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名分。
这句话,我花了两年时间才真正听懂。
第一次见到程景谦,是在威斯汀酒店的春季酒会上。
作为金融系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我靠着学姐介绍得到这份高端酒会的兼职服务生工作。
八厘米的细跟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疼,我端着香槟托盘穿梭在衣香鬓影中,心里盘算着这场六个小时的兼职能让我下个月少啃多少包泡面。
小心。
就在我分神计算时,鞋跟突然卡在了地毯接缝处。
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我的手肘。
抬头对上一双沉静如潭的眼睛。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身上有淡淡的乌木沉香。
他没有立即松开手,而是等我完全站稳,才收回手臂。
谢谢。我低声道谢,下意识检查托盘里的香槟,幸好一滴未洒。
他目光扫过我胸前的校徽名牌:S 大经管学院?
是,今年毕业。
我有些惊讶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巧了,校友。他唇角微扬,从西装内袋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我,
公司最近在招管培生,有兴趣可以投简历。
我腾出一只手接过名片,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景晟资本,程景谦,执行总裁。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景晟资本,去年轰动一时的科技公司并购案操盘手,校内教授用作案例分析的行业新贵。
谢谢程总,我会认真考虑的。我努力保持专业微笑,却感觉耳根发烫。
他似乎看穿我的紧张,声音放轻了些:怎么称呼?
姜雨晴。
好名字。他点点头,期待你的简历,姜学妹。
他离开后我才发现,名片背面用钢笔手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回宿舍后我立刻搜索了程景谦的资料。
百度百科照片上的他比真人更显冷峻,32 岁,常春藤名校 MBA,景晟资本创始人,名下还有两家上市公司,金融杂志评选的年度十大商业领袖之一。
鼠标滚轮向下,八卦版面跳出几条绯闻,最近一条是半年前与某地产千金共进晚餐的模糊照片。
我关上电脑,把名片放进抽屉最里层。
那晚之后第三天,我修改了八百遍的简历,最终发送到景晟 HR 邮箱。
没想到隔天就收到面试通知,更没想到面试间里坐着程景谦本人。
姜小姐,又见面了。
他坐在长桌尽头,身后落地窗外是整个 CBD 景观。
我强作镇定地坐下,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程总好,我是来面试的,请问...面试官?
这个岗位我亲自把关。他翻开我的简历,你的专业课成绩很亮眼,案例分析大赛一等奖,雅思7.5...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像做梦一样。
他问了些常规问题,我的回答似乎都能让他满意。
最后他合上文件夹:下周一能入职吗?总裁助理,月薪两万五,十三薪加绩效奖金。
我瞪大眼睛。
这远超应届生行情,甚至超过许多工作三年的前辈。
太...好了!太突然了,我以为会有多轮面试...
程景谦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我看人很准。
你身上有种特质,姜雨晴。
他微微俯身,我闻到他领口淡淡的香水味,就像当年的我。
离开景晟大厦时,初夏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包里躺着新鲜出炉的 offer,手机里是程景谦刚加上的微信。
他的朋友圈很干净,最新一条是三周前分享的《经济学人》文章。
我回宿舍立刻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不用担心我的工作了。
挂断后,我看着镜子里双颊泛红的自己,轻轻拍了拍脸。
姜雨晴,这只是份工作。我对镜子说,别想太多。
但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是我?
入职第一天,我就意识到这个总裁助理,的职位不寻常。
人力资源部的入职培训只用了二十分钟。
当我被带到顶层总裁办公区时,程景谦的秘书林妍,一位妆容精致的三十岁女性,用打量的眼神将我上下扫描了三遍。
程总在开会,我先带你熟悉环境。
她递给我一张门禁卡,这是直达电梯的权限卡,除了程总办公室和会议室,还能打开资料室和小厨房。
我接过卡片,金属边缘在掌心留下细微的压痕。
林妍突然压低声音:姜小姐,你之前认识程总?
只在校友酒会上见过一次。我如实回答。
她挑了挑眉,领我走向办公区:程总亲自面试的助理,你是五年来第一个。
这句话像一粒沙子落进我心里。
总裁办公室外是助理工位,一张弧度优美的胡桃木办公桌,配着人体工学椅,桌上摆着崭新的 MacBook Pro 和一部 Vertu 座机。
这配置堪比某些公司的高管。
你的主要职责包括程总的日程管理、文件初审、会议记录,以及...林妍停顿片刻,陪同出席商务应酬。
她推开右侧一扇灰门:这是你的更衣室。
我瞪大眼睛。
十平米的房间里,三面衣柜挂满当季大牌套装,中间岛台摆着十几款手包,下方玻璃柜里整齐排列着Jimmy Choo、Manolo Blahnik 等名牌高跟鞋。
这些...都是给我的?
程总对形象要求很高。
林妍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特别是经常跟他出席公开场合的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程景谦西装笔挺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高管模样的男人。
他目光扫到我,微微点头:姜助理到了。
程总好。我下意识站直身体。
十分钟后亚太视频会议,姜助理一起参加。
他脚步不停走进办公室,又回头补充,林秘书,把MORGAN 案的文件给她看看。
林妍递给我一个文件夹,压低声音:提醒你,程总讨厌三件事——咖啡加糖、会议迟到,以及……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
办公室恋情。
我耳根一热:我只是来工作的。
最好如此。她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更衣室一眼,那个更衣室,上一位使用者只坚持了三个月。
视频会议全程我都如坐针毡。
程景谦切换中英文毫无障碍,偶尔抛出的金融术语让我不得不飞速在笔记本上做标记。
会议结束后,他单独留下我。
不适应?
我会尽快学习。
我握紧钢笔。
他忽然伸手抽走我的笔记本,扫了一眼:速记方式不对。
然后从抽屉取出一本黑色笔记本递给我,Cornell 笔记法,今晚看完。
翻开扉页,上面有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这是他的私人用品。
谢谢程总。
周五有个酒会,你跟我去。
他低头签文件,没看我,今天下班后留下,有些礼仪需要提前学习。
下班后,整层楼渐渐安静。
当我按照约定敲开程景谦办公室门时,发现他换了休闲西装,正在摆弄一套咖啡器具。
进来。他头也不抬,锁门。
金属锁舌咔哒一声响,我心跳加速。
程景谦指了指吧台旁的高脚凳:坐。会喝酒吗?
不太会...
作为我的助理,这是必修课。
他从酒柜取出三瓶红酒和烈酒,动作娴熟地开瓶,先学基础的。
接下来两小时,我被迫品尝了六种酒,学习区分单宁、酸度和酒体。
当第二杯威士忌灼烧着我的喉咙时,程景谦忽然倾身过来,手指轻触我耳垂。
耳环要选小巧的,这种流苏款不适合正式场合。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明天让造型师来教你搭配。
我僵在原地。
这个动作已经越界,但他的表情如此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在纠正一个工作失误。
还有,他退回安全距离,品酒时不要抿嘴,显得不专业。
当晚他亲自开车送我回学校。
黑色奔驰滑过午夜街道,车内弥漫着沉默。
宿舍楼下,他突然问:为什么选择金融?
因为赚钱多。
酒精让我说了实话。
出乎意料,他笑了:诚实,但在这个圈子,标准答案是'对资本市场充满热情'。
程总当年也是这么回答的?
路灯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我父亲是银行家,没给过选择机会。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面具后真实的程景谦。
但转瞬即逝,他恢复商业精英的淡漠:明早八点,别迟到。
第一周在密集培训中结束。
除了日常工作,程景谦还安排了商务礼仪、奢侈品鉴赏甚至高尔夫入门课。
周五下午,林妍带我去沙龙做造型。
程总很看重今晚的宴会。
她看着造型师为我卷发,德润集团的张总是出了名的难缠。
镜中的我逐渐变成陌生人,微卷黑发披散在肩,Dior 星空裙勾勒出腰线,耳垂上两颗钻石闪闪发光。
程总的眼光果然毒。
林妍意味深长地递给我一个首饰盒,他亲自选的。
盒子里是一条梵克雅宝项链,价值足够支付我四年学费。
酒会在外滩一家会员制俱乐部举办。
程景谦一袭燕尾服,在门口等我。
看到我时,他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静:项链很适合你。
太贵重了,结束后我会...
留着。他打断我,工作需要。
宴会上,程景谦向所有人介绍我是S 大高材生,巧妙地避开助理头衔。
我亦步亦趋跟着他,学习如何与这些商业大鳄周旋。
直到德润的张总拦住我:姜小姐这么漂亮,做助理太可惜了。
他递来一杯烈酒,景谦给你多少薪水?我出双倍。
周围突然安静。
程景谦在五米外与人交谈,似乎没注意到这边。
我接过酒杯,露出职业般的微笑:张总说笑了,我在景晟学到的比薪水重要得多。
哦?比如什么?
比如,我晃了晃酒杯,82 年的拉菲不该用这种水晶杯,会破坏单宁结构。
张总脸色一变。
这知识来自程景谦前天的突击培训。
还有,我压低声音。
您上周收购的科技公司,创始人团队还在暗中接触风投,如果这时候爆出股权纠纷...
这是我在整理文件时偶然看到的机密。
张总瞳孔骤缩,我适时退后:失陪了,我去补个妆。
洗手间里,我双手发抖,冷水拍在滚烫的脸颊上。
镜子突然映出程景谦的身影,他靠在门框上,不知看了多久。
表现不错。他递来手帕,但下次别冒险,张启明不是好惹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机密文件的,我只是...
我知道。他忽然伸手,拂去我锁骨处一点酒渍,你比我想象的学得快。
回程车上,我假装看窗外以掩饰心跳。
程景谦突然开口:为什么帮我对付张启明?
您是我老板。
只是这样?
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流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终我说:您给了我机会,我想证明您没看错人。
他沉默很久,久到我以为对话结束了。
车停在校门口时,他突然说:下周我要去香港,你一起。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下车前,他递给我一个文件袋:签证材料,明天人事会帮你处理。
文件袋里还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凌厉的字迹:项链是你的了
回到宿舍,我摘下项链放回首饰盒。
手机震动,林妍发来消息:忘了说,更衣室里所有东西都登记在公司资产表上,除了首饰,晚安。
我将项链锁进抽屉最深处,却锁不住心里那个疯狂滋长的念头: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香港之行前,公司出了大乱子。
周一晨会上,投资部经理面色惨白地汇报:MORGAN 科技的核心技术团队集体辞职,今早邮件已经抄送所有投资人。
会议室气温骤降,这是景晟今年最重要的投资项目。
程景谦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戳出一个黑洞。
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三点收到的邮件。他们...他们带走了量子算法的核心代码。
钢笔啪地折断。程景谦的声音像淬了冰所有人,今天开始睡公司。
姜助理,取消香港行程,通知法务部十分钟后紧急会议。
接下来 72 小时,整个景晟进入战争状态。
我的工作是整理所有与 MORGAN 往来的邮件、合同和会议记录,寻找技术团队违约的证据。
第三天凌晨两点,当我第一千次核对合同时,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隐形眼镜干得快要粘在眼球上。
还在看?
程景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他松了领带站在我桌前,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这三天他几乎没合眼,下巴冒出胡茬,身上昂贵的西装皱得像抹布。
合同附件里有个漏洞...我指着屏幕,技术团队的知识产权定义模糊,他们可能钻了这个空子。
他俯身靠近,胸膛几乎贴着我后背。
屏幕上反射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际。
我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
聪明。他直起身,打印出来,跟我去会议室。
凌晨三点,二十层会议室只剩下我们两人。
程景谦对着投影屏幕上的合同条款沉思,我强忍哈欠整理文件。
突然,门被推开,外卖小哥送来两袋东西。
吃。程景谦推给我一盒叉烧饭,你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塑料盒里的饭菜油腻腻的,却让我鼻子一酸。
他记得我不爱吃香菜,特意挑出了所有香菜末。
程总不吃吗?
没胃口。他揉着太阳穴,从公文包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
我假装没看见。
那是安眠药,瓶身上贴着每日不超过 1 片的标签。
您应该休息。我鼓起勇气说。
他扯了扯嘴角:景晟是我全部身家,姜雨晴。如果这次失败,我就要回华尔街打工还债了。
这是第一次,他对我展露脆弱。
窗外是沉睡的上海,玻璃幕墙映出我们疲惫的倒影。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商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不会的。我听见自己说,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商人。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不是社交场合那种完美的微笑,而是真实的、带着疲惫的笑纹:因为我给你发工资?
因为您连外卖都记得挑香菜。我小声说。
空气突然变得柔软。
程景谦拿起筷子,掰开一次性包装时木刺扎进了手指。
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用随餐附赠的湿巾小心擦拭。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常年签文件留下的茧。
好了。我迅速松开,心跳如雷。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姜雨晴,你...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法务总监激动的声音传来:程总!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危机在第七天解除。
程景谦亲自飞往硅谷,与技术团队达成新协议。
当他凯旋时,全公司欢呼雀跃。
庆功宴上,他破例喝得有点微醺,在众人的起哄下,递给我一个蓝丝绒盒子。
给功臣的奖励。
盒子里是一块百达翡丽女表,价格抵得上一辆轿车。
所有人都倒吸冷气,我却如坐针毡——这太贵重了,贵重到不像上司给下属的奖励。
谢谢程总,但我不能收。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礼貌拒绝,能参与这个项目已经是我的荣幸。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
林妍在桌下猛掐我大腿。
宴会结束后,程景谦让司机送我。
车内气氛凝固,直到他突然开口:不喜欢手表?
不是...只是太贵重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把我当成真正的合作伙伴,而不是像一个需要讨好的小情人。
我什么都能给你。
见我没有说话,他接着道。
但我只是说:一本好书就很好。
三天后,我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个牛皮纸包裹。
里面是 1932 年初版的《证券分析》,扉页上有格雷厄姆的亲笔签名。
这种绝版书有钱也买不到。
便签上写着:周五晚上空出来,陪我去个拍卖会。
周五的拍卖会在外滩源一栋历史建筑内举行。
我穿了一条墨绿色丝绒裙,程景谦罕见地夸了句好看。
会场里全是商界名流和收藏家,拍卖品从古董到当代艺术应有尽有。
今天目标是张大千的山水画。
程景谦低声说,但你要帮我注意 18 号买家,他是竞争对手派来的。
我点头,却在一幅小众油画前驻足。
画面上是暴风雨中的灯塔,笔触狂野,署名是个我不认识的东欧画家。
喜欢?程景谦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构图很特别。我指着灯塔光束,你看,画家故意把光画得像固体,仿佛能触摸到。这种表现手法让我想起...
想起什么?
小时候停电,妈妈点燃蜡烛的瞬间。
那种光像有实体,能把黑暗推开一个小角落。我突然住口,抱歉,我太啰嗦了。
程景谦凝视着我,目光奇异:你学金融真是浪费。
什么?
没什么。他转向画作,分析一下这幅画的投资价值。
我认真思考:画家知名度不高,但技法成熟。
这种表现主义风格在东欧当代艺术中很稀缺,五年内价值可能翻十倍。
他挑眉:看来艺术鉴赏课没白上。
最终程景谦以远低于预算的价格拍下了那幅油画和张大千作品。
回程车上,他忽然说:画送你。
什么?
那幅灯塔。你的分析很准,但更重要的是...他停顿片刻,你说得对,光应该有实体感。
这是第一次,他肯定我的专业能力之外的见解。
油画被送到我宿舍时,还附带了一个简约的画架。
室友们炸开了锅,追问我是不是恋爱了。
只是工作奖励。我反复解释,却忍不住在深夜抚摸画框。
油彩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真正的灯塔。
MORGAN 项目后,我的工作内容悄然变化。
程景谦开始让我参与核心会议,甚至偶尔询问我的意见。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公开场合保持专业距离,但独处时,他会卸下部分面具。
有一次加班到深夜,我发现他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着了。
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并购方案。
我轻手轻脚取来毛毯给他盖上,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妈妈?他迷迷糊糊地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我僵在原地。
三十二岁的程景谦,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
下一秒,他彻底清醒,迅速松开手。
抱歉。他恢复冷静,你该回去了。
但那个瞬间已经烙在我记忆里。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鬼使神差地搜索程景谦家庭。
零星报道显示,他十五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很快再婚,把他送去寄宿学校。
车窗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我突然很想知道,在程景谦眼里,我究竟是谁?
一个得力的助手?
一个可以发展的情人?
还是...仅仅是一时兴起的养成游戏?
手机震动,程景谦发来消息:下周香港行程照旧,准备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条:带上那本《证券分析》,飞机上讨论。
我摩挲着书皮,心跳加速。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议工作以外的共处时间。
也许,只是也许,在那双总是冷静评估一切的眼睛里,我不仅仅是一个高价助理。
而这一点点可能性,比任何名贵礼物都更让我心动。
飞机降落在香港赤鱲角机场时,窗外正下着细雨。
程景谦合上笔记本电脑,转头看向我:酒店已经安排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十点去见客户。
我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证券分析》的书脊。
整个飞行途中,我们确实如他所说讨论了书中的价值投资理论,但更多时候,他都在处理邮件,而我假装看书,实则透过舷窗偷看他被阳光勾勒的侧脸轮廓。
取完行李,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已在航站楼外等候。
穿制服的司机恭敬地为我们撑伞,程先生,半岛酒店套房已经准备好。
车子驶过青马大桥,程景谦突然开口,第一次来香港?
嗯。我望着窗外密集的高楼,比想象中还要拥挤。
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标好了价格。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厌倦,包括人心。
半岛酒店的套房大得令人窒息。
客厅落地窗外就是维多利亚港,阴雨中的对岸建筑像蒙了一层纱。
我的房间与程景谦的主卧隔着客厅,服务生刚放下行李,门铃就响了。
姜小姐,这是程先生安排的。酒店经理推来一个衣帽架,上面挂着五套当季高定礼服,还有这些。他打开首饰盒,钻石在昏暗光线下依然璀璨。
请问...有什么特殊场合吗?
经理露出职业微笑:程先生只说,请您选最喜欢的准备,晚上七点他会来接您。
六点五十分,我站在全身镜前最后一次检查妆容。
墨绿色鱼尾裙贴合曲线,露背设计让肌肤暴露在空调冷气中微微颤栗。
我最终选了最简约的钻石耳钉,将其他珠宝原封不动放回盒子。
程景谦准时敲门。
他罕见地穿了白色晚礼服,领结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朵新鲜的白色山茶花。
很适合你。他将山茶花别在我耳后,指尖若有似无擦过鬓角,冷吗?
还好。我下意识抚了抚裸露的手臂。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已经披在我肩上,残留的乌木沉香瞬间包围了我。
香港的空调总是太冷。他自然地揽住我的腰,走吧。
电梯镜面映出我们依偎的身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
我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这不过是商务应酬的需要。
然而劳斯莱斯并没有驶向任何餐厅或宴会厅,而是停在了中环码头。
一艘纯白游艇静静停泊在专属泊位,船员列队迎接,程先生,一切准备就绪。
这是...
晚餐在船上吃。程景谦扶我踏上甲板,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值得专门欣赏。
游艇缓缓驶离码头时,雨停了。
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逐一亮起灯火,像无数钻石撒在黑色绸缎上。
顶层甲板布置了私人晚餐,玫瑰与烛光间,一瓶1990 年的唐培里侬香槟在冰桶里冒着冷气。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香槟杯相碰时,我终于忍不住问。
程景谦凝视着杯中的金色气泡:只是想带你看看香港。
侍者上完前菜后悄然退下,甲板上只剩下我们两哥人。
远处天星小轮的灯光在水面划出金色波纹,海浪轻拍船身。
MORGAN 项目后,董事会给你打了满分。程景谦突然说,连陈老都夸你有天赋。
陈老是景晟最苛刻的元老股东。我只是做了分内事。
不,你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他放下酒杯,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助理吗?
因为...校友关系?
因为你在案例分析大赛上的表现。他的目光穿透夜色,那份关于科技公司估值的报告,观点与我一模一样,连数据误差都不超过 2%。
我怔住。
那场比赛我确实花了三个月准备,但没想到他会看到。您当时是评委?
我看了录像。他微笑,就像看到二十岁的自己。
这个认知让我心跳加速。
原来早在酒会相遇前,他就已经认识我——至少认识我的能力。
主菜是神户牛排配黑松露,程景谦却几乎没动。
他突然问:毕业后有什么规划?
在景晟好好工作,争取三年内独立负责项目。
然后呢?
然后...我犹豫了一下,也许读 MBA,或者创业。
不错的计划。他点头,但如果你留在景晟,五年内我可以让你做到投资总监。
香槟突然变得苦涩。
这是承诺,还是交易?
我放下刀叉程总,我不太明白...
叫我景谦。他打断我,今晚没有程总,只有你和我。
游艇此时驶到维港正中央,两岸灯火如星河倾泻。
程景谦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来。
他带我来到船头,夜风掀起我的裙摆和他的衣领。
背后突然传来砰的声响,回头望去,漫天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海面染成金红。
这是...
为你准备的。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几乎被烟花声淹没,喜欢吗?
烟花映亮他深邃的眉眼,那一刻我几乎要沉溺其中。
但理智及时拉回了我为什么是我?
烟花暂歇的间隙,他的回答清晰可闻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从来不是看着一个钱包。
这句话击碎了我所有防备。
当下一轮烟花升起时,我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程景谦僵了一秒,随即反客为主,手掌扣住我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他的唇有香槟的甜和威士忌的烈,混合着海风的咸,构成我此生最难忘的味道。
回程的车上我们十指紧扣,谁都没有说话。
半岛酒店的电梯里,他按了顶楼按钮我订了星空酒吧。
现在去?我看了看表,已近午夜。
香港是不夜城。他拇指摩挲我的手背,而且...我不想今晚结束。
酒吧人不多,菲律宾乐队正演奏《月亮河》。
程景谦要了个靠窗的卡座,点了一杯马天尼和一杯果汁。
果汁?
你酒量太差。他轻笑,我可不想再扛你回房间。
我什么时候...突然想起 MORGAN 项目庆功宴那晚,顿时耳根发热,那天您送我回来的?
你抱着我说了一路胡话。他抿了口酒,最劲爆的是骂张启明秃头。
我捂着脸呻吟出声,他从指缝间看到我的表情,笑得肩膀微颤。
乐队突然换了旋律,是《I'm in the mood for love》。
程景谦放下酒杯:跳舞吗?
这里没有舞池...
有。他拉起我,来到窗前狭小的空地上。
维港夜景在我们脚下闪烁,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我们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第一次见你,那双高跟鞋至少大了半码。他在我耳边说,你走路时脚踝都在发抖,却硬是撑完全场。
您...你注意到了?
我注意到很多。他的唇擦过我的耳垂,比如你现在心跳很快。
音乐结束时,他带我回到座位。
我的果汁杯下压着一张对折的便签,展开是程景谦的字迹2808,我的房间号。如果你不来,我理解。
<div data-fanqie-type=pay_tag></div>
回到 25 楼我的套房门口,程景谦只是礼貌地吻了我的手背晚安,雨晴。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深呼吸。
便签在手中颤抖,理智与情感激烈交战。
最终,我换上睡裙,却在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僵住——茶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文件夹。
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文件夹里是一份商业联姻的协议草案,日期是三个月前,双方签字栏中,程景谦的名字旁赫然写着周雅茹,香港周氏集团的独女。
文件滑落在地。
原来那句我什么都能给你早有前提。
我机械地换上睡衣,将便签扔进垃圾桶,却怎么也擦不干脸上的泪水。
凌晨两点,门铃突然响起。
透过猫眼,我看到程景谦站在门外,领带松开,眼里有血丝。
开门。他的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没睡。
我刚打开一条缝,他就挤了进来,一眼看到地上的文件。
谁给你的?
不知道,回来时就在...
他抓起内线电话立刻调 25 楼监控,查谁进了姜小姐房间。挂断后,他转向我,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强忍颤抖,商业联姻很常见,程总不必解释。
见鬼的程总!他突然提高音量,一把将我拉进怀中,听好,那是我父亲擅自签的,我从未同意。
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隔着衬衫传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的喉结滚动,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名分。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
我抬头看他,他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挣扎,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名分。周氏是景晟最大债权人,现在撕毁协议,公司会...
我用吻堵住了他余下的话。
这个吻咸涩而绝望,混合着我的泪和他的愧疚。
当他把我压倒在床上时,我在他耳边说我不要名分,只要今晚。
窗外,香港的灯火彻夜未眠。
从香港回上海的飞机上,程景谦一直握着我的手。
他拇指无意识摩挲我指关节的动作,像在确认什么。
而我望着舷窗外的云层,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塞满了铅块。
在想什么?他低声问。
想周小姐长什么样。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程景谦的手僵了一瞬。
雅茹在美国读博士,年底才回国。他声音很轻,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我的内脏。
我试图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
姜雨晴,看着我。
我转过头,他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恳切。
香港那晚,不只是冲动。从酒会第一次见你,我就...
空姐推着餐车经过,打断了他的话。
程景谦松开手,恢复成那个滴水不漏的商业精英。
距离落地还有两小时,我突然希望这架飞机永远不要降落。
回到公司后,我们默契地扮演着正常上下级关系。
但细微的变化还是被林妍发现了——当我第三次拒绝程景谦的晚餐邀约时,她拦住了准备下班的我。
玩欲擒故纵?她倚在我办公桌边,香水味浓得呛人,提醒你,程总的耐心有限。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林秘书误会了,我只是工作太多。
呵。她冷笑,上个月市场部有个女孩也这样,现在在后勤部整理档案。她俯身在我耳边说,你知道程总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长得像他母亲——年轻时。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下。
林妍踩着高跟鞋离开后,我鬼使神差地搜索了程景谦母亲的资料。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温婉秀丽,杏眼和饱满的额头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
那晚我失眠了。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亮起。
是程景谦的消息,明天请假,早上九点我去接你。
什么事?
你生日。
我愣住了。
我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员工资料表上的日期,他竟然记得。
第二天清晨,程景谦的迈巴赫停在校门口。
他穿着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早餐。
袋子里是校门口小吃摊的煎饼果子,还是热的。
我大二时曾在朋友圈发过最爱这家,他竟然翻到了三年前的内容。
车子驶向郊外,最终停在一栋白色别墅前。
庭院里种满蓝绣球,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
这是...
我的私宅。他牵着我下车,偶尔需要逃离时就来这里。
别墅内部装修简约,却处处透着昂贵。
程景谦带我参观每个房间,最后停在一间朝南的书房前。给你的。
推开门,我呼吸一滞。
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金融和管理类著作,落地窗边是一张胡桃木书桌,桌上放着一台顶配电脑和一套Montblanc 钢笔。
最让我震惊的是,书架上竟有我在校图书馆借阅记录里所有的书,甚至包括那本冷门的《行为金融学新论》。
你怎么...
校图有我的朋友。他毫不掩饰,从你大三开始,我就在关注你。
这个认知让我后背发凉。
原来所谓的偶遇,早就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衣帽间更夸张。
除了当季新款,还有数十套职业装,每套都搭配好了鞋包首饰。
梳妆台上摆满护肤品,全是我平时舍不得买的大牌。
喜欢吗?他从背后环住我。
太贵重了。我挣脱他的怀抱,程总,我们需要谈谈。
客厅里,我直视他的眼睛:您有婚约在身,我们这样...
我会处理。他打断我,年底前一定解决。
怎么解决?周氏不是景晟最大债权人吗?
所以需要时间。他握住我的手,这两个月我在筹备 B 轮融资,成功后就能摆脱周氏控制。他声音放软,雨晴,相信我。
我相信的从来不是他的承诺,而是他眼中那份罕见的脆弱。
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午餐是他亲手做的意大利面,味道意外的好。
饭后我们在露台晒太阳,他枕在我腿上小憩。
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我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哪怕只是偷来的时光。
回公司后,程景谦对我的态度有了微妙变化。
他开始让我参与核心项目,甚至在高层会议上点名要我发言。
当我把一份并购方案修改到第三版时,他突然问:想不想负责亚太区的投资评估?
我抬头:我?但那是总监级的工作...
你能力足够。他翻看我的修改意见,下季度开始,亚太区所有项目先过你这里,再报给我。
这个决定在管理层引起轩然大波。
财务总监老陈直接在会议上拍桌子:她一个毕业半年的新人,凭什么?
凭她连续三个月做的项目评估准确率 100%。程景谦声音冷静,在座哪位能做到?
会后,投资部副总监张维在茶水间偶遇我。
姜助理好手段。他假笑,床上功夫一定很厉害。
我慢条斯理地搅动咖啡:张总上周推的那个区块链项目,我查了创始人背景,他在新加坡有两个空壳公司。我微笑,需要我向程总详细汇报吗?
张维脸色刷白。
这个信息是我通宵查资料时发现的,本想今天告诉程景谦。
首个月度报告会上,我独立汇报的亚太区投资策略获得董事会一致通过。
程景谦全程没有插话,只在最后补充:姜助理的分析比我们某些年薪百万的 MD 都专业。
那天晚上,他在办公室为我庆祝。
香槟杯相碰时,他说: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永远超出我的预期。
这句话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但当我靠近他时,闻到了一丝陌生的香水味——清冷的白花香,不是他惯用的乌木沉香。
今天见了客户?我状似无意地问。
嗯,周氏的人。他松开领带,例行汇报。
我没再追问。
那晚他格外热情,像是在证明什么。
情到浓时,他咬着我的耳垂说:你是我的。
而我在心里默默回答:但你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第二天上班,前台叫住我:姜助理,有您的快递。
盒子里是一条 Cartier 项链,附言卡上写着:抱歉昨晚弄坏了你的那条。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确实少了什么。
但问题是,我昨天根本没戴项链。
午休时,我鬼使神差地搜索了周雅茹照片。
网页跳出一个气质清冷的女孩,在哈佛实验室穿着白大褂,颈间一条 Cartier 钻石项链闪闪发光。
我的胃部突然绞痛。
那条赔礼,分明是周雅茹同款。
当天下午,程景谦临时飞去北京。
我加班到九点,正准备离开时,林妍敲门进来。
程总让你处理这个。她递来一个文件袋,眼神古怪,他说...只有你能看。
文件袋里是周氏集团的内部财报,显示他们近三个月资金链异常紧张。
最下面一张便签上,程景谦写道:B 轮融资已确定,三个月后与周氏解约。等我。
我将文件锁进保险柜,心里五味杂陈。
走出大厦时,夜雨刚停。
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晃的倒影,像一场即将破碎的美梦。
手机震动,程景谦发来北京雨夜的照片:想你了。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注意休息。
雨又下了起来。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将他的想念一点点冲刷成模糊的光斑。
5 月 20 日,阴。今天在茶水间听到同事议论,说我是程总养的金丝雀。本想反驳,却想起上周在他别墅过夜时,他亲吻我锁骨说的原话:『我的小金丝雀』。原来在所有人眼中,我们的关系早已被定性...
合上日记本,我锁进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
这个淡蓝色绒面本子记录了我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尤其是最近几页那些越来越露骨的心事——我好像爱上程景谦了。
这个认知让我既甜蜜又恐惧。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消息今晚去别墅?
加班。我回复道,随即又补充,亚太区季度报告明天 deadline。
别太累。他发来一个很少用的拥抱表情,记得吃晚饭。
这种家常的关心比任何情话都更让我心颤。
过去四个月,我们的关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工作日是上下级,周末是情人。
他再没提过周氏和周雅茹,而我也假装那个名字不存在。
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林妍探头进来姜助理,有位程夫人找你。
我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弯腰去捡时,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已经走了进来。
她穿着香奈儿套装,珍珠项链莹润生辉。
姜小姐?她的声音温和得出乎意料,我是景谦的母亲。
程夫人好。我慌忙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程总他...去开会了。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她在会客沙发坐下,示意我也坐,别紧张,只是路过,想看看景谦天天挂在嘴边的得力助手长什么样。
天天挂在嘴边?我心跳漏了一拍。
程景谦会在家里提起我?
程夫人从手袋取出一个丝绒盒子一点小礼物,感谢你对景谦的照顾。
盒子里是一对珍珠耳钉,看似简单,但那个品牌我知道,价格相当于我三个月工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她按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景谦从小性格孤僻,难得见他这么欣赏一个人。她顿了顿,无论工作上,还是...其他方面。
我手指一僵。她知道了?
程夫人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雅茹下个月回国,那孩子性格骄纵,你要多包涵。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
原来不是认可,是警告。
我机械地点头,耳钉盒子在掌心攥得生疼。
她临走时突然问姜小姐是哪里人?
苏州。
苏州...她若有所思,姜这个姓在苏州不多见,你父亲是?
姜振华,做建材生意的小商人。我谨慎地回答。
程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优雅微笑代我向令尊问好。
她离开后,我立刻打电话给父亲。
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工地。
爸,你认识程景谦的母亲吗?
谁?爸爸声音茫然,什么程?
没事...我松了口气,随便问问。
挂断后,我盯着那对珍珠耳钉发呆。
程夫人最后那个眼神让我不安,仿佛我的姓氏触动了什么。
一周后,我正在会议室准备下午的投委会材料,外面突然一阵骚动。
推门一看,办公区所有人都站着,目光聚焦在前台方向。
一个穿白色西装的女人站在中央,身边围着四个助理模样的人。
她身材高挑,黑长直发垂到腰际,妆容精致到每一根睫毛,整个人像一尊精雕细琢的冰雕。
周小姐,程总真的在见客户...前台小妹急得快哭了。
女孩红唇微扬那我等他。
目光扫过办公区,突然定格在我身上,你就是姜雨晴?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向我。
空气凝固了。
我是。我放下文件夹,周小姐有何指教?
她踩着十二厘米的 Jimmy Choo 向我走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
听说景谦哥哥找了个特别能干的助理。
她在我面前站定,比我高出半个头,不知道是哪种『能干』呢?
办公区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我的耳根烧了起来,但强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周小姐想了解我的工作内容,可以查看 KPI 系统。过去半年我经手的项目平均收益率 28%,超出行业均值 9 个百分点。
哇,好厉害哦。她夸张地鼓掌,指甲上的钻饰闪闪发光,不知道床上功夫是不是也这么专业?
这句话像耳光一样甩在我脸上。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但我不能发作——玻璃会议室里,几位重要客户正惊讶地望着这边。
周小姐,我压低声音,这里有客户,我们换个地方...
怕什么?她突然提高音量,全公司谁不知道你是程景谦高价养的助理?白天干活,晚上……...
雅茹!
程景谦的声音从电梯方向传来。
他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外国客户,脸色难看至极。
周雅茹立刻变脸,甜笑着迎上去景谦哥哥!Surprise!
程景谦侧身避开她的拥抱,用英语向客户介绍这位是周小姐,我们合作伙伴的千金。然后对周雅茹冷声道,去我办公室等。
可是...
现在!
周雅茹撇撇嘴,趾高气扬地走向总裁办公室,路过我时故意撞了我肩膀一下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姜、助、理。
死寂笼罩办公区。
程景谦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领着客户进了会议室。
玻璃门关上的一刻,我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笑声。
我的工位突然成了孤岛。
同事们假装忙碌,却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林妍递给我一杯咖啡,难得地放轻声音别在意,大小姐脾气。
谢谢。我接过咖啡,手抖得差点洒出来。
下班时间,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程景谦的办公室门依然紧闭,周雅茹还没走。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几个陌生男女突然围上来,相机闪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姜小姐!请问你和程总的关系是否如周小姐所说?
作为 S 大高材生,沦为金丝雀是否感到羞耻?
周氏集团表示将重新评估与景晟的合作,你对此有何回应?
保安赶来驱散记者时,我的手机响了。
程景谦发来简短信息等我解释。
我站在公司后门的雨中,看着那行字慢慢被雨水模糊。
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当众任由我被羞辱?解释为什么不告诉周雅茹我们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
两小时后,程景谦出现在我公寓楼下。
他浑身湿透,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
生日快乐。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我阳历生日。
农历生日那天,他在别墅给了我那个装满奢侈品的衣帽间。
周雅茹呢?我没让他进门。
送回家了。他声音疲惫,她偷看了我手机,发现我们的...
聊天记录?照片?我冷笑,程总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雨晴...
今天她在全公司面前讽刺我卖身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你的客户比我的尊严重要,是吗?
我当时不能...
我知道!我打断他,你不能得罪周氏,不能影响生意,不能公开我们的关系。眼泪终于决堤,那你为什么来?为了再跟我说一遍『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名分』?
程景谦站在雨中,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在蛋糕盒上。
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商业奇才,此刻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给我三个月。他声音嘶哑,B 轮融资结束,我立刻解除婚约。
然后呢?娶我?我苦笑,程夫人今天来公司了,她让我『包涵』周雅茹。
程景谦眼神一变:她找你做什么?
送我珍珠耳钉,警告我认清自己的位置。我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你母亲演技比你好,至少她装得很慈祥。
他沉默良久,突然单膝跪在雨水中。
这个举动吓到了我。你干什么?
姜雨晴。他仰头看我,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我发誓,三个月后,如果你还愿意,我会在所有人面前向你求婚。
现在,我只求你...相信我最后一次。
我该相信吗?
相信这个在商场上以心狠手辣著称的男人?
相信这个连自己婚约都处理不好的情人?
但当他湿漉漉的手握住我的,当他眼中那份罕见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露,我再一次可耻地心软了。
蛋糕都湿了。我侧身让开门,进来吧。
那晚他格外温柔,像是赎罪。
半夜我醒来,发现他站在窗前抽烟,手机屏幕亮着。
透过窗帘缝隙,我看到聊天界面上的名字:周董事长。
还没解决?对方发来消息。
程景谦回复按计划进行。
我闭上眼,假装从未醒来。
周雅茹大闹公司一周后,景晟资本突然陷入危机。
周一晨会上,法务总监面色铁青地汇报德润投资的张启明向证监会举报我们操纵 MORGAN 科技股价,提供了所谓的『内部文件』。
投影屏上显示出一份带有景晟 LOGO 的机密文件,详细记录了如何通过媒体放风、控制交易量等手段推高 MORGAN 股价的计划。
文件末尾甚至有程景谦的电子签名。
这是伪造的!投资总监拍桌而起,我们从未制定过这种计划!
程景谦盯着文件,手指在桌面轻叩,节奏稳定得像心跳监测仪。
举报材料还有什么?
还有...法务总监吞咽了一下,一份录音,疑似您与姜助理讨论操纵股价的对话。
会议室骤然安静。
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我,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不可能,我从没...
安静。程景谦打断我,声音冷得像冰,录音内容?
只有男声像您,女声...很模糊。法务总监小心地看我一眼,但举报方声称要做声纹鉴定。
会议结束后,程景谦把我叫进办公室,锁上门。
你最近接触过 MORGAN 的机密文件吗?
只有上个月您让我复核的那份估值报告。我努力回想,但里面绝对没有操纵股价的内容。
他走到窗前,阳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张启明背后是周氏。雅茹回国第二天,她父亲就约见了张启明。
你是说...这是周氏的报复?
不全是。他转过身,他们想逼我在两个选择中投降,要么娶雅茹换取周氏注资,要么交出景晟控制权。
我胃部绞痛。
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我的出局。
我能做什么?
程景谦凝视我片刻,突然拿起外套跟我来。
他带我来到大厦顶层的数据中心,输入生物密码进入一个隐蔽房间。
墙上屏幕显示着复杂的交易数据。
这是...
实时监控系统。他调出 MORGAN 股票过去三个月的走势图,张启明提供的『证据』显示我们在这些日期人为干预股价。
他指着几处波动,但实际交易量和我们持仓变化对不上。
我凑近屏幕,职业本能瞬间激活。
等等...这里!我指着一段异常曲线。
每次股价异动前,都有这个券商席位的大单交易。
程景谦眼中闪过赞赏没错,国信淮海路营业部,那是...
张启明小舅子的席位!我猛然想起上周整理的对手资料,但单凭这个无法证明他伪造证据...
所以需要更多。程景谦关上系统,明晚张启明在家举办私人宴会,周氏父女也会去。
我心跳加速:我去?
不,太危险。他皱眉,我会安排...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打断他,而且...我苦笑,在所有人眼里,我不过是个即将被抛弃的情妇,没人会防备。
程景谦下颌线条绷紧,最终点头我会安排你以侍应生身份进去。
目标是张启明书房的电脑,里面有原始文件。
如果被发现?
立刻撤退。他抓住我肩膀,力道大得发疼,任何证据都不值得你冒险。
那一刻,他眼中的担忧如此真实,让我几乎要相信在他心里,我比景晟更重要。
第二天晚上,我穿着侍应生制服,端着香槟托盘穿梭在张启明的豪宅里。
这栋法式别墅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暴发户的浮夸,水晶吊灯亮得刺眼。
根据程景谦提供的情报,书房在二楼走廊尽头。
我趁人不备溜上楼,却被走廊里的保镖拦住。
下面缺人手。他粗声粗气地说。
张总让我来取雪茄。我镇定地撒谎,他说是古巴大使送的那盒。
保镖将信将疑,还是放行了。
书房门锁着,但我早有准备——程景谦给我的戒指内侧藏着一个微型解码器,三秒就破解了电子锁。
张启明的书房像个小博物馆,墙上挂满与各界名流的合影。
我直奔电脑,插入特制 U 盘。
进度条缓慢爬升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迅速躲到窗帘后,屏住呼吸。
门开了,张启明和周董事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周雅茹。
证监会已经立案调查。张启明声音得意,景晟股价今天跌了 7%。
不够。周董事长冷冷地说,继续施压,直到景谦同意婚事。
周雅茹哼了一声爸,景谦哥哥现在被那个小助理迷得神魂颠倒,怎么可能...
放心。张启明谄媚地说,只要这份『证据』坐实,程景谦要么坐牢,要么求您注资。到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个姜雨晴怎么处理?周雅茹问。
简单。张启明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份文件,她父亲二十年前做假账的黑料,足够让她在金融圈混不下去,如果她还不识相...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父亲从未提过什么假账,但张启明手中的文件上确实有父亲的签名。
U 盘突然发出轻微滴声——传输完成。
我心跳如雷,祈祷他们没听见。
什么声音?周董事长警觉地问。
我去看看。张启明向窗边走来。
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响起玻璃碎裂声和尖叫。
怎么回事?周雅茹跑到窗边,正好挡住我,天哪,有人打起来了!
趁他们注意力转移,我溜到门边,却被地毯绊了一下。
张启明猛地回头,谁?!
我夺门而出,身后传来怒吼和杂乱脚步声。
二楼走廊尽头有个服务电梯,我拼命按按钮,保镖已经追了过来。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我拽进去。
程景谦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棱角分明。
拿到了?
我点头,气喘吁吁地举起 U 盘。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接着停了。
他们切断了电源。程景谦按下紧急按钮,打开维修通道,爬下去。
我们顺着维修梯下到一楼厨房,外面人声嘈杂。
程景谦脱下西装外套裹住我走后门,车在巷子里等。
一起走!
分开走更安全。他推我一把,我拖住他们。
我摇头,死死抓住他的手。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无论有多少猜疑和伤害,我依然无法眼睁睁看他陷入危险。
程景谦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握紧我的手:跟紧我。
我们穿过厨房后门,冲进雨中的花园。
身后传来张启明的咆哮:拦住他们!
就在保镖即将追上时,一辆黑色路虎急刹在我们面前。
车窗降下,林妍的脸出现上车!
车子冲出去的那一刻,子弹击碎了后窗玻璃。
我蜷缩在程景谦怀里,听见他心脏狂跳的声音。
你疯了吗?林妍边飙车边骂,为个 U 盘玩命!
程景谦检查我是否受伤,声音罕见地发抖为什么不自己先走?如果林研晚一分钟...
我拿到了更多。我从内衣里掏出手机,他们的谈话录音,承认栽赃陷害。
林妍吹了个口哨厉害啊小助理。
回到程景谦公寓,我们连夜分析证据。
U 盘里不仅有原始造假文件,还有张启明与周氏的资金往来记录。
足够洗清景晟嫌疑了。程景谦合上电脑,突然抱住我,谢谢你。
这个拥抱太用力,几乎让我呼吸困难。
他的唇落在我发顶,声音闷闷的我父亲的事...
是真的吗?我抬头看他,我父亲真的...
不重要。他捧起我的脸,二十年前的旧账,没人会在意。
但他的回避让我不安。
那晚我们相拥而眠,却各怀心事。
清晨,手机铃声惊醒我们。
林妍声音急促出事了!张启明向媒体爆料你和姜雨晴的关系,现在公司楼下全是记者!
程景谦脸色阴沉地打开电视。
财经频道正在播放景晟资本涉嫌操纵股价后续,画面切换到张启明得意的脸。
程景谦不仅商业违规,私德更是败坏。他的助理姜雨晴,表面是 S 大高材生,实则是他包养的情妇...
我关掉电视,手指冰凉。
程景谦立刻拨通律师电话准备起诉张启明诽谤...
没用的。我苦笑,他说的是事实,不是吗?除了『包养』这个词难听了点。
程景谦抓住我的手: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我抽回手,公开我们的关系?向媒体承认你一边有未婚妻一边睡助理?
给我三天。他眼中燃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三天后,一切都会解决。
我该相信他吗?相信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男人?相信这个在关键时刻从未选择过我的情人?
但当我看着他熬红的双眼,看着他为我冒险闯入敌营的身影,我再一次可耻地心软了。
好。我轻声说,三天。
第三天早晨,我比平时早两小时到达公司。
大厦空荡荡的,只有保洁阿姨在擦拭电梯按钮。
昨晚程景谦没回我消息,这在过去四十八小时的全天候联系中显得极不寻常。
姜助理来得真早。保洁阿姨笑着为我按电梯,程总昨晚没走呢,在办公室熬通宵。
我的心揪了一下。
推开总裁办公区玻璃门,里面果然亮着灯。
程景谦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我放轻脚步走近,想给他个惊喜,却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僵在原地。
...姜雨晴的事必须尽快解决。一个优雅冷冽的女声——是程夫人,董事会什么态度?
给了最后通牒。程景谦声音疲惫。要么结束这段关系,要么失去 CEO 职位。
你打算怎么选?
沉默。长到令人心碎的沉默。
我会处理掉这段关系。程景谦最终说,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一份普通合同,但需要时间。现在首要任务是应对张启明的指控...
我后退一步,高跟鞋踩到大理石地面的接缝,发出细微声响。
谁在那里?程夫人警觉地问。
我转身就跑,冲进电梯拼命按关门键。直到电梯开始下降,我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处理掉。
多轻巧的词,像处理一份过期文件,处理一只不再可爱的宠物。
姜助理?林妍在电梯口撞见我,惊讶地看着我的脸,出什么事了?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我低头快步走向办公区,差点撞上清洁推车。
林妍追过来董事会十分钟后到齐,程总让我准备...
我不参加。我打断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麻烦告诉程总,我请假一天。
但今天要应对张启明的...
我说了,我不参加!提高的音量在空旷办公区回荡,几个早到的同事惊讶地看过来。
林妍眯起眼你听到了什么?
我摇头,径直走向自己办公室,反锁上门。
窗外阳光灿烂,照在那盆程景谦送的蝴蝶兰上——他曾说这花像我,看似柔弱却生命力顽强。
多么讽刺。
打开电脑,我调出辞职信模板。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屏幕上跳出新闻推送《景晟资本陷商业违规丑闻,传CEO 与助理不正当关系》。
配图是那天程景谦雨中跪在我公寓楼下的偷拍照。
门锁转动声响起,程景谦走了进来。
他西装皱巴巴的,眼下两片青黑,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看到我屏幕上的辞职信模板,他眼神一暗。
你听到了。这不是疑问句。
我合上笔记本程总应该去参加董事会。
雨晴...
别叫我名字!我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书柜上,『处理掉』的时候不是该公事公办吗,程总?
他下颌线条绷紧那只是应付我母亲的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我抓起桌上的钢笔——他送的那支Montblanc,狠狠摔在地上。
笔身断裂,蓝色墨水溅在我们之间,像一滩血。
香港那晚是权宜之计?送我父亲假账资料是权宜之计?还是说...我声音发抖,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某种权宜之计?
程景谦脸色骤变谁告诉你假账的事?
张启明。我冷笑,看来是真的。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们父子记恨二十年?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逼近他,程景谦,看着我眼睛说,你最初接近我,是不是为了报复我父亲?
他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说明一切。
我胃部绞痛,仿佛有人在那里捅了一刀又狠狠扭转。
一开始...是的。他声音低沉,但后来...
后来发现我很『好用』?我讥讽地笑了,床上床下都是。
程景谦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发疼别这样贬低自己。
是,我一开始动机不纯,但这半年...
半年足够你看清我多愚蠢了。我挣脱他,一个以为霸道总裁真会爱上灰姑娘的傻白甜。
姜雨晴!他低吼,董事会给我三小时做决定,要么公开与你切割,要么被罢免。我需要时间想两全之策...
不必了。我取下工牌放在桌上,我帮你选。
他一把抢过工牌摔到墙上你以为辞职就高尚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离开,所有人都会认定你做贼心虚?那些记者会像鬣狗一样撕碎你和你父亲!
那又怎样?我抬头直视他,比留在这里被你『处理掉』更糟吗?
程景谦呼吸粗重,突然转身反锁办公室门,拉下百叶窗。
他从酒柜取出一瓶麦卡伦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倒了满满两杯。
喝。他推给我一杯,然后我们好好谈。
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晃动,像被困住的阳光。
我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寒意。
程景谦也干了自己那杯,又给我们各倒一次。
我父亲二十年前被你父亲坑害,损失了毕生积蓄。他盯着酒杯。
我握杯子的手一抖我...不知道。
那笔钱本该是我母亲的手术费。他苦笑,她因此错过最佳治疗期……
冰块在杯中叮当作响,我突然想起程夫人看我时那个复杂的眼神——她早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所以你在酒会认出我...
一开始只想让你爱上我,再狠狠甩掉。他仰头喝完第二杯,但后来...他伸手想碰我的脸,又在半空停住,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也坚强得多。
真荣幸。我扯了扯嘴角,程总的复仇计划演变成真爱剧本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他眼神暗沉,我只知道想到要『处理掉』你,这里...他按住胸口,像被挖空了一样。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程景谦的脸在眼前分裂又重合,他眼角似乎有泪光,但也许只是错觉。
董事会要什么?我问,彻底断绝关系?公开声明我是勾引你的贱人?
他们想要周氏注资。他冷笑,条件是周雅茹成为程太太,而你...永远离开金融圈。
你打算答应吗?
他沉默地倒第三杯酒,答案不言而喻。
我突然笑了知道吗?我昨晚还幻想着,你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为了我放弃一切。
现实不是电影,雨晴。他声音嘶哑,景晟有三千员工,背后是三千个家庭...
我懂。我打断他,商业帝国比小助理重要得多。我学着他的样子喝光第三杯,酒精在血管里燃烧,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辞职信中午前发你邮箱。
不。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我需要你配合演场戏。
什么戏?
假装分手,等风波过去...
然后呢?我抽回手,做你见不得光的情妇?看着你和周雅茹生儿育女?我摇头,
程景谦,我父亲也许欠你家的,但我已经用身体和尊严还得够多了。
这句话像刀一样划开我们之间最后的伪装。
程景谦脸色苍白,突然将我拉进怀里狠狠吻住。
威士忌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这个吻充满绝望和占有欲,像是要把我吞吃入腹。
我没有反抗。
就让这成为告别吧,我心想。
他的手掌熟悉我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轻易点燃我本该已经死寂的反应。
我们在办公室沙发上纠缠,像末日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结束后,他埋在我颈间喘息,声音闷闷的:给我三个月...
嘘...我捂住他的嘴,别破坏这最后一刻。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们赤裸的身体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囚笼的栏杆。
我轻轻推开他,开始穿衣服。
程景谦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
你知道吗?我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我最恨的不是你的欺骗,不是你要娶别人,而是...我深吸一口气,你从未真正尊重过我的感受和未来。
他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那本《证券分析》。我指向书架,你送我的唯一一件不是因为『工作需要』的礼物。
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珍视它吗?因为它证明在你眼里,我首先是个有头脑的专业人士,其次才是床伴。
程景谦像是被刺痛般站起身我从没...
你有。我打断他,每次你让我参与重要项目,心里想的都是『我的小金丝雀真厉害』,而不是『姜雨晴是个值得栽培的人才』。
他僵在原地,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保重,程总。我拿起包走向门口,祝你和周小姐百年好合。
雨晴!他冲过来拦住我,至少让我...
让你怎样?补偿我?我冷笑,留着你的钱吧,程景谦。我要的你给不起。
推开他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但已经太迟了。
我走出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办公区,昂着头,像走上刑场的女王。
电梯门关上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太多幻想和眼泪的地方。
程景谦没有追来。
也好,我想。终于不必再问那个问题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离开景晟的那天,上海下了那年最大的一场雨。
我抱着纸箱站在大厦门口,雨水很快浸透纸箱底部。
叫车软件显示前方有 78 人排队,而我的手机不断震动——程景谦的未接来电已经累积到 23 个,还有十几条短信,从最初的回来谈谈到最后的你要什么我都给。
最后一条我看了两遍至少让我给你写推荐信。
雨水滴在屏幕上,模糊了字迹。
我回复不必了,程总。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施舍。
按下发送键时,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这大概就是心死的感觉——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所有关于程景谦的神经末梢都被一刀切断。
手机又震了一下,我以为是他的回复,却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姜小姐,我是林妍。有家创业公司在招分析师,需要推荐吗?
我盯着这条意外的橄榄枝,突然笑了。
看啊,姜雨晴,这世界没了程景谦照样转。
两周后,我入职青石资本,一家专注科技投资的初创公司。
办公室小得可怜,团队加老板才七个人,办公桌是二手市场淘来的。
但没人关心我的八卦,也没人用高价助理的眼神打量我。
第一个月工资到手时,我给自己买了条银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灯塔——纪念那幅被留在程景谦别墅里的油画。
戴上它的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复苏。
时间像被按下加速键。
青石资本因为押中两个明星项目迅速崛起,我的职位也从分析师一路升到投资总监。
程景谦的名字偶尔还会出现在财经新闻里,但已经很少能掀起我内心的波澜。
直到两年后的亚太金融创新峰会。
姜总监,这是您的嘉宾证。助理小林递来烫金邀请函,主办方安排您明天下午的主论坛发言,主题是『科技投资的下一个风口』。
我扫了一眼嘉宾名单,在特别荣誉嘉宾一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程景谦。
要调整行程吗?小林敏锐地问。
团队都知道我与景晟的往事,但没人敢细问。
不必。我将名单合上,商业是商业。
峰会当天,我选了一套深蓝色裤装,头发剪短至锁骨,妆容精致但不张扬。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尽是沉淀后的自信——没有一丝当年那个为爱情患得患失的女孩的影子。
会场设在浦东国际会议中心,我提前半小时到达休息室,却被工作人员引错了路。
推开一扇雕花木门,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如渊黑眸。
程景谦站在窗前,西装笔挺如昔,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
两年时光将他打磨得更加深邃,像陈年的威士忌,愈显醇厚。
走错了,抱歉。我立刻后退。
姜雨晴。他叫住我,声音比记忆中低沉,好久不见。
简单的三个字像钥匙,瞬间打开我本以为早已封存的记忆闸门。
香港的烟花,雨中的拥抱,办公室里的威士忌...画面汹涌而至,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
程总。我职业化地点头,恭喜景晟拿下智慧城市项目。
他微微皱眉,似乎不习惯我这种疏离的语气你有关注景晟?
职业习惯。我微笑,青石是朗科科技的 B 轮领投方。
原来是你。他眼中闪过赞赏,那是个漂亮案子。
短暂的沉默。
他向前一步,身上依然是那款乌木沉香,气息霸道地唤醒我身体的记忆。
我看了你的采访。他说,关于女性创业者的那篇。
这倒让我意外。
那是一家小众商业杂志的专访,谈的多是个人成长经历。
你说...他停顿了一下,最感谢的是那个让你彻底清醒的人。
我直视他的眼睛是的,我很感谢他。
程景谦下颌线条绷紧,突然转了话题周氏去年爆出财务造假,婚约解除了。
我听说了。我语气平淡,希望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姜雨晴。他咬牙,别这样跟我说话。
那程总希望我怎么说话?我看了眼手表,像两年前那样?
这句话像刀一样划开我们之间虚伪的客套。
程景谦脸色变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隔壁空无一人的贵宾室,锁上门。
放开。我冷声道。
他立刻松开手,却挡在门前给我五分钟。
何必呢?我揉着手腕,程总现在自由了,可以光明正大找下一个『姜雨晴』。
没有下一个。他声音沙哑,这两年我试过...但没有人是你。
这句话本该让我心软,却只感到荒谬。
我忍不住笑出声程景谦,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当年你说『什么都能给我,除了名分』,现在你能给我名分了,我却已经不需要了。
他像是被击中要害,后退半步:你...恨我?
不。我摇头,我感谢你。如果不是你那一课,我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窗外,黄浦江上游轮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
程景谦站在光影交界处,面容半明半暗。
青石准备融资吗?他突然问,景晟可以...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们现金流很好。
至少让我...
程景谦。我第一次直呼其名,你还不明白吗?我不再是需要你拯救的小助理了。
他沉默良久,从西装内袋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我。
与其他烫金名片不同,这张是空白的,只有手写的一串电话号码。
现在我可以给你一切,包括名分。他声音很轻,如果你哪天改变主意。
我接过名片,指尖与他短暂相触,熟悉的温度让我心头一颤。
但下一秒,我将名片轻轻撕成两半,放回他手中。
太迟了。我微笑,现在的姜雨晴,不需要任何人的名分也能活得精彩。
他凝视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痛苦、懊悔,还有...敬意。
论坛要开始了。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失陪,程总。
擦肩而过时,他突然说那幅灯塔,我一直留着。
我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扔了吧,我早就不喜欢那种风格了。
走出贵宾室,深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满全身。
小林急匆匆跑来姜总监,主办方在找您!
走吧。我迈步向前,胸前的灯塔吊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身后,程景谦没有再追来。
论坛上我的演讲大获成功,会后三家媒体要求专访,五家机构递来合作意向书。
忙到晚上九点才得空查看手机,发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今天的你,光芒万丈。
我没有回复,只是将号码存入通讯录,备注景晟程总。
商业场上,多个人脉总没坏处。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我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上海夜景。
两年前那个雨夜,我曾以为自己的世界就此崩塌。
如今才明白,有些崩塌是必要的——只有摧毁那些虚幻的城堡,才能看见自己脚下真实的土地。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青石的 CEO 发来的消息:干得漂亮!刚收到红杉的邮件,他们想领投我们的 A 轮。
我回复一个笑脸,然后点开相册,翻到两年前的照片——那张我和程景谦在香港烟花下的合影。犹豫片刻,我按下删除键。
小姐,到了。司机提醒。
我付钱下车,夜风拂过短发。
明天还有更多项目要谈,更多合约要签。这个世界如此广阔,远不止一个程景谦。
而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