厅。
我随那小厮进了院里,这荣王府里虽不气派,但也比外头的荒凉多了些人情味。
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边走着,那小厮有些激动地问我:无名先生,您是有法子让我们王爷的病痊愈吗
我看得出来,这小厮是关心荣王的。
我这次过来便是打算为荣王殿下治好这病。
小厮似是看到了希望,面上喜悦难掩,太好了,王爷终于有救了。
到了正厅,小厮为我倒了茶水,让我在此等荣王过来。
我刚抿了一口茶水,身后便传来了男子气若游丝的声音,无名先生,让您久等了。
我起身望去,荣钰被那小厮搀扶着走了过来,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
我俯身行礼,荣王殿下。
无需那么多礼数,先生您快坐下。
荣钰支走了那小厮,躺靠在椅子上,手帕捂着嘴干咳了几声,好似又虚弱了些许。
咳咳……咳咳……
对方眼眸清冷,望向我时却多了些欲燃而起的希望。
先生可是找到法子治我这病了
我并未打算隐瞒些什么,如实告知了对方。
昨日回去我便翻看了古籍,王爷您这症状并非生了病,而是被人下了降头,您原本的命格也是被那人偷换了去。
我见荣钰明显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先生所言当真
我无缘由欺骗王爷。
这个事实明显让他不可接受。
只见他低声重复着,怪不得,怪不得……
荣钰幼年突生怪病,现也不过弱冠之年,可这命数却只剩下几个月。
我注视着荣钰那满是无奈落寞的模样,心里竟升起了一丝不忍与同情。
王爷,有一个办法可以帮您换回命格……
什么法子
只要找到那偷换命格之人,你与他入我所布置的法阵之中,我便能施法换回。
闻言,我见他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回应。
我知他在纠结什么。
这病纠缠了他十几年,那偷换命格的人也定是宫中之人,如今他被遗忘至此,回宫更是难题。
而且就以荣钰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而言,长途跋涉回去,说不定在途中便会……
昨日我还算到,他不久便会有一劫,面部更是凶光难掩。
就在我俩沉思之际,外头出现了一阵骚乱。
那小厮慌乱地跑了过来,激动地汇报道:王爷,宫里派人过来接咱们了!
此话一出,我与荣钰对视了一眼。
真是天助我也。
只是这时候突然招荣王回宫,怕是宫里出了什么事端。
小厮搀扶荣钰起身,迎面而来几人,领头人身着华丽,手里拿着一封信,身后几人一袭黑衣,各个都戴着佩剑与面具。
在见到荣钰时,一齐跪拜在地。
属下拜见荣王殿下。
我见荣钰面露疑色,父皇怎么派你们过来的
那领头人奉上信件,殿下,宫中政变,主子邀您速速回宫相见,马车我们已在外面备好,就等您出发了。
荣钰接过那信件拆开,目光大致扫了眼,脸色顿时大变,情绪有些许激动。
父皇怎会!
我从荣钰脸上慌乱的表情猜到了一些。
掐指算了算,此行确实凶险。
那领头人请求道:殿下,请随属下速速回宫!
荣钰将信件塞进里衣,看了我一眼,对那领头人说:行,但我要他们跟我一起回去。
那个他们指的便是我和那小厮。
荣钰吩咐小厮收拾好东西,我们便踏上了回宫之路。
马车里,荣钰与我面对面坐着,那小厮在外面守着。
马车颠簸,我见荣钰有些难受,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递给他。
这里面是可以稳住您病情的药,每日一粒。
荣钰二话不说倒出一粒服了下去。
服下药,荣钰的面色确实好了些。
谢谢。
这是我收到的第二次感谢。
荣钰拿出了那信件递到我面前,示意我看信里的内容,先生,此行是否凶险
我接过信件看了眼。
信中有提到国师打算联合太子谋权篡位的事,此次招荣钰回宫,是为了让荣钰护他唯一的弟弟荣政的安危。
荣政也不过幼学之年。
这十几年里,不少皇子都遭到了陷害,非死即残。
当年送荣钰出宫,也是为了护他安全。
但现如今宫中局势大变,不少人都站在太子那边,而太子也不过是傀儡,这幕后之人是那国师。
当今圣上在得知他们的阴谋后,便命暗卫去寻荣王,让其推翻国师的阴谋。
我合上信件,闭目算了算。
圣上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怕是……
睁开眼的瞬间,感觉到荣钰炙热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我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
此行不必担忧,我会护王爷安全回宫的。
说罢,我掀开马车的帘子,问那小厮:我们这是到哪了
小厮看了眼前方,回了句:已经到渡河西了,应该还有三日的路程。
那些暗卫寻来也不过花了一日路程,顾及荣王的身体这才放慢了速度。
回到马车里,我便开始闭目养神。
黑夜降临,马车进入一片竹林时,车轱轮经过一路碎石,将我颠簸醒了,一时间我感觉到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太对。
外面的暗卫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速度缓慢,渐渐停了下来。
我见荣钰醒了,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塞给他一把匕首防身。
外面危险,王爷在此不要乱动。
随后,我掀开帘子让那小厮进来照顾荣钰。
自己则替上了小厮的位置。
先生小心。
是荣钰的关切之言。
我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慰藉。
回过神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耳廓动了动,听着风中细碎的声响,掐起手印,对着马车施下保护罩。
只见,那群人见风而动,在空中飘浮如幻影。
突然一阵烟雾扬起,无数鬼面在我周身掠过,伴随着如铃声般刺耳的诡异笑声。
浓雾中,我听到那领头人的声音。
是六合门的鬼面杀手,大家小心,保护好王爷!
鬼面杀手……
我还是在百晓生那里听到过。
这人还真是舍得下手笔。
看来必是打算要了荣王的命。
这浓雾迷眼,除了耳边难听的笑声,我难以分辨敌友。
看来只能开天眼了。
我双手结印,灵气汇聚于指尖,在眼皮上一抹,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人是鬼看得无比清晰。
暗卫被这群杀手耍得团团转,身上不免挨了些刀子。
那领头人身着一袭紫金暗纹,在浓雾中疯狂挥刀砍杀,有几个身中数刀,在地上留下了血迹。
我抽出腰间佩剑,内力经丹田顺流于脉络,瞬间汇聚剑身,长剑轻轻一挥,那浓雾便消失了大半,那些鬼面杀手初现原形。
其中一个鬼面杀手发现了我,向我逼近。
我握着长剑,随身姿而舞,轻盈跃起,长剑顺势发起攻击,如银针般刺向鬼面杀手,划破了肌肤,一瞬间皮开肉绽,对方被我逼得连连后退。
我趁机对那面具划了几下,一瞬间面具裂开,露出了对方布满刀疤的容颜。
被我看到了脸,那人立马抬手捂着,满是惊慌。
结果被脚下的石子绊倒,跌坐在地上。
我一脚踩在那人心口,长剑对准他的脸,质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满脸不服。
我的脚用了点力,对方面目可憎的脸,立马疼得皱在了一起。
说!
我的剑抵在他的脸上,威胁道:这脸应该不介意再多几道疤吧。
我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颤,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硬气。
就算死我们也不会背叛主子!
这人竟是个忠心的。
我不打算再耗下去,直接一剑划过那人的脖子,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这时,领头人看向了我,明显一愣,我对上他的眼睛,将剑收了回去。
王爷吩咐,都杀了。
领头人会意,随即朝着我点了下头,便与手下列阵,发起攻势。
我望着他们厮杀,掐指一算。
此行虽凶险,却无人伤亡。
不出片刻,剩下那些鬼面杀手便被控制住了。
那领头人见问不出什么来,直接命手下直接斩杀了他们。
处理了那些人,那领头人带着手下走近我,阁下方便告知苏某大名
我整理了下衣裳,留下一句。
无名。
便回到了马车里。
我本就没有姓名,师父说无名即使犯了错,天道也无法追责。
日后我便叫无名。
马车里,小厮见我进来了,便主动出去了。
我坐在荣王对面,对方见我无事,松了口气。
先生可知这外头是何人所为
我摇了摇头,王爷被接回宫的事算是密令,能知晓此事并下埋伏的,自然是想置您于死地的人,无名不敢大胆猜测。
我垂眸沉思,突然感觉到荣钰的靠近,只见他捏着手帕凑近,在我脸上擦了擦。
那眼神很温柔,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让我忍不住沉沦。
在我愣神之际,他将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见你脸上沾了些血。
我接过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我的指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不寻常的热度。
心跳好似也乱了。
我瞟了对方一眼,慌乱地回了句:谢谢……
我这是怎么了
身体怎会如此奇怪。
周围好像温度也高了起来。
我将那沾了血的手帕收了起来,对着荣钰那温柔的双眸,不自在地说:这手帕我洗干净了再还给王爷。
荣钰却不以为然。
无碍,先生扔了便是。
见对方依旧那副坦然模样,我抛弃了那些奇怪的感觉,换了个话题。
王爷,无名提议还是赶快回到宫中才是,刚刚那波杀手虽然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但不乏那幕后之人,为达目的,再次派人暗中埋伏我等。
荣钰听了我的提议,点了点头。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那就让苏鋆他们加快些速度吧。
好。
我掀开帘子,朝着外头吩咐道:王爷吩咐,所有人加快赶路速度。
两日后,众人赶到了京城。
那苏鋆吩咐其手下藏于暗处,我等则乔装进入京城之中,免得惹人耳目。
马车里,颠簸了两日的荣王精神还算可以,许是服了我给的药丸的原因,身体不像往日那般虚浮。
此时的荣钰正在翻阅书籍,纤瘦细长的手捧着书本,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眉眼间多了份书卷气息。
颇有那文雅公子的风范。
如若他没有经历此等苦难,定能在这皇城中有所作为。
荣钰像是察觉到我在看他,抬眸望向我,唇角含着笑意。
先生为何这般看我
我有些疑惑,紧跟着问了句:王爷所言哪般
听到这话,荣钰不禁轻笑出了声。
呵呵……
这笑声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发出。
含蓄却纯粹。
只听他道出四个字:目光炯炯。
我不免有些错愕。
一时间,我心跳如擂鼓,怦怦撞击着胸膛,耳朵也热了起来。
我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我只是好奇王爷所阅何书,竟会看得如此入神。
荣钰像是看出了我的难堪,并没有再继续发问。
先生若是有兴趣,这书本王借于你便是。
荣钰将那书递给我,我讪讪地接下。
我瞥了眼荣钰,心里莫名觉得对方脸上那笑意味深长。
马车进了京城,那小厮搁着帘子,问荣王:王爷,我们进城了,苏公子让我们先去客栈会合。
嗯。
我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书籍,只觉得那荣王好似在望着我,突感浑身不自在。
到了客栈,我连忙将那书籍塞回箩筐里,先行跳下了马车。
我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那荣王被小厮扶下了马车,面上已然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不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小厮去那客栈询问苏鋆是否安排妥当。
我与那荣王则并排站着。
没有言语。
直到小厮的回来,出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
王爷,无名先生,苏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咱们进去吧。
荣钰搭着那小厮的手,语气依旧:走吧。
苏鋆将我们安排在了二楼,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只开了一间房。
进了房间,我警惕地锁了一下门锁,便听那苏鋆说道:王爷放心,房间微臣已经检查过了。
荣钰摆了摆手,被小厮扶坐在了凳子上。
都坐下吧,这两天大家赶车都累了。
是。
转头对着那小厮说了句:谢安,你去下面买些吃食过来,本王甚是想念这京城中的美味。
好的王爷,我这就去买。
支走了谢安,荣钰抿了一口茶水,问苏鋆:父皇此次让我回宫可是想好了对策
苏鋆拿出了一封密函递给荣钰,殿下,这是属下的人今早传送过来的密函。
我见荣钰只是打开看了一眼,神情便有些不太对。
他隐忍着怒气,将那密函拍在了桌子上。
父皇为何会陷入如此境地,你等是如何照顾的!
苏鋆吓得连忙跪拜在地,请求谢罪,王爷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早日发现国师等人的阴谋,让那恶人钻了空,对主子下毒。
原来这皇帝是中了毒。
怪不得会被那国师所控制。
荣钰面上虽生气,却并未为难苏鋆。
起来吧,现如今局势大变,本王在这朝中并无威信,父皇让你寻本王前来,本王拖着个残废身子又能作何
苏鋆微微俯下身站在荣钰面前,说道:
王爷,主子寻您回来,定是知晓您有法子能让这局势翻盘;您幼时便以过人才华名盛京城,即便您这么多年都在那留城养病,属下也相信您并未放下自己的学识与思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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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苏鋆这话,我竟没来由地生起了气。
荣钰因着病被那人抛弃,现如今那人深陷危难才想起寻他回来帮忙,还真是虚伪。
我能看出荣钰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眼底的落寞是多年来积攒的孤独,他经历的苦又何尝有人体谅过。
现在再想想那人写的信,还真是冠冕堂皇。
即便荣钰帮那人除了那些恶人,那皇位也不会是他的,他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没能得到。
看到荣钰攥紧的拳头,我为对方感到不公,出言怼那苏鋆:王爷自幼便因病离了宫,鲜少有人给予关切帮助,那宫中形势更是不得而知,又谈何威信,更何况那恶人早已暗中控制整个朝廷,你我又凭何能翻盘!
苏鋆被我怼的脸色难看。
见我维护他,荣钰有些诧异地望向我,对上对方那清亮的眸子,我似是从中看出了一丝感激。
我还想要出言,荣钰桌下的手却拉住了我的衣袖,示意我无需多言。
荣钰将那密函递于苏鋆,吩咐道:将这密函毁掉。
此次本王回宫的消息,应是只有你的人才知晓,能在途中暗中埋伏,定是有人早早泄了密。
本王要你查清何人是那奸细。
属下明白。
苏鋆的腰又弯了些。
荣钰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说道:那恶人已然知晓了本王的行程,上次买凶杀人未成,定会再次派人过来,只要抓住那人行凶的证据,做以威胁,便可以证据相邀,趁机拿下。
我赞许地望向荣钰,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别样的情绪。
自己也捉摸不透。
在我愣神之际,荣钰凑近我耳旁,小声问了句:先生,父皇的情况如何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心脏瞬间咯噔一下,耳尖也热了起来。
我察觉到苏鋆的耳廓动了动。
便没有出声回答。
而是拉过荣钰的手,在其手心写下了四个字。
【死期将至】
感觉到荣钰的远离,我松了口气。
对方桌下的手虽攥得紧,面上却毫无变化。
依旧那副淡漠模样。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
是可怜那人还是可怜自己。
那小厮赶回来后,苏鋆被荣钰派去查奸细,我们则在此处休整一夜。
入夜,整个客栈陷入静谧之中。
荣钰卧于床榻之上闭目休息,那小厮守在床边困意难掩,不停地打着哈欠。
我单手撑着脑袋,坐在凳子上,双目微阖,凭借耳力警惕周围的一切动静。
不过半个时辰,我便听到了那小厮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显然陷入了沉睡。
这时,我听到屋顶瓦片有被人踩踏的细小声音,来人轻功了得,一眨眼的工夫便来到了我们的屋外。
屋外的那人没有着急推门而入,接着我嗅到一股异于寻常的味道。
糟了!
是迷魂烟。
我立马屏住呼吸,将那浊气逼出体外,故作晕倒之势,倒在了桌上。
那人许是见我倒了,拨开门闩,悄悄进入。
朝着床榻之上的荣钰逼近。
我能嗅到对方身上试图掩盖的茶花香,若隐若无,却令人记忆深刻。
那人走到了床边,没有做下一步动作,应是在确定床榻之人是否为荣王。
就在对方拔出匕首,准备动手之际,我睁开双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徒手握住了那匕首。
那人看到我有些意外,一把拔回匕首。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了我的掌心,刺痛感伴随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我顾不得掌心的伤口,拔出腰间佩剑朝着对方刺去,那人握着匕首左右闪躲,并没有想要与我动手的打算。
对上对方那戏弄得眼神,我意识到这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心中顿时有些不悦。
手中的剑刺得越发快而狠,直击那人身上的脆弱之处。
对方用匕首一一挡住,顺势朝我发起了攻击,利用轻功跃起,带着匕首空中一划,利刃之气瞬间飞向我。
我迎面弯下腰,手中佩剑朝前刺去。
那利刃之气从我眼前掠过之际,我额前的一缕发丝飘然落地。
我一个挺腰,直起了身,那人却趁机来到了我的身后,一把握住了我的腰,脸贴到了我的耳边,猛地嗅了一口气。
语气充满着调戏意味,这位公子身上怎会有那女子独有的香味。
放开!
我感受到了冒犯,心中的气愤顿时油然而生,手肘用力地怼在了那人的腰腹。
腰间的不适感消失,我握紧剑柄,不打算再恋战。
我怒瞪那人,内力汇聚于剑身,衣衫随剑气飘起。
那人稳住身子,匕首收回护腕中,狠厉的目光如鹰眼般射向我。
只见对方的手一个翻转,指尖捏合之物在月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不等我瞧明白,对方一个甩手,那暗器悉数向我飞来。
我用剑抵挡,两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暗器掉落在地,我才看明白。
原来是银针。
我嗤笑道:不愧是暗器闻名的六合门,此等细小之物也能用来杀人!
对方闻言,冷笑出声。
你还未见这细雨针真正的用途!
说罢,我感觉到那人内力突然暴增,那落地银针如细雨般浮在空中,对方一个挥手,那些银针便又重新向我发起攻击。
不论我如何应对,那银针就像是锁定了我一般,无法消除。
对方见我被银针所控,朝着荣钰的方向走去,准备下手。
我也顾不得那银针的攻击,空出一只手掐指念口诀,一道定身符纸向那人飞去。
对方似是察觉到了有东西靠近,侧身躲过,见是一道符纸,抬手就要用匕首将符纸划破。
我左手控制着符纸,右手握剑挡银针。
见那人被定身符缠住,我又召唤出小人符,一起向对方飞去。
小人符逗弄着那人,将对方惹得气急败坏,那银针也不听使唤瞬间落地。
见我脱身靠近,那人顾不得小人符的捉弄,握着匕首向我刺来。
刀光剑影之间,刺耳的声音在屋里回荡着。
我的剑法凌乱无章,借着小人符的捉弄,让对方猜不到我下一步刺哪,一时间让对方慌了神。
见这人被我的剑法所扰,我从衣袖中挥出一把药粉。
那人被粉雾呛了眼鼻,我趁机将人逼到墙角,定身符趁机飞到他的身上,定住了他的动作。
我一剑刺向了那人的左胸,逐渐深入后再猛地拔出,鲜血瞬间浸湿了外衣。
唔……
对方靠在墙角,疼得皱起眉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剑抵在对方的脖颈处,质问道:你又是何人派来的!
对方的面色苍白,嘴上却不认输。
与你何干。
嘴倒是挺硬。
我哼了声,那剑抵得近了些,顺手扯下了对方的半脸面具。
借着月光,我瞧清了对方的模样,背在身后的手掐指算了算。
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我出言告知对方,劝你一句,莫要再与那人合作,否则六合门众人难逃此灾。
对方诧异地看向我,无力地问道:你从何得知此话又是何意!
我戏谑道:你猜。
说罢,我收回了长剑。
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你要是不信,今日回去便可知晓我所谓何意,我放你离开,是想你交出那恶人买凶杀人的罪证。
我在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让他吞下。
这叫九断真言,你说话超过九句便会因药效发作而亡。
当然,你明日若是不来,我亦有法子让你殒命。
希望我们明日还能再见。
我为他止了血,收回了定身符。
见那人捂着胸口飞身离去,我这才放下了心。
明日便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我关好门,脚步放轻地走到了床榻边。
注视着床榻之上男人的睡颜,运功为他逼出了体内的毒气。
收回手,我的身子发软,眼前一黑,倒在了床榻边。
——
翌日,我由朦胧转醒,掌心的痛感比昨夜明显,耳边还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多谢医者相救,谢安,你送老先生回医馆……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我恍惚着睁开了眼。
看到荣钰正转身看向了我。
对上荣钰担忧的眼神,我心里的那种异样又油然升起。
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到掌心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还不等我出声询问,对方率先开了口:先生可感觉好了些
我忍着体内欲出于口的液体,回了句:无碍,只是累了些。
荣钰看了眼我手里的伤,关切地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还真是有惊无险。
六合门的杀手与我交手了。
荣钰明显一惊,面露忧愁之色。
你手上的伤是那人所致
我点了点头,荣钰的眼底顺势闪过一抹狠厉。
我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回了句:那人被我刺伤,服了我给的毒药,今夜之前便会协证据过来。
荣钰不解,若是不来呢
我神情笃定,他会过来的,那毒只有我能解。
荣钰手背在身后,望向窗外。
已经午时了。
今日的天气好似不错,窗外的阳光透过稀疏树叶,洒在了荣钰白皙的脸庞,这光温暖,这人温雅。
这时,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窗台上停下,脚上还绑着一个东西。
荣钰解下那东西,发现是个纸条。
应该是苏鋆的信鸽。
荣钰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面色如常。
是苏鋆,找到奸细了。
与我猜想的一样。
我下了床,走近对方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荣钰点燃蜡烛,将那纸条扔进了火中。
看着那纸条化作灰烬,眼神淡漠。
既是奸细,杀了便是。
只是在未扳倒那人前,要留做证据。
荣钰抬眸看向我,对上那冷漠的视线,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是我从所未见的他。
有着身为君王的果断绝伐。
荣钰从竹筐中拿出了纸墨笔砚,放在了桌上。
含着笑望向我,问:
先生可愿帮我研墨
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帮人研墨。
我望着对方铺好纸张,握着毛笔的手骨节分明,狭长的眼眸注视着毛笔的走向,神情专注。
我想温润尔雅的公子应当是荣钰这般。
这纸条是写给苏鋆的。
写好绑在那信鸽脚下,那信鸽便扑腾着飞往了皇宫的方向。
宫中形势已成定局,我等放手一搏,也不知那结局会是如何。
傍晚,窗外晚霞与湖边景色相得益彰,晚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湖面上的一艘小船,朝着客栈的方向游来。
我盘腿坐在床榻之上,运功恢复内力。
昨夜与那杀手交战,算是险胜,后面还要与那恶人放手一搏,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内力恢复好,我下了床,见荣钰在看书,并未出声打扰。
这几日荣钰肉眼可见的精神好了不少。
只是那肤色依旧惨白。
等换回命格,这人又该是哪般模样……
我竟有些期待。
突然,窗外一阵清风拂过。
我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看向窗外勾唇一笑,对着荣钰说:王爷,那人来了。
荣钰跟随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一男子翻窗而入,长发束冠,山水画一般的衣衫,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模样,那银白色的面具在晚霞的映照下,竟掩去了对方身上的杀气。
这人装束虽与昨夜不同,但那茶花香让我确定就是昨夜之人。
我上前询问:东西可带来了
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轴,这是那人买凶杀手的字据,按照我们六合门的规定,买手那里会有一份一样的,你们到时候自行验对便是。
说罢,直接扔在了桌上。
我拿起那卷轴打开看了眼,见没什么问题,便递给了荣钰。
那人脸色阴沉,问我:解药可以给我了吧!
我从怀里扔给了他一个瓶子,这药连服三天,毒性便会消失。
拿到解药,那人立马服了一颗。
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缓和了些。
只见那人走到我面前,瞥了眼我身旁的荣钰,嘴角噙着一抹笑,俯身凑近我耳边,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六合门会出事
对方的突然靠近让我感到不自在。
我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点,回了句:哪有道士不会算命的。
听到这话,对方瞬间了然。
趁我不注意,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凑近我耳边小声说了句:还是个女道士,我猜得对不对
我对上这人逗弄的眼神,心里气得不行。
正要出招,对方一把松开了我的肩膀,眼眸含笑地看了我两一眼,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只听对方说:来日再见,道士…公子……
话毕,那人直接翻窗飞了出去。
我心里憋着气,怎就被那登徒子识破了女儿身。
我自跟着师父出去游历开始,便一直都是男子装扮,从未有人识破过。
我想起那人昨夜说过,我身上有女子独有的香味。
可是我自己为何闻不到……
正当我郁闷之际,听到荣钰对我说:那人已经离去一会儿了,先生还要一直盯着嘛。
我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他荣钰会说出口的。
我抬眸望向他,对上那阴郁的眼眸,我竟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怨念。
我只觉得荒谬,许是自己看错了。
我岔开话题,问道:王爷,字据已经拿到了,我们是否要引那人过来
荣钰看了眼卷轴,攥着的手紧了紧。
本王明日会邀那人于观荷亭一叙,谢安已经去那人府里送信了,一会儿便会回来,先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再说吧。
我察觉到荣钰的情绪有些低落。
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荣钰背对着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无事,本王只是担忧父皇的安危。
我站在原地,望着荣钰孤独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
背井离乡这么多年,现如今恐怕连自己父亲的模样都要忘记了,等下次再见,便是永别了。
我无法与荣钰感同身受,只能站在他刚刚站过的位置,希望我们灵魂共契。
王爷,过不了几日,您就能回宫了。
呵——
荣钰的轻笑声,让我心脏一紧。
是啊,本王终于能回家了。
——
第二日,我扮作小厮模样,驾着马车带荣钰去了那观荷亭,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观荷亭,就如这名字一般,位于湖中最适合观赏荷花的位置。
只是这开花的季节还未到,湖中的荷花各个含苞待放,荷叶翠绿,蛙鸣此起彼伏。
按照信中邀约的时辰,那人应该快到了。
荣钰今日一身墨色长衫,灰色的蛟龙绣于下摆,其中藏有金丝,腰间金丝系绳,玉佩垂挂,长发束起,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今日的他不再是往日那般清闲装束,眉眼间也少了那份阴郁。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荣钰,对方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观赏着湖中欲开的荷花,眸中清亮。
荣钰周身的气息清冷,宛如湖中独树一帜的白荷。
时辰到了,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湖边。
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男子,对方岁数看着不大,气质却不同凡响,周身气息透着一股压力,像是在威逼众人。
那男子瞅见荣钰只带了一个小厮,顿时面露笑意,大步迎向前去,随意拜了下。
小王爷,好久不见啊!
面对对方的无礼,荣钰微蹙眉头,却忍着没有发作。
国师,坐吧。
还不等荣钰入座,对方便先行坐了下来。
那脸上的表情已经笑得僵硬。
对方故作寒暄道:王爷怎么想着回这京城了
荣钰轻咳了两声,咳……咳……
本王时日不多了,就想再回来看看,想着国师府在这附近,便让手底下的人以信相约。
国师见荣钰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眼底竟是嫌弃之意,表面上却一脸的担忧。
圣上可知晓
荣钰摇了摇头,本王不想让父皇担忧。
国师,父皇近日可好
面对荣钰的询问,国师脸上故作难色,担忧道:宫里传圣上近日染了风寒,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上朝了,微臣甚是担忧啊!
听到国师虚伪的话语,我看到荣钰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却很快消失了。
大概多久了
半月有余了吧。
闻言,荣钰神色阴郁,关切之言难尽。
这宫中医师怎么办的事,怎么这么久都未能治好!
国师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王爷,束微臣之言,圣上这病,怕不只是风寒那般简单。
国师所言是
微臣前几日为圣上算了一卦,得知此病十分凶险,甚至会危及生命。
闻言,荣钰震惊之余,一副着急的模样。
国师可有法子
那国师装神弄鬼地掐了下手指,糊弄荣钰道:微臣是有一个法子,只是我怕王爷您不愿意。
什么法子
要那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此话一出,我心里一惊。
用心头血治病救人,此为邪术。
这国师是打算要了荣钰的命!
荣钰显然也被此话震惊。
本王从未见此等治病救人之术,父皇这是得了何疾怎会如此古怪!
那国师面露难色,叹了口气。
王爷有所不知,此病为邪祟入体,只能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来压制。
我却不予苟同。
邪祟入体喝点符水去除便是,哪有这般邪乎。
这国师又在诓骗我等。
荣钰拿捏不准,只好继续顺着国师的话说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国师帮忙了。本王为了父皇的性命,取点心头血也是应当的。
王爷有此等孝心,定能感动上天,治好圣上的疾患。
只见那国师眼眸深邃,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此人城府极深,算计更是显于表面,那笑更是阴森。
活脱脱一个笑面虎。
送走了国师,我走近荣钰,低声说了句。
王爷,这心头血是假,夺人命才是真。
荣钰清楚国师的意图,刚刚不过是在周旋。
只见他嗤笑出声,呵,至亲之人的心头血,父皇所生并非我一个,我那身为太子的哥哥,难道不是更应该作为表率嘛。
闻言,我这才想起那人。
此前信中就提到,太子与那国师暗中勾结,企图篡位。
看来得去那太子府一趟了。
我驾着马车一路朝着太子府的方向驶去,今日无风,耳边却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着实奇怪。
我张望了两眼,果真捕捉到了那树上站着的身影。
刚刚在观荷亭我便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看来定是那国师派来的。
我朝着马车内说道:王爷,有人跟踪咱们。
荣钰淡定自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无妨,先生只管驾车去那太子府。
赶到太子府门前,我扶着荣钰下了马车。
王爷,要不要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直接扶我过去。
我扶着荣钰上了台阶,抬手敲了敲那大门,没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
来人是太子府里的一个小厮,看见是陌生面孔,开口询问道:你们找谁
太子殿下可在府中我家荣王现从留城赶来,有事相求。
那小厮打量了我两一眼,眉头一皱,脸上嫌弃之意溢于言表,语气有些不悦。
我怎么没听过有什么荣王,见你们身着富贵,没想到竟也是那骗子!就凭你们也想见我们殿下,赶紧走!
眼看他就要关门,我抬手啪的一下,抵在门上,心里这气骤然冲上脑门。
你这小厮只管通报便是,我家荣王自幼便生活在留城,哪是你能见就能见到的!
那小厮被我这么一怼,瞬间气急败坏。
你这泼皮!让你走就赶紧走!我们太子府不是你们想进就进的!赶紧滚!不然我喊人过来撵你们了!
我的手仍抵在门上,冷眼瞪着那人。
荣钰却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放下手。
正当我要放下手时,那府里传来了一位老者的询问声:府外何人在此喧哗
只见那小厮赶紧上前恭迎,太傅大人,门外有两个骗子,其中一个自称是什么荣王,想要求见我们殿下,小的自是从未听说过什么荣王,便要赶他们离开……
听到‘荣王’二字,太傅明显一愣。
不再理会那小厮,直接快步走到了府外。
在确定来人就是荣王后,那喜色露于言表。
荣钰瞅见来人,眼中瞬间清亮。
我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来人黑发白眉,眉眼慈祥,周身气息温和,颇有学者风范。
能在太子府中来去自如,身份尊贵者,应是那太子太傅。
果不其然,荣钰出声道:太傅……
微臣拜见荣王殿下。
起身,太傅冷眼望向那小厮。
此番情形,我见那小厮立马慌了神,恭恭敬敬地双膝拜跪在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恕罪。
荣钰则摆了摆手,无心之举罢了,本王不会怪罪,起来吧。
王爷宽厚仁慈,小的感激不尽!
我心底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那小厮走后,太傅出声询问道:王爷何时回来的今日来这太子府又所为何事
荣钰轻咳了两声,说:回来几日了,我这身子如今病得严重,想着再回来看看。
今日我与国师一叙,得知了父皇重病的消息,国师告知我有一法子可以治好父皇的病,只是那药引是这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太傅顺了顺胡须,原来如此。
这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府中,微臣让人通报一声便是。
麻烦太傅了。
——
太子府正厅,我站在荣钰身后,目光却被那太子所吸引。
我看到太子被一物所缠,那女子样貌二十左右,面容姣好,身着华服,却好似因那太子而无法投胎。
那女子察觉到我发现了她,愣愣地看着。
她想走向我,却因太子的缘故,无法靠近。
只是问了句:你能看得到我
我点了点头。
那女子面露喜色,你能帮我吗
我闭唇不语。
见荣钰与太子去往书房商议,我守在门外思量着此事。
见四处无人看守,我双指打开天眼,利用小人符飞进了太子的寝室,替我窥探真相。
我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那女子正是我今日在太子身边所见的魂魄,凑近画像仔细观察,画卷下提着一行字。
【寄予花慕】
这是何意
难道画中女子名为花慕
这时书房内的动静打断了我,我赶紧收回符纸,书房的门被人打开。
荣钰与太子并肩走了出来。
那女子看着我,这次却未说话。
太子说:今日之事我会思量清楚,再与你联系的。
荣钰面色如常,那本王便先行告退了。
我让下人送你们出去。
我扶着荣钰出了太子府,察觉到那跟踪之人已经离去,驾着马车回了客栈。
客栈里,我与那小厮换回衣裳,苏鋆也从宫中带回了好消息。
苏鋆汇报道:殿下,属下已从那奸细口中,得知了国师谋反的意图。
荣钰手指敲了敲桌子,详细说说。
与当年后宫中的惠妃有关。
惠妃当年因私通罪被圣上处死,那事之后您便生了重病,圣上也常郁郁寡欢,据那奸细所说,惠妃私通之人正是国师,当年那侍卫只是替国师死了一遭。
据说如今的太子殿下,并非圣上之子。
此话一出,我与荣钰皆为震惊。
竟还有如此之事。
怪不得那国师蓄意谋反。
荣钰神色凝重地吩咐道:此事还未得到证实,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属下遵旨。
待苏鋆走后,荣钰望向我,面露难色。
太子并未同意那事,看来我们得另寻他法了。
我回想起太子府所见的那名女子,觉得可以利用一番。
王爷,今日我在太子身后看到了一名女鬼,那女鬼不知因何,与那太子生命相连,无法步入轮回。
此话一出,荣钰神色凝重地问我:可知那女鬼姓甚名谁
我在那女子的画像上看见了一行字,许是那女子的姓名。
寄于花慕。
闻言,荣钰明显有些诧异。
花慕正是那死去的惠妃娘娘。
怪不得……
我心生一计,或许可以利用惠妃娘娘让太子扳倒那国师。
先生可是想让惠妃娘娘告知太子殿下过往的真相
我对上荣钰深邃的眼眸,回了句。
正是。
先生打算何时动手
今夜。
先生万般小心。
关切之言入耳,我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
半夜,我趁月色潜入了太子府。
府里戒备森严,我趁着每半个时辰交班的间隙,溜入了太子寝宫,宫外有侍卫把守,我用符纸控制了他们,陷入沉睡。
进入寝宫,入眼的便是那床榻边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动静,看向了我,面上有些震惊。
你怎会过来
帮你。
我瞥了眼床榻上的太子,用入梦散让他提前步入我所构造的梦境。
那女子有些激动,声音颤抖着,你真能帮我我想离开此地,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年有余了。
我说明来意,惠妃娘娘,我帮你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我要你入他的梦境,告知他当年你被处死的真相,只有扳倒国师,太子放下了执念,你才能离开此地,步入轮回。
对方愣在原地,尘封的记忆涌入脑中。
我望着对方,女子那含情的双眸布满了泪水,这些年我早已放弃了挣扎的念头,那人将我困在此处,只为盛儿为他所用。
女子抬眸看向我,若不是你的出现,或许盛儿永远都不会知晓真相。
谢谢你……
说罢,我念咒让那惠妃娘娘入了太子的梦境。
太子的梦境里,惠妃娘娘如对方记忆里那般貌美容颜。
幼年的太子站在宫中的槐树下,与婢女嬉戏玩耍。
惠妃娘娘眉眼含笑地向他招手,呼唤着太子的小名。
盛儿,到阿娘这里来,阿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小太子撒欢地跑了去,扑到了惠妃娘娘的怀里,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
阿娘!
画面一转,幼年的太子得了重病,惠妃娘娘在床边日夜照顾,面容憔悴。
阿娘,我好难受……
惠妃娘娘握着太子的手,眼中含泪。
盛儿,阿娘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要撑住。
一团迷雾出现,等再次消散时,太子所见已是惠妃娘娘的尸体。
一旁的太监冷眼相待,惠妃娘娘私通侍卫,已被圣上处死,二皇子日后莫要再来这念卿宫了。
那太监走后,小太子抱着惠妃娘娘的尸体,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阿娘,阿娘,你醒醒……盛儿的病好了……
身后的婢女跪在地上,劝他离开。
殿下,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圣上该怪罪了。
小太子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病好了,阿娘却离他而去了。
成年的太子看到此景,泪水朦胧了他的眼,他日日不再思念自己的阿娘。
阿娘,盛儿好想你……
惠妃娘娘的魂魄入梦,来到了他的身后。
如幼年那般呼唤着太子,盛儿……
闻声,太子身体一颤,不敢置信地转身望了过去。
在看清来人正是自己日夜所思的阿娘时,泪水终于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阿娘!
他飞奔而去,一把抱着惠妃娘娘。
在确定怀中之人并未消失后,他如孩童般放声哭泣。
阿娘,盛儿好想你,盛儿现在听话了,阿娘不会再离开了是嘛。
惠妃娘娘抚摸着太子的头,面上是不舍与惋惜。
盛儿,阿娘知晓你日子过得苦,阿娘这次回来,是想让你放下心中执念。
太子放开惠妃娘娘,面上不解。
阿娘所言是何意思
惠妃娘娘落寞地摇了摇头。
当年阿娘刚入宫,举步艰难,一次宴会上,那国师高如对我起了歹心,阿娘事后欲意了结自己,却被圣上所救,封为惠妃,没多久便发现有了你。
起初阿娘并不知道你是那国师的血脉,直到你生重病那年,阿娘求他救你一命,才知晓你是他的孩子。
那国师威胁我与他苟合,我不同意,对方便设计陷害我与那侍卫私通,我无颜面对圣上,自行了断了生命。
太子不敢相信这一切,连连后退。
不,不可能!
惠妃娘娘心痛如绞,想要拉住太子,对方却一把甩开了她。
盛儿,阿娘不愿你再怨恨圣上,那不是他的错。
不!你走开!
太子崩溃的跌坐在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竟是害死阿娘的罪魁凶手。
而自己也是那人的亲生骨肉。
他双目空洞,讥笑着望着惠妃娘娘。
呵呵……呵呵……
阿娘,盛儿一直都弄错了,盛儿对不起你……
惠妃娘娘感知到我的召唤,拉住太子的手,最后留下一句。
盛儿,不要再被那执念所困,阿娘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阿娘!
惠妃娘娘回到我身边,面上布满泪痕。
希望盛儿不再纠结于我的死。
我递给她一个锦囊,这里面的东西可以让太子见你最后一面,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眼看着床榻上的人就要醒,我赶紧离开了此地。
回到客栈,我见荣钰并未休息。
而是坐在凳子上,借着烛火,翻阅书籍。
烛火闪烁,荣钰微蹙着眉头,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听到动静,荣钰抬头望向我,微蹙的眉头这才放松,合上书本,面上担忧之意显露无遗。
先生可遇危险
我走近对方,目光未从荣钰身上离开。
无碍,无名让王爷担忧了。
见我无事,对方松了口气。
你能平安归来就好。
我坐在荣钰对面,告知对方今夜之事。
太子确实非圣上血脉。
当年国师贪图惠妃美貌,惠妃为维护自身清白,本意自杀,却被圣上所救,得了宠幸,才无意生下太子。
直到太子幼年生了重病,才得知其是国师之子,国师以能救太子之命为由,威胁惠妃娘娘与其苟合,惠妃不愿,便引来了杀身之祸,丢了性命。
闻言,荣钰神情由原来的诧异转为冷漠。
原来如此……
我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心脏跟着一颤。
他这一生又有谁会负责……
荣钰沉思了片刻,望向窗外的圆月,出声道:过不了几日,便能回到宫中了。
过些时日便是中秋了,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会想起我不。
——
第二天,我们在客栈等了半日,便收到了太子府送来的信件。
如我们所料,太子同意了此事。
约荣钰今夜于太子府一同商谈。
夜里,我以书童身份伴荣钰左右,那小厮送我们去了太子府侧门,太子派人接应我们,一路通畅无阻。
书房外,我正打算随荣钰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荣钰脸色不悦地看向那两个侍卫,正要为我发难那两人,书房里面的太子却发话了。
让他们进来。
那挡在我胸前的佩剑,这才拿开。
随荣钰一同进了书房,只见那太子神情冷漠地坐于椅子上,眼眶通红,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酒气。
他看向荣钰,眼里是愧疚之意。
坐下吧,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
我扶着荣钰坐了下来。
他问太子,殿下约我前来只是为了父皇之事
太子红着的眼凌厉无情,满是恨意。
我可以帮你们扳倒高如,我要他为我阿娘偿命!
太子咬牙切齿道。
我和荣钰一愣,心里瞬间豁然。
荣钰出声道:你有何计划
太子攥紧拳头,说道:那高如不是要你我的心头血救父皇嘛,我们将计就计就是,到时候我自己的人会趁机将他抓获,只是那高如有邪术傍身,要杀他怕是不易。
我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对向了我,只见对方打量了我一番,双眸突然清明。
对着荣钰说:高如一直说你身边有高人相助,莫不是他
我直接亮明身份,在下无名,之前在留城是为人算命的。
闻言,太子望向荣钰。
怪不得那高如有所忌惮,想要早些取了你的性命。
不过那高如近些年沉迷于长生之道,废了大半修为,对无名先生之事,并未算出几分,只要稍作掩饰,以我几人之力,应有一半胜算。
我与荣钰对视了一眼,觉得此计甚好。
荣钰回答道:打算何时动手
明日。
——
翌日清晨,我们按照计划行事。
荣钰命小厮去国师府送信,待得到了回信,我易容成太子身边贴身侍卫的模样,随对方先行进了宫。
荣钰则与那国师一同而行。
苏鋆按照我的吩咐,将入梦散混入了宫中的吃食。
只要半个时辰,所有人便会入梦。
皇宫内,层层精兵守护着这座城墙,也同样束缚着掌权人的言行。
我跟随太子顺利进入了皇上的寝宫,太子驱赶走寝宫里侍奉的宫女,朝我使了个眼色。
太子不愿直视对方,背过了身去。
我瞥了眼床榻上的男人,面上一惊。
对方眼窝凹陷,唇色深乌,身上骨瘦嶙峋,脉络清晰可见,头上黑发已落去大半,一副非人模样。
我知晓对方死期已到。
我在确定宫内无人后,给皇上喂下了一粒回魂丹,可以暂时延缓他的死期。
这回魂丹是师傅在我临走前交于我的。
说是可以保我一命。
我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赶紧站到了太子身后。
是国师。
太子面上担忧,心急道:国师,这心头血真的可以治好父皇吗
那国师虚情假意道:殿下放心便是,高某可不敢妄言。
只见国师看向了门外,突然提高了音量,殿下,荣王远赴京城自愿献出那心头血,救圣上于水火,殿下意下如何
国师意味意味深长地看太子,只听太子嗤笑出声,甚好甚好!
还不快让荣王进来!
荣钰踏进寝宫,眼睛一直在寻找皇上的身影。
我稍稍瞟了眼荣钰,怕那人有所察觉。
太子见荣钰进来,出声道:皇弟能有此孝心,父皇醒来必会刮目相看吧。
荣钰面色如常,兄长严重了,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太子被怼,怒瞪荣钰,朝着那国师吼了句。
还不快去准备!父皇的病情可等不得!
国师让人准备好东西,一一摆在了床榻边。
还请王爷坐到此处。
国师示意荣钰坐在床边放的凳子上。
我看到那些东西,心跟着慌了起来。
王爷请褪去上衣,微臣需要用刀割开肌肤,才能取那心头血。
我看着荣钰脱去上衣,露出了消瘦的半身。
国师所握之刀,锋利无比。
只要轻轻一划,便可以轻易割开人的皮肤。
我朝太子使了个眼色,他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
就在那刀将要刺下之时,寝宫中突然出现一批死士,其中一人甩出飞镖,打掉了国师手中的刀。
国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大声呼喊道:来人!保护皇上和太子殿下!
荣钰故作慌乱站起了身,往后退到了床帐边。
国师见无人护驾,瞬间起了疑心。
太子却嗤笑出声,高如,你莫要再装了!
国师目光一沉,慌了神一般看向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显然不想与他废话,看向国师的眼里只有杀意。
动手!
死士得到指令,全数冲向国师,将对方围住。
此时,国师大笑出声,没有丝毫害怕。
就凭你们也想抓住我!可太小看我高某了!
死士一齐攻向国师,瞬间打成了一片。
混乱中,苏鋆趁机出现将荣钰护于身后,王爷请随我来。
我看着荣钰离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再看向国师那边,那些死士已被对方打倒在地,而那国师却毫发无伤。
显然这国师实力不容小觑。
太子攥着的拳头紧了紧,怒骂道:你们这些废物!
只见他怒火上头,一把拔出我腰间佩剑,高如!
你害我阿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太子挥剑刺去,那国师轻松一躲,那剑便刺向了别处。
是你母亲不知好歹!我愿意宠幸她,她竟避我如蛇蝎!她就是个下贱东西!
那国师讥讽之言,瞬间点燃了太子的怒火。
你不许侮辱我阿娘!
太子额角青筋暴起,抬手又是一挥。
这次国师还未来得及躲避,被太子划伤了手臂。
那些死士恢复好战斗力,再次朝着国师围攻。
我听到外头传来的鸟叫声,赶紧念咒掐指,布下法阵。
谁知,那国师内力一震,全部死士与太子都被弹出半米远,口中鲜血顺势喷出。
我被太子撞飞在地,长剑划破了我的脸颊,那人皮面具顺势落地。
那国师察觉到我这儿的异样,冷眼讥笑道: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我忍着胸口的不适,将太子扶到地上。
抽出缠于腰间的佩剑,对上国师那具有威胁意味的目光。
嗤笑了一声,呵。
你这可不见得干的什么好事!
那国师看了眼四周,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皱眉疑惑。
你这小丫头以为学了几天道,摆个破法阵,就能毁我真身
我觉得他笑得难听,握剑刺去。
我的道术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还不等他反应,我以一招‘天女散花’刺破了对方身上的衣服,留下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那衣服也瞬间成了无数破布,落于地上。
国师显然没想到我的剑术能如此厉害。
看着身上难以遮体的破布,气急败坏。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只见对方口中念咒,一道道符纸附于那些死士身上,那些死士瞬间便如提线木偶一般,从地上以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
太子也从未见过如此情形,擦去嘴角的血迹,吓得连连后退。
我将他护于身后,心里却没有胜算。
木偶符所附之人,未成所想,不予脱身。
果不其然,那些死士被国师所操控,朝着我袭来。
我挥剑自保,刚开始并未打算伤及他们分毫,却被其中一人刺中腹部,乱了剑法。
另一人朝我头部逼来,我慌乱躲开,那刀刃划破了束发的发带。
一头乌发散落开来,长度及腰。
庆幸自己躲得及时,没有伤到头部。
那太子见我受伤,拉着我向殿外逃去。
走!
国师却并未打算放过我们,领着那些死士追赶了上来。
我与太子逃跑中,看到了殿外守着的荣钰,苏鋆此时正布置着法阵,未承想我们落败而逃。
我望向荣钰,对上对方那双黑眸,我似乎看到了震惊与担忧。
我顾不得他们,将太子推到了苏鋆那里。
双指开启天眼,口中念着诀,欲招冤魂。
都说这宫中枉死之人众多,我试图召唤他们,暂时为我所用。
眼看那些死士就要追来。
我掏出怀中所剩符咒,一一使去。
一时间,此地烟雾缭绕,电光火石交杂,地上砖块被砸碎无数,朝四处飞去。
眼看那些死士暂时被我拦住。
我趁此机会,召集了一批冤魂,指挥他们对抗那些死士。
那国师万万没想到,我竟能使出此招。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死士便被冤魂啃食干净,只剩下一副残躯,木偶符也就此失效,化作一团灰烬。
我对上国师狠厉的眼神,心中坚定不移。
太子见他失利,趁机劝道。
高如,你该束手就擒了!
那国师却不以为然,依旧那副狂妄模样。
是嘛,看来太子殿下还未见过我真正的实力!
荣钰不顾苏鋆的阻拦,走到了我的身边,看到我腹部的衣衫被鲜血染红,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先生不必如此的!
他撕下自己衣袖上的布料,将我腹部缠住一圈,以便止血。
我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弯了弯唇,答应过你的事,我定要做到。
似是看到了我唇边的笑,荣钰满眼不忍。
我将他推入苏鋆怀中,吩咐道:带王爷离开此地。
见荣钰被带走,我的心安定了下来。
对上国师狂妄的笑,我竟也呵呵笑出声。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我持剑运力,身姿轻盈而跃,招式挥洒似舞,耳边的发丝随剑气飘起,朝着那人攻去。
太子见我难敌国师,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与我一起对抗这人。
我察觉到那国师内力稍稍减了些,正要趁机刺对方命门,对方内力突然暴增,将我震飞了出去。
噗——
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石砖上。
浑身骨头像是被对方震碎了一般,剧痛难忍。
太子则昏倒在地,没了动静。
苏鋆赶回来时,见我吐血倒地,一把将我扶起。
先生可还行
我踉跄站稳,擦去嘴角的血迹,推开了苏鋆。
无碍。
等会儿你同我一起攻去,听我指挥。
是。
我运功调顺经络,内力顺行而为,不再感知体内疼痛。
我凑近苏鋆耳边小声吩咐道:
我用剑法扰乱他的攻势,你趁机刺他丹田。
苏鋆点头会意。
未曾想,我还没有动手,便被一人拦住。
我看到来人,有些诧异。
你怎会在此
对方眉眼含笑,夺过我手中长剑,把玩着。
你怎么几日不见这般模样了上次阴我那招式哪去了
我不想理他,就要夺剑。
对方却趁机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定住。
我受人之托救你一命,你今日若是死了,我可不好交差。
那老不死的,就由我来会会!
那国师似是听到了这人的话,脸色阴沉地飞了过来,对着他就是几掌。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那人笑呵着脸,轻松躲避了对方的掌法,轻功了得。
本大爷的名字也是你配知道的。
国师被那人耍得脸色阴沉,似要发威。
我见局势不妙,对苏鋆说:赶紧攻他丹田!
国师被那人扰了心神,并未注意到苏鋆的靠近。
苏鋆对准国师丹田之处,趁机长剑刺去。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国师瞬间内力紊乱,从空中坠落在地,捂着肚子原地打滚。
苏鋆长剑架在国师脖子上。
我赶紧对着那人喊道:快帮我解开!
那人一根银针刺来,我感觉到身体能动了。
顾不得将银针拔出,我赶紧跑到国师身边,欲布法阵,将其真身毁去。
怎料,我伤势太重,内力攻心。
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等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腹部的痛感刺激着我的神经,脑袋昏沉,我坐起身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记忆却停留在昨日。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推开了门。
却一个踉跄,身子向前倾去。
所想的痛感没有传来,感受到的是有温度的怀抱,来人胸膛还有些硬度。
头顶也传来了对方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荣钰。
我赶紧从对方的怀里离开,心里有些慌乱。
王爷……
我抬眸望向对方,总觉得那里不一样了。
荣钰眉眼含笑,我的目光下移,那唇竟有了血色。
我激动地问他:你的病好了
对方的周身气息也不再是以往那般虚弱,即便肤色依旧很白,但却有了回春之兆。
我拉过对方的手腕,把了脉象。
脉象强劲有力,如洪流一般。
我面上欣喜,心里却有些疑惑。
昨日我还未完成法阵,那国师怎会……
荣钰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牵着我的手向屋里走去,扶着我坐了下来。
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我。
这是无瞳道长留给你的。
师父
我诧异万分。
赶紧打开信件,里面有两张纸。
【丫头,为师前几日算你会殒命于这京城之中,便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救了你一命。你好生在这京城中休养,为师已助你一臂之力,毁了那人真身。】
【那国师高如本是我同门师弟,生性嫉妒,为师那一双眼便是被他所毁,如今报了此仇,为师便再无执念。待你休养好,剩下的路途可自行选择,为师不会强留你了。】
合上信,我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
我望向荣钰,询问师父的下落。
无瞳道长今早便离开京城了。
也罢,我抬眸看向荣钰,突感胸口沉闷,一股液体欲破口而出,我抬手捂住嘴。
唔——
望着掌心的血块,我眉头紧蹙,感觉到胸口的不适感减了不少,心里顿时豁然。
荣钰见此情形,赶紧朝着门外吩咐道:快宣太医过来!
我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王爷不必担忧,只是体内淤积的邪气排出,我已经无碍了。
荣钰却不放心,将我一下打横抱起,轻放在了床榻之上,为我盖上被子。
一切等太医诊完再说。
我有些无奈。
只见他命人端来水盆和毛巾,俯下身认真地用毛巾将我手中的血块擦去。
一时间,我有些受宠若惊。
王爷不必如此为我……
荣钰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但却为发难于我。
他用手帕轻轻地将我唇边血迹拭去,话语间竟有些赌气之意。
本王乐意。
我瞅他如孩童般幼稚的模样,不禁勾唇一笑。
荣钰擦拭的手一顿,呆愣愣地盯着我。
我对上那炙热的视线,咽了下口水,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狂跳不止。
直到太医的到来,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
太医为我诊了下脉,面上没有什么变化。
荣钰问他:怎么样
朝着荣钰说了句:回王爷,无名姑娘并无大碍,按照之前的药方继续调理便是。
姑娘!
我对上荣钰震惊的目光,赶紧撇开了脸。
糟了……
那太医不嫌事大,王爷难道不知……
那太医话还未说完,便被荣钰瞪了一眼,吓得慌忙离去。
门外的宫女耳尖地听到此动静,纷纷向内望去。
我从未遇到如此尴尬之事。
那荣钰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脸上瞬间爆红。
对我丢下一句话,便落荒而逃。
先……姑…姑娘好生休息,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我望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笑出了声。
我有那么可怕吗
后面几日,除了照顾我的宫女,我没有见过任何人。
我觉得有些乏闷,便想要出去转转。
那照料我的宫女却阻止了我,无名姑娘,王爷吩咐了,您不可外出。
我就在这门外转转也不行吗
我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那小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的姑娘,圣上驾崩,这几日宫中禁止宫人们闲逛,免得冲撞了圣上的祭典。
圣上薨了
怪不得这几日都是些素斋。
我让那宫女退下,看着眼前的素斋却没了食欲。
我察觉到有人靠近,拿起桌上的筷子,朝来人攻去。
见是苏鋆,我眼前一亮。
苏鋆你怎么来了,王爷呢
苏鋆从身后默默拿出一个袋子,放在了桌上。
自从太子被废,贬为庶人,王爷便担上了宫中大小事务,并没有时间来看姑娘,这些是王爷命属下搜罗的玩意,姑娘这几日靠它们打发时间便是。
我转了转眼珠子,心生疑惑。
王爷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
苏鋆回答道:新太子尚年幼,还未有亲政之权,圣上便任命于王爷。
原来如此。
苏鋆离去,我摆弄着这些玩意。
只觉得无趣。
原本我还以为那王爷是被我的女子之身所吓,不敢再见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便想着是不是该离开了。
我向那宫女借来纸笔,想要留一封信给荣钰。
正要落笔,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王爷。
是他来了……
我慌乱地收起纸笔,藏于枕下。
门被打开,我日夜所念之人出现在了眼前。
荣钰面上憔悴,一袭紫衣朝我走来。
见我坐在凳子上发愣,出声问道:今日可想出去游玩
我愣愣地望着对方,嗯了一声。
对方眉眼含笑,那深邃的双眸让我为之沉沦。
我也不知何时跟着这人坐上了马车,只是目光被他所吸引,难以移开。
我跟着荣钰下了马车,这条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街上贩卖之物,我在他处并未见过。
目光被那些稀罕之物所吸引,我走到了一处贩卖鸟兽的摊子,看着其中一只灰蓝色的小鸟,只觉稀奇。
摊主见我喜欢,连忙推销道:此鸟名唤牡丹鹦鹉,极其稀罕,姑娘若是喜欢,让夫君买下便是。
闻言,我赶忙解释。
不是……
还未等我说完,荣钰便打断了我的话。
多少银两
摊主笑呵呵地望着我们。
十两银子。
只见荣钰二话不说将那鹦鹉买了下来,提在了手里。
我心里只觉怪异。
王爷刚刚为何不解释
荣钰朝我笑了笑,眉眼温柔。
只是一个过路人罢了,我何须解释那么多。
闻言,我顿时豁然。
我与荣钰逛了一个下午,手里东西也多了不少。
眼看时辰不早了,我询问了句:王爷,我们是不是该回宫了。
荣钰却不觉得,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湖边逛逛吧。
伴着夜幕降临,我与对方并肩走在湖畔。
荣钰突然停下了脚步,眉眼温柔地注视着我,我听他问了句:姑娘可打算留在这京城谋生
我微微一愣,心里却乱成一团。
对上荣钰那含情的双眸,我纠结不已。
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这京城繁华,可是心里却不愿被束缚。
我忍着心里泛起的不适,回了句: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师父也还在留城等着我呢。
话刚说出口,我便看到对方神情有些落寞。
我掏出怀中刚刚买的月团,拿出一个递到了对方的嘴边。
今天是中秋,王爷尝尝这月团吧。
对方落寞一笑,接过月团,咬了一口。
好吃。
荣钰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着一个发钗。
他望着我,我望着空中放飞的孔明灯。
心里都没了之前的欢喜。
回到宫中,我望着那鹦鹉,拿出藏在枕下的纸笔,写下了离别话语。
【无名不告而别,望王爷不要怪罪。】
翌日,天还未亮。
我收拾好行李,那封信压在了装鹦鹉的笼子下。
我不告而别,便是希望他能忘了我。
空荡的寝宫里,荣钰手里攥着那未送出去的发簪,看着我留下的那封信。
红了眼眶,为何不等等我……
我回到了留城,依旧那副装扮,在镇上支起摊子,为人算命。
师父见我忧愁于心,问我当初为何如此。
我不知道。
或许时间长了,我便会忘了那些。
——
一晃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里,我听到了不少京城中的传闻。
都是夸赞那荣王殿下是为明君。
前不久,新帝登基,传闻那荣王辞官回乡,不再辅佐小皇帝。
我听着经过的路人讨论着此事,心中不免泛起波澜。
那人要回来了……
我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欢喜。
我低头沉思着,只见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熟悉的声音,让我心脏一紧。
您可是无名先生
我惊讶地抬眸望去,来人眉眼温柔,唇边含笑,这般模样正是我思了五年的那人。
你怎么……
他打断了我,坐了下来。
我想让先生替我算一卦。
只见他拿出一支发簪,放在了桌上。
用这发簪来抵。
我诧异的目光落在了那发簪上,颤抖着声线,公子想算什么
突然一只鹦鹉飞到了荣钰的肩上,对着我重复着两个字。
夫君!夫君!
我想起了这鹦鹉,是那年我一眼相中的。
我对上荣钰含情的眼眸,只听到对方缓缓说出两个字。
姻缘。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