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林小北的电动车前盖上。他缩了缩脖子,把雨衣的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却挡不住雨水顺着脖子往衣领里灌。手机导航显示还有最后五百米,但这段路在暴雨中显得格外漫长。
17栋2802,周女士的轻食沙拉。林小北默念着订单信息,眯起眼睛在模糊的雨幕中寻找楼栋号。这是他今天第三十二单,再送完这单就能达到平台要求的保底数量,拿到今天的全额补贴。
电动车突然一个打滑,林小北猛地捏住刹车,整个人差点飞出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辆二手电动车的前胎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在这种天气里简直是个移动的危险品。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路边传来。林小北转头看去,一只浑身湿透的小橘猫正蜷缩在下水道口,眼看着就要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停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小家伙,别怕...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在他即将碰到小猫的一瞬间,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了水坑里。
操！林小北痛得龇牙咧嘴,但手里却牢牢抓住了那只小猫。他慢慢爬起来,把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塞进雨衣里,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膝盖火辣辣地疼,裤子已经磨破了一个洞。
更糟的是,他摔倒时压扁了外卖箱里的沙拉。透明餐盒里的牛油果和鸡胸肉已经混成了一团糊状,看起来就像一盒猫粮。
完了完了...林小北脸色发白,这单要是被投诉,他今天就白干了。他掏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先给客户打个电话道歉。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路边排水沟里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林小北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本皮质封面的小本子,烫金的边缘在雨中依然闪着低调奢华的光泽。
他随手翻开第一页,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写着周雅茹私人通讯录,下面是一排排手写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每个名字后面都用铅笔标注着简短的备注：李太太-珠宝收藏、王女士-游艇俱乐部、张夫人-慈善基金会理事...
林小北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这些名字他都在本地新闻里见过,全是城里最有钱有势的富婆们。这本通讯录简直就是一张通往富人区的VIP通行证。
小哥你还好吗一个保安撑着伞跑过来,我看到你摔倒了。
林小北下意识地把通讯录塞进了口袋,没、没事,就是外卖...
是给17栋周女士的吧保安同情地看着压扁的餐盒,她人挺好的,应该不会为难你。要我帮你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林小北勉强笑了笑,抱着小猫一瘸一拐地走向电动车。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那盒毁掉的沙拉上了,口袋里的小本子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坐立不安。
雨势渐小,林小北把小猫安顿在车前的篮子里,慢慢骑向17栋。他一边骑一边盘算着：母亲下个月的医药费还差八千,房东上周又催了房租,电动车再不换轮胎迟早要出事...而现在,他口袋里装着的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您好,周女士吗我是'快跑'外卖的,非常抱歉...林小北站在2802门口,浑身滴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门开了,一位穿着真丝家居服的优雅女士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
天啊,你全身都湿透了！周女士惊呼,快进来擦一擦,别感冒了。
林小北愣住了,可是您的餐...
周女士看了一眼压扁的餐盒,突然笑了,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饿。倒是你,膝盖都流血了。
林小北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又想起口袋里那本烫金的通讯录,心跳得更快了。通讯录第一页就写着周雅茹,而眼前这位和蔼的女士也姓周...
进来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周女士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小北鬼使神差地跟着进了门。公寓内部的奢华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宽敞的客厅中央是一架三角钢琴,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雨景,墙上挂着几幅他看不懂但肯定价值不菲的油画。
坐那儿。周女士指了指真皮沙发,转身去拿医药箱。林小北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自己湿透的衣服弄脏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家具。
你叫什么名字周女士一边给他消毒伤口一边问。
林小北。
多大了
二十五。
做快递员多久了
两年多了。林小北回答,同时偷偷观察着周女士的表情。她看上去真的只是出于关心在询问,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态度。
周女士熟练地给他贴上创可贴,年轻人吃点苦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安全。今天谢谢你救了那只小猫。
林小北惊讶地抬头,您看到了
我从窗户看到的。周女士微笑着递给他一条干毛巾,现在像你这样善良的年轻人不多了。
林小北突然觉得口袋里的通讯录更沉重了。这位周女士如此友善,而他却在想着如何利用那本可能属于她的通讯录...
周女士,林小北鼓起勇气,您认识一个叫周雅茹的人吗
周女士的手顿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就是周雅茹。你怎么知道我的全名外卖订单上只写了'周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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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北的脸刷地白了。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湿漉漉的通讯录,我...我在路边捡到了这个...
周雅茹的表情瞬间变了。她一把抓过通讯录,快速翻看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看了里面的内容她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
就...就看了一眼...林小北结结巴巴地说,我本来想找到失主...
周雅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你诚实的份上。这本通讯录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她没有说完,但林小北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保证没有拍照或者抄录任何信息！林小北急忙说,我可以发誓！
周雅茹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我相信你。不过...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小北,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林小北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交易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帮我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周雅茹慢条斯理地说,报酬会很丰厚,远比你送外卖赚得多。
林小北的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影视剧里所有关于富人阴暗面的情节一股脑涌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是什么样的事务物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干...
周雅茹大笑起来,想什么呢！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我只是需要有人定期帮我接送侄子上下学,偶尔陪他参加一些活动。那孩子有点...叛逆,不喜欢家里安排的司机和保姆。
林小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困惑起来,为什么选我您完全可以请专业的家教或者...
因为那孩子需要接触一些'普通人'。周雅茹耸耸肩,他从小在温室长大,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我觉得一个靠自己双手挣钱的年轻人会是个好榜样。
林小北犹豫了。这听起来像天上掉馅饼,但他口袋空空,实在没有拒绝的资本。
时薪三百,每周最多十小时。周雅茹报出了一个让林小北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的数字,如果你表现好,还会有奖金。
三、三百一小时林小北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比他送一天外卖赚得还多！
嫌少周雅茹挑眉。
不不不！林小北连忙摆手,我只是...不敢相信...
周雅茹微笑着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来帝景国际学校门口等我。穿得体面点。她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
林小北双手接过名片,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他起身告辞时,周雅茹突然叫住他。
对了,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关于那本通讯录的事...
我什么都不会说！林小北立刻保证。
很好。周雅茹点点头,记住,信任一旦建立,价值连城；一旦打破,一文不值。
走出豪华公寓楼,雨已经停了。林小北站在阳光下,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烫金名片,又看了看手机上周雅茹刚刚转来的五千元预付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第二章
林小北站在帝景国际学校气派的大门前,不断调整着脖子上的领带。这套深蓝色西装花了他两千八,相当于平时大半个月的收入。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像个蹩脚的保险推销员,但至少比穿外卖制服体面多了。
喂！你！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大步走来,这里不能闲逛。
林小北赶紧掏出周雅茹给的名片,我是来接周子轩的,周女士安排的。
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略显廉价的皮鞋上停留了几秒,周家的司机我都认识,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生活导师。林小北咽了口唾沫,感觉生活导师这个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格外别扭。
保安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想攀高枝的。周家小少爷可不好伺候,上周刚气跑了一个哈佛毕业的。他指了指远处的角落,去那边等着,别挡着正门。
林小北默默走到指定位置,脸上火辣辣的。校门口陆续有豪车停下,穿着定制校服的富家子弟们谈笑着走进校园。他们手腕上的表随便一块都够林小北挣上几年。他下意识地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那只网购的冒牌手表。
三点二十分,一个瘦高的少年才慢悠悠地晃出校门。他染着一头扎眼的银发,耳骨上排着三颗钻石耳钉,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富二代也是二代的字样。
保安立刻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少年不耐烦地挥挥手,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林小北身上。
你就是我姑找的新保姆周子轩走到林小北面前,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他比林小北还高出半个头,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场。
我是林小北,你的...生活导师。林小北硬着头皮伸出手。
周子轩看都没看他的手,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车呢
在...那边。林小北指了指不远处停车场里的黑色奔驰——那是周雅茹安排给他的接送专用车。
周子轩吹了个口哨,姑妈这次下血本了啊,连S级都给你开了。他拉开车门,大咧咧地坐进后排,愣着干嘛开车啊。
林小北手心冒汗地握住方向盘。他只在驾校开过桑塔纳,这辆价值近两百万的豪车让他不敢用力,好像稍微使劲就会弄坏什么。
空调开大点。周子轩在后面命令道,还有,把音乐打开。
林小北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中控台,不小心按到了收音机按钮,一阵刺耳的广告声瞬间充满车厢。
天呐,你是从哪个山沟里挖出来的周子轩翻了个白眼,连CarPlay都不会用
林小北的耳根烧了起来,抱歉,我之前是送外卖的,没开过这么好的车。
这句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周子轩突然来了兴趣,送外卖的真的假的他凑上前,扒着驾驶座靠背,那你为什么来给我当保姆我姑给了你多少钱
不是保姆,是生活导师。林小北纠正道,同时小心地驶出停车场,周女士认为你可能需要一些...普通人的生活经验。
周子轩大笑起来,所以她找了个外卖员来感化我太搞笑了！他拍着座椅,你知道我上一个'生活导师'是谁吗常春藤名校毕业,我爸花年薪百万请来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让他滚蛋了。
林小北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不会滚蛋的,除非周女士解雇我。
哟,还挺有骨气。周子轩眯起眼睛,停车。
什么
我让你停车！就那儿！周子轩指着路边一个明显的禁停区。
林小北犹豫了,那里不能停,会被贴罚单...
罚单才几个钱周子轩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停一分钟,我给你一千。两分钟两千,以此类推。
林小北看着那叠钱,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千块相当于他送两天外卖的收入,而只需要违停一分钟...
不行。他最终说道,继续向前开,不是因为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
周子轩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天呐！我姑从哪找到你这种活化石的他把钱塞回钱包,语气却意外地缓和了些,行吧,直接送我回家。
林小北悄悄松了口气,按照导航驶向城西的别墅区。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车载蓝牙自动接通了电话,母亲虚弱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小北...妈妈胸口好痛...叫了救护车...
林小北的脸色瞬间煞白,妈！您坚持住！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周子轩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怎么了
我妈...心脏病发作...我得马上去医院...林小北的声音支离破碎。
出乎意料的是,周子轩没有抱怨或嘲讽,而是迅速在导航上输入了一个地址,去这个医院,全市最好的心内科在那里。他顿了顿,开快点,闯红灯的钱我出。
林小北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周子轩的表情出奇地认真。没有时间多想,林小北猛踩油门,奔驰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赶到了医院。林小北顾不上道谢,跳下车就往急诊室跑。周子轩犹豫了一下,竟然跟了上来。
妈！林小北冲到急诊病床前,握住母亲苍白的手。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你是家属医生抬头问,病人需要立即做冠状动脉造影,可能需要支架手术。先去办一下住院手续,预交五万押金。
五万。林小北如遭雷击。他卡里只有周雅茹给的那五千预付金,加上自己微薄的积蓄,总共不到八千。
医生...能不能先治疗,我马上去筹钱...
医生为难地摇头,医院规定...
用这个。一张黑卡突然递到医生面前。周子轩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没有密码,随便刷。
林小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不行...
闭嘴,又不是给你的。周子轩不耐烦地说,算我借你的,要还的。
医生接过卡匆匆离去。林小北的母亲虚弱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周子轩身上,这位是...
我是他老板。周子轩抢先回答,语气出奇地温和,阿姨您放心治病,林小北工作表现很好。
林小北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他从未想过这个纨绔少年会有这样一面。
手术很顺利。两小时后,林小北的母亲被推入VIP病房休息。林小北这才想起周子轩还在一旁。
今天...真的谢谢你。他真诚地说,钱我一定会还的。
周子轩摆摆手,小钱而已。他环顾四周简陋的病房,皱了皱眉,我让人给你妈转个单人病房吧,这里太吵了。
不用了！林小北连忙拒绝,已经花了你太多...
周子轩！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两人转头,看见周雅茹怒气冲冲地站在病房门口,你怎么在这里学校说你早退了！
周子轩的表情立刻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哟,太后娘娘亲自驾到啊。
周雅茹大步走过来,抬手就要打他耳光,却在半空中被林小北拦住,周女士,是我请子轩帮忙的。我母亲突然发病,他送我来的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
周雅茹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惊讶,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你母亲怎么样了
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很顺利。林小北回答。
周雅茹点点头,转向周子轩,你先回家,我有话跟林小北说。
出乎意料的是,周子轩没有顶嘴,只是耸耸肩,转身走了。临走前,他悄悄对林小北眨了眨眼。
确认周子轩走远后,周雅茹的表情柔和下来,抱歉,子轩这孩子...很难管束。
他今天帮了大忙。林小北真诚地说。
周雅茹苦笑一声,那是因为他看到你真心在乎母亲。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我又忙于事业,疏于管教。她顿了顿,其实,子轩不是我侄子。
林小北一愣,那他是...
他是我儿子。周雅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私生子。外界只知道他是我侄子,这对他...对我都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让林小北不知该如何回应。周雅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迅速转移了话题,你母亲的事不用担心,所有费用我会负责。这几天你专心照顾她,子轩那边可以先放一放。
不,林小北坚定地说,我会履行承诺。您帮了我,我也会帮您...帮子轩。
周雅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林小北读不懂的情绪,谢谢。她轻声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部新手机递给他,以后用这个联系,里面存了我和子轩的私人号码。还有...她犹豫了一下,那本通讯录的事,希望你能彻底忘记。
林小北点点头,接过手机。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比想象中复杂得多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除了那本神秘的通讯录,还有这个名为周子轩的叛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