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唐炼招呼汤圆起床,二人吃过早饭,唐炼将门内一些规矩告诉给他,正聊着,门外有人到了,正是昨日见过的武曲。
唐炼知道他是来接汤圆去金风殿的,便叮嘱了汤圆几句,让他一切听从齐槐安的吩咐,然后将二人送出门。
武曲是个天性活泼的孩子,可唐门中人性子大多很孤僻,没有几个能说上话的。而唐门中年轻一辈的后生们大多生活在外地,散养至今,所以幽山这里更没几个同龄的。因此武曲一直感觉很无聊,枯燥的生活令他甚是烦闷。
如今汤圆回来了,可算让他捞到一个能说话的,一路上口水不停。汤圆也正想通过他来更多了解唐门,因此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半分闲暇。
从武曲的嘴里,汤圆了解到,唐门的人并不都姓唐,甚至一大半人都不姓唐。就比如眼前这个武曲。他自然姓武,眼下是外门弟子,就如同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不用落发,也没什么禁忌。可一旦入了门,成为内家弟子,那就要改姓唐了。
而且他们的名字也跟着辈分来取,按五行相生之义。唐炼与唐炬,唐烛等人是一个辈分,名字都取火字边,而按着火生土之意,再下一辈弟子的名字便都是土字边,比如唐垣,唐城,唐基等人。
等过些年,又有了更年轻的一辈,那便是带金字的了,取土生金之意。
而齐槐安以一个始终没入门的外家弟子,成为代掌门,足见得其为人与手段。
从和武曲的谈话中,汤圆还了解了很多唐门中人,谁可以接近,谁脾气怪戾,谁心眼小,谁心肠热等等,让他对幽山唐门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二人一路来到金风殿外,武曲这才收住嘴,向里指了指,低声说道：代掌门的脾气不似以前了,以前那叫一个柔顺,你拔他胡子都不恼。可近几个月却似有些变化,也许是因为本门大会的缘故吧,你进去了千万要听他的,无论他让你做什么,都不要违逆,遵命就是。
好,我知道了,多谢师弟。汤圆大武曲一岁,所以如此称呼。
二人一同进殿,面见齐槐安。刚一进大殿,汤圆便愣在当场。原来今天的金风殿与昨日大不相同,多了不少物件。
台阶下三把太师椅仍旧摆在那里,在太师椅前面围起了四扇屏风,屏风上却并非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也不是春夏秋冬四季景,而是四个大字,分别是金、木、水、火。
屏风是最显眼的,除此之外,围着屏风还放着四张矮几,矮几上放置四个盆,正西方的金字屏风外面的矮几上放的是铜盆,里面插着数把尖刀,刀尖向上。
正东方的木字屏风外放的是木盆,盆中插有竹签,签尖也甚是尖锐。
正南方放的是炭盆,里面燃着木炭,一进大殿就可以感觉到热力。
而最北方的放的是瓷盆,里面盛有清水。
金,木,水,火,五行缺土。看来四屏风中间,便是‘土’位了,却不知摆这些东西为了什么。汤圆心中正想着,齐槐安从侧室走出来,朝着武曲一摆手；你出去,把门关好,谁也不能进来,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一旦走了风,那便是前功尽弃,要死人的。
武曲依言退出殿外,将两扇大门牢牢关好,然后走下台阶,负手而立,以防有人打扰。
却说殿中只剩下二人,整座大殿空荡荡的,寂静无声。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之外,只有炭盘中不时轻微爆起的火星。
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汤圆心头乱跳,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更不知道齐槐安一旦开始动手,自己会不会露馅。
毕竟,他并非中毒之身。
齐槐安看着汤圆,神色变得异常冷峻,吩咐道：随我进入围屏。
他背着双手,举步走进四扇屏风间,汤圆知道他要给自己驱蛊,可自己身上本来无蛊,不知会不会被识破,因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齐槐安走进了围屏当中。
围屏中摆有一张五色木床,看上去有些陈旧了,汤圆细看时,发现整张床板由五条木板组成,颜色分别是青、赤、白、黑、黄。正应五行。每条木板约莫一丈来长,一尺多宽,组成了这张长丈余,宽六尺的大床。
床上只有床板,没有铺被,汤圆走到床边才发现,床板上依稀有个人形痕迹,看来许多年间不止有一个人在这里躺过,以至于汗水油脂之类的体液浸透下来,有了痕迹。
脱掉所有衣服,躺上去。齐槐安的声音威严当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在外人面前坦露身体,当然是件极不情愿的事情,可人家是为了给自己驱蛊,就算再不乐意,也得从命,况且对方是代掌门,自己没有理由不从命。
汤圆只得依言脱去衣服,上了床慢慢躺倒。
齐槐安走到他头前,从屏风上拿下一把宝剑,慢慢晃了几晃。
只晃了几下,汤圆便听到了剑风破空之声,显见得齐槐安功力深厚,他正要喝彩,就见齐槐安将宝剑剑身慢慢垂下,轻轻搁在他的额头,剑尖伸到他肚子上。
剑脊的森冷之感,有如一块坚冰,让汤圆不自主地打个寒战,也不知是金铁的凉意,还是剑气的恐怖。
为了破除可怕的气氛,汤圆开口笑道：齐掌门,您是要学龙虎山的张天师,给晚辈赶妖驱邪么那也应该拿桃木剑不是
齐槐安的语气陡然变得比剑脊还冷：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问出来,险些把汤圆的心吓得跳出腔子。幸好他早有准备,假装发愣地回答道：啊……什么您说什么
我问你是谁,什么人派你来的齐槐安提起宝剑,剑尖擦着汤圆的鼻尖,顶在他胸膛上,看样子只要汤圆露出破绽,便一剑穿心。
莫说汤圆不会武功,就算是绝顶高手,到了这般境地,也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成了待宰的绵羊。要命的是,这种绝境,还是自己心甘情愿躺上去的。
我不明白您的话。我是唐垣啊,是您派唐炼师叔把我召回来的呀。汤圆尽力装出镇定的表情,镇定当中还适当地带上了三分疑惑。
齐槐安发出一阵冷哼：小子,实话对你讲,你昨日回山,我本不怀疑你的身份,可就在刚才,你脱掉衣服,露出后背,我便知道你是假的。
何以见得汤圆兀自嘴硬。
你一个快死的奸细,告诉你也无妨。唐垣自小我便很熟悉,多次看他下河洗浴,在他的后背上有两颗黄豆大的黑痣,一个在左肩胛,一个在右腰处,而你的身上却一个也没有,不是假的还是什么！
齐槐安喝罢,将剑尖立起,顶住汤圆的心脏处：快说,你是谁什么人派你来我唐门的,外面接应的有多少人马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要说了,我还能留你一命,如果嘴硬,那你对我就没有半分价值了,我必杀之。
这若换了别人,早已吓破了胆,可汤圆到底不同凡响,他看着齐槐安,脸上疑惑之色更重：齐掌门,我是唐垣,背上哪有什么黑痣了！你肯定记错了,也许是别的师兄弟。
齐槐安全不听他解释,把剑一举,便朝着他心口刺了下去。
汤圆也真硬气,居然睁大眼睛瞧着,不再辩解,也不求饶,眼看着剑尖落下,居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剑尖在将要刺破汤圆的皮肤时,停了下来,就见齐槐安脸色温和了许多,他缓缓将剑插回原处,微笑道：好孩子,我相信你。
汤圆翻翻眼睛：齐掌门,你方才是在试探我犯得上吗
我不得不如此啊。齐槐安面现愧疚之色,近来我听到传闻,江湖上很厉害的门派,要对我们下手了。众多的外养弟子只回来你一个,这就说明传言非虚呀,我必须保证你的身份,要知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改变容貌的手段,并非没有,如果你刚才的回答稍有迟疑,此刻已经死了。
汤圆坐起身摸摸后腰：那您刚才所说,我的后背有黑痣……
齐槐安一摆手,笑道：当然是诳你的,可如果你一害怕,或是辩解说什么去除了,割掉了,我便立时明白你是假的。
汤圆挑了挑大拇指：您真厉害。幸好我是真的。
并非还很不怕死。这才是我唐门的风范！齐槐安轻轻将他按躺在床上,温言道：现在躺好,我要给你驱蛊了。
听了这句话,汤圆反倒有些不安,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同有中蛊,于是便问道：驱蛊会很疼吗
齐槐安愣了一下,马上又释然了,笑道：你中过驱神蛊,因此忘记了很多事情,你可还记得,咱们唐门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汤圆摇头：不记得了。
那好,我现在就给你说说,驱神蛊的用量如果很大,中毒太深的话,以前的事情会永远忘记的。齐槐安说。
汤圆正想知道多一些唐门故事,因此便道：那就麻烦代掌门,讲得详细些。
齐槐安从木床下拿出一个皮箱子,打开之后,露出些瓶瓶罐罐,他把这些东西拿到床上,慢慢打开盖子,汤圆看到里面盛的有丹药,有水露,有粉末,甚至还有炭黑色的石块。
齐槐安手上一边忙活,一边给汤圆讲起唐门以前的事情……
唐门这个门派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具体说来,应是在永乐大帝靖难以后,江湖传闻,唐门的创始人唐宗元乃是建文帝的亲信,曾经保护建文潜出南京城,之后流落民间,谁也不知他们到了哪里。
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唐宗元突然离开建文帝身边,消失于江湖。等到永乐帝迁都北京后,曾经传出过被刺的消息,而那个刺客,有人指认便是唐宗元。更有人说,他是建文帝布下的一招杀棋,一直为了行刺永乐在寻找机会。
行刺失败后,为了逃避朝廷的杀捕,唐完元便改了名字,带着一群弟子从北京来到了幽山这地方,潜入了深山再不出头。于是幽山当地便有了唐门的传说,到如今已有百余年了。
说来也好笑,唐宗元为了和永乐帝赌气,便将门人弟子的名字也按照五行的顺序排列。
众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给后辈儿孙取了辈分排字,朱棣他的名字里有木,取木生火之意,所以他的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名字里最后一个字都有火旁。而中间的高字,便是辈分排字里的。
永乐帝一脉的辈分排字分别是：
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因此朱高炽之后,便是儿子朱瞻基,取火生土之意,后面朱祁镇便取土生金之意,以此类推直到末帝明思宗朱由检。朱棣的江山由木字始,由木字终,莫不是上天安排的,思之令人唏嘘不已。
唐门规矩和这个差不多,只是没有中间的辈分排字,大家一看名字里的偏旁,便知道辈分了,这样的方法很便捷,日后很多门派都纷纷仿效。
到了幽山之后,唐门为了避免引起朝廷怀疑与左近门派的敌视,曾一度十几年不出山,一切吃穿用度,也是偷偷派人出去采买,夜间再运回山里。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几十人的队伍,还建立了村落,要想不被人发现,首功便是那万难越过的链桥深涧。
至于他们用于花销的金银哪里来的,有传言是唐宗元挖出了建文帝部下意图反击而埋下的财宝,也有人说是他发现了当年陈友谅的秘密藏宝地,这且不用细究。但唐门许多年来力推节俭,而幽山当中也有不少珍奇药材,可以拿来换取银子,所以虽过了百年,唐门的财力仍旧可以支持上百人的群居。
这便是唐门的来历,而说到唐门最大的敌人,便是川南一带的蛊门。这个门派在云贵川交界处,异常邪门。本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可是数十年前,蛊门有一伙人看中了幽山的气候,正适合养殖他们最厉害的蛊虫,因此双方展开了一场大战,那一次唐门获得大胜,全歼了这伙蛊门中人。但当时的掌门判断蛊门必定不肯罢休,因此带着门人迁居,才搬到了如今唐门所在的秘密住所。
等到蛊门中人寻迹而来,只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他们验过尸体后,经多方打探,终于知道了唐门的存在,于是双方的仇便结上了。
唐门中人尽是机巧灵秀之辈,为了隔绝外人进入,便有了以吊索形式进入的方式,而门中一切补给不能走这一路,唐门另有一条密径出山,这条密径走的是水路,水路尽头是一个山洞,叫金风洞,洞口极隐秘,外人不知。
而那片花海差不多都是蛊门中人误打误撞进去的,所以直到现在,蛊门中人也没有探到唐门所在地。为了消灭唐门,他们把目光移到了外养弟子的身上,广撒人手,四处打探,因此在唐垣等人身上放蛊,以便找到唐门的隐藏之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实话实说,有了蛊门这样一个强敌,对于唐门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古人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人与国一样,外部没有强大的敌人,就没有动力修炼内功。
因此几十年以来,为了不被蛊门发现暗算,甚至吃掉,唐门中人个个苦练本门功夫,钻研技法绝学,几乎没有懈怠。门中的高辈们认为,现在唐门中人的本领,已经比初代弟子们强过不少。
至于唐门外养弟子,也是多年以来的规矩。老辈人深知,孩子一出生就在唐门长大,如果生于厮长于厮,对于成年之后的性格肯定有影响,大多会变成孤僻冷漠不合群的人,这样的孩子多了,唐门团结便无从谈起,很可能会闹起内讧,那便是自毁长城,自掘坟墓。
因此门中规矩,只要唐门弟子中有孩子出生,便由人秘密带出山去抚养,等到九岁之后,再由本门师叔教他们武艺技法,成年之后才能回山。
而这次的掌门人大会,广召外养弟子,也都是成年的。
讲完了唐门的来历,齐槐安手上的准备也完成了,他让汤圆躺回床上,然后在三个炭盆里生了一三炉炭火,放于床下,一盆对着汤圆的头,一盆对着汤圆的腰眼,另一盆对着汤圆的脚。
放置完毕后,汤圆马上觉得全身燥热,额头上冒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眼见汤圆身上的汗水已几乎布满整个身子,齐槐安这才动手,他首先将一根细长的银针沾了不知名的药水,慢慢捻进汤圆的泥丸宫,守住顶门,再用细细的竹签子粘上草灰,刺进汤圆的肚脐眼,最后用两块草药泥饼贴在汤圆双脚脚底。
如此奇怪的举动,别人看了一定大开眼界,可是汤圆没有这个心思,因为他被三种不同的感觉搅得五感都混乱了。
痛,麻,痒,酸,头上炽热的灼烧,脚下刺骨的寒冷,还有腰间不冷不热却钻心的疼,多种感觉一齐袭来,汤圆比上刑还难受。
幸好他性子刚毅,忍耐力极强,因此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响,任凭汗水流满全身,透过身下木床的缝隙,滴进下面的炭盆中,发出滋滋的微响。
过了一时三刻,汤圆几乎要虚脱了,此时齐槐安将一块白巾穿过汤圆的后颈,轻轻向上一拉,使他的上半身离了床位,然后凝目细看。
床板上只有汗渍,没有任何异常东西。他又将床下的炭火盆拿出来,闻了闻炭火的味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你身上没有残留的毒蛊,血液当中也查过了,干净得很,起来到侧室,那里准备好了吊桶和热水,你洗一下身子。你的这身衣服我得烧掉,侧室里有衣服你穿。
说完,他把汤圆身上的针签取出来,连同汤圆的衣服一起扔到炭火盆里。
汤圆这才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他走进侧室,里面果然有一个大大的吊桶,拔开底下木塞,温热的水喷洒而下……
齐槐安烧完了衣服,从外面叫进人来,把殿中的屏风等东西全部撤掉。等到汤圆洗好身子,穿上衣服出来时,大殿上仍旧只有齐槐安一人端坐在大椅上。
汤圆上前跪下施礼,谢齐槐安驱蛊救助之恩。
齐槐安摆摆手：你身上本无蛊,我没什么帮你的恩情,不必在意。来,你坐下。
汤圆坐在西侧的矮背椅子上,齐槐安这才说：这次接你回来的原因,唐炼已经对你说了吧
回代掌门,唐师叔说了,是准备推选新掌门的事情。汤圆回答道。
齐槐安道：本门的掌门选举每五年一次,选举之时,在任掌门也要参加比试,这样做之目的,是为了激励所有人勤奋用功,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唐门开基立业百年来,技艺较开宗之时,已经强了很多。但比武较艺当中最忌暗算偷袭,作弊取巧,你可知为什么吗
汤圆摇头：不知,请代掌门示下。
齐槐安叹息一声,说道：我唐门不像中原那些大门派,所习技艺也不全是拳脚刀剑之术,本来就被外人视为左道旁门,如果比武当中再出现不齿之行为,那就真的沦落为三流门派了。
哦,这样啊。汤圆明白了。他在镇上做伙计时,也时常听起外来的人讲起江湖上的事,天下江湖分为正,中,邪三派,彼此之间争斗不休。朝廷为了天下安定,也派人到正派当中,以为支持。因此这时的江湖,以正派为主,中派为辅,而邪派便式微了,见不得光,只能隐于地下,暗自发展人手。
齐槐安看了他一眼：本门规矩,外养弟子修习本门技艺的时间不长,不应该把你们也列入推选名录的,因此召你们回来的目的,主要是考察你们,门中弟子比武,推举掌门,外养弟子比武,则是争取入门的机会。以前几次,外养弟子都有十几名,最少时也有七八名,而此次嘛,只你一个,所以你就不用比了,直接留下来吧。
可我现在什么都忘记了,修习的功夫也忘了,留下来能怎么样汤圆试探地问。
齐槐安道：这个无妨,本门外养弟子修习的本门功夫本就不多,很多只是浅尝辄止,为的是打下些根底。从明天起,我安排唐炼做你师傅,你跟着他好好学就是了。
汤圆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多谢代掌门关照。
我也累了,你去吧。齐槐安朝汤圆摆摆手,示意他出去。汤圆又施了个礼,这才退出门外,回去找唐炼了。
等他走后,齐槐安这才回头看向另一侧的偏殿,说道：出来吧。
偏殿门一开,出现了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
月儿,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齐槐安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因为来的是自己的独生女儿。
月儿是个少女,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细布暗花对襟小衫,套一条百褶长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对大眼睛笑得眯起来,如同新月。
爹,你早知道啦月儿走到齐槐安面前,低头捏弄着衣角。
我早上一进殿,就知道你来了,因为你身上的青花油香气,还是爹配制出来的呢！齐槐安用手轻轻抚弄着月儿的额头。
月儿偷眼瞟着齐槐安,小声道：爹,你不会责怪我吧,我实在憋得无聊,知道来了新弟子,所以才来看看,不过我知道你是在为他治疗,所以没敢偷看。
齐槐安点点头,坐回大椅上,月儿很有眼色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说道：爹,刚才那个人,就是你常提起的唐垣师兄吗
齐槐安将水一饮而尽,放下水盏：对,这次门中本应接回八名外养弟子,可最终只回来了他一个,如此看来,他运气很好。我今天给他驱蛊,幸好他身上的蛊毒已经没有了,不然他能不能经受得住,也未可知。
唐垣哥哥身世很苦,今天能平安回到唐门,真是上天护佑呢。月儿说,我听很多师叔师兄说过,蛊门对咱们的外养弟子虎视眈眈,妄图通过他们找到这里来。我在想,虽说唐垣哥哥身上没有蛊毒,可也不能保证那些人不会跟踪前来呀……
齐槐安一笑：你这丫头倒是很聪明,不过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昨天夜里我便派出了人手,在山中各处留守探查,如今并没有异常报来,应该是安全的,即使是有人跟来,我们也不怕,说实话,我倒是真希望有强敌明着来攻,也好过提心吊胆。
月儿一皱眉：幽山万一暴露了,我想不光是江湖,连朝廷也不会放过咱们吧,毕竟百年以前,唐门就已在朝廷那里挂上罪名了。
齐槐安一摆手：且先不去理会这些,接下来,我安排唐炼教他本门技艺,唐垣是个活泼孩子,生性好动,唐炼与他性格不合,嘿嘿……他打个哈哈,继续说道,要说到性子,咱们唐门里就没见几个活泼的,除了你以外,所以为父想让你去照顾他。
好啊！月儿脱口而出,但马上又红了脸,退了两步,低头说道：那不好吧！再说了,唐垣师兄还不知道愿不愿意呢！
齐槐安微微一笑,凑近月儿的脸,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愿意的喽
爹爹讨厌！月儿嗔道,我是在想,如果唐垣师兄不同意,那不是扫你这位代掌门的脸面吗
我看扫的不是我的脸面,而是你齐月儿小姐的兴致吧！齐槐安哈哈大笑,用手爱抚着女儿的肩,月儿的脸更红了,一个头几乎要扎进怀里。
齐槐安停止了笑声,温言说道：我倒没别的心思,你虽不太活泼,可总比别人要好得多,而且我也不想看到唐门全部是孤独冷僻的怪物。
月儿立即赞同：太对了,爹,不瞒你说,我在这里十几年,和人说话就没笑过几次,每天心里都好像被压了大石头,难受死了。你说,咱们唐门的人,是不是天天钻研那些见不得光的暗器,才变成这样性格的
齐槐安叹了口气：没办法,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总不能丢了。
总之,我不喜欢这里。月儿努起了小嘴。
齐槐安想了想：今天你去准备一些日常用度的东西,明天一早送去唐炼那里,跟他说,日后你就来照顾唐垣的起居,让他专心教授唐垣武艺便好,别的不要想,尽快在掌门人大会之前,让唐垣有长进,别给他父母丢脸。
哎,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齐月儿答应一声,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大殿。
再说汤圆,下了峰回到唐炼的住处,将齐槐安的安排说了,唐炼一点儿也不诧异,因为按照以前的规矩,去接外养弟子的人,就是这个弟子的师父,多少年来一直如此。因此在送唐垣出山之时,他就已经是内定的师父。
唐炼告诉汤圆,村子前面是出去的路,而左右两侧和后面全是山林谷地,这些地方便是唐门中人练功的地方,不过大家就像野兽一样,有自己的属地,而且严禁偷窥,一旦偷看别人练功,被发现了,要受重罚,轻的断去双手,重的当花肥埋了。
汤圆吓得一吐舌头：唐门对自己人也这样狠！如果是不小心看到呢
唐炼道：偶尔瞧上一眼,并无大碍,但要正大光明,如果偷偷摸摸,那就保不住你了。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唐门中人练功的地方大都非常隐秘,想找都找不到,就算找到,外围也会有机关,如果你能破解机关,那也用不着偷看了,因为你已经学会了。
说了半天,咱们唐门的功夫到底是什么样的有什么不同之处这才是汤圆最为关心的,他来这里,为的也是长本事。
唐炼道：咱们唐门武功与别的门派大不相同,天下武功,可分为三种,拳脚,兵器,毒物。
咱们是哪种汤圆急切地问道。
唐炼冷然道：咱们哪种都不是,要说来可称为第四种,机关。
汤圆一愣：机关机关术
唐炼看着他,皱皱眉头：你听说过汤圆道：听说过,我以前最爱听说书,那个说书先生好像提到过,因为整部书说这个比较多,所以您一提出来,我就想起了。
唐炼没有打听过齐槐安驱蛊的经过,因此他断定,汤圆的记忆可能开始恢复,便继续说道：机关术本来是上不得台面的,因为我中华武学博大精深,武术与技击都与天地同理,唯独机关术,乃是夺天地造化之法,以前经常用在皇家地下墓穴之内,要研习它甚为不易,有些人研究了几十年,也仅仅是学些皮毛,没能精通,这个需要天赋。
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天赋了……汤圆叹了口气。
唐炼道：要想制造机关,先要识破机关,明日我带你进山,先教你如何识破别人布下的机关。
唐门中人没有废话,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唐炼就将汤圆带进了山谷。汤圆本来自小也是挨着山住,进山是家常便饭,可他从来没有到过如此幽暗阴森的地方。
唐炼迈开大步,沿着进山的路一直向前,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面前是片高岗,野林茂密,小路幽深,进了岗子之后,头顶上都是遮天蔽日的树叶,就是大白天,里面也非常阴暗。
唐炼对汤圆说,这里叫野狼岗,唐门里的人都知道,因为野林里有成群的恶狼。这是它们的领地。
汤圆吓了一跳,问道：山上有狼群,为什么不杀光它们万一练功的时候喂了狼怎么办
唐炼冷然道：如果你喂了狼,就说明你没有资格做唐门弟子。
这叫什么规矩,汤圆脱口道：怪不得咱唐门人丁不旺呢！马上他又觉得失了口,嘻嘻笑着说：我不是咒咱唐门,只是觉得有些残忍啊。
说着话,二人进了树林,汤圆感觉天色更加暗了,岗子上静悄悄的,连鸟儿也不再鸣唱。偶尔从草丛里传出两声虫叫,更显得周围一片沉寂。放眼望去,只看到满眼的或明或暗的绿枝野藤,脚下是几乎没膝的青草,唯一可辨识的,便是草茎中那一条被踏实的土路。
由于四下一片寂静,所以他们的脚步声,在岗子上听来很是清晰。
走着走着,汤圆觉得不对劲了,转头向身边看去,只听周围的草丛和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从中闪过一丝绿色的光亮,不知是什么东西,瞧着有点怕人。
汤圆虽没见过这种绿色的光,可他也能想到这是什么东西的眼睛。
狼来了。
不多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岗子的中央地带,在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嗖的一声,一条野狼窜了出来,挡住去路,汤圆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发现这条狼足有半人高,灰毛巨爪,眼睛死瞪着二人,不住地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狼牙,实在吓人。
而与此同时,二人的身后也出现了一条狼,体形稍小一些,可是也足够凶恶,除了这三条狼,还有四条狼从左右两侧,包围了他们。
这些狼的嘴里发出悸人的低吼声,看样子随时可以扑上来,将二人撕碎吃下肚子。
唐炼面不改色,站定脚,扫视了一下四周,说道：你知道什么叫残忍了吧,只要你能力稍差,一定会成为他们的腹中餐。这是我唐门弟子必须要过的一关。
六条狼将他们团团住在中心,汤圆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进山之前,唐炼没提到过有狼,因此汤圆赤手空拳,什么家伙也没带,面对着众多饿狼,眼下如何是好
看这七条狼的样子就知道,挡在前面的是头狼,头狼很有耐性,也很狡猾,它在二人刚进林子时就发现了,却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等到二人走到岗子正中央,再从容地指挥部下包围他们。
狼的战术很像人类打仗,如果刚上岗就出击,人可以跑下岗子去,而此时四面都是茂盛的林木,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最大发挥狼的攻击优势。
狼群一步步向二人逼近,看起来它们已经饥肠辘辘,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些天一定过得苦哈哈的。
头狼紧盯着汤圆,它判断出这个小个子双眼满是惊惧,左顾右盼地一定在找退路,比较好对付,而他身边那个高个子则不然,眼神比自己还冷,还厉！这样的家伙最好不要招惹。
眼看着狼群围了上来,汤圆手心里全是汗水,他轻轻拉了拉唐炼的衣襟,颤抖着声音小声说道：师叔,怎么办你得出手啊,我可不想刚回家就喂狼。
好好站着,别让这群野兽看出你害怕它们,头狼精明得很,你越怕,它越先对你进攻。唐炼的声音透着一股威严与自信,好像面前站的不是狼,而是六只小猫。
狼群继续逼近,眼看就要到达最佳攻击范围了,以头狼的心思,眼前面猎物就该考虑向哪个方向逃走,可是唐炼接下来的反应,实在令它不解。
唐炼径直走到它面前,蹲下身子,瞪大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它,一边看还一边直咂巴嘴,露出阴阴的笑容。唐炼在人的眼光中看起来还算英俊,可如今在狼的眼睛里,唐炼陡然散发出一股诡谲气息,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头狼的脑袋里出现了无数问号：这是谁吃谁啊这个两脚兽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饿
没等头狼明白过来,唐炼居然伸出了手去摸狼头。这一举动把汤圆吓坏了,这不是给狼送肉吗
头狼也吓了一跳,以为要打它,向后一缩,再看唐炼手上,什么武器也没有,此时那只手慢慢缩了回去。
作为头狼,它的尊严受到了打击,于是它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猛地向前一蹿,张开大嘴,直咬唐炼的脖子。
头狼是这群狼中行动最敏捷,力气也最大的狼,这一扑之下,能将一只二百斤重的肥猪扑倒,何况一个普通人。
就在头狼跳起撕咬的同时,周围几条狼也一起扑过来。后面那条狼没有动,继续封堵二人的退路。
它们不是第一次一起狩猎了,配合非常默契,头狼咬脖子,后面的狼咬腿,两侧的狼咬手臂,只用一次进攻,它们就能把猎物制服。
可是今天的猎物是唐炼,恶狼们只能失望了。
几条狼同时扑上去,只听卟卟一阵乱响,好像扑到了石头上,全都被撞飞出去。
再看唐炼,动也没动,可他周围,像是布下了铜墙铁壁一样。
唐炼当然不是铁人,他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出手了。汤圆的眼睛还算锐利,终于看清楚唐炼的动作,他的双手缩在袖管里,甩出了两条东西,这两条东西闪着精光,快如闪电,击中了每一条狼的鼻子。
唐炼出手的力道很大,那些狼好像被铁锤砸到一般,全都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捂着鼻子,在那里痛苦地哀号。
汤圆虽没见过狼,却逗过狗,他知道狗的鼻子非常脆弱,重击之下会倒地,没想到狼也这样。
几条狼喷着响鼻,用爪子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没明白怎么回事,于是随着头狼一声长嗥,又扑了上来。
这次也没什么两样,几条狼又被撞飞了,有两只狼的鼻子被打得翻了起来,标出了血,翻出的狼唇下露出带血的狼牙,显得狰狞可怖。
头狼彻底愤怒了,自从它领导狼群以来,还从来没发生过这么不愉快的捕猎事件。它顾不得汤圆了,指挥狼群,围着唐炼转圈子,想要找到唐炼的破绽。
看着这些狼在唐炼周围乱转,偏又不敢进攻,汤圆终于不再害怕,觉得好玩极了。他从身边的树上折了根树枝,斜着掰下前面一段,形成较为尖锐的枪头,问唐炼道：师叔,我来帮你。
别过来,别靠近我五尺之内。唐炼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凝重,汤圆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敢上前了。
借着唐炼说话的工夫,头狼和另外两条狼一前两后,跳上来乱咬,可它们刚扑近唐炼的身子,怪事发生了,三条狼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不上不下,被吊在半空中,进退不得,只能四爪乱挠,干张着嘴,发出怪异的嗥叫,身子却不能动弹一点。
看着这几条被定在半空的狼,汤圆看得眼睛差点飞出眼眶。
另外几条狼彻底被吓呆了,它们眼前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自己的同伴像是被看不见的绳子吊在空中,飞不上天,也落不下地。这种情形实在超出了它们的承受能力,于是这几条狼夹起尾巴吓得掉头就跑。
唐炼身边就剩下三头被粘住的狼,在朝着他龇牙咧嘴,还不时地叫上几声,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吓得尾巴也夹了起来。
唐炼觉得玩够了,把狼也吓个半死,最后飞起几脚,把三条狼踢了出去。
头狼连头也没敢回,夹着尾巴,带着两个难兄难弟一溜烟地钻进林子去了,连头也不敢回。
汤圆见狼跑走了,这才要上前,可仍旧被唐炼阻住,只见唐炼伸出双手,在空中抓了几把,然后向汤圆招招手,让他走过来。
汤圆走近唐炼身边,唐炼伸开手掌,汤圆看到唐炼掌心有一团近乎透明的丝线。林中光线暗淡,因此要仔细看才能看到。
这是什么东西汤圆问道。
唐炼解释道：它叫游魂丝,游魂丝是我唐门最常见的设置机关用的东西。几乎人人会用,它既纤细又透亮,就算明眼人也经常无法发现而着了道儿,对付武林高手不在话下,更何况是些林间畜牲。
刚才您就是用它……汤圆恍然大悟。
不错,我在刚才甩出袖中锤的时候,顺便在树干上缠了几圈儿游魂丝,狼只看到人,看不到丝,所以上了当。唐炼解释得非常详细,似乎只有提到唐门武功,他才变得健谈了很多。
汤圆继续问：如此细的丝线,怎么能把狼吊在空中
唐炼道：游魂丝制作方法是唐门的秘密,只传入门弟子,昨日代掌门已经准你入门,所以告诉你也是应该的,日后,你也会拥有它。
汤圆心头一阵激动,仔细地听着。
游魂丝是用鹤腿与鹰腿上的筋,晾晒后反复锤打,锤打过程中还要加入幽山当中独有的漆树胶脂,一两丝筋要加十五斤胶脂才够,等到胶与筋完全合为一体后,在清溪当中洗涤浸泡,泡一天晒七天,如此反复半年才行。唐炼不厌其烦,如数家珍介绍着。
汤圆听得直皱眉头,暗想：如此麻烦的工艺,不知是谁研究出来的。
唐炼看他听得入神,便将游魂丝放在他手心里,汤圆原本以为既是丝,应该很轻,最多也只能像麻绳一样,可游魂丝一入手,他就感觉到掌中好像放的是石头,不由脱口而出：好重啊！
是啊,唐门有俗语,一丈丝,一尺枪,百丈丝,压断梁。这还仅仅是它的重量,游魂丝还有更厉害之处,那就是它透明不易觉察,而且有粘性,一旦缠上活物,那活物越挣扎就勒得越紧,最严重的能把人的肢体勒成两截,而游魂丝上不见血珠,真的是杀人不沾血。
汤圆吐吐舌头：怪不得刚才您不让我上前,是怕我被丝缠住,脱不得身,我又没见识,挣扎之下,只恐会伤了身子。
唐炼把丝收回袖子里,说道：说得对,走,去林子里瞧瞧。
二人举步继续深入密林,走了半里路,再没遇到什么狼虫虎豹,连兔子也没有,显然这里是野狼的捕食范围,其他凶猛的野兽进不来。而此时狼群被唐炼吓得远遁,因此只剩下空荡荡的地盘。
此时林中出现了一条由细碎石子铺就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七转八转的不知通向哪里。
唐炼指着路面道：有路,就说明来到了唐门中人修炼的地方,你要一步步紧跟着我,千万小心,这里的机关陷阱大多是捉弄人的,因为敌人来不到这里,不过捉弄人的机关,有时也设计得非常可怕,虽不至于损伤身体,可中了招也非常麻烦。
沿着小路走过几十步,唐炼眼睛一眯,指着路边的一块青光光的大石说道：你看这块石头,有何异常
汤圆上下打量那石头几眼,没发现不同之处,便照实回答,没有异常,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唐炼道：石头前面的草地便有一个陷阱,专门捉那些想在石头上歇脚的人的。
我怎么看不出来汤圆确实看不出来,石头面前的草地平平坦坦,所有的小草都差不多一样。
唐炼走了几步,感觉着地面的虚实,然后停下脚,指指身前的地面,把汤圆叫了过来,让他轻轻按一按草地。
汤圆依言,叉开五指,用手掌轻轻按动地面,果然,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汤圆,地下是空的。
然后唐炼就给他讲解,如何判断草地上的陷阱,比如草色,露不露草根,草尖有没有露珠,没有露珠的话,草茎是不是枯干,枯干的范围有多大等等。汤圆耐心地听着,不住点头。
唐炼看着汤圆的反应,心中很是满意,他认为汤圆的悟性还是很高的,短短时间就听懂了自己的教导。
接下来,他们离开这里,寻找着下一个陷阱。
唐炼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他不明言,让汤圆在附近自己寻找。结果汤圆找了半天,始终没找到,唐炼轻轻摇头,亲自指点给汤圆,又给他重新讲了一遍,上了一课,看来这回汤圆应该是明白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唐炼哭笑不得,当他们寻找第三个陷阱的时候,汤圆不但找不到,还直接踏空,掉了进去。
唐炼见过很多的唐门弟子练功,他们都有失误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汤圆这么笨,这么冒失的。看来听得懂和会运用是两回事。
他不是个好脾气,因此怒目圆睁,一言不发地瞪着陷阱里的汤圆。
汤圆看起来倒很平静,盘起双腿坐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也不睁,好像睡着了一样,丝毫没有理会唐炼那杀人的眼神,而是沉着冷静地说：师叔,我有点饿了,弄点吃的吧。
你不是饿,是笨！如果再这么笨,会饿死的。唐炼看样子要气疯了。他指着四平八稳坐在陷阱底下的汤圆：我自入门以来,掉入自己人陷阱的事情,唐门就没发生过。你算是拔了头筹……
啊,这个……凡事总有人第一个出头嘛！我刚回山,又没了记忆,您别怪我。汤圆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回答得理直气壮。
如此说来,还要好好奖励你这第一个勇士喽！唐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奖励你在陷阱下坐一天,不许吃饭,等天黑时我来接你,记住最好别发出声音,免得引来狼群,我可不想接你时,阱底只剩下一堆骨头。
说完了,也不等汤圆回答,闪身而去,留下汤圆一个孤单地坐在陷阱里。
汤圆开始没理会,居然还在坑底补了一小觉,可醒来后觉得不妙,毕竟这里会不时有野狼出没,他心里没底,一旦狼群发现了陷阱里的他,想逃都逃不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喊叫,起身观察着陷阱的坑壁,发现土质不算太硬,便在坑底找了半截树枝,在坑壁上挖起来,想挖出脚坑,踩着逃出去。
刚挖了几下,突然听到地面上有人说话：你这算不算是井底之蛙呢
一听有人说话,汤圆放心了,既然有人,就不会有狼,命是保住了。
就见一个小脑袋从陷阱边上探了出来,那是一个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一对大眼睛笑眯眯的,配上额上的齐刘海儿,好像一个布偶娃娃,甚是可爱。
汤圆听声音知道是个女的,可没想到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便没说话。
这小姑娘趴在陷阱边上：喂,我和你说话呢……没死就吭一声啊。
汤圆向上翻翻眼皮,哼了一声：你这丫头,怎地如此小看人
小姑娘噗地笑出声来：你连个最普通的陷阱都逃不过,我哪里小看你了还是唐门子弟呢,说出去,所有人都会笑掉大牙的。
汤圆有些理屈词穷,毕竟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只得岔开话头：你是什么人一个人来这里,也不怕有狼群吗
小姑娘道：我叫齐月儿,家严便是你们的代掌门。
家严是指自己父亲,汤圆倒也听得懂,不由愣住：你是代掌门的女儿怎么没听师叔说起过
这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原来唐炼与唐门其他人一样,每日两餐,因此汤圆从早上到现在,也是水米没沾牙,一番折腾下来,早已是前心贴后心了。
听到叫声,齐月儿嘻嘻一笑：想不想吃好东西
你有什么好东西汤圆不屑地撇撇嘴。
不吃算了！齐月儿看似生气了,站起身来,挎起竹篮便走。汤圆虽然大致猜到对方用的激将法,可还是怕她一走了之,因此只得暂时伏低身段,招手叫道：小姐别走,别走,有话好说,你这女子脾气好大,跟蹄掌碰石头似的,尽冒火星,咱们再聊聊啊。
齐月儿听他说得有趣,便回过身,从竹篮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向坑底晃了晃,颇为骄傲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烧鸡,要不要尝尝
烧鸡的味道果然很香,汤圆闻到立刻馋得咽了一大股口水,咽下去的时候缩了缩脖子,齐月儿更笑出声来,不忍汤圆眼饱肚饥,于是将烧鸡抛了下去。
汤圆双手接住,轻轻撕开纸皮,果见一只一斤多重的烧鸡,外表油亮焦香,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他这一生也没有闻到如此香的吃食,顾不得其他,向上称谢后,双手捧着鸡肉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甚是畅快。
齐月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颇觉有趣,又贴心地把篮子用细绳送了下来,里面有两个菜饼和一壶水。
汤圆吃饱喝足了,打着嗝还了篮子,这才向上拱拱手：齐姑娘,多谢你了,有这顿饭垫底,晚上都不会再饿啦。
那好,我走了,你慢慢向上爬吧！齐月儿笑了笑,提篮要走,汤圆急了：别着急走啊,这坑很光滑,我身边又没工具,拉我上去。
齐月儿甚是不解：区区一个一丈多深的坑,你是唐门弟子,怎么可以被困住以前学的功夫呢
不是忘了嘛！汤圆狡辩道,代掌门说,我中过蛊毒,虽然驱干净了,可要恢复还得好些时日,要不然,这小小陷阱如何困得住我。
汤圆还在吹牛。
齐月儿吓了一跳：你中过蛊毒
汤圆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真是太幸运了。齐月儿说,我们唐门对蛊毒是深恶痛绝,多少年来谈蛊色变,只要中过蛊毒的,几乎没有人能活蹦乱跳地恢复过来,各种各样的死法,说出来都吓人,所以你很幸运。
你们说了半天蛊毒,到底什么是蛊毒汤圆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齐月儿解释道：蛊毒是一种非常邪门的东西,还很恶毒,比如咒人生病,咒人早死,至于炼蛊之术就更可怕了。传说是把很多种毒虫,比如毒蛇,蝎子,蜈蚣等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咬杀啃食,最后剩下的那只,就叫蛊。其毒无比,配对之后产卵,生出来就是蛊毒,据说很多是透明的,人眼看不见,可以做到来去无踪,如鬼如魅,施到你的身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只能等死,厉害吧。
汤圆吐吐舌头：能研究出如此邪术的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邪门术派,大家能忍
当然不能忍呀。蛊门中人最早还在中原活动,可是后来大家都讨厌他们,驱逐他们,所以最后这些人便迁到了苗疆一带,那里气候温热,瘴疫丛生,更利于养蛊,因此蛊门也壮大起来,做梦都想杀回中原。刘月儿说道。
汤圆连连皱眉：如此说来,中原的门派可要小心了。
齐月儿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中原那些大门派哪是吃素的手段高超,见识也广,据说蛊门曾经五进中原,都被打了回来,每一次都元气大伤,所以他们痛定思痛,再不敢进攻中原了。
行了,课就上到这儿吧,拉我上去。汤圆有点不耐烦了。
齐月儿答应了,从腰间拔出防身小刀,割了条藤萝,一头绑在树身,一头放下坑底,借着藤条的帮助,汤圆终于上到地面。
二人坐在坑边,汤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齐月儿回答道：这有什么奇怪,凡是外养弟子回山,首先都要来这里试练,只是我不知道你如此大意,居然掉进去,你要知道,陷阱可是我唐门最浅陋的机关。
汤圆打个哈哈,毫不在意：别这么快下定论,再过些日子,我便让你们瞧瞧我真正的实力。
吹牛！齐月儿满脸不信。
汤圆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吹牛也是我的实力之一,怎么样,门中无人可及吧。
齐月儿被逗笑了,二人看天色不早,便朝山外走去。一路上,汤圆口沫横飞,说着山外的见闻和自己听来的趣事,齐月儿不住地笑,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听过如此多的笑话。
快到山口时,齐月儿突然站住脚,一脸认真地看向汤圆。汤圆隐约感觉不好,便问道：有什么事
齐月儿歪着头：你说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那刚才说的这些怎么没忘记呢
这话若是问别人,那么一定张口结舌,可汤圆心思机敏,立刻回答：你父亲昨天已经救治了我,以前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来了。我刚才讲的,都是我记忆中最好玩儿,最深刻的事,所以首先想起来的,当然是这些事了。
齐月儿不说话了,好像相信了汤圆的解释。
来到山外,唐炼正板着脸坐在路边等他们。见到齐月儿,唐炼的脸色好了一些,问候了几句,便让齐月儿回家,禀报齐槐安,对汤圆的教导进行得很顺利。
他知道齐月儿是齐槐安差来的,很明显,齐槐安对汤圆这个弟子青眼有加。
况且唐炼也很看重汤圆,毕竟他是前掌门的独生子,为了纪念前掌门,也得对汤圆用心关照。
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唐炼使出浑身解数,把一身所学都教给汤圆。
唐炼与一般唐门弟子有所不同,他除了机关术之外,武艺也甚是精通。尤其是错骨擒拿手,在唐门不做第二人想。
学习错骨擒拿手,必须对人体结构,骨头关节等非常了解,唐炼在家中自制了几个木人,身体上标明了所有穴道,关节相连与人一模一样,汤圆白天跟着唐炼学习机关术,晚上就在家中练习错骨手。
这期间,齐月儿几乎是天天来送吃食,齐槐安也来过几次,虽然没有教授汤圆武功与机关术,可也指点了他不少疑难之处,令汤圆受益匪浅。齐月儿更是对汤圆异常亲切,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汤圆在唐门的这段日子里真的感觉到自己像有了一个家。
齐槐安父女对于汤圆的学习情况非常关注,因为再过三个多月,五年一度的掌门推举就要开始了。
掌门推举大会是唐门最重要的日子,所有门人弟子都会在这一天齐集悬塔外的会场,每个人都可以出场较艺。唐门弟子都不喜欢交际,每日做的事都是暗中钻研机关武艺,因此无论何人,都有可能在以前默默无闻的状态之下,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这也是唐门中的特色,每个弟子都不能小看,因为每个弟子都有夺取掌门的可能。在唐门的历史上,不乏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最终取胜的事例。
推举大会一般至少举行三天,最长的一次就是唐垣的父亲那次,居然进行了七天,唐炬打败了门中所有高手,最终胜出,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这样推举出来的掌门,大家才会真心拥戴。
比武当中还有一样最为重要,那就是不能作弊,使用机关术也好,真实武艺也罢,事先都要说得明明白白,不能出阴招。双方划定圈子,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例如某人一上阵,便提出比试机关术,那就绝不能施用拳脚伤人。
如果上阵之人说明用武艺比试,那么全身上下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机关消息等物。这是唐门传下的门规,甚是森严。究其原因,唐门以机关术冠绝天下,机关术本来就是出其不意,暗箭伤人的,如果做人再不光明磊落些,那便成了江湖公敌,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上,唐门所有人都很清楚。
因此,唐门的掌门人争夺,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公平的决斗,众目睽睽,光天化日,赢得公平,输得心服。
汤圆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从最基本的陷阱术学起,见识了各种机关,也学成了一些拳脚。总的来讲,唐门机关术也称为五行机关术,以设置机关的材质不同,分金,木,水,火,土五大类。陷阱术属于土行,入门最易,可学成最难。还好汤圆的脑袋不笨,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
至于拳脚,唐炼除了自己精通的错骨手之外,还教给汤圆一套天河掌。这套掌法有独特的运气法门,是唐炼自创的掌法,汤圆心思灵巧,一点就通。
一天晚上,唐炼教完了课,告诉汤圆,机关术分两类,设机与破机。设机便是设置机关,要做到迷惑对手,令之无法破解,而破机是遇到敌人的机关,要先识破机关,再破解机关。
如今汤圆已经粗通机理,从明天开始,便是考核阶段了。他会每天给汤圆设置一个机关,让他试着去破解,五天之后,破解完所有机关,再总的考核一次,顺利通过就算出师。
汤圆脑袋不笨,在唐炼的指导下,顺利地破解了五个机关。
果然五天以后,吃过晚饭,唐炼便吩咐汤圆在家休息,自己则起身进了山谷,等到红日东升,汤圆开始做早饭了,唐炼才回来,他指示汤圆,就在他第一次跌进陷阱的地方,他已经设置了机关,至于是哪种机关,可不能说,让汤圆自己去观察破解,而且不许带任何工具。只要能破解得了,机关这一行当,他就可以通过了。
于是汤圆独自出门,朝着山谷而来。
这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太阳如同宿醉之人,满脸红霞,从地平线上慢慢爬起。盛夏的山谷中渐渐升起了一层薄雾,把整个大地笼罩起来,飘渺流荡,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天空还残留着半弯残月,一如少女蛾眉,清淡而秀美。
汤圆一边欣赏着山间美景,一边加快脚步,走到岗子上,他赫然记起以前和唐炼一起来时遇到过的狼群,今天自己只一个人独自上山,不知道那些狼会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此时的汤圆,已远非那时的弱鸡少年,他手中已有缚虎之力。
他大着胆子,嘴里哼着小曲儿,很快赶到了那天的陷阱处。这时的那个陷阱早已填平,满是青草地,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汤圆站在一株大树下,四下打量着,他牢记唐炼的教导,要想破解机关,首先要识破机关,而识破机关的第一条,就是能看出哪里有机关。
可是汤圆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机关在哪里。这里是树林深处,除了高矮不齐的树木和地面的藤萝杂草外,没有任何东西。
太阳升起来,残月消失于天际,四周一片静谧,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得山林间幽静而深远。
汤圆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机关,却不敢走,他清楚唐炼不是玩笑之人,说一不二,既是对自己试练,那就一定做到。
太阳升起到了树梢,微风吹过,几滴晨露落下,落到了汤圆的头上与衣服上,带着丝丝凉意。
就在这时,汤圆猛然感觉到头顶的树枝间似乎有东西,擦响了叶子,他猛地抬头,一个东西正从上方砸落下来。
汤圆没有防备,幸好一直以来的苦练让他反应不慢,急忙一个驴打滚,滚出七八步远,站起身凝神细看。
眼前居然站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它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木头人。
木人高有六尺,大约正是一个人的高度,有头有身有四肢,正是一个人的样子,只是没有脸孔,脑袋是一块圆圆的木板,看上去又滑稽又恐怖。
幸亏是青天白日,如果夜里见了,多半会以为是鬼。
不用说,这个木头人便是唐炼制造的机关。汤圆上下打量几眼,非常佩服唐炼的手艺,木人的四肢关节都做得非常像,用什么连接的不知道,反正看它的动作很灵活。
更厉害的是,木人站在那里,摆开了举火烧天的架式,居然不倒。看来这个木人机关,唐炼一定早就有了想法,却没明说,为的便是今天拿出来考验自己。
想到这里,汤圆笑了,打趣地向木人一揖,说道：师兄早上好。
木人当然不会回答他,仍然举着双手木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汤圆正觉得有趣,树上又飘下一个信封来,落到草地上,汤圆拾起,从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肚内有金,取出即胜,小心受伤,勿损木人。
唐炼的意思很清楚,木头人肚子里有金子,拿出来就算胜利,可是有一样要求,不能打坏木人。
汤圆感觉非常有趣,他不知道,这也是唐门推举掌门的时候用的方法,有人开出题目,能破解且毫发无伤的便是胜者。
汤圆把信放在一边,仔细打量木头人,果然,木头人那圆滚滚的肚子挺着,有一片木料与周围颜色不同,上面还有一个突出的肚脐,看样子只要揪住肚脐,就可以把木这片木料拿下来。
汤圆心中佩服唐炼的手艺,一夜之间,便就地取材,制出了这样好玩的机关。不过他还是没明白,这道题目看起来非常简单,唐炼却说得如此慎重,却是为何
带着不解的心情,汤圆举步上前,靠近木人。他虽觉得有趣,却也没敢大意,因为这可是唐炼制做出来的,肯定不容易对付,谁知道木人有什么鬼,因此他全神戒备,盯住木人。
他走到离木人两尺远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汤圆慢慢伸出手,去捏木人的肚脐。
就当他的手离木人还有半尺的时候,就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挂扯了一下,紧接着那木人就动了。
原本高举的双臂猛地落了下来,双拳如锤,砸向汤圆的小臂。
这一招如同高手对阵,木头胳膊出招甚猛,挂着呼呼的风声砸下来。
这家伙厉害,汤圆看得清楚,木人的手臂便全是硬木,打上不但非常痛,而且有可能骨折。自己是血肉之躯,犯不上和一堆木头硬碰硬,于是他急忙向边上一跳,闪在一边。
而此时木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双臂抡起,身子转动,双拳呼呼挂风,打了过来。汤圆万没想到木人居然能主动攻击,一时想不明白,亦不知如何应对,赶忙后退几步。
等双方离得较远了,木人便不再动,仍旧恢复了原来的姿势,看样子等着汤圆下一轮进攻。
汤圆大出意外,不过还是点点头,自语自言道：有点本事,看得出来,唐师叔的机关果然有门道,但是我还有办法。
他踏上几步,离木人近了,那木人好像有所觉察,双臂居然下垂,护住了肚子。意思好像是：来吧,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汤圆转转眼珠,慢慢向边上挪了几步,木人没反应。汤圆暗笑,心想幸好这家伙没眼睛看不见,如此一来便简单多了,明眼人打瞎子,不会很难。
既然前面不容易进攻,那就改变方向,去后面试试。
汤圆慢慢转动身子,移到了木人的身后,准备偷袭。
慢慢靠近之下,木人仍旧没有反应,汤圆高抬脚轻落步,凑近木人后背,他心想,看来木头人的两臂是武器,只要不被他手臂抡到,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要制服木头人,最好把它两臂卸下来。可一来自己手无寸铁,二来唐炼说过不许损坏木人,这可如何是好
看看四周,汤圆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从地上扯断一条绿藤,要把木头人两臂紧紧缚住,再从容地打开它的肚子。如此只是制住木人,没有损坏,便没有犯规。
想到这里,汤圆就像一只灵猫,慢慢接近老鼠一样,来到了木人身后,慢慢举起手中绿藤,脚下用力猛蹬地面,身子向上便扑。
哪知他刚踏出一步,木人就好像觉察了一样,作出了反击。
汤圆没有注意,木人的背后开有两个小孔,就当他扑近木人时,木人的后背上的小孔里突然喷出了两股火焰,如同两条火蛇,劈头盖脸地烧向汤圆。
汤圆显然没有防备,连忙举手遮挡,可是绿藤哪里挡得住火。呼的一下,火焰直扑面门,吓得他连声惊叫,向后急撤。
终究还是慢了点,火焰烧着了汤圆的袖子,把他的头发也燎去了一绺。汤圆哪受过这个,疼得大叫大跳,双手乱舞,总算把袖子上的火弄灭,再一瞧手腕和手臂上,烧起了几个大水泡,钻心地疼。
再看木人,用火焰逼退汤圆后,也不追击,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汤圆好像听到了它的嘲笑声：红烧猪蹄,滋味不坏吧。
汤圆咬牙切齿：我就不相信,斗不过你这段烂木头。他扔去手中绿藤,四下看了看,来到一株枯树边,折下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大步走近木人,也顾不得其他,照着木人当头便砸。
看样子他被木人激怒了,已经忘记不得损坏木人的规矩,只求能将木人打翻在地,好好出一口恶气。
若换做是真人,不是躲闪便是遮架,可等汤圆走近后,木人看不到树枝砸下,因此也不管这些,抡起双臂,直直锤向汤圆前胸。
看样子,它是要硬挨一棒,也要打中汤圆,这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木人体内的机簧甚是强劲,一旦被它双拳锤中,很可能肋骨都要被打断。
汤圆是肉人,不可能和木头人怄气,因此只得后退,哪知木头人的招式还有新花样,不过这回没有喷火,而是从手心的洞里打出了很多小石头,如同射出的利箭一般,劈头盖脸打向汤圆。
汤圆大吃一惊,没想到唐炼制造的木人如此厉害,不光会喷火,还会打暗器,只好拼命闪避,像只烧了尾巴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左躲右闪。
虽然汤圆躲得快,可石子发出得更快,终究也没能幸免,胸前和肩膀上一连中了两颗石头,疼得他捂住伤处,咧嘴直哼哼。
此时的汤圆很是狼狈,头发也焦了,手腕上尽是水泡,肩膀上被石头打得一片青紫。
而对面的木人毫发无损,好整以暇,站在原地也不进攻,专等他上来。
休息了一下,汤圆决定改变策略,不再与木人的拳头硬碰,而是围着木人跳上跳下,左冲右转,寻找弱点。
在汤圆看来,木人毕竟不是活人,关节行动肯定会滞涩,动转之间一定不灵便,所以只要转过几个圈子,就可以躲过其拳头。
但是一打起来,汤圆这才发现,唐炼心巧手更巧,别看木人看起来粗笨,但动作非常灵敏,而且快似狸猫。两手两脚配合得也非常好。只要自己一靠近,木人不是双拳猛抡,就是放火抛石,很难找到破绽。
能把一块烂木头做成如同精巧的机关,唐门高手的实力可见一斑。
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怪不得唐炼说如果他过了这关,就算出师。就算汤圆师叔辈的人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木人制服破解掉。
汤圆并不死心,一边和木人纠缠,一边寻找其弱点,他不止一次听唐炼讲过,世上不管多么厉害的人,都有弱点,高大的不灵活,灵活的劲不足,有劲的脑袋笨,脑袋聪明的不高大……
可是眼下这个木人,本身和自己差不多高,行动灵敏,力大无穷,似乎真正做到了完美无缺。
这样的敌人,弱点在哪里呢
和人家对攻肯定不成,自己的拳头打到木人,万一打坏了,就破了规矩,自己还是输。汤圆咬牙切齿,心里暗骂唐炼,这样的比试太不公平。
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辈分大呢,汤圆一边打,一边仔细思索着对策：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突然他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嘴里骂道：笨蛋,它根本就不是人啊！
想到这里,汤圆抬头看看天空的太阳,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的工夫,他都没能拿下眼前这个木头人,让同门中人知道的话,实在羞于启齿。于是汤圆恼了,他已经顾不得规则,因为丢脸是最重要的。
就当他不顾一切准备冲上去,宁可挨几拳,也要把木人打碎的时候,就听身后的树枝上有人在嘿嘿冷笑。
汤圆心中一惊,还以为是齐月儿来看自己笑话了,不由得羞得脸通红,暗想唐炼做长辈的真不厚道,居然还喊来观众令自己出丑。
他转头向发出笑声的地方看去,见不远的树枝上站着一个女孩子,看上去最多十七八岁,细细的腰身,个子比一般女人稍高一些,显得亭亭玉立,往脸上看,她留着两个冲天小辫,辫子顶上的头发像柳枝一样垂下来,好像两把小伞,也像两朵小花。水灵白净的面皮,两只眼睛出奇地大,配上一个小巧的蒜头鼻子,一张唇角永远上翘的樱桃小嘴,实在是又俏皮又可爱。
这女孩子身上穿着一袭草绿色的粗布衣服,看起来很寒酸,却洗得非常干净,脚上是草鞋。她整个人就好像一株翠绿色的水仙花,与四周环境十分贴合,因此汤圆没有发现。
看到这女孩子后,汤圆心头一凛,他知道来人当然不是齐月儿,来唐门的这许多日子里,汤圆也在街上见过一些人,却从未见过眼前这女孩子。
嗨……你好啊……
这丫头居然在和他打招呼,一脸的讨好神色,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和小嘴巴抿成的曲线配合起来,非常可爱。尤其她说话的声音,真比黄莺儿的叫声还清脆悦耳,让人一听就忘不了。
哦,你好,你好……汤圆不由自主地举手还礼。
啊……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汤圆认为她最好是刚来,免得见到自己打不过木头人的尴尬。
女孩子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愿望：我早就来了,从唐炼做好了木头人那时起,我就躲在这里,我倒要瞧瞧,唐炼今天试练的人是哪一个。
完了,她肯定全看到了……
汤圆几乎要捂起脸。他背过身子朝向木头人,嘴里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叫唐小刀。女孩子的声音非常干脆。
汤圆一愣：唐小刀这个名字甚是奇怪。他知道唐门弟子取名都有讲究的,名字中必带金,木,水,火,土。可她的名字却不带,应该是外门弟子,可是外门弟子都不能姓唐。
她是何方神圣汤圆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唐门中人性子怪,也不敢多问,于是便道：你来这里看了许久,为什么还不走
我等着看,看你是怎么笨死的呀！唐小刀说话像放鞭炮,又脆又响还直接,而且这话说出来,能从人嗓子眼直噎到脚后跟去。
汤圆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长时间拿不下一个木头人的事,但偏偏又无法反驳,于是只得嘴硬：我笨,你就聪明了你知不知道,这机关看起来简单,却是我唐炼师叔费尽心力才弄出来的,想破掉它,谈何容易。你要聪明的话,下来试试。
唐小刀哼了一声：我明白你的心思,想抬杠学能耐,门儿都没有,我就不告诉你,让你在这里打上一天,都过不了这关。
汤圆有点不耐烦了,摆摆手：那你就站一边儿去,别打扰我。
唐小刀见汤圆赶自己,知道他怒了,却是噗地一笑：说你笨还真是笨啊,怎么不想想,木头人不是活人,怎么可能见招拆招
汤圆双手一摊：好啊,那你教教我,它是怎么做到的
唐小刀身子一挺,跳下树来,双手叉腰,摇头晃脑地说：它既是机关,就得会动,你说说,怎么才能让一堆死木头动起来
汤圆学了很久,当然知道其中法门：这个我知道,无外乎发条,机簧嘛。
错,它不是用发条和机簧来控制的,这两样东西控制的机关,总有力量衰弱的时候,可你发现它的力道减少了吗唐小刀指着木头人说道。
汤圆摸摸脑袋,皱着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对呀,木人确实还像刚开始一样的力道,为何没有衰减呢。
抬头看看唐小刀：那你说,它是怎么控制的
唐小刀道：它的身边和脚下都有线。
游魂丝！汤圆脱口道,它是用游魂丝控制的
唐小刀点头：所以你一靠近它,就踩到了游魂丝,按照不同的方位,木人有不同的应对招式。如果你急速靠近,它的身上四周也布了游魂丝,你的拳脚没打到它,先触碰了游魂丝,所以木人才会有反应。明白了吧。
如此说来,这木人就好像一只蜘蛛,四周的游魂丝就好同它脚下的网。
汤圆服气了,向唐小刀拱拱手：多谢指点。
唐小刀双手负在身后,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现在知道该怎么破解了吧！
不知道！汤圆回答得倒也干脆。
唐小刀被气笑了：你白痴啊,来唐门这么多天,学了什么不会每天都是胡吃梦睡吧。要破解机关,就要了解机关,换句话说,只要了解机关,就必能破解。
小生愚钝,请前辈不吝赐教。汤圆学着说书先生的语气,还做了个揖。
看着他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唐小刀被逗笑了：好吧,我再提醒你一点,游魂丝五行属木,这下明白了吗
明白了。汤圆立刻回答。
他摸摸身上,皱起了眉头：来的时候师叔说了,不让带任何器具,前辈可有火折子借来一用
唐小刀从腰带里摸出火折子扔给他,汤圆拾起根树枝,四下瞧瞧,又找了些枯草,用枯藤缠成火把,点着之后,慢慢围着木头人绕圈子,用火把在地上扫,耳中听到几声滋滋声响,他心里清楚,游魂丝应该是断了。
之后汤圆小心地靠近木人,果然没有反应。他胆大起来,又用火把围绕着木人的身体燎了几遍,就见那木人双臂一松,垂了下来。
啊哈,就这么简单！汤圆十分兴奋。
唐小刀抱着双臂在后面看着,不由得撇撇小嘴：机关嘛,本来就这样。找到破解之法就会易如反掌。
早知这样,我带个引火物来就好了。汤圆嘀咕着。
唐小刀道：不行,其实唐炼的意思是,只要能想到用火攻,那你就可以用钻木取火的方式来破解。不用工具也能做到。
说得是,说得是。
汤圆熄了火把,扔到一边,转到木人前方,木人真就成了一堆死木头,一动不再动。他很轻易地就打开木人肚子,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果然是一小块金子。
眼见完成唐炼的试练,汤圆异常开心,他捧着金子走到唐小刀身边,说道：谢谢你的帮忙,这块金子就当我的学费。请收下。
你把金子给了我,回去怎么向唐炼交差唐小刀问他。汤圆嘿嘿一笑,指了指一动不动的木人：我把它扛回去就行了,至于金子,我就说半路上丢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好吧,算你有良心。唐小刀答应得非常干脆,抓起金子塞进腰带间。
我要回去了,你也一起吗对了,你住哪里也是镇子上吧。汤圆转身向木人走去。唐小刀却说：别急着走,我有话要说。
汤圆站定脚,转身看向唐小刀：好,你说吧。
唐小刀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汤圆摇头：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何要帮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唐小刀眉头一紧,小脸换了一副沮丧的神色：我帮你,因为我有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原来是这样,汤圆一拍胸脯：咱们都是唐门弟子,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全力相助。
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唐小刀非常神秘地向他招招手。汤圆立刻走上前来,侧过脑袋,支起耳朵听着：什么事
唐小刀从怀里摸出一个布手帕,手帕是包起的,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递到汤圆眼前：你打开看看,以前见没见过这东西。
汤圆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便伸手打开了手帕,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六角形的小笼子,看样子是黄铜铸成的,遍体镂空的花纹,非常精巧,手帕揭开后,还从里面向外升起一股细细的白烟。
汤圆凑得很近,马上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他甚是不解,但还是称赞道：好精致的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这是什么
唐小刀扬了扬眉毛,笑问道：闻到香味了吗
闻到了。汤圆如实回答道,好闻得紧啊,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香料。
唐小刀笑得更开心：那便好,听着,我数到三,一……
汤圆突然觉得头皮有些紧,眼皮有点沉,头有点重,脚有点轻。他来唐门日子不短了,立刻清楚上了当,香气里有古怪,想到此他连忙后退。
这时唐小刀已经叫出了三这个字,然后指着汤圆：倒也,倒也！
扑通一声,汤圆直挺挺地栽在草地上,正好倒在木人脚下,在眼皮合起,意识消失的一刹那,他好像看到那个木人低下了头,空无一物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张嘴,血红的嘴唇咧开来,嘻嘻而笑……
却说镇上的唐炼,自打汤圆出门后,便坐在家里等,一直等到下午,还不见汤圆回来,不由得有些担心,暗想难道这孩子被木人打坏了
想到此,心中莫名担忧起来,便出门进入山谷,来到木人机关处。
四下静悄悄的,除了那个呆立在原地的木人外,没有一个人影。唐炼一眼便看到木人的肚子已经打开,里面的金子没有了。
原来汤圆已经成功破解了机关。
唐炼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暗想,这小子学得不坏,果然破解了机关。眼皮一扫,发现了地上已经熄灭的火把,又是点点头,自己的机关自己清楚,只要破坏了游魂丝,木人便不能再动,游魂丝用眼睛看不到,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用火攻,汤圆能想到这些,确有进步,而且也用对了法子。
可眼下汤圆去了哪里唐炼叫了两声,没有回音,转念一想,便回到镇上来找齐槐安。
他知道齐槐安非常重视汤圆的学业,也许暗中跟着汤圆,等他破解了机关后,带他去散心了。
没想到齐槐安听明唐炼来意后,竟也一头雾水,连忙叫来齐月儿,问她是不是和汤圆在一起,齐月儿自然也不明所以,她这一天都没有出门,在家赶制药材,哪里见过汤圆
如此一来,三个人都慌了,那道山谷里有狼群出没,万一汤圆有危险,那可是对不起前掌门。于是他们叫来了更多的人,一起寻找,可直找了一夜,也没有发现汤圆的影子。
唯一庆幸的是山谷中没有血迹,也没有狼群出没的痕迹,看来汤圆并没有喂狼,也许是迷了路可这道山岗并不算宽,不可能一天都绕不出来,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汤圆此时正好好地躺在一张竹床上,已经睡了接近一天。他一直在做梦,梦到了自己生活过的小镇,孩子们还在蹦蹦跳跳地玩耍,大婶们在和菜贩子讨价还价,还有那个说书先生,正摇头晃脑,说得口沫横飞。
突然,说书先生拿起醒木,拍在桌上,声音一响,惊得汤圆醒了过来。
他双目陡睁,立刻想起自己被人迷晕,不知身在何处。
汤圆没有动,只是两个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几圈儿,先熟悉一下四周的光亮,再看看自己到底被抓来了哪里。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大的洞窟,足有十丈方圆,高有三四丈,洞窟顶上垂下一根根石钟乳,尖尖的如同刀锋一般,不同的是,各条石钟乳上都闪现着不同的彩光。
洞窟当然是不见光的,那么彩光从哪里来的汤圆仔细观察,四面的石壁上都凿有小洞,洞内放置烛台,光便是从烛台上发出的。
可是烛台上并没有蜡烛,而且就算有蜡烛,也不会发出彩光。
汤圆的头脑一时混沌了,这地方实在透着诡异,难道是阴曹地府
他摸摸身下,铺的是厚厚的毯子,毯子下好像一张床,但是极硬极凉,应该是个石台。
汤圆放心了,如果是阴曹地府,牛头马面是不会贴心到给自己铺毯子的。由此看来,唐小刀并没有想杀自己。
耳听着四下悄无声息,汤圆慢慢抬起头来,四下扫视一圈儿,没发现有人,于是他这才慢慢坐起身,轻轻地下了石床。
空空如也的石洞,只有彩光在头顶上荡漾,一时间汤圆感觉此处甚是诡异。
他在寻找洞穴的出口,如果洞内光线昏暗,出口很好找,可偏偏此时洞里流光溢彩的,照得山壁也泛起条条彩纹,汤圆看了半晌,硬是没发现一个洞口。
看着发光的岩洞,汤圆叫一声苦,不知高低,正没主意时,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看什么呢
唐小刀！
汤圆听声音就可以判断出是她,猛回身看时,果然唐小刀俏生生地站在身后,手中摇动着一条小皮鞭,正看着他发笑。
这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像鬼一样汤圆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处境了。
他心头有些发麻,不由得后退两步,脱口问道：你是人是鬼
唐小刀愣了一下,然后连呸了几声：丧气,不吉利！你再说什么鬼不鬼的,我就让你真的见鬼。
汤圆这才放了心,不是鬼就好：你从哪里进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唐小刀倒也实诚,指指自己左侧的一处山壁：那里有条石缝,是出口,洞口有个转弯儿,加上洞里亮得很,所以很难找。
汤圆半信半疑：你没绑住我,又告诉我出口,不怕我逃走
你为什么要逃走我带你来,可是为你好。唐小刀嘟起小嘴,居然有些不乐意了。
汤圆气笑了：赶情你用迷香弄晕了我,把我抓来这里,是为我好这样的好,我还不想要呢。他甩了甩手,大步朝着唐小刀所说的山壁走去,看样子是要离开。
唐小刀也不拦着,手里晃着皮鞭,若无其事地说道：当然了,要不是这样,你一辈子也学不到唐门的高深手段。唐炼教你的那些,根本无法得到掌门之位。
一听这话,汤圆站住了脚,转回身子：听这话,你是唐门中的高手了既是高手,我来了这些日子,怎地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听唐门中人提起过你据我所知,唐门中没有叫唐小刀的高手。
我不是什么高手,不过你如果不离开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真正的高手。唐小刀晃着小皮鞭,用鞭梢轻轻点点他肩膀：怎么样还走吗
汤圆嘿嘿一笑：唐师叔说过,既来之,则安之。高手在哪里带我去开开眼界。
跟我来吧。
唐小刀带着汤圆走向洞穴深处,来到一处石壁前站定,抡起手中皮鞭甩出去,啪的一声响,清脆的鞭声回荡在洞中。
她一连抽了三下鞭子,发出三声鞭响。然后就听面前的山壁后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紧接着两扇石门打开来,一股清风从里面刮出,汤圆睁眼一瞧,立刻愣住了。
他们所站的地方好像是一处山门。面前一条石板路,两边铺的石子,还种着一些树木花草,一株株一棵棵尽是奇形怪状,也不知是天然长成,还是人为培植出来的。此时是白天,看得清清楚楚,在石板路尽头,是一座黑漆漆的大殿。
汤圆看着那大殿,感觉很奇怪的样子,问唐小刀：这是哪里
唐小刀不答,用手向里一指：高手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汤圆又问：你带我来这里,为何不明说,却用什么迷香
不用迷香,你岂肯跟着一个陌生人来这样一个陌生的所在唐小刀笑笑,举步入内。
汤圆想了想,把心一横,紧随在唐小刀身后。
两个人走上石板路,向那座大殿而来,洞内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大殿两边烧着火堆,里面也是灯火通明,所以看得清楚,殿顶上挂着一块匾,上写三个大字,西圣宫。
汤圆皱了皱眉,问唐小刀：什么叫西圣宫怎么听起来好像神话故事一样。
唐小刀解释道：确实是神话故事,你听说过上古的西王母吧,这里很久以前好像是她的势力范围,便在山腹中修了这座西圣宫。其实到底是不是,我也拿不准,不过如此年代久远,又耗费巨万人力打造出来的,除了她估计也没别人了。
汤圆不知道西王母的故事,听她掉书袋,自己哪里是对手,便也不再问,随着唐小刀走进大殿之内。
来到殿中,汤圆左右一瞧,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这座大殿并不算太宽阔,布局简单,八根柱子在四面撑住,中间是一条过道,过道通向一条台阶,台阶上是一片平台,台阶有六级,每级高有两尺,而在台阶上面,坐着六个人。
大殿中非常寂静,四角的火把和油灯照在地面上,灯影晃动,映得那六个人的脸也忽明忽暗,一个个面目狰狞,怒目横眉的,仿佛地心的恶鬼,正在凝视着盘中餐一样。
汤圆看着这些人,心里发毛,悄声问唐小刀：这就是高手我怎么感觉他们像食人魔呢！躲在这种地方,不会真的以为人食吧。
唐小刀哼了一声：别胡思乱想。他们就是唐门中的绝顶高手,你不相信
汤圆连忙回答：相信相信,你看他们那冷酷不凡的眼神,英俊潇洒的相貌,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众不同的气势,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能见到他们,真是三生有幸啊。这一套说辞是他从说书先生嘴里听来的。
唐小刀噗地一笑：贫嘴,不过说得倒也不是没道理。
然后她仰脸看了看六人,问道：唐老大呢我把人带回来了,快出来,让他见见故人。
六人谁也不说话,仍旧如木雕泥塑一般,此时就听骨碌碌一阵响声,汤圆抬头望去,见台阶上的平台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顶小轿,却少了轿杆和轿夫,单独一个立式的箱子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而骨碌碌的声音来自轿底,听起来像是车轮。轿子前面有轿帘,看不到里面的人。
汤圆看呆了,本来唐门中的新奇物件不少,可这样的轿子却是头一回见,只看它的样式,便知道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轿子立定在平台边缘,里面传出声音：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汤圆昂首回答道：我叫唐垣。你是谁也是唐门中人吗
我们都是你的熟人,十几年前,咱们见过面的。轿中人回答。随着话音落地,轿帘猛地掀了起来,紧接着,四周的火把和烛光突然闪出一阵强烈的白光,亮得刺眼。
借着光亮,汤圆看清了轿中人的面貌,照实讲,这张脸是很恐怖的,眼睛深陷,眼白很大,瞳仁很小,鼻孔张得大大的,像两个黑洞,嘴巴尖尖地突出出来,像一张鸟嘴,脸上的皮肤皱巴巴,湿乎乎的,好像还往下流着粘液。
这哪里是人脸,分明是鬼脸。
一时之间,汤圆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地府,眼前的人,相貌简直比牛头马面还恐怖。
汤圆转头看向其余六人,令人震惊的是,那六人也尽是体貌不全之相。一人缺左臂,一人少右臂,一人失左腿,一人无右腿,另两个都是瞎了一只眼睛。
所有人都是残废。
汤圆心中打鼓：这是进了残废营吗等等,他说十几年前见过我,难道是……
他赫然想起唐炼讲起过的事情,当年七位唐门弟子抢夺疾风令,害死了掌门人唐炬与掌门夫人,而自己则侥幸活了下来。
唐炼说过,惨剧发生后,唐炬怒火如狂,重伤了七位弟子,而那七人逃下孤峰,不知所终,事后唐门弟子四下寻找他们,想要给掌门人报仇,可是找遍了山里山外,却始终没有找到。现在看来,他们一直藏在这山洞之中。
想到这里,汤圆扬声叫道：如此说来,你们便是当年那七个叛门弟子,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父母。
不错！轿中人说道,你敢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是个怕死的孬种。
汤圆一挺胸脯,大声说道：男子汉行不更名,立不改姓。你们要想斩草除根,那就尽管往我身上招呼。皱一皱眉头的话,小爷便不姓唐。
其实他早已料定,对方没有恶意,想杀自己的话,犯不上如此周折,唐小刀一刀就可以送自己归西。而之所以把自己抓来这里,显然另有目的。
既然没危险,何不乐得硬气一回！也让他们不能小瞧了自己。
听了汤圆的话,轿中人嘿嘿一阵冷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不过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叫夜游神唐大,台阶上坐着的是我的兄弟们,血光神唐二,损福神唐三,败军神唐四,失机神唐五,多病神唐六,销魂神唐七。
汤圆一一听着,心里暗想,这些兄弟都是一个妈生的吧,没一个好名字！尤其最后一个唐七,居然叫什么销魂神。看看他的老脸,钉鞋踏过橘子皮似的,真是烂泥其外,败絮其中,好不令人发笑。
他不由脱口问道：你们的名字好奇怪,和你们的人一样,谁给你们封的名号啊
唐大发出一阵阴寒的笑声：我们七个都是死里逃生的人,肢残体缺,当年要不是你捣乱,那场比武我们早就赢了,从那一时起,报仇便是我们的唯一的信念。十几年以来,我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全都是拜你父亲所赐。
汤圆双手一摊：那好啊,常言说得好,父债子还,现在我来还债了,你想怎么样
唐大哼了一声：谁要你还债你和我们七个一样,都是讨债的。
这下子汤圆反倒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实话对你讲,当年的惨剧之所以发生,并非我兄弟七人的本意。唐大的声音低沉了一些,仿佛这件事是他一生中不愿提及之痛。
汤圆想了想：我明白,当年是我突然冲进你们的战圈,才导致了意外。
唐大道：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那件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
啊……汤圆果然没听明白,你说清楚一些。
唐大咳嗽了几声,说道：当年我们七人也是外养弟子,被掌门唐炬招回幽山,也是参加掌门人推举大会的。本来以我们七人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争夺掌门人一位的,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我们回到幽山之后,事情发生了巨变。
汤圆凝神细听,他隐隐觉得,当年惨剧的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事。
当年回山之后,有一个年轻人夜里来拜会我们,他是一个外门弟子,从小便与我们七个有交情,此次回山,他当然要来和我们叙旧。那一晚,我们喝光了他带来的美酒,可喝完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们都喝醉了吗汤圆虽然嘴里这样问,可他早猜到了,七个人不可能人人都醉得不省人事。
唐大冷着脸道：那不是醉,区区一坛酒,不可能让我们七个全部醉倒。后来我们才知道,酒中下有奇毒,确切地说,是奇蛊。我们中了蛊毒,浑浑噩噩之中全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一言一行,好像都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指挥着。直到自己身受重伤,血流盈盆时才明白过来。
汤圆沉吟道：身负重伤……你们在和我父亲比武之后,才明白过来
正是,当年我们犯了重怒,所有唐门弟子全都上前围攻我们,送我们酒喝的那个朋友尤其卖力。老三的眼睛和老七的右腿,就是他下的手,看到眼前的场景,我这才明白过来,想通了一切。
但你们还是逃了……汤圆听得惊心动魄,能在那么多狂怒的唐门子弟手中全身而退,你们七人确实不凡。
唐大神色恢复了平静：是的,我们七人本就是当年那一代外养弟子中最强的,练的不光有武功,还有雷火,我布下雷火阵,才带着众兄弟逃下孤峰,逃进幽山,而我的脸也被雷火给毁成这样,见不得人了。
汤圆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外门弟子,他是谁,还在唐门吗
当然在,他的名字叫做齐槐安！唐大说得咬牙切齿,言语中充满了无限怨恨,仿佛要生吞了这人。
齐槐安这三个字如同一记惊雷,炸响在汤圆的脑海当中,他立刻想到了齐槐安那满含慈祥的面容,柔和温润的语言,入门以来他对自己照顾有加,嘘寒问暖,俨然将自己当作了他的家人,却不想居然做过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
不过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便问：你说的那人,可是当今唐门的代掌门齐槐安
就是他,谁能想到,他居然暗中投靠了蛊门。而且他用的是蛊门中最上乘的蛊毒,御神蛊。可以想见,他在蛊门中级别很高。唐大说。
汤圆想到一个问题：你说齐槐安是蛊门弟子,混入了唐门当中,一直做到了代掌门的位子,可他这么作为了什么毁灭唐门吗可这么多年以来,也没见他做什么坏事啊唐门仍然人丁兴旺,外敌也没有来进攻过,这怎么解释
唐大解释道：蛊门中人视唐门为最大的敌人,派齐槐安来的目的,应该是悬塔上的宝贝。悬塔时时有高人镇守,齐槐安的本事不足以闯塔,于是他就得不到最高层的宝物。
什么宝物如果得不到,还不能毁了汤圆问道。
唐大道：你太小看唐门的老祖宗了,悬塔全部由砖石构成,没有木架,点不着火,可谓水火不惧,雷击不侵。无法毁灭,要想得到宝物,只能遵守规矩,一层层打上去。
他一个人不成,蛊门不会多派几个人前来帮助他齐槐安是代掌门,招一些外门弟子,总不是难事吧。汤圆还是不明白。
唐大道：你莫小看了唐门,偶尔一两个人或许可以混进来,一批人想混进来,便不可能了。
汤圆道：那你们把我抓来这里,告诉我这些事情,有何目的
我们要把你捧成掌门,你做了掌门,才有可能洗涮我们的冤屈,让我们七人重归唐门。唐大倒也干脆,也许是这么多年来等得太急了,于是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汤圆笑了：捧我做掌门别开玩笑了,唐门规矩,我这样的外养弟子,回来后是没资格争夺掌门之位的,需要先入门才行。
不是没资格,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如果有外养弟子上台一试,也属正常,没人会以门规拦你。只要你力压群雄,掌门之位非你莫属,唐门以能力定位子,你只要赢得光明正大,谁也不敢不服。唐大的语气很坚定,很明显,他对于唐门的内情一清二楚。
汤圆还是不敢相信：现在离掌门人推举大会不足一百天了,你不是如来佛,我也不是孙猴子,如此短的工夫,如何让我当上掌门靠作弊
唐大冷笑：唐门中人,从不作弊。如今你在唐门学的,都只是皮毛与基础,小刀说你基础打得不错,接下来我们会严格训练你,教授你唐门最高深的本领,这些本事,自你父亲唐炬之后,很多都已在唐门失传了,只有我们几个会。
这一点,汤圆倒不否认,唐炼对他的教导本来就是扎实基础,根本没有要参加掌门人争夺的意思,此时来看,倒也歪打正着,基础扎得牢,学习起来便快。
那你们要教我什么汤圆很好奇。
唐大道：我来教你雷火术,老二到老六教你五行机关术,老七教你拳脚技击,每天分七个时辰练习,绝不间断。这样算来,你若有天赋,七十天便可以大成。
说得轻巧。汤圆连连皱眉：如果我没天赋,学不成,最后夺不得掌门之位,那怎么办
唐大一阵苦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七人将一生的希望都寄于你身,你没有选择,况且,你不想试试吗
汤圆没回答,只觉得肚子咕咕叫,他无法得知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
唐大听到了,冷冷一笑,对唐小刀说道：带他去吃饭,明天开始,他会很累很累。
唐小刀一笑,拉了汤圆一把,与他并肩走出大殿。
唐大等七人眼望着汤圆的背影,相视一笑,但大多是无奈地苦笑,因为他们押的这一宝,实在是太险了。
汤圆出得殿外,长长舒了口气：在吃饭以前,你能不能先带我出去透透气山洞里太闷了。
唐小刀也没多想,答应下来,她带着汤圆回到那个巨大的山洞,找到了出口的石缝,三转两转便走出来。
汤圆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阳光。他凝神看去,这里群山环抱,四面皆是高峰,围绕着中间这块约莫两座城池大小的地面,迎着日光,原来自己站在了一座山峰的脚下,山头之上云蒸雾涌,眼前是一片青蓝色的林海,头上阳光灿烂,林间有很多鸟在鸣叫飞舞,身边是绿油油的高大树草与一片片的灌木丛,很多树上和灌木上都结着香喷喷的果子,连空气中都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这哪里是幽山,分明是仙境。
汤圆从不知道幽山当中还有如此美妙的境地,原本以为唐门所在的地方已很不可思议了,谁知此处更胜唐门。
他不由得脱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在幽山之中吗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美的景致。
这里是桃花源！唐小刀答道,晋代陶渊明的文章,你读过吗汤圆哪里读过书了,摇头否认。
唐小刀便把桃花源这篇文章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书的桃花源和这里的不一样,你来了这里,便不要想着逃走,因为一旦逃走,便会有惨事发生,不光只发生在你身上。
汤圆当然不相信,轻蔑地问道：什么惨事难道还会变成一堆骨头
没那么惨,不过也差不多。唐小刀的话令汤圆十分不解。于是唐小刀便说起了桃花源的怪异之处。
很多年前,幽山里有一伙山贼,曾经占据山场,可被另一伙更强大的山贼赶跑了,结果两年后的一天,被赶跑的山贼卷土重来,要偷袭山场,结果来到山场外面之后,见到一座茅屋,屋子里还传来诡异的笑声。
山贼们非常诧异,四处探看之后,真的没有旁人,于是仗着胆子进屋察看。他们发现,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老头子。一边喝着酒一边唱歌,头发胡子全都白了,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这有什么稀奇,只是一个老头儿而已嘛。汤圆不以为然。
唐小刀摇头：你错了,因为两伙人以前激战过不止一次,所以山贼们认出了这个人,令他们非常震惊的是,老头子正是当年抢夺山场的那伙山贼的头儿,当时这个老头子可不是个老人,而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啊……
汤圆发出了一声惊叫：不可能吧,才几年光景,人就老成了这样
唐小刀道：是啊,那些山贼们也不敢相信,于是就在屋子里寻找,可是船上没有别人,他们想问老头子一些事情,但是老头子喝得烂醉,嘴里大叫大笑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站起身来,一头撞向一个山贼的刀,那山贼不防备他有这一手,没躲开,刀子捅穿了老头子的前心,当场便死了。
汤圆没有再插话,他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唐小刀继续说：老头子死了以后,山贼们撕开衣服,发现他的皮肤干枯松垮,有不少黑斑,一看便是老人的皮肤,谁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老头子无比快乐的样子,应该是找到了桃花源,于是有人解释说,是这老头子得罪了桃花源主人,被主人赶出来,施了邪法才老得这么快。
汤圆听得入神,不禁问道：你说的桃花源,就是这里
唐小刀点点头。
汤圆又问：为什么人在桃花源会老得那么快
唐小刀道：因为这个地方据说千年以前曾经住过两位仙人,两位仙人打赌玩儿,拿年龄做赌注,一注十年,结果不得而知,仙人走后,日后进入的凡人发现这个地方很神奇,你想要什么,就能找到什么,你可以尽情享受。可是老得很快,一年便是十年光阴,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世人,为人不要得意忘形,如果每天都想着享福,那么你的命就不会长久。
原来如此,这个故事真不错。汤圆揉揉肚子咂咂嘴：可听故事听不饱啊,哪里有饭吃我都快饿扁了。
唐小刀道：我家里有,跟我来吧。日后啊,你就吃住在我家。
汤圆很想看看唐小刀这样的女子住在哪里,因此便跟着她一路走进树林。
走了半里路远,来到一个缓坡,唐小刀站在坡顶一指脚下：你看,那里就是我家……
汤圆顺着唐小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是一片石屋遗迹,约莫有十几间的样子,其中外围的都只剩下地基,石块上生满了绿苔,几乎看不出本来形状,如同一片方形棋盘摆在那里,地基上面爬满了一层层的野藤青蔓,好像一片大大的地毯。
这片遗迹上较为完好的屋子只有两座,也是最大的两座,高约一丈五尺,屋顶还算完好,只是门窗破旧,四下漏风,其中一间屋子有红色火光从缝隙中透出来,闪动不已。
这里怎么会有一片石头房子汤圆不解,看向唐小刀。
唐小刀对他讲起,在宋朝末年争战的时候,相传蒙古国的大汗到过这里,与大宋军队打了一仗,那场仗打了几个月,以蒙古大汗的尊贵身份,自然不能和普通兵将一样烤野火,因此将军们派人建了一片石头房子,作为大汗行宫。
等到战事结束,蒙古人走后,房子便留了下来。几百年过去了,大多房子都已毁塌,但也有留存下来尚能住人的。只不过荒山野岭的,又有狼群出没,没人敢在其间常住,时间一长,行宫便成了猎人们的下脚之处,常有远途来此的猎人在房中过夜。
等到唐门进了幽山之后,因为散出很多的可怕传说,因此山中的猎人们便不敢再深入,于是这个地方就没有人来,慢慢地荒废了。
那你就住在这里吗汤圆看着破旧不堪的石头房子,心里打起了鼓,心想这种地方,遮蔽风雨都困难,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能住得惯。
唐小刀笑着摇头：我不住在这种破房子里,那里只是存放火种之地,我另有居所,过来看看吧。
她带着汤圆走近那片石头房子,汤圆发现在最大的石屋后面还有一座用木条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座茅草屋。
这间草屋有三层,底层是空的,只有四根粗壮的树干,一座小梯通向上层,竟是一座阁楼式的房子。汤圆知道,这样的房子可以防雨防潮,在川中并不少见。
二人进了院子,唐小刀带着汤圆顺梯子爬进二楼屋子,汤圆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地方,定睛一瞧,屋子里居然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寒酸,事实上,这里居然好像一间宫殿般富丽堂皇。
屋子里摆着多宝阁架,上面放着好多玉器铜器,大床也是檀香木制成的,边上燃着飞鹤香炉,从鹤嘴里飘出异香味,整间屋子都香喷喷的。
屋子正中放着一张条案,上面放着很多食物,看起来早就准备好了。
汤圆看过之后,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外面看来非常普通简陋的一间草屋里,居然会有这样的陈设。他没进过大富之家,眼前这番布置,已经到达了他想象的尽头。
唐小刀按着汤圆坐在条案边上,放眼一看,还是蛮丰盛的,有鸡有肉,有蛋有菜,只不过都已冷了,此外还有一壶酒。汤圆早饿得很了,也不客气,下手就撕了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大嚼。
汤圆从来也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鸡肉,连连叫好,又塞了几口菜：真的好吃,太好吃了……这种菜我从来没见过,样子好奇怪,叫什么啊
他手指着一盘绿生生的炒菜问道。
唐小刀笑了笑：这叫断肠菜,是桃花源里的特产,炒着吃煮着吃都可以的。
汤圆一听断肠菜三个字,吓了一跳,差点吐出来：怎么叫这个名字有毒吗你是想要毒死我！
当然没有了,不光无毒,还有大功效哩,你多吃点。今后白天学本事,晚上回我这里吃饭睡觉,只要你多吃多睡,勤学苦练,用不了三个月,我可以保你夺取掌门之位。唐小刀的语气像是对待自己的弟弟。
汤圆嘴里一边答应着,一边胡吃海塞。他知道,要想离开这里,必须吃饱了。
吃完饭,天便已经黑下来,唐小刀拿了一条草席,一个木枕,一床棉被,放在地板之上,作为汤圆的睡觉之所,自己则爬上顶层,那里是她的闺房。
汤圆放翻身体,不一刻便打起了轻微的鼾声。唐小刀从顶层探下头来听听,感觉他已经睡熟了,这才放心地睡去。
山野中的夜非常寂静,连虫鸣鸟啼都没有,那是一种完完全全的安静,连花叶抽芯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时间过得很快,夜色渐沉,一会儿就到了子时。
随着子时的到来,山野中开始有了变化。一股肉眼难见的雾气渐渐从地面上升起来,随着雾气渐浓,把整个谷道都笼罩在其中。
慢慢地,接近透明的雾气越来越浓,开始形成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的草木消失于其中,看不到了。雾气缓缓地流动着,如同一道浅白的幕布,将天地这间大舞台慢慢地遮蔽。
这个时候,躺在木床上的汤圆陡然睁开了双眼。
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在等时间,等唐小刀睡熟以后,伺机离开这里。
事实上,汤圆并不相信这些人,尤其不能相信唐大等人所说的事情,他与齐槐安接触的日子里,发现其人心地良善,行事光明,完全看不出半点阴险毒辣的影子,更何况,齐槐安当代掌门已非一日,这么长的时间里,齐槐安没做过一件有损唐门的事,整个唐门中人对他的评价也非常高,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会做出那般无耻之举。
在汤圆的意识里,一个坏人不可能十几年如一日地伪装下去,齐槐安已做了十几年的代掌门,如果他是奸细,唐门早就遭到灭顶之灾了,绝不可能一直安安稳稳地存在下去。
明白了这一点,此时汤圆唯一的念头,那便是自己落入了歹人之手,这些歹人要借自己之手,害死齐槐安,夺走唐门的掌门之位。而且他感觉这里离唐门并不远,有如此大敌环伺在侧,唐门有危险了,他必须赶快回去,将唐大等人隐藏的消息通知唐门。
打定主意之后,汤圆假装睡去,此时听听阁楼之上,唐小刀的呼吸之声绵长细密,显然已经睡熟。他慢慢掀开身上的棉被,轻轻起身,四脚着地爬向门口,轻轻开门之后,顺着梯子爬下去。
在双脚踏实之后,汤圆回身看看草屋,侧耳倾听,四周寂静如死,一点声音也没有,于是他这才跳出围栏,向着一个方向大步而行。
整个桃花源中只有唐小刀和那七个怪物,唐大等人离这里较远,也不可能来监视自己,因此只要瞒过唐小刀,回到唐门报信,便不是难事。
早在天黑前他便认明了唐门所在,并非由方向辨识,而是一条小河。唐门密径便是一条洞穴中的地下河,流出洞后形成河流,汤圆猜测,唐小刀一定找到了密径,所以才能带着自己潜出唐门,只要找到这条小河,便可以顺流而上,来到密径,然后回归唐门。
走了片刻,耳边果然传来潺潺的水声,汤圆心中一动,看来河水便在左近。
他确定了水流的方向,再次举步,走上一个草坡,向下一瞧,不由得大喜,前方几里路以外,影绰绰地有火光在闪动。
那是火把,不用问,那定是唐门中人已发觉自己失踪,正在发动人手寻找。
想到这里,汤圆加快脚步,朝着火光处疾行。可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脚下无根,一个身子好像风筝一样,慢慢地飘了起来,眼睛也睁不开了,内腑五脏仿佛同一时间翻了个儿。
嗵的一下,汤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像一段被砍断的木桩。他想叫喊几声,可是嗓子像被沙子填塞了,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眨眼之间,汤圆便晕厥在地,从始至终,他都不明白为何再次被弄晕,难道是饭菜当中又下了药不成
这时有一条人影慢慢走到汤圆脚边,正是唐小刀。
她伸手按了按汤圆的脖侧,又试试呼吸,好像松了口气,一手提起汤圆的腰带,好像拎个包似的将汤圆提在手里,回转去了。
远处那几支火把终究没有接近这边,因为汤圆看不到,他与那些人之间相隔着一条深沟阔涧,无法通行。
等汤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草屋阁楼上点着一根蜡烛,唐小刀正坐在身边,冷冷地瞧着他。汤圆动动身子,并没有被绑住,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赔笑道：忘记对你说了,我有梦游的毛病,是你把我带回来的辛苦啊辛苦。
唐小刀不说话,一对大眼睛眨也不眨,仿佛直看到他心窝里：你没毛病,你想逃回去,因为不信任我和那几个人。
汤圆被她说中了心事,很不自在,赶紧转换话题：你在这山场里施了什么法术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倒下
唐小刀这才说：你以为桃花源是个人都能随意进出如果真那样,他们七个又如何躲得了十几年。实话对你讲,这个地方不得了,尤其在晚上,可是有护卫的。
护卫什么护卫,我怎么没看见汤圆甚是惊讶。
唐小刀手掌轻扇：护卫就是这些雾气。
汤圆这才发现屋子里也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他吃了一惊：这些雾气也能杀人吗
他想起了唐门外的花阵,看来应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不是雾气,是瘴气……唐小刀用手捞了一把,轻轻一吹,一股白雾向汤圆飞去,汤圆吓得捂住了口鼻。
唐小刀吃吃一笑：用不着害怕,你已经服了解药,不会中毒的,不过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汤圆更糊涂了：我已经服了解药什么时候服的
你不是吃过断肠菜了吗那就是解药。唐小刀解释说。
汤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吃断肠菜,夜里出去就会中毒啊！这个地方果然诡异,还什么桃花源,我看像鬼门关。
唐小刀点头道：不错,这层瘴气比鬼门关还厉害,它由水底而起,这里的河底有异物,八成是毒草,一到子时前后便会产生水汽,水汽从河里升起来,形成白雾,人若闻得多了,必定中毒,加速奔跑之下毒发更快,严重的便会身亡。幸好你吃过断肠菜,所以只是晕厥,不会有危险。
那真是谢天谢地……汤圆正自庆幸,唐小刀拉下脸来：你要回唐门,怎么不实话对我说夜里偷跑,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汤圆此时索性不狡辩了,直截了当地回答：不错,我是想回去,因为我不相信唐大说的,齐掌门不像是坏人。唐大说当年他们是中了毒蛊,后来才清醒的,可有没有可能他们一直都不怎么清醒,记错了敌人,万一不是齐槐安做的呢更有甚者,万一唐大说谎呢你别生气,我在唐门生活了多年,而来这里,只不过才一天,要我完全相信你们的话,可能么
唐小刀听着,不置可否：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提醒你,唐家七兄弟要做的事,一定得办成。你若想活下去,就不能再逃跑。
就算我嘴上答应了,你们能相信我汤圆挑衅似的看着唐小刀。
唐小刀也甚是干脆：我相信,可他们不会相信。
汤圆哼了一声：那我答不答应,有什么用
唐小刀一笑：你太小看唐家兄弟了,实话对你说,在你昏迷的时候,唐六来过了,他号称多病神,他一来,你便有病了。
汤圆吓了一跳：我有病了哪里有病
唐小刀道：看看你的手心！
汤圆提起双手,借着烛光看去,赫然发现双手掌心上多了一个红点,细看时,那红点就像一朵桃花相似,他用手指擦拭,擦不下去,用力按按,稍稍有点痛感。
这是什么汤圆忙问道。
唐小刀道：这叫落英缤纷,取桃花源记当中的句子为名。你要注意了,桃花是红的,不可变黑,什么时候变黑了,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那要如何才不变黑呢汤圆有些慌了。
唐小刀笑了笑：每隔两天,多病神会给你一丸药,吃下去便没事。如果三天不吃药,自己选坟地吧。
汤圆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手上的红点,心头一阵发凉,他知道,自己是绝难逃出这桃花源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汤圆感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唐门七兄弟对他的教授过程简直目不忍睹。七个时辰轮番上阵,哪个关节没有学会,不但要吃板子,晚上还要加练,直到练对为止。如果一直没练好,那便没得睡了。
机关术还好一点,无非是制造与破解机关,要命的是雷火术和拳脚技击,唐七教他的是五行拳,汤圆经常被雷火弄得满面焦黑,被唐七打得鼻青脸肿。
更加过分的是唐小刀。汤圆原本以为她是照顾自己生活的,哪料想唐小刀居然是总考官。每天学完之后,回到草楼都要由唐小刀检验一番,才能吃饭睡觉。
如此苦不堪言的日子,一直过了两个月。从初秋一直到了冬天,天气也转凉了,山中的风一天寒似一天。
唐小刀早已亲手做了两套衣服,看样子她应该是经常出山去的,所用的料子与棉花都是新的,不至于让汤圆无衣可换。
这两个月中,汤圆咬牙坚持着,他的天赋不错,虽不是最上乘,却也不输旁人。很快他就学会了五行机关术,雷火与五行拳也有模有样,按唐大的说法,汤圆已经成了他这一辈弟子当中的佼佼者。
可汤圆的心思却越来越重,随着掌门人推举大会的临近,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围绕着自己的阴谋已经展开。近段日子以来,在教授技世的时候,唐家七兄弟总有一两个不在家,汤圆明白,他们应该是潜入唐门探听消息去了。
一定要尽快离开桃花源,把消息送给齐槐安。
汤圆决定冒险一试,明知中毒在身,可汤圆相信齐槐安与唐门中人的本事,他们一定有办法解自己的毒。
就算解不了,自己能活着回去,把信息送出去,也算对得起齐槐安与唐炼的苦心。
这天一早,唐小刀特意给汤圆熬了一碗很鲜的菌汤,吃过早饭后,唐小刀将汤圆带到了西圣宫大殿中,唐门七兄弟已在此等候,唐大仍然在自己的轿子里,其余六人各坐了一把大椅。
汤圆不明所以,但见唐家七兄弟尽都在此,想必有要事。
唐大看看汤圆,两个月以来,他长得壮实了许多,一方面因为勤奋苦练,另一方面唐小刀的伙食也起到极大作用,此时的汤圆看起来神采飞扬,头角发亮,满身精力几乎要溢出体外似的。
两个月了,我们能教你的,差不多已经尽数传授给你,今天让你来,便是考考你,看看我等的一番苦心,有没有白费。唐大说得很明白。
汤圆看了看唐小刀,笑道：好啊,按照唐门规矩,你们要考我拳脚,还是机关术
唐大道：唐门看重的,其实并非拳脚,而是机关术。今天就考一考你破解机关的本事。
汤圆笑道：不会又弄个什么木头人吧
比那个要难得多了。唐小刀捅了他后腰一下,你可要小心应对。
说着自顾退出大殿,把门掩上了。
汤圆运了运气,活动一下头颈,挥动几下胳膊,压压腿转转腰,对唐大说：你们有什么手段,拿出来吧,我准备好了。
唐大指指头顶上,汤圆抬头看去,见上面铺的都是天花板,是木制的,很严实。他不知道唐大什么意思,再看唐大坐在轿子里没动,唐七走到墙壁边上,伸手扳住了墙上一个把手样的东西,向下一拉。
嘎嘎吱吱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汤圆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仔细观瞧。
只见头顶上的天花板向两边撤开,中间吊下几件东西来。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只只的羊。
这些羊不是真的,而是用青铜铸成,与真羊一般大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都是山羊,头上的角很尖利。汤圆数了数,一共是七只,分为三组,两组三只,一组一只,呈品字形摆放在眼前,羊背上都吊着铜丝,有拇指粗细。
汤圆不知唐家兄弟弄这些青铜羊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你们弄几只羊来干什么又不能吃。
唐大笑着指了指这三组青铜羊：这三组七只羊,都由机关操控,也算布下了一座天地三才阵。现在我站在这里不动,只要你唐公子能闯过此阵,走到我面前,就算你赢,你就可以走出桃花源,去唐门争掌门了。
汤圆一听,心头暗自好笑：原来就这样简单啊,不就是穿过这些羊,走到你眼前吗太容易了。他怕听错了,又问：你是说,从现在起,我只要走到你面前,就算赢了,是不是
唐大指了指自己的轿子：对,就是这么简单。随你是跳也好,是滚也好,是爬也好,只要能走过来,我就认输。汤圆大喜：好,一言为定,不能反悔啊。
他算算距离,此时离着唐大约莫有一丈二三尺远,自己跳两次就可以跃到对方面前。于是汤圆压了压腿,对着唐大一笑：看好了啊……
说完他猛然双足一点地,向前跃起。汤圆的轻身之术并没多少出众之处,可到底跟着唐七练习拳脚技击两个月了,要说一步跃出六七尺远,还是没问题的。此时他的落脚之处正是那三组青铜羊的中间,是一片空地,正好可以落足。
汤圆看准了地方,身子纵起在空中,他认为只要自己一落地,然后接着跳起,这场比拼就算赢了。
哪知道汤圆刚刚跃起来,身子还没升到最高点,那三组青铜羊其中的一组就动了。这些青铜羊身子和腿脚是铸成一体的,只有脖子能动,脖子上连着脑袋和那对尖角,再看这三只青铜羊,背上有铜丝连着,等汤圆刚刚跃起之时,突然三只羊升了起来,由背上的铜丝牵引着,正好挡在汤圆的前进路线之上。
只见三只羊脖子一垂,三个青铜脑袋就低了下去,露出六只尖锐如同枪尖的羊角,迎着汤圆来顶。只要汤圆再向前进,身子势必会穿到这些尖角之上。
汤圆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些看似笨重的青铜羊居然如此灵活,自己刚一跳起来,它们就挡在了眼前。
看情形,自己如果不闪开,一定会撞到尖角上,汤圆到底是高手,临危不乱,他双手一起,抓住两只羊的两根尖角,向边上一扯,然而中间还有一只羊,汤圆两只手都用上了,没办法,只好用脚去踢。
嗵的一声,汤圆的脚踢中了青铜羊的脑袋,疼得汤圆一呲牙,只靠自己的血肉之趾,如何能与青铜相抗,所以一踢之下,非但没有踢开青铜羊,还被震得脚趾生疼。
汤圆没办法,只好双手一撑,身子消去了前进的势头,向后跃了出去,跳回原地。他一落地,那三只青铜羊也回归原位,脑袋一抬,不动了。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汤圆转转眼珠,想绕过去,可是他脚步一动,青铜羊也跟着动,那三组羊分为左中右三组,无论汤圆往哪里移动,都有对应的一组青铜羊跟着动,牢牢地阻住他的去路。
汤圆暗骂了一声：阴魂不散。他这时才明白,这些青铜羊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三组羊就可以把前方,左方和右方挡住,令人无法前进。看来唐家兄弟的这个阵,不是短时间仓促准备的,一定是他们的拿手绝招。
他猜对了,唐大是唐门中的鬼才,心思精巧,他设计了这种特殊的机关,大殿顶上有纵横交错的渠道,铜丝卡在渠内,可以像提线木偶一样控制所吊之物,唐门七兄弟每人控制着一根铜丝,经过长久的练习,他们之间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
六条铜丝固定在大椅的扶手之上,唐大的那一条则是伸入他的轿内,殿顶还有细微的齿轮可以传动,因此手上的动作很小,却能控制青铜羊前后左右的运行。
因此每当汤圆移动时,七人的手只需要轻轻动一动,相应的青铜羊就可以跟着移动。
汤圆左跑右冲,连着冲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前进一步。因为他的身子再快,也快不过唐家兄弟的手。他跑好几步,人家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当然要比他快得多。
连着几次没有冲过去,汤圆开始焦躁起来,他眼珠转了转,想起对方并没有限制他用武器,也没说不能损坏青铜羊,于是跑到一边的兵器架子边,抄了一把铜锤,准备硬闯青铜羊阵。
古人搏杀用的铜锤一般都很小,只有五七斤重,如果再重抡起来就费力了。锤头也就拳头大小,配一根二尺长的铜杆,砸到人身上,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吐血丧命。
唐大一看汤圆的架式,就知道他要硬拼了,不由得暗自冷笑。
汤圆走到正中的青铜羊前,运足力气,对着那只青铜羊的脑袋,大喝一声,猛然砸下。
只听砰的一声响,铜锤结结实实砸在青铜羊脑袋上,但是根本没反应,青铜羊连晃也没晃,可汤圆的手臂剧震,手指酸痛,铜锤几乎落地。
汤圆皱了皱眉头,他看出来面前的青铜羊通体由青铜铸成,至少重有三百斤,完全就是一块青铜疙瘩,自己的铜锤再厉害,也不可能打碎它。
这七只青铜羊,不怕疼,不流血,不退缩,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汤圆连着运了几次功,打了几锤,连羊腿也没有打碎,不由得怒气上涌,暗想自己是要做唐门掌门的人,现在连个青铜疙瘩都对付不了,传出去岂不让别人笑掉大牙他必须要冷静,想办法闯过去。
想到这里,汤圆暗自镇定下来,他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七只青铜羊,心想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可以毁掉它们。
唐大见汤圆不动了,于是笑道：唐公子,我听唐门中人说,你这一辈的唐门外养弟子只回来你一个,其余的人尽都死在蛊门之手,因此齐槐安已经把你当成下一代的掌门人来培养,此话当真
汤圆皱皱眉头,没说话。
唐大又继续道：其实我们也想让你成为掌门,但只要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清楚,齐槐安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你已经和所有唐门中人成为敌人了。
汤圆理也不理。他一心想着如何击破面前的青铜羊阵,所以唐大的话,他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而唐大正要意图扰乱汤圆的心智,想用话来激怒他,让汤圆情急之下,方寸大乱,全力猛攻,如此一来,便证明汤圆的能力还不够大,心志还不够坚。
但是汤圆根本像是没听他说话,唐大又挑逗了几句,见他仍没反应,心中暗自点头,也就不说了。
汤圆突然间抬起头来,对着唐大嘻嘻一笑：你这座阵果然很厉害,不过我已经想到如何击破它了。
唐大神情一振：是吗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请……
汤圆不再说话,扔掉铜锤,双臂一圈,开始运用内力。唐大冷眼旁观,倒要瞧瞧他如何应对。此时那三组青铜羊仍旧在原来的位置,牢牢挡住汤圆去路。
只见汤圆双臂连挥了几圈儿,突然大喝一声：你上当了……说着向右侧的空当处冲过去,原来他是虚张声势,先稳住对方,然后再冲。
唐大暗想你再怎么施展诡计,也终究快不过我的手指。七人的手微微颤动几下,再看那三组青铜羊立刻变换了方位,其中前两组挡住了汤圆的去路,后面一组留待备用,以防汤圆改变方向。
但是青铜羊一动,却正好上了汤圆的当。汤圆本来就没打算硬闯,他心里很明白,不毁掉这七尊青铜羊,自己绝不可能冲到唐大眼前。他此时的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调动青铜羊,只要青铜羊一动,就有机可乘了。
其他汤圆已经看出来,这七尊青铜羊名为天地三才阵,实则却是阴阳五行阵。最左方是阳,最右方是阴,中间五尊则是五行。阴阳相互转换,五行相生流转,绝无间歇,因此他才无法闯过去。
此时离汤圆最近的有两尊青铜羊,一左一右,正在移动之时,汤圆突然运足了力气,使出了自己在唐门中学的天河掌！
天河掌的秘诀是借力用力,流转不息,如果青铜羊自己不动,汤圆要想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将几百斤重的青铜疙瘩挥动起来,几乎不可能。所以他必须要让青铜羊先动起来。只要它一动,天河掌就可以借势而为。
果然,汤圆的天河掌如同两股湍激的急流,将两尊青铜羊裹在其中,饶是如此,汤圆也用了八分力气,毕竟是几百斤重的东西。
再看那两尊青铜羊,在汤圆手臂的挥动之下,随之在原地上打起了转儿。滴溜溜地好像球一样乱转,八只青铜脚在地面上摩擦着,把铺着的木板都烫焦了,冒出一股股细细的青烟。
如此一来,唐家兄弟大吃一惊,他们发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这两尊羊了,无论自己手指如何动转,那两尊青铜羊就是不听自己的调度,非但如此,自己的两手竟被这两尊羊扯动起来,颤抖不已。
不好,现在这两尊青铜羊已经被汤圆控制住了。唐大明白过来,心头猛吃一惊,他使了眼色,旁人急忙调动另外几尊青铜羊,向汤圆冲了过去。
这几只羊脑袋下垂,尖角在前,对着汤圆猛顶。如果汤圆不变招,身上至少会出现四五个透明的血洞。
然而更令唐大没有想到的是,汤圆等的就是他这一手。
汤圆一边转动着两尊青铜羊,一边仔细盯着唐家兄弟,此时见他调动另外几只青铜羊扑了上来,心头大喜,发出一声大吼,两臂一抡,天河掌开了一个口子,这下不得了,如同百丈水坝崩堤一般,那两尊青铜羊借着势子,向外疾冲。
本来那两尊青铜羊被转动起来,势头就很猛,此时好像被抛石机发出的两块巨石,被射了出去,势子更猛了三倍。
汤圆控制着方向,所以这两尊青铜羊不偏不倚,迎面撞向冲过来的那几尊。
唐家兄弟万万没想到这一招,眼看着汤圆把自己的羊抛了过来,因为速度太快,他们已经来不及变招,控制的那几尊青铜羊无法改变方向,径直撞了上去。
殿中响起几声金铁交击的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轰鸣。连地面都晃了两晃。
汤圆抛过去的两尊青铜羊,撞中了另外两只,这四只羊在同一时间变成了碎块,脑袋与身子分离开来,纷纷落地。
此时七尊青铜羊碎了四只,还剩下三只,唐家兄弟只好将三只羊一字排开,挡住汤圆去路。
汤圆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这回胸有成竹,又向旁边冲过去,仍旧想调动青铜羊,像上一次那样如法炮制。但是唐家兄弟有了前车之鉴,并不上当,他们固然也在调动青铜羊,但却是三尊全动。
只见三尊青铜羊步伐一致,同起同停,好像只有一尊似的。
如此一来,汤圆虽然天河掌厉害,可是要想同时卷动三尊三百余斤重的青铜羊,却是力有不逮。毕竟这需要一千来斤的力道,汤圆没有如此大的力气。
双方又一次僵持住了。
汤圆也看出对方的意图,心里暗想,这些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看来不用点绝招,是闯不过去的。
此时汤圆已经看明白,这些青铜羊都是由背上的铜线控制的,他心想,只要把铜线弄断了,青铜羊就不能动弹,自己才能获胜。就像唐炼做的木头人一样。
但是那些铜线每条都有拇指粗细,由多股细铜丝拧在一起,比游魂丝坚硬太多,哪有那么容易断掉。
汤圆看向兵器架,寻了一把又宽又厚的鬼头刀,试了试锋刃,觉得可以,于是向前一冲,跳到一尊青铜羊的面前,双手抡刀,就去砍它背上的铜线。
但是唐家兄弟明白自己机关的奥秘,哪里肯老老实实让汤圆砍断铜线
只见刀锋未至,那尊青铜羊突然升高了三尺,尖角升到了汤圆的眼前,然后向前猛顶汤圆额头。与此同时,其余两尊青铜羊或高或低,或左或右,已把汤圆包围,总共六只尖如枪头的利角,对着汤圆全身刺了过来。
汤圆吃了一惊,他的刀还没有砍到铜线,身边已经布满了尖角,只要自己稍稍迟疑,必然被刺成马蜂窝。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汤圆急忙用手一推面前的青铜羊头,身子向后飞起,远远落在一边。
他一飞走,那三尊青铜羊也停在半空,然后轻轻落地,又排成原来的阵势,死死拦住去路。
汤圆甩了甩头,气得呸呸几声,骂道：这些青铜疙瘩,果然邪门。
唐大呵呵一笑：如果唐公子实在闯不过来,认输也无妨。那也只能说明,你没有做掌门的本事。
汤圆怒道：我堂堂男儿,怎么会连几只死羊都打不过你给我看好了……
说着提起手中鬼头刀,大踏步向前。
唐家兄弟手一动,前面三尊青铜羊挡住了汤圆去路,六只尖角向汤圆刺来。
汤圆没有闪避,而是把刀一横,如一扇门板似的挡在身前,硬接这六只尖角,只听当当连声响,六只尖角顶在刀身之上,汤圆急忙运起内功,拼命顶住,与这三尊羊顶在一起,较起了劲。
唐家兄弟见了,心中暗笑,这些青铜羊以机关绞盘开动,力大无穷,汤圆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一千来斤的重物推动,此时他们加大力道,那三尊青铜羊低着头,挺着角,将汤圆顶向殿柱。
汤圆知道,一旦自己被顶到柱上或墙上,那便动弹不得,两相消耗之下,自己肯定顶不住。
想到此,他急忙抽刀,双脚力蹬,冲天飞起。他跳了起来,那三尊青铜羊也升起几尺高,其中两尊在半空中向他顶过来。此时汤圆身在空中,已经来不及运起内功,眼看就要被刺中。
形势危急时,汤圆却早料定了一样,他将刀咬在嘴里,双手闪电般把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团成一包,护在胸前。
四只尖角顶进袍子里,被汤圆兜头盖脸地包住。
然后汤圆抓住一只青铜羊背上的铜丝,翻身跃上去,居然骑在了青铜羊身上。
另两只青铜羊同时升起,从两侧向汤圆挤过来,要把他挤下羊背。
汤圆眼疾手快,站在铜羊背上狠命挥出一刀,沉重的鬼头刀挂着风声,砍在另两只铜羊背上的铜丝之上。
铜丝究竟是铜做的,不如精钢的鬼头刀坚硬锋利,果然被砍断。
两尊青铜羊落下来,八只脚如同八柄锤子,把木板砸出八个洞来。
汤圆趁势出击,又一刀砍断了自己脚下这只青铜羊的铜丝,随后向边上一滚,滚出圈外。
三只青铜羊没有了铜丝控制,呆立在那里不动。
汤圆抛去手中刀,呵呵一笑：看起来这个阵也不难破嘛。
唐大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端坐轿中,微笑道：你以为这就赢了
汤圆道：你刚才说只要我通过了这些羊,走到你跟前,这一阵就算我胜。
唐大点头：不错,我是这么说的。
那你坐着别动,我来了。汤圆举步向前走。
唐大看着汤圆一步步走向自己,脸上始终保持微笑。难道这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吗
汤圆从那三尊青铜羊身边穿过,本来他全神戒备着,以防这些羊还会弄出什么邪门歪道来,可出乎他的意料,并没有情况发生。
抬头看时,唐大就在身前七尺处。
汤圆长舒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嘴里说着：我赢了……
可他的脚刚刚落地踏实,还没抬起后脚,就感觉到脚下一虚,隐隐传来咯吱一声响。
不好,这是机关发动的声音。
汤圆以为头顶上又会落下什么物件,举目观瞧,头顶上的天花板没有什么异样。就在这时,四周的地面上嗖嗖地弹起几样东西,那是四面铁栅栏,如同四只手掌,向中心合起,把汤圆牢牢地困在当中。
就听咔咔几声响,铁栅栏上还带有卡扣铁钩,相互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铁笼子,汤圆立刻变成了笼中之鸟。
汤圆仔细观瞧,那个铁笼由三十六根拇指粗细的铁条围成,不知重有几百斤,显然人力无法将之损坏或掰弯。
汤圆大叫一声：这算什么
唐大一笑：当然是陷阱了,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汤圆气红了脸：你不讲信用,刚才说得清楚,只要我通过了这一阵,走到你面前,你就输了,现在怎么反悔了
唐大双手一摊：我哪里反悔了是你没走到我面前,是你输了。想赢的话,就走过来啊,可没有拦着你。
汤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双手抓住铁杆：你用铁笼子关着我,怎么出得去快把笼子移走。
唐大道：看起来你输得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汤圆怒道,你说过,只要我闯过此阵,来到你面前,就算我赢,对不对
唐大道：对啊,你是破了青羊阵法,可并没有走到我面前啊,说到底,你还没有达成我的条件。
你可没告诉我还有机关。汤圆抓着铁杆,用力摇晃着。
唐大一笑：可我也没说过,破了青羊阵法,就再也没有机关了！现在可知道我并未食言了吧。咱们双方君子协定,谁也没有违反。所以,唐公子用不着生气。
汤圆一时语塞,对方开始咬文嚼字,他也没办法,因为唐大确实说过,破了青羊阵,走到唐大面前就算赢,可从来没说过只有这一个机关阵法。人家隐藏了后招,虽属无赖,可也挑不出语言错误。因此他只得干瞪眼。
你们……你们不讲信用,耍心机玩阴谋！汤圆更加地不服气了。
唐大语重心长地说道：之所以如此对你,只是要你明白,唐门中人虽然守规矩,可是到了擂台之上,那也是要全力以赴的。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注意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陷阱之所以称为陷阱,就是不会明说的坑。只要人家的话没说死,你就挑不出毛病,最后只能窝窝囊囊地认输。
听着唐大的话,汤圆心中暗自点头。
唐大又道：如果你被最亲的人骗过,那就一定理解我们现在的心情。记住,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汤圆变了脸色,他曾不止一次地听唐炼给他讲江湖上的事,唐炼也不止一次地提醒过自己,江湖险恶,如今他终于体验到了。这个时候如果面对的是敌人,那么自己哪还有生还之希望。
唐大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示意唐二开了铁笼,放汤圆出来。然后说道：唐公子,两天以后,唐门掌门人推举大会就要开始,你也该回去了,只是此一去,万不可说出桃花源的事,更不能随意回来。如果你能夺下掌门之位,自是最好,如果强中更有强中手,你败于别人,却也不必灰心,我们还有后招,因此你在全力以赴的同时,也要保全自己。
夺下如何,夺不下又如何你们放我回去,放心吗你们就不怕我反水汤圆反问道。
有下的毒药在,当然不怕你反水。唐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汤圆也不在乎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每隔一天都会吃下解药,来解落英缤纷的毒。于是把手掌抬起,示意对方：还是这种毒吗
唐大道：落英缤纷不是毒药,是补药。你所服的解药,也只不过是增肌补气的丸药而已。在你没有学成之前,我们岂会用毒之所以骗你,一是考验你的心理承受力,二也是让安心在此学艺。
汤圆呆住了,他万没想到,自己原来一直被骗。怪不得几个月以来,他身上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反倒觉得精力越来越旺盛了。
那……你们……汤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头升起一阵感激之情。
可是这股情义刚刚产生,就被唐大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唐大继续解释道：落英缤纷虽不是毒药,可今早你喝的汤里,我下了一种奇毒,只有我知道解法。这种毒在掌门人推举大会之后的那天夜间才会发作,因此你要切记,掌门人大会一完,你要在当夜丑时之前潜出金风洞,我派人在洞外等着,替你解毒。如果过了丑时你还不出洞,那便听天由命了。
汤圆气得瞪了唐大一眼：你还没说放我回去的条件呢！
唐大呵呵一笑：条件嘛,就两个,其一,你夺下掌门之位,之后的事再说,其二,你夺不下掌门之位,便还有一个补救条件,如果能做到,也可以不死。
什么补救条件汤圆问。
唐大脸色一寒：杀了齐槐安。
汤圆闻言一惊,唐家七兄弟与齐槐安仇深似海,这可以想到,可出乎意料的是,唐大居然让自己去杀齐槐安。
于是他立刻推托：齐槐安是代掌门,武艺高深,身边又常有高手在侧,我可杀不了他。
唐大没说话,唐七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长条皮袋,吩咐道：这里面是一把淬毒匕首,无论刺中什么人,见血封喉,断无生理。你是齐槐安最喜欢的晚辈,接近他不成问题。况且你争夺掌门人未果,他一定前来安慰,借这个机会,你突然出手,定可成功。
汤圆不得不承认,这条计极有可能成功,因为齐槐安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能对他出手偷袭的。
他想了想,便伸手接了过来,揣进怀中,脸上看不出丝毫犹豫。
唐大反倒有些疑惑,问道：你为何不问,杀了齐槐安后,如何平安逃出唐门为何不怀疑我们在坑害于你
杀了齐槐安,我自有脱身之计。汤圆居然非常有信心。
有何脱身之计唐七问道。
汤圆一笑：此时不能说,你们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唐家兄弟互相对视几眼,唐大道：好,唐公子既如此说,我便相信你。记住,三天之后的丑时,便是毒发之日,你可千万别错过了时辰,到那时,无论夺不夺得掌门,你都要准时出现,免得自误。
汤圆点头答应。
唐七带着汤圆出了大殿,对外面的唐小刀叮嘱了几句,唐小刀便陪同汤圆朝桃花源外走去。
相处的这几个月里,唐小刀对汤圆极为严格,动辄就是一顿教训,虽不至鼻青脸肿,可也弄得汤圆腰酸背疼,寝食难安。
但除了这些外,唐小刀还是非常照顾汤圆的,以至于汤圆喜欢吃什么食物,讨厌什么汤水,唐小刀摸得一清二楚。在唐小刀那里,汤圆白天像是遇到了煞星瘟神,晚上却总能一饱口福。
在桃花源的这段日子里,汤圆弄不清楚自己是人质,还是宾客。对唐小刀这个人也有了些了解,在汤圆看来,唐小刀很神秘,她也显露过一些武功,但却不像是唐门的身手。
无论怎么说,如今他终究要回唐门了。
二人七拐八拐,走上一条小路,在这里,唐小刀用手巾把汤圆的眼睛蒙了起来,吩咐他不要解下偷看,然后叫声得罪,一把提起汤圆,扛在肩上,好像扛猪肉一般,汤圆百十多斤的身子,在唐小刀手上居然像个小包袱一般。
唐小刀扛着汤圆走了一阵,来到了溪流边,上了小船,这才解下手巾。二人沿溪而下,转了不少弯路后,终于到了桃花源边上。
汤圆下了小船,跟着唐小刀走出桃花源的一刻,汤圆回身望了望,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或许是不舍,或许是庆幸。
离了桃花源,二人潜入旷野之中,如两只投林的夜鸟,不多时已走出几里远。此时朔风渐紧,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雪花来。初时如粉如霰,似空中撒盐,后来渐渐大了,片片梨花如同银亮亮的龙鳞,飞舞在原野之上,密林之间,遮没了天地。
山野绵绵,四顾茫茫,寒风劲吹,大雪盖野,对于唐小刀来说稀松平常,可汤圆生在川中,这个地方冬天并不是很冷,很少见到下雪,不禁有些兴奋。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边塞诗人写的诗文,此时骤然变成了一卷画面,展现在眼前。
汤圆仰头看天,天空如同漆黑的幕布,雪花绵绵不绝地洒落,借着雪的辉光,依稀可以看到山陵起伏,野林漠漠,脚下青草过膝,不辨路径。身处如此之境,真个是苍山如海,凡人如粟,让人不自由地生出一股悲怆之感,只觉人生天地间,尽是匆匆过客,唯有如墨的天空,与身边的山野,还有耳旁呜咽的寒风,才是这世上永恒不变的主人。
二人迎着朔风急走,雪花漫天飞舞,不住地往脖领里,袖口里钻,很快便感觉到了寒意,呼出的呵气凝成了霜,将二人的睫毛眼眉变成了白色。
走过一段路后,身子活动开了,除了吹面而来的北风之外,不再感觉寒冷,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狼嗥之声,回荡在山野间,令人胆寒心颤。
听到狼嗥,唐小刀从腰间摸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递给了汤圆。
这是什么汤圆接过来看看,随口问道。
唐小刀解释道：是狼油。从狼的肠子里炼出来的。
汤圆一皱眉,手一抖,差一点把竹筒扔了：你有毛病啊,带这东西干什么要我吃吗
这不是吃的,把它涂抹在额头和手上,遮蔽气味。唐小刀解释说。
汤圆听后险些吐出来,把竹筒扔还给唐小刀：涂这个东西,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我不干！
唐小刀把竹筒握在手中,拨开塞子,嘴里说着：不涂拉倒。等遇到了狼群,想涂也没机会。
你以为我会怕狼群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汤圆不解。他以前和唐炼在山岗上遇到过狼群,当时唐炼独自一人,便将狼群降服,汤圆十分佩服,经过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自己的武功怕是已不在唐炼之下,哪里还会怕什么狼群！
现在汤圆甚至巴不得遇到几头狼,好在唐小刀面前显显威风,让她也不敢小瞧自己。
唐小刀从竹筒里面倒出一些如灰膏般粘稠的油脂,一边往脸上涂抹,一边给汤圆解释。
川中幽山当中生活着不止一伙狼群,狼这种生物,嗅觉极灵敏,能在几百步以外闻到人的气息。一旦让它们闻到人的气味,便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你,如果你身边有大队人马倒也罢了,狼群不敢接近,但若人少的话,狼群便会尾随发起攻击,不吃掉不罢休。
它们甚至会运用兵法,搞突然袭击,黑暗中一狼与你对峙,它的伙伴则会从后面进攻,咬断你的脖子。
躲避这些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涂狼油,狼的鼻子很灵,很远就可以闻到,它们会认为是另一伙狼群,这样一来夜行的人就安全了。
这点经验那是用人命换来的。方法简单实用,只要抹上这个,黑夜中便可安然走路。
汤圆不服气：我又不是没遇到过狼群,不怕它们。
唐小刀冷笑道：你可要知道,冬季的狼群和别的季节不同,冬天食物稀少,狼群中全是饿狼,见了活物,它们会不顾性命地扑上来。到时候,你就算本领超群,也招架不住,想跑又跑不过,自己决定吧。
汤圆听了,一把夺过竹筒,往手上涂了几把,然后把竹筒塞进自己怀里。
三个月过去,你已经今非昔比,回到唐门之后,千万不可说起我们的事,旁人如果问起,你如何作答唐小刀问道。
汤圆想了想：我就说那天破解木人机关后,我一时高兴,在林中游玩,遇到狼群追赶,情急之下落水,被激流冲出谷外,身子被乱石撞断了骨头,险些淹死。冲出谷后被一个樵夫救起,人家给我治伤,安顿我吃住,休养了几个月,直到如今身体恢复了,这才回来。
如果他们不相信,去你说的地方找那位樵夫呢唐小刀追问道。
汤圆耸耸肩：那也不怕,再过两天便是掌门人推举大会,在这个当口,谁会出山去干这件不相干之事。就算有人去查,也得等到掌门人大会结束,那时候,我的事情早办完了。
唐小刀点点头：算你聪明,不过你最好把谎话编得圆满一些,齐槐安可不是随意糊弄的人。
汤圆点头称是。
她指指前方：过一个山岗,再沿着溪流走上一个时辰,便可以找到金风洞,那就是回唐门的路。你去吧。
汤圆朝着唐小刀拱拱手：多谢你几月来的照顾,咱们后会有期。
唐小刀道：还有一件事,如果你在唐门遇到了危险,顺着溪水向上游走,有一座貌似睡佛的小峰,来到那里,我便会接应你。
汤圆记在心中,大步离开桃花源,走上了回唐门的路。
此时雪已停了,幽山下雪,只是因为从北方吹来一股冷空气,等风吹散了冷气,雪便会停止。
唐小刀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清楚了什么。
汤圆穿行于山道间,走上一道高岗,果然下面是一条溪流,顺着溪流走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金风洞。
金风洞是隐没于灌木丛中的一个洞子,虽无人看守,却是万夫难进。因为洞内遍布机关陷阱,外人踏入,任你有千百好手,也会全部葬身洞内。
这些机关,包括飞箭,毒水,烈焰,毒烟,甚至陷阱之内还有毒虫,纵使有人闯入,也早已变成白骨。
唐门中人对这个唯一出口异常重视,洞子另一头常年有人值守,出去采买之人出洞时,值守之人便会将机关锁死,回洞之后再行开启。
洞口处的灌木丛常年青绿,高大茂盛,每次出入,采买之人都会小心将踩倒的灌木复原,因此这许多年来,尚无人发现洞口。
来到金风洞外,汤圆这才想到一件事,三月前唐小刀是如何通过这里,将自己带出唐门的除非她关闭了所有机关,但那值守之人为何没有发现更何况,唐小刀通过金风洞后,又如何使机关复原的
这一切问题,他是问过唐小刀的,可唐小刀并没有回答。
且不管这些了,他必须尽快回唐门见到齐槐安。
来到洞口,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头,对着山岩猛地敲了五下。敲完之后,他扔去碎石,贴在岩壁之上凝神静听。
其实他敲击的地方看似岩石,实则是一块铁板,铁板被敲响,声音可以直达洞内,值守之人便可以听到,这是唐门中人约定的暗号,意思是自己人回来了,不要产生误会,从而伤及性命。
果然,只不过眨眼间工夫,汤圆便听到铁板传来的回声,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最后随着一声鸣响,所有声音全消失了。听到这响动,汤圆知道,洞内的机关已经完全锁死,可以安全通过。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金风洞,边跑边大喊：我是唐垣,我回来了,我是唐垣,我回来了……
之所以大叫,是让值守的弟子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唐门每次有人外出,都有严格的记录,回来也必须记录在册。自己突然出现,难免引起值守弟子的怀疑,以为是敌人,来个引君入瓮,等自己到了洞中,再开启机关,那便遭了。因此必须表明身份。
果然,他刚跑到金风洞中间,对面便传来了人声：
是唐垣师弟……
唐垣回来了……
别急,看准了再说,到底是不是他……
汤圆大声回答：是我,我是唐垣,对面是唐煅师叔吗
凭借对方的语调,洞内之人判断出了汤圆的身份,马上发出了回应：我是唐煅,果然是唐垣师侄,快去禀报代掌门……
有人撒脚如飞,前去禀报齐槐安。此时唐煅带着两个人出现在洞中,唐煅年纪比唐炼小了一岁,行为举止却是很像,只是性子比唐炼温软一些。
唐垣跑上前一把抓住唐煅手臂,激动地说：师叔,我回来了,能见到你真好……
唐煅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好好,没事就好,回来就好,你可知道,这几个月大伙儿都火烧眉毛一般急,满山遍野,撒开了找你,就差把幽山翻过来了,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汤圆听唐炼说过,唐煅与前掌门唐炬关系最好,一直把唐垣视为亲人,来唐门这些日子,唐煅虽未太过显露,但每次看到汤圆,眼睛里都充满怜爱,这种眼神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可此时汤圆显然没时间注意这些,他立刻提出要见齐槐安,有机密大事禀报。唐煅更不敢怠慢,立刻留下人守好洞子,自己亲自带领汤圆,来见齐槐安。
因为早有人报到镇上,故此他们刚走进镇内,便有不少人推门出来迎接,唐煅无暇理会这些人,随口应承了几句,拉着汤圆直奔孤峰。
一路上,汤圆把事先想好的那套说辞讲了出来,唐煅完全相信他所说,毕竟这种事情用不着撒谎。
金风殿中,齐槐安也已得到禀报,立刻带着齐月儿出来迎接。不多时,唐炼也赶到了。
等到汤圆一出现,齐槐安还没什么反应,齐月儿先急着奔上去,一把拉住汤圆的手,居然哭了出来。显见得,这些日子她一直思念汤圆。如今看到人活着回来,喜极而泣。
汤圆凝目细看,齐月儿脸色憔悴了许多,以前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也瘦削下去,弄得他好不心酸。
齐月儿光是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看着汤圆壮硕的身体,满面红光,手上劲力也增加了不少,知道他没有受罪,又破涕为笑。
齐槐安上前打量汤圆几眼,说道：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来,先到殿里坐下,武直武曲,立刻安排茶水吃食。
没等众人回答,汤圆连声阻止道：不必了,代掌门,我有急事禀报。
唐炼和齐槐安对视一眼,知道汤圆这几个月以来一定遇到了难事,而且此时已临近掌门人推举大会,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定有了不得的大事。
于是齐槐安向跟上山来的人一摆手：大家先回去吧,唐垣既已平安归来,便是好事。大会近在眼前,你等还要勤加苦练,等到会上一展身手,这才是大家要重视的。
众人听了,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陆续散去。
此时大殿前只剩下唐煅唐炼,齐槐安父女。四人与汤圆回了大殿,齐月儿去伺候茶水,齐槐安坐在央大椅上,唐煅唐炼分坐左右,汤圆立在中间。
唐炼首先问：这几个月,你去了哪里
汤圆如实回答：我被人掳走了,就是你要我破解木人那天。
被人抓走了唐煅一愣：你刚才在路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汤圆看了他一眼：师叔,路上人多嘴杂,我不能露底,此时这里只有我信得过的人,我才实话实说。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唐门重地掳人唐煅有些不信,能把你抓走,还不让我们发现,难道是唐门中的叛徒
不一定是叛徒,她是个女孩子,自称唐小刀,可我从没在唐门中见过她。汤圆一口气说下去,那天我破解不了木人的机关,幸好是她提醒了我,然后就把我迷晕了。等我醒来后,发现是个陌生的地方,唐小刀管它叫桃花源。就在幽山当中,却不知方位,那地方极是神秘,几个月以来我一直留意,测算它的方位,却一直无法确定。
桃花源……齐槐安品味着这三个字,冷笑道：想必是来对付我唐门的。唐煅,你立刻派出人手,在山中仔细搜寻。
汤圆补充道：沿着溪流寻找,或可寻到。
唐煅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齐槐安接着问道：桃花源里,还有什么人
汤圆道：还有七个怪人,个个身带残疾,而且都姓唐。
他刚说到这里,就发现齐槐安与唐炼的脸色一齐变了。二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是他们！
不错,这七个人,便是十几年前大闹唐门的七兄弟。也就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那一伙。汤圆咬牙切齿地说。
唐炼道：怪不得这十几年以来都找不到他们,原来竟藏在幽山当中,果然是灯下黑,这一手把我们都骗了。
齐槐安站了起来：既如此,他们没有杀你,也没有为难你,还放你回来,究竟要做什么
汤圆仍旧毫不隐瞒：他们传了我几个月的本事。各种唐门机关术与技击,然后要我来夺取掌门之位。
唐炼与齐槐安脸上都浮现出疑惑之色,二人对视一眼,唐炼道：才几个月的教授时间,就想让你夺取掌门是不是儿戏了一点,他们会不会有别的阴谋,只是拿你来当幌子
齐槐安想得深一些：他们放你自由来去吗
汤圆摇头：临行以前,他们给我下了剧毒,三天之后没有解药,我就会毒发而死。
齐槐安大怒：这不是明摆着让你送死吗！我料想他们也不会有如此好心。况且,仅教了你两个月工夫,就来夺掌门,真是儿戏,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汤圆道：代掌门猜得不错,如果我夺不下掌门之位,他们还有一个条件,做到了也可以活命。
什么条件唐炼忙问。
汤圆道：杀掉代掌门。
齐槐安一愣：这七人一直对我恨之入骨,但我没想到,居然让你来下手。
怎么下手唐炼问道。
汤圆从身上取出那把尖刀,小心地递给唐炼：便是用这把刀,他们说,刀锋上下了奇毒,只要见血,中者无救。
唐炼把刀递给齐槐安,齐槐安接过,哼了一声,将刀子随手放于桌上：左道旁门,阴险之极。
唐炼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齐槐安身边：代掌门,兹事体大,应如何处理您得赶快决定。
齐槐安看着汤圆,斩钉截铁地说道：断不能如他们的意。代掌门我可以不做,可也绝不能看着晚辈受人要挟。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
唐炼皱起眉头：你是说,全力解除唐垣身上的剧毒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法子吗齐槐安反问。
唐炼想了想,才道：这确是唯一的办法,可谁知汤圆所中何毒万一是他们秘密炼制的毒药,我们不知根底,便无法解毒,想要找到桃花源,逼他们拿出解药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此时齐月儿捧上热茶来,齐槐安没理会唐炼,对齐月儿道：带你唐垣师兄去休息,好生洗个澡,睡上一觉。
齐月儿点头称是,带着汤圆出殿去了。
此时堂内只剩下唐炼与齐槐安二人,唐炼不解：代掌门,为何要支开他们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齐槐安道：你方才所说,我已想过。要解唐垣体内剧毒,寻常做法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我唐门最惨烈的手段,逼出他身上的剧毒。
唐炼闻听大吃一惊,一把拉住齐槐安手臂：代掌门,你要过血
他所说的过血是唐门中极少见的解毒方式,这种方式最是简单,最是有效,可也最危险。
齐槐安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想过了,唯此法能救唐垣,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办法了。唐炼面现不忍之色：可这样一来,你恐怕就……
齐槐安轻轻抚开他的手：作为代掌门,对门中弟子救死扶伤,乃我之本分。更何况,当年若不是他父亲舍死迎敌,唐门会落得何等下场,犹未可知。我今天这样做,就算……就算还他父亲当年的人情吧。
你要三思啊！唐炼急切地劝阻道,此时唐门外有大敌,内中再生变故,万一敌人乘机来攻,群龙无首之下,怎能退敌代掌门,你可要以大局为重啊,而且这会不会就是唐大等人的诡计,趁着你给唐垣解毒的工夫,全力来攻。
齐槐安扫了他一眼：按你的意思呢
唐炼沉吟道：不如行险,推举掌门那天,散出你已被杀的假消息,迷惑那伙贼子,唐垣当可有救。
齐槐安冷冷一笑：那伙人若不给唐垣解毒,而是听任他毒发身亡呢
唐炼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很清楚,江湖上的人可并非全都是言而有信的,更何况这伙一直觊觎掌门之位的唐门败类。
十几年前,他们已经失败过一次,落得尽数残废,经过这么多年的算计,想出的计划一定歹毒之极,唐垣很可能得不到他们的救治。
眼见他不开口,齐槐安继续道：就算这样做了,我料想也骗不过那伙贼子,那个叫唐小刀的女子能在唐门中自由来去,门中或许有她们的内应。我怕假消息散布之后,唐垣就更得不到解药了。
唐炼咬了咬牙：那……这……
齐槐安一笑：不必过于担心我,明日我就给唐垣过血,你来护法。外面的事,交给唐煅,让他千万小心,守住通路,以防敌人趁乱来攻,我相信,只要咱们守得牢,敌人是没办法打败咱们的。
唐炼重重地点点头：我去集中门中所有制毒高手,过血之后全力救治于你,这一点,你就不要推辞了。
齐槐安拍拍他肩膀：如此一来,我就不能主持大会了,让三娘子代劳吧。他所说的三娘子,是唐门中辈分较高的一位,威望仅次于掌门,在齐槐安有事的时候,一切门中事务,都由三娘子决断。
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汤圆被带到了金风殿内的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他一进门,便感觉这里非常燥热,细瞧之下,房间四下里点着七八个炭火盆。
齐槐安坐在地上,身下一个草垫,对面还有一个,看来是给汤圆准备的。
汤圆进门后,唐炼便带着四位唐门弟子在外坐等,五个人都带着几个竹筒,里面装的全是唐门最好的解毒丹,准备过血之后,救治齐槐安。
齐槐安向汤圆招招手,示意他坐到对面,温言道：现在我来给你解毒,你闭上眼睛,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出声。
汤圆点头,闭上双目,心里怦怦直跳,因为这一回他是真中毒了。
齐槐安先将一颗药丸吃进嘴里,然后抓起汤圆的左手,扳出他的食指,用指甲轻轻一划,汤圆食指被划破,流出了血珠,然后又将他的右脚大脚趾同样划破,流出血来。
汤圆感觉到疼痛,却不敢动弹,更不敢开眼。他只知道,齐槐安在给自己解毒,至于用的什么法子,那可无从猜测。
齐槐安伸出右手食指与左脚脚趾,同样划破,手上的破口与汤圆食指相贴,左脚脚趾与汤圆右脚脚趾相贴,连接处血渍洇然。
然后催动内力,逼着自己的血在血管中运转,从食指连接处,逼进汤圆体内,再从汤圆脚趾处逼出,流回自己身体。
这便是唐门的不传之秘,过血解毒法。这种解毒之法极其危险,是将中毒之人的手脚刺破,同时自己也刺破手脚,与中毒之人对接,然后催动功力,使得毒血从一只手导入自己体内,用自己的功力将毒素逼出去,再将无毒的血从另一只手导回中毒人身体。这种疗法极是危险,施救者能给中毒者换血,而他自己多半是中毒无救。
此种解毒方法最是简单,却也最为有效,理论上,世间万种毒药都可以解,唯一的坏处是救人之人很可能会死。
如果汤圆中的这种毒不太霸道,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被清除干净,齐槐安凭借吃下去的保命丸药,也可无恙。可齐槐安刚一运功逼毒,就发现汤圆体内这种毒药异常厉害。
他借着解毒丹功力化毒,开始时尚不觉得异样,但没过一盏茶的工夫,汤圆体内的毒血流入他体内一多,齐槐安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头脑如塞入了火炭寒冰,一边身子热得发烫,一边身子冷得刺骨。
齐槐安猛吃一惊,知道不好,但此时箭在弦上,已由不得他了。
二人的手指脚趾如同镶在一起,分也分不开。这也就是他齐槐安,如果换了功力稍差之人,早已昏死过去了。
但是随着毒血流入的时间一长,齐槐安渐觉不支,体内毒血越来越多,流经他的心脉,毒性开始慢慢发作。饶是他看淡生死,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与他相反,汤圆却是没干什么感觉。毒性不到发作的时候,他如同常人。过血之时,激发了毒性,但大部分的毒质都留存在了齐槐安体内,汤圆并未觉得难受。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齐槐安的功力已经接济不上了,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却红得发紫,面相极为恐怖。
拼着最后一点功力,齐槐安终于将汤圆体内所有毒血过了一遍,然后他猛地睁大眼睛,一头顶在汤圆额头上。
这是他唯一能动的部位,手脚此时已经完全麻木,感觉不到了。
汤圆一直闭着眼睛,看不到齐槐安的动作,此时一撞之下,他哎呀一声,身子向后便倒,二人的手脚终于分开了。
汤圆晃晃脑袋,感觉全身并无异样,再睁眼看齐槐安,立刻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呼喊起来。门外的唐炼听到,带领众人闯了进来,一看室内情形,二话不说,扳开齐槐安的嘴唇,将数颗丹丸塞了进去。
这是唐门最好的解毒丹,遇到唾液便化成药水,流进病人嘴里,虽说不能药到病除,可也能维持人的性命,阻止毒性四散,暂时不会毒发身亡。
唐炼喂药,其余的人各显神通,有的针灸,有的拿出奇形怪状的器具,给齐槐安放毒血,折腾了片刻,众人脸上都冒出细汗来,定睛看去,齐槐安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但牙关紧咬,全身绷紧,一声不吭,脸上肌肉不断地在抽搐。
汤圆在进屋时,知道齐槐安要给自己解毒,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看着齐槐安恐怖骇人的脸色,汤圆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唐炼探了探齐槐安的脉搏,眉头紧锁。
汤圆忙问：代掌门怎么样
唐炼轻轻摇头：我们的解毒手段,尚不足以保全代掌门性命,只是在帮他抵挡剧毒对心脉的冲击。保得了一时,保不过多日,我猜想,最多一十二个时辰以后,代掌门便会毒血攻心,无法救治。
汤圆愈加慌乱了：那怎么办怎么办他可是为了救我,万一有个闪失,我岂不成了唐门的罪人。
唐炼无话可答,便在此时,走进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她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宽袍大袖,头上没有珠翠,只是淡淡涂了一层胭脂粉,乌黑的秀发瀑水般垂下,散在肩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一对眼睛,隐含绿色。
此人一进门,唐炼等人都认了出来,便起身见礼,汤圆也不例外,因为进来的便是唐门中的三娘子,地位仅次于代掌门的人。
三娘子俯身看了齐槐安几眼,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敬佩,她看向汤圆,轻启朱唇：师侄,代掌门为救你,命在旦夕,中毒虽深,却并非完全没有解法。
她这一句话,屋子里的人立刻活跃起来,纷纷上前问道：什么解法
三娘子道：寻常丹药针石,只能暂时保住代掌门之命,时间一长,断无生理,眼下唯一的解法,就在那里。说着,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了一个向上的方位。
众人不解她的话,唯独唐炼立刻明白过来：悬塔,三娘子,你说的是悬塔,上面真的有解药
当然,你们以为悬塔只是比武选掌门用的吗非也,据我所知,它的最高层上,便有能解世间万毒之法。三娘子的声音不大,却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威严。
唐炼兴奋地一拍手掌：那好,我们立刻赶去,找到解药,救治代掌门性命。
众人便要拥着三娘子出门,可是三娘子一摆手,冷冷地道：进塔你们难道忘记了祖训门规
当然没忘,唐门中的规矩,除了守塔护法与掌门之外,只要是进塔者,便是挑战者,必须经过各层护法的试炼,赢了才能更上一层楼。唐炼急切地说,可是眼下情况特殊,我们都去,给守塔护法解释清楚……
三娘子摇头：没有用的,守塔的六位护法都是老古板,拘泥守旧,不知变通,要想上塔,只有把他们一一击败,否则就算我们把代掌门抬到他们眼前,他们也不会心生怜悯,在他们面前,人可以死,规矩不能破。
众人知道三娘子说的是真话,这些守塔护法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在入塔之前发过重誓,除了掌门与挑战者以外,不许任何人进去,不给任何事变通,规矩是死的,人也是死的,进了塔,便隔绝一切世间情欲,唯胜负可论。跟他们求情,跟对牛弹琴无异。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谁也没想到,自己门中的规矩,眼看着便要害死自家掌门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就在众人一言不发之际,汤圆站了出来,淡淡地说道：我有办法。
大家都是一愣,唐炼问道：你有什么办法不会是想从外面偷偷爬进最高层吧我可告诉你,这样的法子有人试过,可最终被摔成了肉饼。悬塔不光是塔内有机关,外面的墙壁飞檐上也有,想要进去便不能取巧,只能硬闯。
我没说从外面进去。汤圆看了一眼众人,众人更加不解了,不从外面进,难道从里面进那便是要闯塔。
果然,汤圆回答了大家的疑问：我要从第一层,一直上到最顶层。
众人面面相觑,暗想汤圆这话岂不是玩笑唐门中高手如云,可十几年来没有一个人敢挑战悬塔,不是大家不想,而是没有这个能力,进去后没过几关被打出来,那可是够丢人的,因此在没有实力突飞猛进的时候,谁也不敢打这个主意。
没想到,如今刚来唐门几个月的外养弟子,居然敢进塔挑战,听了这话,大家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汤圆在说胡话。
唐炼看着汤圆,发现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连忙上前,将汤圆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这话当真
汤圆点头：自然是真的。如果我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救治代掌门
唐炼一声苦笑：你刚来,远不知悬塔的厉害,只要进了塔,那便生死由命,守塔护法绝不会有丝毫容情,无论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都会全力应对。六层塔,六个人,六道关,一天之内闯完,要想取胜,除了天赋异禀,还要有泼天的运气才行。
汤圆听他说得异常郑重,便也不隐瞒自己心事,说道：师叔放心,我只是努力一试,成了便好,若成不了,我也对得起代掌门舍命相救之恩,如果您硬要阻拦,试问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唐炼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悬塔顶上便有解除剧毒之方,可还是担心汤圆,便道：我就怕你上不得顶,反倒出了危险。那样一来,代掌门的心意,岂不是白费了么
汤圆道：您不必劝了,我意已决,况且这几个月里,我尽心苦练,如果不试一试,绝不甘心。
听着汤圆坚韧又显固执的语气,唐炼只得叹了一口气：你和你父亲,一样的脾气。好吧,我不拦你,只要你记住,如果打不过,尽快出塔,不要枉费了性命。
汤圆点头应允,走向三娘子,问道：前辈,代掌门还能撑多久
三娘子道：看样子,他最多能撑十二个时辰,明日太阳升起时,若拿不到解药或解毒之方,代掌门便要作古。
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一天内,闯过六关,直达顶层,找到解法,才能救代掌门的性命。汤圆深吸一口气,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担忧。
三娘子道：无论你成还是不成,唐门有你这样的弟子,都是大幸。时间不等人,你准备一下,进塔吧。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一时间整个唐门都轰动了。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一个弟子敢进塔挑战,更何况刚回镇上的外养弟子,因此几乎所有的唐门弟子全都聚集了来,大家围在金风殿外,等着看好戏。
而在金风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很多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只有齐月儿与人搬了张床,在照看父亲,唐炼和三娘子则备了一桌丰盛的饭食,汤圆深知等待自己的是一场场恶斗,不知要消耗多少体力,因此他坐在桌前,不论荤素汤水,一概吞进肚子。
吃过饭之后,齐月儿走到汤圆身边,脸上挂着泪珠,语音却听不出难过,她在给汤圆打气：唐师兄,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踪之前,我父亲和我提过婚事。
汤圆一愣：婚事
是的。齐月儿说,他老人家有意请唐炼师叔和三娘子做媒,玉成我们的好事。
唐门中人都是江湖性子,加之地处偏远,不在中原之内,因此中原市面上那些规矩,唐门是不管的。唐门中的女孩子性子大多不同于常人,敢爱敢恨,敢说敢做。齐月儿虽性子温柔腼腆,却也能将终身大事不假思索地说给中意的男子。
汤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红着脸道：眼下我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先把代掌门救过来再说吧。
齐月儿当然明白这个时候不适合说婚姻之事,因此道：我只是想说,你和我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挂念,你今天进塔,可一定要小心。那几个老古板,手段狠辣,听说自你父亲仙逝后,他们更加勤修苦练,弄了不少厉害玩意儿出来,我一想到他们的样子,就害怕……
说着小嘴一扁,又要哭出来。汤圆连忙给她擦拭,安慰道：不要紧,我既然敢进塔,就有把握。这两个月以来,唐门所有的机关术,我都已钻研清楚。
齐月儿睁大眼睛,满面疑惑：真的吗我不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不试试怎么知道汤圆像对待妹妹一样,拍拍齐月儿的小脸,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齐槐安,跪下磕了几个头,心中默念保佑,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金风殿外,几乎所有的唐门弟子都来了,大家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汤圆,面上神色各异,有惊讶,有敬佩,有不屑,有嘲讽,也有担心,而最多的表情,则是质疑。
汤圆一出门,唐炼立刻迎上去,塞给他一面木盾,低声道：这是我日常对敌用的,你带上,必要时可能有用。
汤圆接在手中,凝神看了看,这面木盾直径有二尺半,好像是竹子的,但手上传来的沉重感,让他感觉出绝不是普通材质。
此盾名为玄木盾,多年前唐炼一次外出时,偶然发现了一株千年铁树,那棵树本来只有大腿粗细,可中间部位长了一个突起的树瘤,大过两尺,唐炼费尽心力将它砍下,打磨成此盾,轻易不肯示人。今日汤圆要闯塔,九死一生之境,作为师父的唐炼再不能藏私。
玄木盾虽是木质,可异常坚韧,千斤铁锤砸上去,也只当清风抚柳一般。唐炼相信,有这件宝物在身,汤圆纵使不敌那些护法,也不至于损了性命。
汤圆谢过唐炼,将玄木盾背在身后。
三娘子也凑上前来,将手中一把短刃塞给他,低声说道：这是我祖传的宝刃,叫做鱼肠剑,能削铜断铁,你肯定用得着。
汤圆一愣,他听说书的讲过鱼肠剑的故事,那柄神剑相传早已失踪,怎么会落在唐门
三娘子看了出来,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是专诸用的那把上古神剑,是我祖上在一个叫名鱼肠湖的地方打成的,按着传说中鱼肠剑的式样,也是斩铁如泥。
汤圆谢过三娘子,收了鱼肠剑,朝着众唐门弟子拱拱手,也不说话,转身朝着孤峰顶上的悬塔走去。
齐月儿奔了出来,站到三娘子身边,泪眼婆娑地望向汤圆,三娘子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脸上的神色也异常凝重。
她一挥手,数名唐门弟子从身后取出铜锣,一齐敲响。
当……当……当……
三声锣响,远远地传了出去,这是唐门弟子闯塔的信号,为的是告诉塔中护法,有人要来与他们较量了。护法们听到信号,便开始准备,不至于被闯入者打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也算公平些。
且说汤圆,他大步走上孤峰,眼前便是悬塔,定睛细看,只见这座塔果有七层,每层并不算太高,每一层的塔檐之上都挂着惊鸟铃,在晨风之中叮当乱响,非常动听。塔后则是万丈深崖,整座塔看上去确实像悬在峰顶,随时会掉落深渊一般。
远远看时,感觉这座塔并不大,可一到近前才发现,整座塔基方圆有数十步,几乎有一座宅院大小,这么大的塔,从所未见。
汤圆看罢塔身,清了清嗓音,整理一下衣服,向塔门走去。
来到第一层。塔门没有关,汤圆昂然直入。
悬塔第一层地方很大,正中心居然是一个大坑,坑中有一座方形土台,土台的周围,是一圈圈的石墙,墙头如同长城一般满是垛口,仔细一瞧,居然是座迷宫。入口在正东方位,出口在土台边。
迷宫是圆形的,围绕着土台而建,形成一个外圆内方的铜钱形状。土台分三层,底层有一个门口,正对着迷宫的唯一出口。
对于迷宫,汤圆十分在行。他小时候就爱玩此类游戏,只需寥寥几眼,就可以大致找出通路。他向眼前的迷宫看了几眼,颇为困惑,眼前这座迷宫居然并不复杂,从上看去,一目了然。
此时土台上坐起一个黄衣人,朝着汤圆呵呵一笑：多少年没有人敢进来了,小伙子,你很有胆量,老夫在此守塔几十年了,你这个年纪敢来闯塔的,还从未见过。
汤圆问道：怎么算赢
挺着急的呀。那人一指四周的迷宫：很简单,从你那边的入口,走到我身边,就算赢,不过你不能破坏迷宫的石头墙壁,也不能从墙上跳过来,只能沿着通道走,一旦你违反了规矩,就算输。
汤圆看看那些石壁：就这么简单
黄衣人瞪起眼睛：简单我告诉你吧,上一个挑战者,在这迷宫里转了两天三夜,最后是被我背到门口,扔出去的。要不是我发善心,他会活活饿死在这里,哼哼,但愿你不用我费心。
明白了,你等着。
汤圆顺着凿好的石阶走下坑壁,来到了迷宫跟前。从上面看去,构成迷宫的石墙并不觉得高大,但从下面看来,将近一丈高的实体墙壁,厚有半尺,表面光滑,无可攀爬,想从墙顶走捷径绝无可能。况且就算能爬上去,也不能算赢。
因此,老老实实地钻迷宫,恐怕是唯一的出路。
他沿着事先想好的路线,刚走几步,恐怖的事发生了,迷宫居然开始变化了。
开始看好的那条通道,此时有的地方已经横上了一段石墙,截死了去路。只是几个小小的改变,整条迷宫看来便已完全不同了。
汤圆的脸色一变,暗想：这条迷宫,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应该是按八阵图摆下的。
他本来是个杂货店的伙计,听说书的讲过八阵图,可哪里曾见幸好这回唐小刀将他带到桃花源中,唐大等人精通此术,这才让他有了底气一试。
八阵图是军阵,分为什么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多端,演义里讲,以三国陆逊的本领,所带领的数万大军也被挡住,不能前进一步。
汤圆回头看去,刚才在东方的入口已没了。
他闭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自己此时的位置是伤门,对应的是八卦中的震位,在正东方,旺则易折,动则易伤,所以从此门入,非死即伤。东南方向是巽位,对应八门中的杜门。主杜绝闭塞,因此从杜门入,整条迷宫是走不通的。正南方向是离位,对应的是景门,属中平之门,不吉亦不凶,非上上之选。西南方向是坤位,对应八门中之死门,此为大凶之门,入则无生理,因此断不可从此门入。
西方乃是兑位,对应的是惊门,这也是一个凶门,主惊恐,创伤,因此也不能进。西北方向是乾门,对应八门中的开门,这是大吉大利之门,由此门入,无有不通。至于北方坎位,乃是休门所在,也属吉门,另外就是东北方向的生门,是八卦中的艮位,也是大吉大利之门。所以,当入口在这三个方向时,就可以畅行无阻了。
想到这里,他继续向前走,走到尽头便拐弯,果然他一拐弯,迷宫又开始变化,就这样变了数次之后,他进了杜门,意味着现在这座迷宫是无法走通的,只有触动了机关,路径改变,才可以前进。果然,他向左边走,转过几个拐角,眼前出现了岔道,汤圆这次走的是右边,为了便于退回,见岔路便走右边,心里默记着走了多少步,转了几个弯。
汤圆行进间,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异样之感,他停下脚步,四下看看,并没有什么变化,两边仍旧是高大的石墙。他继续举步,那种感觉又来了。
怪事。难道这座迷宫中有什么非自然之力汤圆并不信鬼神,但此时此刻,心里禁不住也打起鼓来。为了查明自己感觉的来源,他不再驻足,边走边感觉。
终于他发现了恐怖的来源。
他只要一举步前行,眼角余光之处的墙壁,居然也像是在活动。他一停,墙壁也停下,着实诡异。
能动的墙,那只有在见鬼的恶梦里才会出现。
若换作别人,肯定已吓出一身冷汗来,但汤圆终非常人,胆子大得惊人,眼前这点异样,还吓不倒他。
汤圆贴近石墙,仔细一看,发现整座石墙并不是没有任何装饰,而是像现在出的花布一样,有着许多暗花。形式一样,大小完全相同。另有不少的流线纹,仔细看没什么,但隔远点用余光看来,确实有点流动的感觉。
仅仅用来吓人么汤圆可不这么看。他清楚此举定有深意,整段墙花纹相同,一旦变动,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加长或缩短。
前方又是死胡同,果然由杜门入,整条迷宫是走不通的,眼前一道高墙横在前面,将通道封死了。
汤圆向两边看看,再无通路,只能到此了。
可是汤圆闭眼睛算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微笑,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破阵了。托唐小刀的福,如果没有这两个月以来的苦修,他今天也得像上一个人似的,被饿晕在阵中。
汤圆小心地走到高墙前,仔细观察。当他把手扶在墙壁上时,猛然感觉到墙体似乎在颤动。他把脸贴在墙上,手指轻轻敲敲墙体,果然发出的声音是空的。
他猛然一头撞了上去。
卟的一声,高墙裂开了,原来那里居然是用布绘制成的。如果不仔细察看,和石墙无异。
汤圆好像知道这一点,因此大步向前,连连撞破了五堵布墙,终于来到了土台之下。
黄衣人一愣,他没想到汤圆这么快就突破了他的八阵图,因此尚不甘心,叫道：小子,我说过不能破坏迷宫,你这不能算胜。
汤圆哈哈一笑：你是说过,但原话是不能破坏迷宫的石头墙壁,我可没破坏任何一处的石头墙,我坏的是布墙,所以,你的规矩我没有违反,应该算我胜。
二人对视一番,黄衣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用手一指土地台下面的门：从这里上去。
汤圆抱拳拱手,向那道门走去。
黄衣人一愣：小伙子,你从未进过塔,第一层的典藏你不看了么
汤圆这才说道：前辈,我闯塔是为了救人的,便是代掌门齐槐安。他为了解我的毒,用了过血之法,此时昏迷不醒,还有一天的工夫好活,我得尽快冲破所有塔层,才能上到顶上第七层,那里有救治他的法门。
黄衣人看着汤圆,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好,年轻人有志气,有担当,那你就快去吧。
汤圆进了门,里面是向上的台阶,沿着台阶上去,很快到了第二层。
这第二层塔内也还算宽敞,中间的空地九尺见方,此时正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身穿宽袍,垂手而立,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不用问,这就是第二层的护法了。
汤圆站定身子,叫了一声：前辈,在下唐门弟子唐垣,来闯塔了,你是哪一个,请报名动手。
那人这才慢慢地回身,脱下了袍子,从窗口处射来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汤圆一眼看上去,先是皱了皱眉。
只见此人长得尖头宽身,长腿短手,嘴唇红红的,脖子几乎有半尺长,脑袋上一抹头发直直立起,相貌非常怪异,汤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人看汤圆呆住,知道他在惊异自己的相貌,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尖吭一声：你看什么看老子姓唐名鸡,是第二层护法,别看在第一层你很幸运,这一层可没那么好过……
汤圆这才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原来你叫唐鸡,果然很像一只鸡啊。
等到笑完了,汤圆这才躬身一礼：晚辈失礼,请前辈赐教。
唐鸡眼睛一瞪：没什么赐教的,今天就让你领教领教俺这只鸡的厉害！说罢他从背后一伸手,亮出自己的兵器,一根五色羽毛。
这根羽毛长有五尺,映着透进来的阳光,更显得光华灿烂,夺人耳目。
汤圆瞪大眼睛：哇,真是好东西,太美了……你从哪里得来的唐鸡冷笑：自然是我身上长的,你不知道吗雄鸡的羽毛最漂亮,今天你能死在这么美的兵器之下,也算有福气了。看招……
唐鸡嘴里说笑,手上却不闲着,将羽毛一晃,向汤圆拦腰扫来,但见彩光飘漾,整个塔内都被映得光华满壁。
可是在如此美丽的彩光之中,却含着无比厉害的杀招。那羽毛自然不是唐鸡身上长出来的,而是由三百六十根细针排成,可软可硬,可以一根根射出来,也可以排在一起,当刀剑使用,确实是一件宝贝。
唐鸡制成此件兵器,用了几年的工夫,那些细针是他自己用银,铁,铅,锡等金属,加入特殊的黏土,一根根炼出来的,费尽了心力,天下独此一家,再无分号。
汤圆见彩羽扫来,不敢大意,向后一撤身,随手从塔壁前抄起一把扫帚,向上一迎,只听一声轻响,再看手里的扫帚,早断成两截,断口处如同刀削一般整齐,而且还在微微冒着青烟。显然羽毛的锋端不光锋利,还很灼热。
好厉害的鸡毛……汤圆暗自佩服,能打造出这样的兵器,果见得这些护法的本事。
他扔了半截扫帚,向唐鸡拱拱手：前辈,我叫唐垣,是土字辈弟子,这次来闯塔,绝不是为了什么掌门之位,实是有不得已之处,请前辈不要责怪。
唐鸡冷笑道：责怪什么,我自入塔那日起,便只知道一点,来的都是对手。更无其他话可说,你打赢了我,怎么都成,要是输了,就滚下塔去再练几年。
汤圆道：这个我懂,可有件事需得问在前面,晚辈要怎样才算取胜,才能上到第三层
唐鸡晃晃手中兵器：很简单,不管你用什么招数,把我这件兵器夺走或毁了,就算你胜,老子拍拍屁股走人。
唐门闯塔的规矩便是如此,如果某一层的护法被击败,那么他的护法资格便被剥夺,需要换人。有意愿成为护法的人再比拼武艺,有些竞争上岗的意思。
成为护法的人,虽然不能出塔,但也有好处,吃喝自不必说,塔中收藏的典籍可以随便看,随便学,武功可以快速提高。
如果某一位护法觉得自己已经在门中无敌,便可以挑战掌门之位。
听他说完,汤圆不再犹豫,向上一抢身,挥起拳头,向唐鸡当胸打去。
唐鸡也不闪躲,将五尺羽毛当胸一立,当做盾牌护在身前,汤圆这一拳正打在两排细针之上,虽然不会被针尖刺到,但是汤圆的拳头触到那些五色细针之时,好像摸在炭火上一般,烫得他哇哇大叫,急忙收回手来。
汤圆抬手一瞧,五指上的皮都被烫红了,疼得他连连抖手：你那羽毛是生火用的吗这么烫……唐鸡哈哈大笑：老子的兵器见日光便发热,烫得很,你想夺走,可得费些工夫。
其实他是骗汤圆的,当听到塔外传来的锣声时,他便将兵器在炭火上烤了一会儿,自己则戴了特制手套。
眼看着唐鸡又将羽毛扫过来。汤圆心下骇然,只好向地上一伏身,闪了过去。侧眼一瞧,边上有个水缸,他想出办法,将外衣脱下来浸到里面,抽出来时用手一卷,便成了一条布棍。
汤圆挥着布棍冲了上去,连攻几次,都被唐鸡的羽毛挡了回来,一时间塔内蒸汽弥漫,从门窗之中冒了出去。
外面的人瞧见了,无不皱眉,有个叫唐坜的年轻人为人滑稽,看到这种情形,咂着嘴说：不是打架吗怎么做上饭了他身边的人也贪吃,流着口水说：对啊,好像是蒸包子……
唐锻和唐鸡关系不好,此时冷笑：什么蒸包子,明明是汽锅鸡,你们瞧着吧,过不了多久,这只鸡就熟了。
此时的塔内蒸汽升腾,几乎弥漫了整个塔层,汤圆和唐鸡对面几乎看不到对方。于是两个人都停止了进攻,等着蒸汽散净。
二人头上的木板凝结了不少水汽,此时结成水滴,滚落下来,好像下了一阵小雨,地面上都湿了。
汤圆摸摸脑袋上的水珠：怪事,屋子里居然下雨。唐鸡的羽毛上也落了几点,却在眨眼间就升腾成水汽。
唐鸡一阵冷笑：唐垣,你的本事不小,可在我这里没有用。不管你用什么武器,如何变化,我的针羽扇都可以克制它。这第二层,你过不去。
汤圆一挥双拳：做梦,我若连第二层都闯不过去,还不被人笑死。
他看着唐鸡手中的奇门兵器,突然眼珠一转,奋起臂力,改变招法,将外衣抖开,劈头甩了上去。
外衣张开,向着唐鸡飞过去。由于屋子里还有未散尽的水汽,所以衣服扔出之后,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知道有东西飞过来,不知何物。
唐鸡抬眼一瞧,面前一大团似雾非雾的东西飞过来,知道是汤圆的手段,急忙将针羽扇一扬,以力劈华山之势向下就砍。
针羽扇砍中衣服,衣服是软的,又浸了水,因此砍不断。余势不歇,两侧的衣服袖子甩上来,将他的脸遮住。
只听到嘶嘶作响,针羽扇上水汽蒸腾。
唐鸡感觉不妙,眼前什么也看不到,汤圆借着这个机会,贴身上去,挥拳便打。他想好了,对方的兵器甚是怪异,贴身肉搏,或可成功。
唐鸡倒也了得,他眼不见物,却并不慌乱,双手也是左右一分,居然把针羽扇分成了两片,分执在双手之中。
这一下,长兵器变成了两条短兵器,便不怕人近身了。
嘶嘶两声,汤圆的外衣被针羽扇切成两半,但唐鸡的脸还是被遮住。唐鸡双手自由后,看也不看,两片针羽扇在身前乱扫,尖锐的呼啸声令人心惊胆战。
汤圆知道,如果让唐鸡拿下脸上的袖管,那么自己再无近身可能,胜败只是一念之间,他拼着重伤的风险,钻进唐鸡的攻击范围内,双手如风,抓住了唐鸡的双腕。
同时一脚踢出。
这一脚正踢在唐鸡小腹上,汤圆为人良善,没有下死手。如果这一脚再向下两寸,唐鸡就得断子绝孙。
唐鸡终于抵不住了,他一声吭叫,身子横飞出去。汤圆不依不饶,挥动双臂,在后紧追。
唐鸡突然一声尖叫,手中的针羽扇发出一片彩光,而在彩光之中,三枚细针闪电般飞出去,钉向汤圆的上中下三路。
汤圆看到了这三枚细针,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一个驴打滚,滚在一边,三枚细针打空,钉在窗棂上,哆哆哆三声轻响,连木窗也冒出热气来。
唐鸡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汤圆居然闪开了自己的飞羽袭击,不由得火冒三丈,他双手连扬,针羽扇上的细针如同飞星一般,一眨眼就射出了三十几根。
汤圆连避几次,但是细针太多,再下去必定中招,他灵机一动,闪到水缸边,用肩膀一顶,将水缸顶翻,里面的水狂涌而出。
紧接着,汤圆将水缸顶在头上,朝着唐鸡冲过去。
如此一来,汤圆的地位瞬间反转,水缸又大又厚,针刺不进,如同穿上一层铁甲,唐鸡连发数针,都被水缸弹开。
唐鸡万万想不到,平时随处可见的一个水缸,居然成了自己的命门。早知道不在这里摆水缸了。
眼见汤圆冲过来,他无计可施,又不敢硬碰,只得闪身避开。
这场面非常诡异,汤圆顶着水缸,横冲直撞,唐鸡拼命闪躲,狼狈不堪。
唐鸡何曾受过如此侮辱,气得他发出一声尖吭,整个塔层都震了一震。
随着叫声,唐鸡高高跃起,针羽扇合二为一,全力猛劈下来。
当的一声响,水缸到底挡不住金铁之材,从中裂为两半,露出了汤圆的脑袋。
唐鸡虽击破了水缸,可也被震得双臂发麻,针羽扇险些握不住。不过他的目标已经达到,接下来就要射出细针。
可是没等他出手,汤圆先行一步,发出了几枚银针。这几枚银针是唐鸡射空后,他在冲撞过程中拾起的。
水缸一破,汤圆双手齐挥,七八枚银针一并射了出去。
唐鸡刚要发难,不料对手已先一步出招了,他顾不得其他,针羽扇乱舞,护住身子。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塔壁之上,顶板之上钉了不少。可是他们二人离得太近了,还有几枚细针由于速度太快,唐鸡不及闪避,一连中了几针。
唐鸡尖叫一声,他深知自己细针的厉害,这些针别看五色华彩,其实含有剧毒,中间是空的,只要刺进人体,立刻会有毒液流入血管。此时他没有伤到汤圆,反而被自己的针刺中了,一时间心神大乱,连忙手忙脚乱地拔下细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些丹药,塞进嘴里。
这是解毒丹,他自然随身带着。
唐鸡服下解毒丹之后,心神才平稳了一些,他气得怒吼一声,将手中针羽扇一扬,发出全身神力,针羽扇上的三百多根细针突然一齐迸射出来,如同下雨一般,铺天盖地向汤圆射去。
很少有人可以抵挡如此密集的针雨,就算身穿铁甲,也不可能将全身都护得严密,况且水缸已经裂成两半,无法再用。只要有一个地方中针,剧毒的毒液也会流遍全身,性命不保。
可惜他的对手是汤圆,汤圆有位好师叔唐炼,唐炼正好送了汤圆一个玄木盾,这个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看眼前出现了无数密雨般的细针,汤圆知道唐鸡已经使出了绝招,他大叫一声,闪电般从背上摘下玄木盾,挡在身前,同时朝着唐鸡猛冲过去。
他知道,这是唐鸡的最后一击,他一直没有亮出玄木盾,为的就是这一刻。
三百余根细针发出嘶嘶的破空声响,来势甚疾,就听夺夺声响,玄木盾上立时扎满了银针,好像豪猪一般。三百多根细针色彩流转,这场景又是壮观,又是诡异。
不容唐鸡反应过来,汤圆已经挺着玄木盾冲到他眼前,巨大的力道与绝伦的速度,令他无从闪避,结结实实撞个正着。
嗵的一声响,玄木盾撞上唐鸡,盾上的银针大多刺进了唐鸡前胸,幸好他已经服了解毒丹,否则一连中了这么多针,他定会立毙当场。
整个塔层之中流光溢彩,飞星乱射,美不胜收,可是在这般美景当中,那些细针却比要命的毒蛇更加可怕。
唐鸡一声怪叫,身子倒射出去,撞上了石壁,眼前仍旧金星满天,心头一阵气血翻涌,他没有倒下,努力想站稳当场,可没等他平定心气,汤圆已经跳到他眼前,双拳运力,左一拳右一拳,上一拳下一拳,好像连珠炮一般砸过来。
这下唐鸡再也无法招架了,在汤圆密雨般的拳头之下,唐鸡连中了十三四拳,到最后身子如同烂泥一般倒下。
汤圆最后一拳没有打出,凝在半空,再看唐鸡,眼睛紧闭,嘴巴大张,已经晕了过去,样子颇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
汤圆坐在地上,喘息了一阵,虽然这场战斗他取得完胜,但是也费了不少力气。
再往上的敌人肯定越来越厉害,所以后面的战斗想必是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险恶,汤圆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不能急,一定要将身体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休息了片刻,汤圆站起来,心想得让外面的唐炼等人知道自己的进度,于是他打开窗子,向塔门外大叫：我要上三层了……
下面的唐炼对身边的三娘子道：听他中气还算十足,看来这一阵并没有多少麻烦。
三娘子沉吟着：前两阵以前也有人快速通过,只是后面的几阵,需要小心了。
且说塔中的汤圆,他拔净玄木盾上的银针,将盾背在背上,走向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情况与下面两层不同,这里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任何摆设,桌凳也不见,连窗子也没有,只是头顶上悬着一颗明珠,也不知是何材质,比油灯要亮得多,挂在那里,光闪闪的。
一个人就站立在塔层中间,等着汤圆。
此人穿得很华贵,丝袍高冠,嘴上两抹小胡子,修饰得非常光滑整齐,让人一眼望上去,就是一个饱学之士,谦谦君子。
今天第三层的这个人,就像一个读书人。汤圆愣了一下,他来唐门有几个月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等斯斯文文的。
汤圆刚刚上来,此人就向汤圆一抱拳：小兄弟连过两关,果然厉害,在下深为敬佩。汤圆连忙抱拳还礼：不是不是,我可没想让别人敬佩,我只是想救我的恩人而已。
那人微微一笑：为了恩人,孤身闯关,这种行为正是君子之风,眼下礼崩乐坏的天下,能见君子,敦云不喜
汤圆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一听到有人这样说话就头大,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先生是谁能不能赏下姓名。
在下唐狼,虎狼之狼,唐门中的无名小卒,见笑了。此人一直带着微笑,回答得彬彬有礼。
汤圆心下疑惑,怎么这么文雅的一个人,名叫居然叫狼！也是怪事。
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便又问道：先生是此一层的护法,我想知道,如何才能通过您这一关。
很简单,打倒我就可以。唐狼说完,身子挺了一挺,他说得很是轻巧,似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情。
汤圆没想到这一层的规矩如此简单,于是把拳头一举：好啊,那就来吧。
唐狼微微一笑,突然向后一撤身,也不知扳动了什么机关,头顶上那颗明珠突然不见了。
明珠消失,整个塔层内的光也随之消失,完全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这一层没有窗子,下面的楼梯又被隔墙挡住,透不进光来,因此汤圆两眼一抹黑,全然看不到任何东西。
直到此时,汤圆才明白,唐狼是要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与自己对阵。
他有些慌了,但马上镇定下来,唐炼与唐小刀等人的话回响在耳边,对阵之时,慌乱乃是大忌,心志一丧,那便不用打了,必输无疑。
此时忽有唐狼的声音传来：我的拿手本事,叫七影分身,你要打倒我,就必须要识破我的真身,如果攻击的是我的分身,那是毫无用处。
他的声音飘飘荡荡,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汤圆纳闷,塔层并不大,怎么会出来旷野的效果他哪里知道,这层塔中开有弯弯曲曲的气孔,气孔中贴有铜片,因此说话时四下都有回声,很难定位。
汤圆开口问道：两眼一团黑,怎么识破你的影子哪里有影子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闪过一抹强光,他立刻看到了唐狼的身影,乖乖,就在眼前一尺处。
汤圆下意识地一拳击出,拳到中途,光线又陡然消失,塔层中仍然一片漆黑,他这一拳也打空了,唐狼像是已换了方向。
此时汤圆如同走进了一片幽暗的树林,四下里危机遍伏,随时都可能冒出敌人来。他走得很慢,以便让自己的眼睛慢慢习惯,他知道,唐狼就在林子里等他,而他要在很短的时间里,想出破解对方七影分身的办法。
汤圆慢慢在屋子里踱步,先摸清楚大小方圆,以及有没有阻碍物。
他走了几十步,耳边就响起一声阴沉沉的笑声：你要小心了……
这声音好像在身后,亦像是在身侧,还像是在身前,总之无可捉摸。
汤圆站定,对着前面的黑暗：你为什么还不出手倒挺有耐心。
暗处唐狼冷冷地一笑：我是狼,狼捕猎的时候,最有耐心,可以一连三四天不动分毫,只等猎物出现破绽,只需一个破绽,他就完了。
汤圆轻轻喷了一下鼻子：狼再有耐心,也逃不过猎人的钢叉。
唐狼打个哈哈：说得好,可咱们二人谁是猎物,谁是猎人呢
汤圆不再说什么,单掌一晃,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呼地打了过去。
这一招正是天河掌,这套掌法他自唐炼那里学来后,在桃花源中曾经施展过,破了七羊阵法。之后练习便更加精进,已成了他的一大杀招。
掌力在空中卷起一道透明的波澜,地面上的尘埃连随着飞起,好像一条长蛇,直扑唐狼。
唐狼这回并没有接他的掌,因为狼最有耐心,没有把握的时候绝不亮了獠牙,所以他一上来就使出了绝招,七影分身。
随着他的动作,塔层中突然光亮大盛,照得纤毫毕现。然而这样的光亮也仅仅是一刹那,紧接着就熄灭了。
随着亮光出现,汤圆眼前晃出七个影子,围成了一个圈子,把汤圆包围在中间,汤圆那一掌打在迎面的那个影子上,自然没有任何效果。
更神奇的是,唐狼的七个影子在依次说话：
你又没打中……
每攻击一次,你的力量就减弱一分……
你的力量不足了,感觉到了吗……
狼最喜欢攻击精疲力尽的猎物……
想活命吗那就乖乖下塔去吧……
你为什么不逃……
这次你可以逃,我绝不追……
每个影子只说一句话,然后马上静止,唐狼的真身依次在七个影子里转换,速度之快令人吃惊,这样的速度,就算你出手攻击,等打到说话的影子时,唐狼早已进入了另外的影子,根本打不到他的真身。
除非进攻的人有七个,或者说一个人同时攻出七招。
但是汤圆只有一个人,他也不可以同时攻出七招,打中七个分身。看情形,他丝毫没有取胜的机会。
此时唐狼还是没有进攻,看样子他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先好好戏耍汤圆一番,再出手将他击败。
汤圆明显落入了下风,可他并没有逃,非但没有逃,他连动也没动,眼睛盯着暗处,脸色沉静如水。他在想对策。
汤圆的心里在飞一般地盘算着,如何才能破解对方的分身之术。
唐狼当然不会有七个,他的影子是什么似是实物,又好像不是,说不是实物,没准哪个影子就会打出一拳。
唐狼一看汤圆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眯着眼睛,不住地左看右看,心中也有些不解,他不知道汤圆在盘算什么,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子并不想退出塔去,还想和自己交交手。
既然吓不倒汤圆,那就打倒他吧。于是唐狼决定,不再耗下去了,先发制人。
他的七个影子赫然向里齐齐迈了三步,这样原来比较大的圈子,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汤圆眼神一动,他知道唐狼要进攻了,但他没有动作,他在等着敌人进一步靠近。
不管有几个影子,唐狼只能进入一个,也就是说,攻击的时候,只有一个影子是有效的,而所有的影子离得越近,就越容易交手,最好是贴身肉搏,汤圆的后背不用顾及,只管放手进攻就是了。
可是唐狼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他用七影分身之术没少对付强敌,自然知道太近了对自己不利,所以在离着汤圆五尺之处,七影齐停。这样就围成了一个直径一丈的圈子,始终把汤圆围在中间。
不光如此,唐狼那七个影子突然急速转动起来,好像车轮一样,七个影子就像七根轮条,转得飞快,眨眼之间,七个影子化成一道乌光,令人眼花缭乱。
汤圆心头一沉,他明白唐狼的用意,如此一来,不管唐狼从哪里攻击,自己都不可能判断出来,影子静止的时候,攻击的方向最多只是七个,而此时唐狼可以从任何方向攻击自己。
怎么办汤圆飞速思索着对策,就在此时,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向他的肋下抓来。对方出的不是拳,而是爪,狼爪。
汤圆发觉了,可是他不能闪避,因为无论闪到哪里,迎接他的都会是唐狼下一次的攻击。他的动作快,却快不过唐狼影子转换的速度。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汤圆突然躺倒。
这一抓自他头顶上掠过,然后立刻消失。
一击不中,飞速而退,唐狼颇有高手风范,汤圆暗中喝了一声彩,他此时才看出,唐狼不管嘴上说得多么自大,可一旦动起手来,心思细得可怕,根本不露半点破绽,和野生的狼一样,破敌不忘了保护自己。
唐狼也一皱眉,他没想到汤圆会来这一手,躺在地上,那么自己无论从哪里攻击,攻击的方向都只有一个,就是向下,而且汤圆躺在地上之后,手和脚都可以当成武器,护住自己。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汤圆的一个保命绝招,叫做龟蛇静。这一招,是唐大教的,其主旨是龟蛇二体呈玄武之象,防御之时,龟会将头脑四肢缩进壳中,蛇会盘成一圈,令敌人无处下手。本来龟蛇静应该是趴在地上,状如龟形,但是汤圆觉得不雅,所以变趴伏为仰躺,这样更容易观察敌人。
但这只是防御之术,不能主动进攻。
唐狼还在转圈子,一边转,一边不时地伸手来虚晃一招,每一次都被汤圆手脚挡下。
二人一时僵持起来,谁也无法击败对方。
但时间稍长,汤圆便感觉不太妙,因为自己采取守势,只能自保,不能伤敌,更不要谈打败对手。况且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在唐狼手中了,自己只能被动防御或挨打。
要想赢,只能通过进攻。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唐狼突然冷笑起来：果然是缩头乌龟啊,你想这个样子直到我跑不动了吗实话告诉你,奔跑的只是我的影子,而我的真身可以一直不动的,所以我永远不会累。
说话的声音只从一个地方传来,看样子果然像唐狼说的那样,他的真身不再奔跑,但是汤圆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跳起攻击,唐狼马上会再次转换影子。
光亮不时亮起,塔层中忽明忽暗,极为诡异。
该死的七影分身,它的破绽到底在哪里汤圆头上渗出了冷汗。
光亮又一次亮起,照在汤圆脸上,他的眼睛感觉到了刺痛。
同时刺痛的,还有汤圆的心,他的心头闪过一丝灵光,好像在无边的黑夜之中陡然升起的启明星,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汤圆一个鱼跃,双腿一挺,身子笔直立起。
唐狼见他突然站了起来,不由得一愣,也停止了转圈子,七个影子继续包围着汤圆：想逃,还是想投降
汤圆没回答,只是盯着唐狼一个劲地冷笑：你完了。
唐狼一愣：你说什么汤圆又重复了一句：你完蛋了……唐狼一阵大笑：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汤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的七影分身术,我已经看破了,下面就要打倒你。
唐狼双手叉腰,七个影子也都一个动作：我就站在这里,你如果能打到我,就算你赢……
汤圆一笑：说话算数你可不能动。唐狼点头。汤圆身子轻轻转了一圈儿,目光依次在七个影子上掠过,然后他突然一伏身,手掌伸出,叫了一声：看打……
他运劲于掌,向自己的身前发出一击。呼的一声响,这一掌声势骇人,打向迎面那个影子。
可与此同时,汤圆的另一掌却从肋下悄无声息地穿出,打向自己身后的一个影子。
前面那一掌声若狂涛,而后面一掌却如怒涛下的暗流,半点声音也没有。
唐狼的真身正是在后面的影子里,他只注意到了前面那一掌,而当意识到汤圆暗中袭来的掌力时,闪避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汤圆这一掌的掌力居然分成了三股,中间的是大部分掌力,两侧还分出两道,仿佛一条大河分出了两道支流,封住了唐狼左右的去路。
唐狼暗叫不妙,这小子怎么猜到了自己在他身后他急忙挺起双手,向前一推,想要把汤圆的掌力挡出去。
可是要比较起真实掌力来,唐狼要差一些,他拿手的功夫是狼爪,狼爪以锋锐见长,却不是威猛浑厚,所以根本挡不住汤圆的这一记天河掌。
轰的一声响,唐狼的真身被打退三步,奇怪的是,他的真身一退,所有的影子也全都后退三步。
汤圆心中稍稍一宽：好像我真的打到你了,那就是我赢吧。唐狼一对狼眼充满了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汤圆可以猜到他真身的所在,大概只不过是一时幸运吧。
唐狼桀桀一笑：这次只是你运气好,如果你能再打到我一次,我就认输。
说着他身子一晃,在几个影子之间穿梭了几次,然后站稳身形。七个影子又一次把汤圆围在中间,而且所有的影子都向汤圆勾了勾手指,让他动手。
唐狼加了小心,这次没有开口说话,以防汤圆靠声音来猜测他的方位。
但是汤圆这一次甚至都没用两只手,只用了一掌,他发出了一招回环劲,掌力击出,看似打向右侧一个影子,不想掌力到了中途,突然一拐,打向相邻的那个影子去了。
这个影子里正是唐狼的真身。
唐狼大吃一惊,急忙再一次举掌相迎。而这一回汤圆掌力加重,唐狼被打出了五步。
汤圆脸上露出了笑容：怎么样我说看破了你的法术,绝不是骗你。
唐狼恼羞成怒,他可不想真的放过汤圆,而且狼以贪婪狡诈著称,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根本不会遵守承诺。他此时气意填胸,已经要狠下杀手了。
汤圆的话刚说完,唐狼突然一晃身形,七个影子又一次转起圈子来。他要用绝招,将汤圆置于死地。
我说的不是你能打到我,而是打倒我。只有打倒我,让我无法还击,你才能过关。唐狼恶狠狠地说着,扑上前来。
上一次为了对付这一招,汤圆只能躺在地上,但是躺在地上,就不能进攻,只能防御,所以唐狼故伎重施,想要逼汤圆躺倒。
而这一回唐狼下了决心,就算汤圆全力防御,自己也不会停止影子的转动,只要汤圆稍稍有点松懈,自己的狼爪就可以洞穿他的咽喉。
汤圆何尝不明白唐狼的心思。可是出乎唐狼的意料之外,汤圆居然没有躺下,还是挺立在原地,眼睛不住地四下转动,好像正在捉摸唐狼真身的所在。
没有用的,唐狼心中暗笑,你眼睛再快,也快不过我的影子转动的速度,况且我的真身也不是用眼睛一扫就可以知道的。
他把影子转成了一道乌光,而且越来越靠近汤圆,从五尺,到四尺,最后,他离着汤圆只有三尺远了。
这个距离,只要自己狼爪一伸,向前一步,就可以使汤圆皮开肉绽。
唐狼探出了狼爪,准备最后一击,他用不着出手多次,只需要一爪,爪子只要见了血,汤圆必输无疑,因为他的指甲上,也涂了剧毒。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汤圆却先一步动手了。他身子陡然一晃,原地转起圈子来。只见他双臂张开,快速地转动着,身边激起一道道的气浪。
唐狼心头一愣,他不知道汤圆要干什么,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唐狼赫然发觉汤圆好像身处于一个强烈的漩涡当中。这个漩涡是汤圆转动身体而形成的。而唐狼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漩涡向里吸去。
好诡异的招数。
他哪里知道,这是汤圆将天河掌的掌力发散开来,塔内空间毕竟狭小,掌力回环往复之下,居然有了一股吸力。
唐狼微一思索,已经明白了汤圆的对策。他是想用气浪形成的漩涡,把自己吸过去,这样双方会离得非常近,然后汤圆肯定会抡起双掌,来打自己的真身。
他虽然不知道汤圆是如何探知自己真身所在的,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在汤圆攻击自己之前,先一步结果了对方。
唐狼将自己的真身移到汤圆背后,探出狼爪,锋芒毕露的爪尖闪出悸人的寒星。他双爪齐出,一左一右,从后面抓向汤圆的脖子。
狼最喜欢的杀人招式,便是咬人的脖子,聪明的狼会跟在人的身后,等到了僻静处,它会把双爪抬起,搭在人的两肩之上,等人下意识地回头时,一口咬断人的咽喉。唐狼熟悉狼性,他这一招也用了狼的招法。不同的是,用不着汤圆回头,就可以将他制服。
但是就在这呼吸之间,汤圆好像知道了他的所在,陡然缩回手肘,向后猛撞。这一撞力道巨大,但是动作却小,等到唐狼觉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封堵了。
汤圆的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在唐狼胸前。砰地一响,唐狼伸出去的狼爪正好左右分开,中门大开,没有任何防御,所以这一肘长驱直入,打个正着。
唐狼被打得惨哼一声,身子后退出七八步,这才勉强站稳。一口鲜血险些喷出来。
他守塔数十年,靠着这一招七影分身,打败了无数的挑战者,在多次的战斗中,从来没有人能将他打得吐血受伤,因此他心里的惊骇,更胜身体上的伤害。
在唐狼还没有喘过气来的时候,汤圆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他连身子都没转,只是脚下一蹬,就退到唐狼近前,右掌运足力气,反手拍出去,正打在唐狼的腰间。
唐狼憋着的那口鲜血,终于控制不住,直喷出来,大部分都喷到了汤圆的背上。而汤圆还不肯罢手,左掌又一次击出,唐狼在眨眼之间,连中三掌。
他再也站不住了,向后飞出丈远,倒在楼板上,狼眼圆睁,嘴上满是自己的血,却连手指也不能动了。
唐狼被汤圆的连续攻击,打得五脏受损,汤圆清楚,对方中了三招天河掌,没有半年的光景,是恢复不过来的。
看到唐狼倒下,汤圆这才停住攻势,他转过身子,站到暗影里,伸手向墙上按去,就听喀的一声响,头顶上的明珠出现了,塔层上再次被照亮。
就见塔层四周,现出六个铜镜,每个铜子里都显出一个影子,这就是所谓的七影分身。
汤圆缓缓走向唐狼。
唐狼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四肢朝天,仰躺在那里,只是胸膛微微起伏,听到汤圆走过来,他勉强转动了一下眼珠,盯着汤圆。
汤圆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确定他已经无法反击了,这才冷冷地一笑：你终究只是一只狼,不是七只。
唐狼虽然惨败,可是心中始终有个疑团,于是他鼓足力气问：你……如何……看破我……真身……
汤圆伸了一根手指,向头上指了指：很简单,能让我看破你分身术的东西,就是那道光。确切地说,你的分身术是光造成的,而破它的法门,也是这道光。
光……唐狼满面疑惑。
汤圆知道他没有力气再问下去,于是自己说了出来：就是光,你的七影分身之术,说得直白些,就是七个影子,只不过这七个影子是站着的而已。但你始终想不到吧,当光照到这些影子的时候,地上只会有一个影子,那就是你的真身。因为影子是没有影子的,明白了吗
唐狼恍然大悟,人的影子只有一个,而这个影子,是不可能再有影子的。他苦笑了一下：原来我的……分身之术,如此不堪……
汤圆长叹一声：所有武功都有弱点,只是你的弱点稍稍明显了一点,只要想通它,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说完,他跨过唐狼的身子,昂然走向楼梯。
上了楼梯后便进入第四层悬塔,这一层与第三层大不相同,第三层根本没什么摆设,可这里却密密麻麻地立了不少杆子。
汤圆愣了一下,不知这些杆子是做什么的,正待细看,眼前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居然是个女子。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生得既不美,也不丑,五官相貌搭配得恰到好处,只是稍稍显出一些棱角,看上去英气勃发,给人一种安宁和蔼感觉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如同一株出水菡萏一般,正好跟她身上散发的香气相得益彰。
汤圆最怕和女人纠缠,于是退了两步,这才问道：你就是第四层的护法
那女人嫣然一笑：我叫唐灵。这一层就由我来镇守。
汤圆长吸一口气：要怎么打
唐灵上下打量汤圆：小伙子,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闯三关,很不容易。这么多年以来,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有天赋的弟子。
汤圆不想和她废话,摆了摆手：别摆龙门阵了,说规矩吧,我还等着上最高层呢。
唐灵又笑了：好吧,你眼前的是一座阵,是我多年以来精心研究的。权且就叫它金光阵吧。
汤圆道：名字不错,有什么名堂
唐灵解释道：你听好。这座金光阵中共有二十一根高杆,高杆之上悬二十一面铜镜,每面镜子可以发出如太阳一般的明光。另外每面镜子都被布套套起,人一进入阵中,这二十一面镜子上的布套便会扯开。布套扯开时,镜子会发出一道明光,如果被明光照到人的身子,会很不好受。多照几次,人差不多就废了。这个时候,你就算输了。
汤圆看看眼前的杆子,问道：这些镜子同时亮起吗
唐灵道：当然不是,如果同时亮起,进阵之人便无处闪避了,镜子每次只有一面亮起而已。
汤圆冷笑：那如何才算赢呢
唐灵道：要想破阵,赢下赌局,就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摘下或者打碎所有的铜镜。没有了镜子,金光阵就算破了。
汤圆牢牢记在心里,对唐灵道：那你是不是要阻止我破阵
唐灵笑道：不,我只在阵外看着,绝不插手。
汤圆一愣：你对你的阵法,这么有信心那我可就要进阵了。
唐灵不答,从背后摘下一个花袋,向里掏了一把,掏出些花粉样的东西来,向汤圆头上一撒,花粉纷纷扬扬,落了汤圆一身,头上也有。
汤圆怕有毒,连忙后撤,叫道：你干什么
唐灵道：这些是金光粉,镜子照到你,如何才能计数呢就以这个来计数。
汤圆不解：什么意思
唐灵道：进去就知道了,请吧。
汤圆皱皱眉头,闻闻身上的花粉：不会有什么诡计吧……
唐灵以挑衅的眼光看着他,汤圆不再多说,举步走向金光阵。
此时唐灵扳动了机关,所有窗子全部关起,垂下黑布,整个塔层光线立刻暗了许多。汤圆凝神看去,果然,眼前便是金光阵,一大片空地上立了二十余根木杆,高有两丈,每根杆子顶上,都有一块布套,不用问,里面便是铜镜了。
汤圆发现,这些杆子都在阵中央的位置,杆子外面,画着一条白线,白线围成一个圈子,把二十一根杆子围在其中。
看来这条白线,便是界线,只要进了白线,金光阵就开始发动。
汤圆长吸口气,仔细观察着那二十一根杆子,想要从它们的排列当中,找出规律,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可是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杆子错落分布,完全没有章法。简直是随意安放的,根本没有规律。
汤圆长吸口气,慢慢伸出一只脚,踏进了白线之内。
汤圆的这只脚刚刚踩到地面,突然呼的一声,一面镜子上的布套扯了起来,露出了镜面。那镜面陡然发出了一道强光。
原来镜身上方安有一个小球,小球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只要布套一落,立时会发出强光,镜身便可以反射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道光居然笔直射向地面。原来那面镜子并非竖直地挂在杆子上,而是镜面斜斜朝着地面,如果竖直挂着,镜面只能射向墙壁,当然照不到地面上的人。对于这一点,看来设阵之人早已想到了。
汤圆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腿来,那道强光在白线内晃了过去,汤圆站在线外,没有被照到。看来这里是安全的,镜子发的光只能射在白线之内。
想明白了这一点,汤圆心头稍安。
想到此,汤圆定了定神,把腰一晃,如同一条飞龙相似,闪进阵内。
他刚一进阵,又有一面镜子扯开布套,放出强光,汤圆只看到镜子一亮,便把身子一闪,跳到了这面镜子所在的高杆之后。
镜子再厉害,终究照不到镜子的背面,因此每面镜子的后面,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汤圆进阵时就想到了。只要哪面镜子开始发亮,他就跳到那面镜子的背后,可保无事。
汤圆闪到这根高杆之后,举起手掌,掌缘如刀,对着高杆狠劈一掌。
只要把高杆拦腰打断,上面的镜子自然落地,镜子只要摔在地上必定碎裂,即使不碎,也无法再照到自己,只要把这二十一根高杆全部砍断,金光阵就算破了。
汤圆心里想着,手掌已经切到了高杆之上。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令汤圆大为吃惊,因为高杆没有被震断,他的手掌却被震得生疼。
汤圆用手一摸,这才发现,眼前的高杆并非木制,而是精铁打造的。
汤圆不由得骂了一句,但这时他来不及生气了,因为又有一道强光亮起,马上就要对着自己照射过来。汤圆只好再一次闪开,躲过强光。
第一次攻击失败,汤圆静下心来想对策。既然打不断高杆,那就只好打碎这些铜镜了。
但是铜镜离地两丈多高,汤圆手中没有长矛弓箭,如何够得着汤圆一边闪避着强光的照射,一边运起神功,使出天河掌中的厉害招式,掌心雷,向着身边的一根杆子上面悬挂的铜镜打去。
掌心雷的威力不是很大,但是震荡得厉害,汤圆心想,只要震动镜子,也可以使其落下来。
但是掌心雷击到镜子上,那镜子发出嗡嗡的声响,没有碎裂,也没有落下。
汤圆皱了皱眉头,又连连发出几记掌心雷,打中了几面铜镜,可是全无效果,镜子仍旧好好地挂在那里。甚至有一次汤圆的掌心雷几乎要把镜子的布套击飞。汤圆猛然想到,万一把镜上的布套打飞,镜子便露出来,而且没有了布套遮挡,镜子可能会一直放出强光,这可不妙。
想到这里,汤圆只得收起掌心雷。而金光阵一旦开启,绝不停止,二十一面镜子随时都有一面镜子发光,虽然并非全是照向汤圆,但也要加倍小心,一旦被照到的话,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汤圆心中着急,暗想,看来在地面上只能挨打,最好的办法,是爬到杆子上,把镜子摘下来。但是杆子非常光滑,上面好像涂了桐油,必须双手用力,才能爬上去。可一旦双手都被占用,强光射来,便无法快速闪开。
汤圆一咬牙,暗想：我偏不信,以我的能耐,居然就破不了这座镜子组成的小小金光阵
他一闪身,躲过一道强光,然后把手一伸,握到了一根杆子,较起全身力气,要把这根杆子连根拔起。
既然砍不断,那就把你拔出来,也一样可以破阵。
可是那根杆子就好像长在地上一样,其实汤圆不清楚,这里的地面,和那二十一根杆子全部由精铁铸成,而且是铸在一起的,成为一个整体,足有几千斤,普通人根本拔不动。
汤圆气得双眼冒火,心中越发烦乱,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多年以来,就没有一个人破得这座金光阵。进了人家的阵,守着人家的规矩,实在难受。而且唐灵的规矩,根本就是对挑战者的限制。
一道道光亮还在闪动,汤圆不时地变换着方位,他慢慢静下心来,暗叫着自己的名字：你必须谨慎,这不光关系到自己的前途,也关系到齐槐安的性命。必须要找到金光阵的弱点,要破阵,就必须毁了这些镜子,可是这些铜镜根本打不碎,该如何对付
汤圆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看看四周,什么东西也没有。
汤圆稳定住心神,不紧不慢地蹿来跳去,躲开一道道强光的照射。他很清楚,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镇静,一般人见无法取胜,不是恼羞成怒,便是心灰意冷,最后肯定是失败。
他看着头顶上一面面镜子,突然心中灵光一闪,暗想,解铃还需系铃人,难道破阵之法就在此间想到这里,汤圆一咬牙,决定拼上一把。
此时一面镜子的布套又扯了起来,汤圆立刻闪到它背后,镜子的光亮刚刚消失,汤圆纵身一跳,把身子扑到那根杆子上,顺着杆子快速向上攀去。
他刚爬上两尺高,一面镜子强光亮起,对着他直射过来。汤圆早有准备,把上衣脱了下来,扬手一扔,正好扔到那面镜子上,袍子代替了布套,把镜面完全遮住。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令汤圆大吃一惊,袍子罩到了镜面上,只听嘶嘶嘶几声响,空中飞起了一片片布片,再看那袍子,已经裂了一个大洞,镜子的表面好像有火焰一般,袍子根本挡不住。被射到的地方,好像薄冰遇火,完全灰飞烟灭。
汤圆吃惊之余,用力向上一跳,镜子的强光从脚下掠过,他的鞋子被光闪了一下,立刻冒起了青烟。
原来镜子发出的强光不但可以伤人,还可以毁灭衣服,看来那些布套不是普通的布料,否则绝挡不下强光。
汤圆心头吃惊,手脚不停,加速向杆顶爬去。他在冒险,因为身在杆子之上,无法腾挪躲闪,中招的机会大增。
果然,又有一道强光照来,汤圆闪避不及,那道光照向他脖子的部位,汤圆没办法,只得抬起一只左手,用胳膊挡住脸和脖子。
强光掠过他的胳膊。这在一刹那,汤圆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力,然后袖子就烧了起来。
汤圆明白了,唐灵刚才洒上的花粉,遇到镜子的强光照射,就会起火。怪不得人家说照到会难受,还有什么比火烧更难受的
好厉害的金光,好可怕的鬼火。
汤圆跳下地来,手掌乱拍,终于将火焰拍灭,细细一瞧,袖子只剩下一半。
汤圆一咬牙,双脚猛蹬杆子,向上一纵,伸出右手,去摘镜子。
那镜子外面裹着布套,在杆顶之上纹丝不动,此时身边又有一面镜子的布套扯了起来。
汤圆清楚,如果这一次不能摘下镜子,自己必定被金光照到。
心急之下,汤圆手心都渗出了汗水,他眼睛瞪得老大,全力把手伸向镜子。
终于,他的手指捏住了镜面,此时那道金光也射了出来。
汤圆大叫一声,身子向下一扑,整个人向地面上栽了下去。他下扑的速度极快,但是金光来得更快,汤圆的双腿被金光扫过。
他的裤子一下子也烧了起来。
不好,烧了裤子就要光着两腿了,在女人面前太过丢脸,于是他手一松,扑通一声,汤圆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汤圆只觉得心头剧震,险些吐血。
然而镜子的照射并没有停止,只要阵中还有能动的人,强光就会接连不断地射出。汤圆刚摔到地上,又一面镜子的布套扯起,强光眼看又要射出来。
汤圆此时只剩下一只手能动,而且手中提着一面镜子,所以身子不能动转了,这个时候他已身陷绝地。
然而汤圆早有准备,就在强光照射过来的一刹那,汤圆一手扣住镜子上面的吊环,用牙齿咬住镜子的布套,手向下一抽,镜子的布套被扯掉,露出了镜面。
一道强光,从汤圆手中的镜面上亮起,向上射去。
镜子发出的光,与射向汤圆的光正好迎上。
呼的一声,两面镜子居然全都燃烧起来,镜面上果然有东西。互相照射之下,可以全部毁灭。
汤圆一见杆头上的镜子着了火,心头长长松了口气,他终于找到了破阵之法,他一手执着镜子,看着哪一面镜子的布套扯起,就将手中镜子对着那面镜子照去,然后两道强光撞在一处,杆上的镜子便开始燃烧。
汤圆大喜,把手中的镜子左右照射,转眼之间,杆头上的二十面镜子,全部变成了燃烧的火球。
最后一面镜子烧起之后,汤圆一抬手,把手中的镜子狠狠砸在地面上。
啪的一声响,镜子碎成十几片。
汤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呼呼地直喘粗气。这一阵胜得太险了,只用一只手,一面镜子,就破去了金光阵,只能说老天帮忙,运气缠身。在没被烧死之前,找到了破阵之法。
唐灵上前拉起他,看样子竟然很高兴。
多年以来,你是第一个以镜破镜的人,这便是破阵的唯一法门,你想到了,所以你赢了。
汤圆向她点点头,这时才感觉到手脚上传来的灼热剧痛。他顾不得休息,咬着牙走向第五层。
当走进第五层悬塔时,汤圆立刻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面。
眼前居然站着一个戏子。
就见此人,穿着唱戏的行头,脸上抹红涂白,还是一个小生。
汤圆愣在当场,以为来错了地方。
此时那小生开口了,一口地方戏味儿：来将通名。
汤圆不由自主地来了一句：我叫唐垣,你是哪一个
本帅唐飞龙,统领大军在此,专候来敌。小生开口道。那声音令人听来虽是可笑,但看四周的场所,又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汤圆四下看看,不由被他逗笑了：你的大军在哪儿呢光杆元帅。
唐飞龙哈哈一笑,从背后一伸手,亮出一杆大刀。这杆刀不是戏台上用的假刀,而是真刀。杆长五尺,刀长一尺半,寒光闪闪,看着十分慑人。
汤圆见对方用了兵器,不由加上十分小心,唐门中人不同于普通江湖门派,他们不喜欢用兵器,就算用兵器的,也不会选择长枪大戟等长兵器,眼前这位戏子元帅居然用大杆刀,在如此狭隘的空间里,可不容易对付。
想到此,他从背后摘下玄木盾,握在手中护住身子,问道：这一关怎样过
唐飞龙道：破了我的旗门,打败我就可以过。
汤圆当然清楚这一点,唐飞龙除了手中握着的长刀以外,居然在背后也插着旗。而且旗并非一面,而是一皂一白,两面旗。这应当就是他所说的旗门了。
汤圆不再废话,他想先试试对方的斤两,于是举掌打出,正是一记天河掌。他在试探对手,以便看出此人的实力。
唐飞龙见汤圆离着自己约有五尺来远便出掌,知道不可小视,因为他听到耳边风声激荡,一股劲力打了过来。
他见多识广,大喝一声：天河掌,好掌法。
唐飞龙自恃武力,并不慌乱,他把手中长刀一举,以刀做矛,对着拳风刺了过去。只听嘶嘶声响,长刀将拳劲破开了。两道疾风顺着他的耳朵飞过去。
汤圆知道这一拳并不能打到对手,他的目的,就是要引对手出刀。因为唐飞龙用的是长刀,属于长兵器,用这种兵器的人,最怕敌人近身搏斗。
眼看长刀刺来,汤圆突然一矮身子,从刀锋下滚过,直逼入唐飞龙怀中。
唐飞龙招数用老,汤圆来得太快,他不及回刀,连忙也使出了绝招。
他把刀向空中一抛,向背后一伸手,扯下了那面皂旗,随手向地上一插,那皂旗好像活的一样,立刻展开来,变成了一道门。唐飞龙一闪身,钻进了门内。
这就是唐飞龙的拿手绝技：旗门遁。
说到底,这其实是一种障眼法,汤圆上来时没仔细看,整个塔层的墙壁上描绘了很多个戏台形象,个个栩栩如生,唐飞龙将旗门立起,自己则站在墙下,他的身影立刻与墙上的绘画合为一体,变得难以为辨。
唐飞龙进了旗门之后,他看对手,丝毫无阻挡,而对手却看不到他。好像平空消失在眼前一样。
当的一声,长刀落地,塔层中一片寂静。唐飞龙没有了踪影,塔中只见两道旗门,竖在那里,好不诡异。
汤圆一见唐飞龙进了旗门,就知道他使出了绝技,不敢大意,更不敢追进门去,因为唐飞龙肯定躲在旗门之内,正伺机向自己偷袭。不明其中门道,便不能以身犯险,这才是高手所为。
唐飞龙的长刀虽然落地,可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兵器,如果被偷袭,也一样会死的。
汤圆没有进门,但是却不妨碍她出手。眼见得唐飞龙进了旗门,汤圆跳过去,接近旗门的时候,突然一扬手,用玄木盾向那杆旗扫过去。
他要扫倒这面旗。只要旗倒了,旗门也就开了。
结果他的注意力只在旗门之中,却忽视了四周。
唐飞龙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这回他不是在旗门之中出现的,而是在汤圆的背后,突然现身。
原来唐飞龙自当上护法之后,感觉旗门遁的招数不太高明,局限甚多,因此他潜心修炼十年,终于将旗门遁的威力提升了一大截。以前使用旗门遁术时,只能在旗门之内进出,要想现身,还得要收了旗门才行。
如今苦练之后,唐飞龙已经用不着收起旗门,便可以现身出来。他用旗门做幌子,自己则可以在任意一处开启另外一道旗门。
他背后的白旗,便是另外一道旗门。用的时候,只要将这面白旗在地上一插,便可以开启旗门,现身出来。
此时汤圆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面皂旗门,可是没有想到,唐飞龙已经从他的背后开启了外旗门,身子到了外面。
唐飞龙拾起长刀,对着汤圆的后颈,猛地横扫而来。
汤圆没有料到唐飞龙会从身后偷袭,可毕竟还是有所防备,此时猛然觉得身后恶风不善,情知不妙。急忙双脚点地,身子向前猛地跃出。
一缕黑丝飘然而落,好险的一刀,把汤圆后脑的头发削下去一条,只要汤圆的反应稍稍慢一点,落下的便不是头发,而是头颅了。
汤圆转过头来,发现唐飞龙正在身后,不由得大为惊奇。他毫不犹豫,举手一拳,打向唐飞龙。
唐飞龙嘿嘿一阵阴笑,对方虽然用的是拳头,但他也不招架,也不进攻,只是一闪身,消失于白旗门之后,再一次消失了。
此时汤圆的身前身后同时有两道门,内旗门和外旗门,却看不到唐飞龙的人影。汤圆明白,这两道门中,唐飞龙必定藏身于其中之一,以便随时现身偷袭自己,看来这便是唐飞龙的绝招了。
汤圆一时僵在当场,他不知道哪道门里躲藏着唐飞龙,况且就算知道,也看不到对方,更打不到对方。
他更知道,自己虽然看不到唐飞龙,可唐飞龙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
敌在暗,我在明,好像是明眼人对付一个瞎子,这仗不好打了。
汤圆紧握双拳,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在思索着对策。
唐飞龙此时躲在皂旗门里,也盯着汤圆,眼珠不断地转动着。刚才他的偷袭没有成功,心里也不禁骇然。自己的全力一刀,居然没有能够伤到对方,看来汤圆的反应极快,下一次如果再不能得手,很可能还会遭到他的反击。
不过不要紧,自己两个旗门立起,敌人一次只能选择一个旗门,自己则可以在两道旗门中转换身形,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那两道旗门,相对而立。
汤圆突然迈开了步子,向皂旗门走来,看样子,他想要进入旗门了。
唐飞龙心头暗喜,他认为汤圆已经沉不住气,准备赌一次。因为年轻人总是心浮气躁的,所以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藏在门的一侧,只等着汤圆一进门,便是当头一刀,砍落他的脑袋。
汤圆眼看着就要走入旗门之中,可是没有真的走进去,因为他很清楚,敌人就在门里,时刻准备偷袭自己,他绝不可能自投罗网。
来到旗门之前,是要赌一把,可并不是用自己的性命来赌。
汤圆来到旗门边上,突然手一挥,呼的一下,一团火焰升腾起来。
他哪里来的火原来汤圆脱了上衣,此时他的上衣沾有前一阵的花粉,这种花粉极易燃烧,汤圆用火折子点着了它。
旗门终究是旗子,遇火必燃。
这团火焰眨眼之间就飞到旗门跟前,唐飞龙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一亮,一团火焰已经飞到眼前,他急忙将头一缩,身子一矮,避过火衣。
他居然没有收旗子,因为唐飞龙的旗子并不怕火。
作为护法,这两杆旗就是他的法宝,看上去貌似是用布做的,实则是用金丝绞成的,寻常的火根本烧不坏它。
幸好唐飞龙还可以隐身,汤圆终究看不到,因此只是听着声音,辨寻方位打出了两拳。所以这两拳并没有击中唐飞龙。
饶是如此,炽热的火焰之力,也把他的头发烤焦了一片,把他腿上的腿毛都烤糊了。
唐飞龙的内旗门与外旗门并非相通,只有他才可以在其中转换方位,别人只能进入一个门。唐飞龙转到外旗门后,便安全了。
眼看着汤圆正背对着自己,唐飞龙心内冷笑,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将外旗门轻轻向前移,慢慢接近了汤圆。他上一次偷袭失败,是因为离得太远,如果一现身便可以将刀刺入汤圆后心,那是最好。所以旗门前移,便是进攻前奏。
汤圆并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因为旗门移动起来没有声音。眼看着一点点接近,唐飞龙将手中的长刀握得死紧,捏得指节发白,他知道,能不能成功,在此一举,如果这一次再被汤圆闪开,那么再想偷袭到她,难如登天。
唐飞龙眼见离汤圆很近了,只有不到五尺远,距离够了,他心头暗喜,慢慢地将长刀提起,对准了汤圆的后心,突然向前一跃步,从旗门里纵了出来,长刀一闪,刀尖如同闪电一般刺到。
汤圆背对着外旗门,显然是看不到唐飞龙的,而且距离太近,不可能闪得开这一刀。
唐飞龙有足够的把握,这一刀可以将汤圆刺穿。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长刀刚刚刺出,还没碰到汤圆的身子,一股火焰已经贴着地面烧了过来。
汤圆好像背后有眼睛似的,唐飞龙的刀刚伸出来,汤圆右手下垂,反手便将火衣抽了过来,着火的衣服从地面上反弹起来,离地半尺多高,如同熔炉里溅出的铜水一样,迸射而出。
唐飞龙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手,他的全部心思都贯注于自己的长刀之上,他见汤圆没有躲闪,本以为这一刀可以得手,哪里想到汤圆的火焰比他的刀来得要快,而且自己离着汤圆太近了,火焰比他的长刀先一步打到。
呼的一声,唐飞龙的两条腿全部没入了烈火当中。他身上穿的行头可不是旗门,极易燃烧的。
唐飞龙哪能想到,自己为了迷惑对手而穿的戏服行头,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一大破绽。
火焰灼烧的剧痛是谁也受不住的,唐飞龙惨叫一声,长刀落地,他痛得在地上乱滚,这才把火焰压灭。
汤圆双手叉着腰,看着唐飞龙在地上翻滚,脸上露出鄙视之色：背后偷袭,连一般武士都不会干,你身为护法,居然自甘堕落,先给你一点小小的惩戒。
唐飞龙压灭了火焰,就地一滚爬起身来,向双腿上一瞧,乌七抹黑的一大片,有的地方皮开肉绽,裂开红红的口子,钻心地疼。他大怒如狂,拾起自己的长刀,指着汤圆：你……你怎么发现我的……
汤圆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我发出的火可以映出人影,你的影子在对面墙上,虽然不如镜子那般清楚,可只要有个人影出现,就足够了。
唐飞龙呸呸两声：原来如此,不过你暗中下手,趁我不备,不算君子。
汤圆气得笑起来：到底是哪一个暗中下手你也配自称君子,我看连小人都不如吧。少废话了,接招吧。说着,他抬起右手,向着唐飞龙一扬,唐飞龙以为他又要玩火,吓得一个后跃,跳出数尺。
可是汤圆只是吓吓他,并没有发招,看着唐飞龙的狼狈样子,汤圆一脸不屑。
唐飞龙明白对方是戏耍他,气得一股怨气冲天而起,他突然奔行了半个圈子,把两面旗子收在手中。
旗子一收,两道门尽皆不见了。
汤圆唔了一声：不用这些旁门左道了唐飞龙哼了一声,他忍着剧痛,把两面旗子在身子左右两边插下去。
只见唐飞龙的左右同时出现了两道门,他改变了招式,本来一前一后的门,让他变成了一左一右。
唐飞龙冷笑：偷袭之法,非我所长,那只不过是逗你玩玩,现在来尝尝我真正的厉害吧。
他没有说谎,这一左一右两道旗门,才是最厉害的。你若攻击一道门,唐飞龙趁着你招式刚发出的时候,立刻会从另一道门中出现,而你若是同时攻击两道门,还有更加厉害的招式等着你。
汤圆自然不明白,他也不管这些,把手一晃,火衣飞卷而出,直扑唐飞龙。唐飞龙把身子一侧,闪电般躲进了内旗门之中。
汤圆的掌力打空,眼前已经不见了唐飞龙,他知道唐飞龙进了旗门,看着眼前的两道旗门,汤圆冷笑一声,双掌一分,把一件火衣分成两片,两股火焰扑出,一股打进内旗门,一股打进外旗门之中。
无论你躲在哪一道门之内,都有可能被火焰烧到。
汤圆是这么想的,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两股火焰扑进两道门内,可是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内旗门与外旗门之中却同时扑出两股火焰来。这两股火焰来势甚猛,在汤圆一愣的时候,就烧到了汤圆的身上。
幸好汤圆此时上身精赤,没有衣服可烧了,所以两股火焰舔在自己身上,只是让他一疼,并没烧起来,可是汤圆却很是疑惑,因为这两股火焰,怎么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汤圆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原来自己打出去的火焰,在两道门中来了一个交叉,内旗门进去的火焰从外旗门喷出,而外旗门进去的火焰,则从内旗门喷出。如此看来,这两道旗门,此时是相通的。
他想得不错,这是唐飞龙极厉害的一招。两门相通,你的兵器或是法宝只要攻击其中一门,被唐飞龙在门后引导着,便会从另一道门之中飞出来,回环往复,最终打向你自己。
如果普通人的兵器,无论刀剑枪矛,都会从另一道门中飞出,伤到自身。这倒是汤圆想不到的。
汤圆面对着两道旗门,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心跟进去,却又没敢,因为他知道,一旦进了门,那里可是唐飞龙的天下,进了人家的地盘,便处处受制,天时地利人和尽属敌人,自己更无机会取胜。
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去这两道旗门,把唐飞龙逼出来。可是这两道旗门暗处相通,从外面却又看不出丝毫破绽,如何才能破解
汤圆在思索着对策,而旗门里的唐飞龙开始进攻了。他突然从外旗门中闪出来,迎面猛刺一刀,汤圆一闪身,刚要反击,唐飞龙已经缩回旗门里,消失了,而紧接着,他又从内旗门中现身,又是一刀。
唐飞龙就这样飘忽不定,左一刀,右一刀,攻得很急。汤圆只要后退,对面的两道旗门就跟着她,汤圆退一步,两道旗门进一步,始终与汤圆保持着四五尺的距离。
汤圆有些烦了,眼下处于被动的地步,唐飞龙不断地现身,可是每次都砍出一刀后迅速消失,让人无可捉摸。虽然汤圆可以暂时保证自己不被长刀砍中,可是总是处于守势,什么时候才能取胜
唐飞龙的进攻越来越急,招式也越来越快,万一哪一刀自己没躲开,那便是败局已定。
汤圆有些急了,他不能再退,不能再守,汤圆一向是喜欢进攻的。
此时唐飞龙又闪身出来,劈了一刀,然后缩回旗门里去了。
汤圆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向前一纵身,紧随着唐飞龙,跃进旗门。
他居然真的进去了。
唐飞龙一见汤圆跟了进来,不由得心头大喜,他深知自己旗门遁的厉害,只要进了旗门,别人看不到自己,而自己却可以看清楚别人,旗门之内,另有一番天地。
他一闪身,便到了汤圆背后,果然,汤圆没有丝毫反应,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唐飞龙心头一阵狂喜,他提起长刀,对准了汤圆的后心,一寸寸地递了过去。
上次偷袭不成,让唐飞龙更加小心,他没有猛力挥刀,以免带起风声,被汤圆发觉,而是将刀慢慢地刺过去,唐飞龙打定主意,等刀尖贴到汤圆背心的时候,再猛力前刺,一定可以伤到对方。
唐飞龙举着刀,一点点地向前递,刀尖离着汤圆的后心只有两尺的时候,汤圆好像意识到了危险,紧张地四下观望着,可是仍旧看不到对手,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似的东西。
这片雾气其实并非真实存在于塔内的,只是唐飞龙在旗门中施展的障眼法而已,只要有敌人进了旗门,便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凭自己宰割。
眼见汤圆呆呆地立在当地,唐飞龙心头高兴,把刀继续向前刺。
旗门之内悄无声息,这让汤圆感到不安,只不过,他已经想到了对策,因此并不恐惧。长刀离着他的后心还有一尺远。
可是汤圆身后有玄木盾,唐飞龙还是识货的,因为他把刀尖压了压,对准了汤圆的大腿。
他要先废了汤圆的双腿,然后再施以杀手。只要汤圆双腿受伤,再有本事也无法取胜了。
汤圆好像浑然不觉身后的威胁,他扔掉了即将烧到手上的火衣,静静地站在当地,连眼睛也闭上了,如同一尊泥像,一动不动地挺在那里。
唐飞龙的刀离着汤圆的腿只有七寸了,汤圆还没有动作,唐飞龙心中一阵狂喜,他握紧了刀杆,准备再近两寸,便猛刺出去。
就在这危急当口,汤圆突然把双手一张,身子陡然拔起,空中转身,两手十指乍开,发出了他一直都没有用过的游魂丝。
唐炼说过,游魂丝是唐门中人必备的武器,随时都带在身上,汤圆也不例外,前面几层他都没用到,这个时候才将它施展出来,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
此时汤圆甩出的游魂丝,比唐炼教给他的还要厉害,因为此前数月间他接受唐家兄弟的苦训,唐家兄弟是门中高手,自然对游魂丝的用法了如指掌,因此汤圆在使用游魂丝的技巧上突飞猛进,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唐门弟子。
游魂丝本就是透明的,在这种地方使出来,唐飞龙根本看不到。他正要挺刀刺出,就觉得手臂一紧,好像有极细的线缠住自己,没等他回过神来,双腿连同身子都被缠住。
汤圆双手十指连动,甩出了十根游魂丝,眨眼间就把唐龙飞捆成了粽子。
唐飞龙连一根手指也动转不得。汤圆把游魂丝拉紧后,唐飞龙长刀落地,再一次发出声响。
汤圆知道了唐飞龙的所在,哪里肯干休,他身在空中,猛地向下一扑,双拳连起,一口气打出十八拳。
这十八股拳劲一股未绝,一股又至,唐飞龙闪避不得,这十八拳打得他狼狈不堪,痛苦万分,惨叫着倒在地上。
汤圆最后挥出一拳,正打在唐飞龙的太阳穴上,唐飞龙立时晕死过去。
唐飞龙一晕倒,两道旗门立刻倒下。旗门也随之消失。
谁能想到,奇诡莫测的旗门异术,就这样被汤圆破了,虽然汤圆也伤得不轻。
汤圆上前看看唐飞龙,见他确实晕了,这才收了游魂丝,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第五关耗费了他很大体力,本想多休息一会儿,但是想到齐槐安生死未卜,他必须要赶时间,因此汤圆咬着牙,扶着颤抖的双腿,缓缓迈上第六层。
只剩最后一关了,汤圆欣慰当中带着担忧,前五关各种试练,机关术层出不穷,不知这最后的第六关,又会是何等艰难。
汤圆来到第六层上,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块,一步也不想挪动,身不由己地坐在楼梯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已被汗水湿透。
就听对面有人说道：小伙子,能连过五关,很了不起呀。看样子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老子不会乘人之危的。
抬头看去,汤圆吓了一跳,因为眼前这个人长得实在有点怕人。
此人身高近丈,一头红发,一部红胡子,不知是自然生成还是用药物染就,一对眼珠子如铜铃,满口獠牙向外生,乍一看,还以为是吃人的魔王下了凡间。
汤圆进入幽山以来,所见唐门中人大多生得修长瘦硬,从来没有一个人长得如此魁梧高大,仿佛半截铁塔一般,因此心底里先吃了一惊,他不由觉得心头一阵乱跳,暗想莫不是自己死了,下了阴曹地府他甚至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感觉到疼痛之后,这才放心。
就见眼前的魔君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宽大木椅上,怀中抱着一把布伞,正瞪着一对铜铃似的牛眼盯着他。
看到对方怀里的伞,汤圆又是不解,塔里又不会下雨,要伞何用想必是他的兵器,不用说,又是一件奇门利器。
听到人家对自己说话,汤圆便回道：多谢,我自然得歇会儿,要不然,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说完,他坐在楼口,面对魔君先是扫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摆设,心中稍安,只要地面上不复杂,便没什么难解的阵法。
他看着魔君,问道：前辈是哪一位
魔君道：我乃悬塔最高层护法,唐红魔的便是。
汤圆心想,名字没叫错,果然是一位红魔。
唐红魔报了名,发现汤圆神色不变,好像没听清楚,于是他又吼叫着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问道：你是哪一个不知死的家伙,看上去毛还没长齐,怎么能一连过了五关是不是底下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故意留了手,放你上来的
汤圆淡淡一笑：弟子唐垣,凭本事上来的。
唐红魔闻听,呵呵冷笑：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上得最高层……
汤圆摇头：这不是最高层,最高层在上面呢。
他指了指头顶,惹得唐红魔一阵大笑：你真想连过六关,当掌门别做梦了,现在下去还有命,一旦交上手,你这样的后起之秀,死了可惜。
汤圆还没休息好,便跟他胡扯：知道我是后起之秀,那你不会手下留情吗我上到第六层也不容易,再过一关就可以做掌门了,倒在你手下才可惜呢。
唐红魔怒目圆睁：你小子不是好人,想让我放水那可是违背誓言,要千刀万剐的。
好吧,你用不着放水,不过我应该知道你用什么兵器吧。汤圆说。
唐红魔把怀中的布伞在手中一托：这便是我的武器。六道混元伞。
汤圆连连鼓掌：好名字,好名字。不知能说明是什么意思吗
唐红魔气得胡子都乍了起来：六道懂不懂,六道轮回,就是送你去死的意思,混元就是初始的意思,我这张伞,就是让你投胎,重新来过,怎么样,是不是听懂了
汤圆与他扯了一阵子,感觉力气恢复了,于是站起身来,向唐红魔拱拱手：前辈,是不是只要打倒你,我就可以上最高层了
唐红魔哼了一声：这还用问！
说着,他把手中的六道混元伞一抱,瞪着大眼盯住汤圆,等着他上前进攻。
汤圆便不再客气,二人相距七尺,汤圆运足了护体神功之后,突然把脚一跳,身子跃起在空中,一招天河掌,对着唐红魔的面门直砸过去。
唐红魔并没有展动他的六道混元伞,或许他想先试试汤圆的真实武功,因此看到汤圆扑来,他只是把身子一扭,晃出去五尺远,闪开了这一击。
汤圆见他不招架,提起铁拳,飞扑过去,将右拳抡起,挂定风声,照着对方的前胸猛砸。
唐红魔还是没有张开手中的伞,他也是一员猛将,而且出道以来,很少逢过敌手,虽然外貌粗豪,可是一动上手,内心谨慎异常。若非如此,他哪有资格镇守这最后一关。
汤圆能连过五关,实力肯定是惊人的,唐红魔决定先试一试他的锋芒。
看到汤圆身子飞过来,唐红魔也提起右手拳头,迎着汤圆而来。
砰的一声响,二人的拳头撞在一起,发出闷响。
二人两拳相撞,唐红魔唔了一声,把眉头紧了紧,然后撤回了拳头,在胸前擦了几擦,说道：不错,有些力气,能接得了我拳头的,唐门里还没有几个呢。
实际上他的拳头被撞得生疼,如果不是天生神力,皮糙肉厚的话,这一下撞击,他的手指总要断上几根了。
汤圆也暗吃一惊,他手上的痛,比对方严重,五指几乎伸展不开了。
眼前这位魔王,受了自己的重重一击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抚了抚手,看上去并没有断骨甚至破皮。
汤圆虽然吃惊,但胆气愈豪,他的脾气就是这样,越是遇到难惹的敌人,他斗志越高,心气越旺。前面五关,便是这样过来的。
眼前这位魔王,居然想空手与自己相抗,这样的对手,一下子便激起了汤圆的好勇斗狠之心。他心下高兴,因此一步不退,换了唐三教的一套虎爪,挥舞着双臂,打出来快似疾风。
猛虎下山,虎踞龙盘,龙腾虎跃,一连三招,朝着唐红魔打去。
只听二人周围尽是罡风呼啸,唐红魔定睛看去,只见自己对面的敌人挥出的拳头,好像变成了一只只虎爪,带着疾风向自己袭来。同时风中还有隐约的虎啸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这小子不简单,因此唐红魔也提起百倍的精神,与汤圆缠斗起来。
唐红魔的招数十分阴毒,他知道汤圆的拳头刚硬,于是并不与汤圆硬碰硬,而是使出灵巧的步法,围着汤圆打转转,然后冷不丁地出拳,打击的方位尽是汤圆的致命之处。
汤圆自上塔以来,从没来过一场真正的狠斗,此时终于过瘾了,他越打越猛,唐红魔交错着脚步,闪过汤圆的铁爪,然后看准破绽,一连出击数次,险些击中汤圆的身体要害部位。
汤圆根本连眼皮也没眨,与他对攻。
唐红魔闪过汤圆的一记铁拳,然后呵呵一笑,纵身跃出圈外,向着汤圆一扬手,说道：且慢,小伙子,我有话说。
汤圆正打得过瘾,不想停,于是呸了一声,并不停手,跳过去又是几拳。
唐红魔有些恼怒了,他突然怪叫一声,亮出了怀中的那把六道混元伞。
其实他为伞取的名字是有来历的,神界当中有一位魔家将,用的便是这样的伞,那是非常厉害的法宝。相传这位魔家将的六道混元伞撑开之时,天昏地暗,转动起来,乾坤摇晃,还可以将人吸入伞中,拿人好似捉鸡一般,被拿的人到了伞中,就会变得骨软筋酥,浑浑噩噩,形如废物。
此时唐红魔亮出六道混元伞,汤圆心中便是一震,他知道对方这把伞不是普通的兵器,因此不敢大意,也向后退了两步。
用伞做兵器的人,江湖上实在太少。任谁也没有对阵经验。汤圆来到唐门后,奇门兵器见过不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伞。
唐红魔见他退开,呵呵一笑,并没有撑伞,他只是用伞尖向汤圆一指,沉声说道：小子,看到我这把六道混元伞了吧,再过片刻,你就得束手就擒。不过我看你还有些本事,不如趁早下塔,免得一身好功夫,落一个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最后一次劝你。
汤圆冷哼一声：少废话……
说着他把手一晃,掌上的五根手指并拢,齐刷刷地变成了剑尖一样,然后他冷冷地说道：今天,我要穿破你的伞……
这是唐六教的武功,手刀。这种武功类似于北派武林的绝技,一般是刀客们惯用的,以五指为刀,练到一定程度,可以断石分金。
唐红魔听了,仰天大笑：无知小子,信口开河,你知道我的伞是用什么做成的吗
汤圆毫不在意：就算是女娲娘娘的七彩霞衣做的,也一样穿得破,今天我就要先破你的伞,再上最高层。
唐红魔被他傲慢的态度激怒了,把眼睛瞪了起来：好狂的小子,今天就莫怪我手下无情……
说完,唐红魔单手执伞,另一只手向上一撑,将六道混元伞的伞面撑开了。
汤圆哪肯让他轻易开伞,就在唐红魔刚刚动手之时,他也动了。身子飞扑上前,抡起左拳便打过去。
唐红魔居然毫不在意他的拳头,只是将伞面一扬,挡在自己身前。
卟的一下,汤圆的铁拳砸在了伞面之上。
天下的伞面几乎都是用油布做的,唐红魔的伞好像也不例外。汤圆的拳头砸上去之后,感觉软软的,被砸出一个坑。
但出拳并非汤圆的实招,他右手的手刀才是。
汤圆手刀提起,对着伞面重重戳下去。
没有任何一把伞,可以挡得住汤圆的手刀。
汤圆继续加力,想要用手刀击破伞面。
可是他的力气虽然加得很大,却发觉伞面好像根本不受力。软绵绵的,自己的手刀好像戳进了一团棉花之中。不管用多大力气,伞面都只是陷进去一些,全无破损。
汤圆暗吃一惊,他不敢纠缠,将五指一伸,在伞面上一撑,身子跃了回来。
唐红魔并没有追击,只是从伞面之后露出脸来,呵呵一笑：你若能击穿我的伞,我便从此隐退唐门,再不出头。
汤圆闻听,也冷然回道：出不出头是你的事,今天,我定要击穿你的伞。
然后汤圆便再一次向伞面刺了过去。唐红魔仍旧不慌不忙,将伞一转,任汤圆的铁掌戳在伞面之上。
这一次与前次一样,汤圆的掌尖也只不过把伞戳出一个坑来而已。
汤圆眉头不皱,他一连又刺了数掌,都刺在伞面的同一位置,可是都没有把伞面刺穿。
汤圆心中暗想,这家伙的伞果然是宝物,因为就算是硬木,受了自己的铁掌手刀,也得碎裂开来,但是六道混元伞的伞面虽是软绵绵的,却有着比金丝还坚韧的硬度。自己这样戳下去,只怕仍旧无处着力。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六道混元伞不是一般的宝物,它的伞骨是精铁打造,而伞面更不得了,乃是用世上绝少的金丝蚕吐的丝,再混合海中的人鱼皮,和天上飞的大鹏鸟的筋膜,数种材质混合而成的,任你刀砍斧剁,水浸火烧,也不可能将之损坏。
金蚕丝可以防刀剑,人鱼皮可以抵御火焰,而大鹏鸟的筋膜又令其轻如蝉翼,开合异常灵活。
汤圆一连数次进攻,都无功而返,唐红魔嘿嘿一笑：见识到厉害了吧,现在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说着,他将六道混元伞陡然一立,转动起来。
只见六道混元伞的伞面转个不停,然后赫然变大了一倍。汤圆暗吃一惊,不知道对方这把伞要出什么邪招,因此他凝神应对,双掌护在眼前。
六道混元伞转了几转,然后便听砉的一声响,伞面居然裂开了。
汤圆细看之下,伞面不是裂开,而是好像一条绳子露出了头似的,紧接着,嗖嗖嗖……伞面上的布飞了出来,真的变成了一条绳子。
这条绳子好像活蛇一样,朝着汤圆直飞过来。
因为在这以前,伞面曾经变大了一倍,而这大出的一倍,便是这条绳子,因此原来的伞面还是好好地蒙在伞骨之上。
原来六道混元伞是双层伞面,平时只露出一层,另外一层藏在下面,用的时候只要轻轻按动伞柄上的机关,另一层伞面就会弹出来。而这层伞面是用布条盘成的,因此只要甩出布头,就可以变成一条绳子。
这条绳子的材质不如伞面,但远比一般的绳子坚韧,唐红魔给这条绳子取了个名字,叫做裹尸布。意思很明白,只要被裹住了,活人最后终将变成一具尸体。
此时这条裹尸布直向汤圆飞来,汤圆眼见是一块布条,并不在意,如果连布条都要闪躲的话,那也太丢人了,因此他伸手一抄,抓住了布条的一头。
刚刚抓紧之后,汤圆就感觉到布条好像是活的一样,居然顺着自己的手指,手腕缠绕上来,眨眼之间就缠住了自己的手臂。
而且随之而来的,乃是一股勒紧的感觉,布条好像铁条一样,几乎要勒进肉里。如果此时被缠绕的人不是汤圆,而是一般的凡人,这条胳膊早已被勒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了。
汤圆连忙再起左手,抓住了绳子头。
唐红魔嘿嘿一笑,伞面继续转动,裹尸布由绳子变成巴掌宽的布条,开始向汤圆的身子缠绕起来,左一圈右一圈,前前后后地绕着,眨眼之间,就把汤圆全身都裹了起来,汤圆的身体手脚脑袋都不见了,被裹成了木乃伊似的一团。
唐红魔的裹尸布功效很多,除了能勒死敌人之外,还可以将敌人整个缠起来,风丝不透,用窒息之法杀人。
人若不能呼吸,片刻之间便会被憋死。
裹尸布一层层地绕在汤圆身上,可是汤圆却好像认了命一样,连动也不动,就任他缠。不一会儿,汤圆已经被全部包裹了起来。
唐红魔哈哈大笑：你很快就可以变成真正的尸体,不过我的裹尸布却不能给你用……
裹尸布将汤圆缠得死紧,尤其是头上,更是缠了十几层,不要说出气,连嘴唇想动动都不可能。
缠好之后,唐红魔冷笑着盯住汤圆：怎么样快被憋死的滋味不坏吧,不过你也别害怕,用不了一时半刻,你就不再痛苦了。
说完,唐红魔仰天大笑,好像眼前的汤圆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耳听砉砉两声响,好像布匹被撕破的声音。
唐红魔瞪大双眼看去,他终于看清楚了,汤圆的手肘后面,裹尸布居然裂开了两条缝隙,而且一层层的断口十分整齐,好像被削断的一样。
不可能的,汤圆身上没有兵器,只凭双手,岂能做到
唐红魔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汤圆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只见汤圆手腕一翻,亮出了压在掌下的东西。
那是一把不到一尺长的宝剑。
鱼肠剑。
三娘子给他的武器,在最后一关这里派上了用场。
汤圆将鱼肠剑在手臂之上一挥,嘶嘶几声,划断了几层裹尸布。在锋利的剑刃下,布再结实,也属枉然。
唐红魔双眼瞪得老大,不由得脱口叫道：这是什么剑如此锋利居然可以斩断我的裹尸布
他多年未曾下过悬塔,自然不知道三娘子的这把绝世神剑。
剑名……鱼肠……
汤圆此时已经划烂了头上脸上的裹尸布,从嘴里吐出四个字。
自从汤圆从三娘子那里得了鱼肠剑之后,上塔后从没使用过,一是怕给人家毁坏了,二是汤圆认为,一般的战场,一般的兵器,根本用不着使出此剑。
可是眼下不同了,最后一关,他必须倾尽全力。
鱼肠剑虽不是上古八大名剑,但锋利异常,足可以削断这裹尸布。
汤圆将剑往身上划了几下,裹尸布变成碎布条,纷纷落地在上。然后他轻轻抚了抚头顶上的几块碎布,居然又将鱼肠剑收在怀中。
你不打算用它来对付我吗唐红魔很有些奇怪。
汤圆冷哼一声：我说过,要亲手戳穿你的伞,用剑刺破,不算本事。
唐红魔一挑大指：好,好硬气,好底气,好骨气,就凭这句话,你可以做我的对手。然后他又摇摇头：不过你还是年轻,放弃了取胜之机,实在可惜。
汤圆把右掌一抬,指向对手：胜机几何,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唐红魔撑起原样大小的六道混元伞,此时他的裹尸布已经被割碎掉,无法再用了。但是他相信可以击败汤圆,因为六道混元伞还没有发挥真正的威力。
汤圆知道,光靠自己的拳脚手段,是无法戳破六道混元伞的,唯一的取胜之机,便是绕过这把伞,击倒唐红魔。
既然对方的武器厉害,那便避实击虚,一般来讲,看重武器的人,本身的武功都不会太高。
唐红魔再一次转动六道混元伞,暗中则旋转了手柄上的机关。他的伞面之上突然开始转变颜色。
原本六道混元伞的颜色是青灰色的,转动之下,居然变成了蓝色,再变成紫色,然后慢慢变成黄色,红色……
六道混元伞在几种颜色之间来回转变,不但如此,伞面的转动也渐渐加快,快速的转动加上颜色的转换,让人眼花缭乱,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可以吸引人的眼珠,使之不愿意移开。
人都有好奇之心,见到奇形怪状的东西之后,总想要一探底细。六道混元伞就有这种魔力。这也是唐红魔这把伞的神来之笔,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等到想到时,已经晚了。
汤圆定睛看了几眼,立刻感觉不妙,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吸引住了一般,不愿意移开,而伞面上的颜色光亮变幻不定,再这样盯下去,自己的眼睛便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而在自己眼花缭乱的时候,便是对方下手的最好时机。虽然自己有护体神盾,可是汤圆并不知道对方有何法术,一旦被对手得逞,自己很可能会陷入被动。
他很清楚,战斗当中最忌讳的,便是坠入对手的节奏。
因此汤圆连忙控制心神,努力地眨眼睛,甚至闭起双眼,以抵挡伞面的魔力。
唐红魔看到汤圆的反应,心头一阵冷笑,他很清楚自己六道混元伞的威力,只要用出这一招,敌人万难取胜。
看到汤圆闭起眼睛,唐红魔心中暗自冷笑：你上当了。
这也是混元伞的绝招,敌人看得入神,会放松防御,而若闭眼不看,那便成了瞎子。
此时他继续转动伞面,六道混元伞终于展现出真正的威力。
只见唐红魔陡然大喝一声,震动塔层,汤圆不知他要做什么,连忙睁眼。可是他骤然感觉到不对劲了,就觉得身子好像坠入了一个万丈深涧一般,他睁眼一瞧,眼前一片漆黑,就知道不妙,唐红魔一定趁机使出了厉害法术,将自己困住了。
想到这里,汤圆急忙运用护体神功,把手一张,手指如同钢钩一般,四下乱抓,想要抓到什么东西。
可是四周空荡荡的,只是觉得身子一直向下落去。
汤圆暗自皱眉,他吐气开声,一声虎吼。说来也怪,他叫过一声之后,眼前突然一片光明,身子也不再下落了。
放眼四望,汤圆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云层之中。
脚下虽然踏实,好像在地面上一样,但眼睛却看得清楚,自己竟是悬空而立,身边云彩飘来飘去,头顶上一个太阳,光彩夺目。
汤圆心头疑惑,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中了唐红魔的道儿,眼前肯定是一片幻境。如今只能打破这个幻境,脱身而出才行。
刚想到这里,突然头顶之上一暗,他抬头看去,发现天空陡然阴云密布,然后一道闪电亮起,如同龙行蛇走,紧接着,一片亮晶晶的雨帘便洒下来。
汤圆眼睛看得清楚,落下来的不是雨,而是一片片闪亮的刀尖。
这是什么样的天空,什么样的雨
汤圆一时陷入了迷茫中,他急忙将玄木盾顶上头上,以免受伤。
只听之声不绝,那些刀尖被弹开,未能伤到汤圆。
眨眼之间,刀尖不再落下,而风又刮了起来。随着疾风,云层之中突然钻出两条恶龙来,活灵活现,张牙舞爪向汤圆扑过来。还没到眼前,一股血腥之气已经从大张的龙嘴里喷出来,也不知道两条恶龙吃过多少活物。
汤圆只得取出鱼肠剑,向恶龙斩去。
没过几个回合,恶龙被汤圆斩为四段。落下地去。
可是恶龙刚灭,又有数十只巨雕飞了过来。
巨雕舞动着铁嘴硬爪向汤圆猛抓猛啄,汤圆宝剑挥动,将一只只巨雕斩落在地。
不一会儿,巨雕们便全军覆没。
但是当最后一只巨雕落下去之后,天上又飞来了无数毒蜂,这些毒蜂飞过来,将汤圆团团围住,向汤圆身上猛蜇。
若换做别人,势必会被活活蜇死,汤圆猛力扑打,毒蜂群见奈何不得他,因此便嗡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汤圆刚要喘口气,哪知道眼前又出现了一群长翅膀的怪蛇……
总之,汤圆被各式各样的怪物缠住,始终无法停手。
这便是六道混元伞的威力,伞柄上有机关,只要扳动它,伞下就会冒出一股股的迷香,这种迷香有催眠作用,配合着伞面的颜色变化,可以在一刹那间将对手催眠。
而被催眠之后,对手眼前便会依着自己的想象,幻化出各种的怪异生物,缠住不放。
汤圆依稀意识到了这一点,被困在这里总不是办法,一旦自己体力耗尽,那就只能任人宰割。要想取胜,必须全力反击,脱身出来,离开眼前这个幻境才行。
想到这里,汤圆突然又将眼睛闭住了。
他知道,眼前的环境全部是虚幻的,与其睁着眼看,被对手蒙骗住,倒不如闭上双眼,用自己的感觉来对付。
汤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集中所有的感觉,寻找这个幻境的破绽,出口。
就在这时,一大群吸血蛾飞了过来,落在汤圆身上吸血。当然,它们的长嘴不可能刺进汤圆皮肤之内,但是蛾子太多,落了汤圆一头一身,弄得他极为不舒服。汤圆仰天一声虎吼,声震四野,那些蛾子纷纷被震落下去。
吸血蛾被震落之后,汤圆睁眼看去,只见头顶上又飞来数只巨隼。
这次汤圆看得清楚,所有的怪物都是从头顶上出现的,那个地方,难道就是唯一出口
汤圆打定主意,等巨隼飞来,他没有迎面斩击,而是突然一纵身,跳到了一只巨隼背上。
那只巨隼只觉得身上一沉,它的身子驮不动汤圆,便向下坠去,汤圆一看不行,把腰间的腰带解下来,挥手一抛,又裹住了一只巨隼。
汤圆捉住了两只巨隼,他分别踏在两只巨隼背上,由它们驮着,向头顶方向飞了上去。
没飞多远,汤圆就看到头顶上有个小小的黑点,再飞近些,黑点越来越大,就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原来所有的怪物,都是从这里飞出来的。
汤圆心头冷笑,这里既然可以飞出怪物,那么很可能是通向外面的出口,进去看一看便会知道。
想到这里,他控制着巨隼飞向那个洞口。
其实这个洞口是伞的尖端,更大的危险其实是这里。
因此汤圆乘着巨隼飞进洞口之后,眼前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光黑暗,而且洞里时刻充满着各式各样的声音,有龙吟,蛇嘶,鹰隼振翼之声。汤圆皱了皱眉,突然砰的一声,巨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弹了回来,然后他的身子便栽了下去。
汤圆身子一挺,双脚站稳,发现这里的地面上有一道道的梁,好像还是铁做的。其实这是伞骨,只不过此时感觉好像一道道山梁一样,又粗又直。
由于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汤圆只能靠着双手一摸索。他向四外摸了摸,发现终于有边界了。自己好像真的进了一个山洞,四外有山壁。可奇怪的是,两侧的山壁好像是软的。
他摸到的是伞面。
汤圆也确定了这一点。因为对伞面的感觉,他一点也不陌生。
摸到了伞面,汤圆终于松了口气,比起刚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来讲,如今自己已经看到了冲破束缚的希望。
现在只要刺破这伞面,就可以出去了。
其实在唐红魔看来,汤圆正站在伞前,闭着眼睛乱摸,甚是可笑。他的所有动作,都是根据想象出来的危险而发出的。
唐红魔慢慢转动伞面,他不用出手,就用催眠这一招,就可以让汤圆体力耗尽,晕死过去。就凭借着这一张伞,唐红魔镇守悬塔第六层几十年,也未曾逢过敌手。
汤圆立定脚步,举起右掌一晃,化作金铁之体,好像一把利刀相似。他要用这把手刀,穿透伞面。
可是之前他试过很多次了,从外面刺的时候都没有成功,如今换做里面,他有把握吗
汤圆运足全身力气,贯注到手指尖上,大喝一声,向软绵绵的伞面戳了过去。
卟卟连刺了三下,仍旧与前几次一样,手刀刺在伞面上,根本无处着力。
汤圆心下着恼,可是心思还是很清明,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着急,越急越想不出办法。
可就在这时,好像汤圆的叫声惊动了洞里的怪物们,黑漆漆的空中响起了各种杂乱的声音。那些怪物好像辨认出了他,然后全都奔着汤圆扑过来。
汤圆急忙舞起玄木盾,先将自己护住,眨眼工夫,他的头上,身上已经被怪物们包围起来,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各式各样的恶龙,毒蛇,鹰隼,毒虫……将汤圆完全包裹起来。
汤圆闭起双眼,此时他用不着再看了,伞面就在面前,他要全力穿透它。
即使是这个时候,汤圆仍旧没有打算用鱼肠剑。他已经对唐红魔说过,要用自己的手掌,将伞面刺穿。
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这是汤圆的性格。
空中的声音十分嘈杂,有恶龙牙齿,鹰隼的巨爪撕咬身体的声音,还有各类毒虫爬动之声,听起来甚是悸人。
汤圆只是闭着眼,运着神功,并不理会那些怪物,他的心思只有一个,下一击,定要用自己的铁掌,击穿六道混元伞的伞面。
此时汤圆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精神集中于右掌掌尖。
一时之间,汤圆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的全部感觉,都只集中于掌尖之上。
神力涌动,全部涌向右掌,就见汤圆的右掌从掌心到五指,开始变换颜色。
开始的时候是肉色,然后慢慢变红,当红得极艳时,开始转变成紫色,然后发青,直到最后,汤圆的右掌才变成白色。
这便是手刀的最高境界。
就像打铁之时的炉火一样,炉火烧到最高温度之时,呈现出的火焰便是白色。
面前便是软绵绵的伞面。
这一次,汤圆没有猛然出掌,而是缓缓地移动手臂,慢慢贴近了伞面。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迅猛地出掌,便会后继无力,结果还是被弹回来。最好的办法,是慢慢地顶到伞面,当顶紧之后,再发力刺之,或许可以成功。
汤圆慢慢伸掌,触到了伞面,伞面很软,弹性很足,但是对于慢慢贴上来的铁掌,它的弹性一开始并没有体现出来。汤圆开始缓缓地发力,向前刺去。
伞面一点点地被撑起来。
眨眼之间,伞面已经顶出一个深坑,可是还是没有破。
汤圆的手臂已经完全伸到极限了,伞面没有破,他便向前踏了一步。
再发力时,伞面开始展现出巨大的反弹之力。汤圆几乎要被逼得退回原地了。他咬紧钢牙,半步不退,非但如此,他把身子努力前倾,全部的份量都压在了右掌掌尖之上。
伞面也已经撑到了极限,此时六道混元伞体现出它的强度,任汤圆不断发力,却始终牢不可破。
汤圆的脸也开始变了颜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也像火焰一般。
他感觉到从掌上传来的反弹之力非同小可,只要自己稍一松劲,不知要被弹到哪里去。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硬顶。
可是他的气力是有限的,而伞面用不着使力,天然的材质,就有反弹之力,再这样耗下去,首先撑不住的,一定是自己。
无论如何,也要再加一把力,看伞面被撑开的样子,只要自己再加上不大的力道,伞面必定被刺穿。
可是汤圆无论如何,也加不上一点点力量了。
汤圆当机立断,生性狠绝的他,准备冒一次险。
唐红魔没有阻止,因为他对自己混元伞非常自信,他坚信没有人能徒手打破伞面,因此他只是面带冷笑看着汤圆。
汤圆全部的神力都已经集中于掌尖,这时他突然拔出了鱼肠剑,但是没有刺向伞面,而是刺向自己。
自己只说过不用鱼肠剑破伞,可没说过不用鱼肠剑刺自己。
剑尖刺入汤圆的大腿内侧,这里的神经异常敏感,疼痛使得他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借着这声怒吼,汤圆向前猛地伸展手臂,掌尖刺入已经绷得紧紧的伞面。
紧接着便是裂人耳膜的一声尖锐怪响。
六道混元伞的伞布终于被刺破了一道裂口,汤圆的掌尖钻了进去。
怪响声太大,好像无数把钢针刺进耳里,若不是汤圆发出那声大吼,他的耳朵也受不了。
汤圆身上的怪物与怪虫们被怪响之声震得飞出老远,然后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紧接着,汤圆就感觉到身边刮起了一股疾风,这股风好像有无尽的吸力,把自己的身子向外吸去。
而六道混元伞的伞面上被刺穿的裂缝,也一下子扩大到几尺宽,汤圆的身子被直接吸了出去,掉出伞外。
汤圆终于从催眠中醒来,睁开眼睛一瞧,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塔层中,不远处站立着唐红魔,正在捧着六道混元伞发愣。
唐红魔看得清清楚楚,汤圆已经脱困,从六道混元伞的催眠中出来了,那也就是说……
他连忙将伞展开一看,不由得大怒,伞面接近顶端的地方,已经裂了一条缝隙,足有手掌大小。看来汤圆没有说大话,他真的用手掌将六道混元伞刺穿了。
唐红魔捧着六道混元伞,仰天发出一声狂叫,这是他的宝贝,出道以来十几年,一直没有过损伤,不料今天却被一个小年轻给毁灭了,能不痛心疾首
六道混元伞的伞面是用整条布织成的,那些布制作起来便极不容易,用了许多的珍贵材料,此时从中被刺破了,便再也没办法补好了。
说得明白一些,这把伞便废了,连普通雨伞也不如。普通的雨伞还可以挡挡雨,而坏掉的六道混元伞,连这点功能也没有了。
唐红魔仰天大叫,好像死了儿子一样,看得让人揪心。
汤圆冷然道：你输了……
唐红魔骤然停住叫声,一对眼睛好像要瞪出来一样,怒视汤圆：小子,你做了一件最应该后悔的事,刺破了我的伞,接下来你将更不好受。
说着,唐红魔把六道混元伞一撑,继续转动起来。不知为何,可能是由于伞面破了一条缝,此时的六道混元伞不再变换颜色,只是像普通雨伞一样转来转去的。
汤圆头脑清楚了许多,看到对方继续转动六道混元伞,汤圆不敢大意,静静地盯着。
你说过,只要刺破你的伞,你就认输,身为护法,你不能言而无信。汤圆厉声说道。
可是唐红魔狂怒之下,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对眼睛瞪得血红,满脸狰狞的神情,好像要把汤圆吞下肚去,嚼个稀烂才解恨。
唐红魔将伞越转越快,突然他用手在伞柄上一捋,把伞向前一送。
只听嗖嗖嗖几声响,四道乌光透过伞面飞了出去,直击汤圆前心。汤圆一皱眉,他的气力有些不继,因此他向侧面一滚,闪出几步远。
哆哆哆几声响,几道乌光钉在身后的墙壁上,汤圆扫了一眼,发现那是几支箭一样的东西。稍稍思索之下,汤圆明白了,这是伞骨。
怪事,伞骨都射了出来,难道唐红魔不打算要这把六道混元伞了
任何雨伞都是一样,没有了伞骨,伞便无法撑开,也就失去了作用。
可是汤圆抬头向唐红魔看去,发现他手中的六道混元伞仍旧好端端地张着。
便在此时,唐红魔嘿嘿一笑,又将手一捋一送……
嗖嗖几声响,又是四道乌光射出,四支伞骨又射向汤圆。汤圆再次闪身,这四支伞骨射空,齐刷刷地钉在地上。
汤圆一皱眉,再次看去,发现六道混元伞还是张开的,他心里明白,六道混元伞到底与普通的伞不同,它的伞骨好像可以多次射出。
唐红魔手上不停,一次次地射出伞骨,射向汤圆,可是汤圆仗着敏捷的身法,全都闪了过去,几十根伞骨,全部落空了。
一连十几次攻击,都没有得手,唐红魔好像打累了,终于停了手。
汤圆也稳住身形,问了一句：怎么不打了
唐红魔把六道混元伞往怀里一抱,哈哈一笑：你以为刺穿了我的六道混元伞,我便没有法宝可以制服你了吧。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便是大错而特错了,我说过,你刺破我的六道混元伞,会让你后悔的一件事,现在你看看四周……
汤圆闻听此言,心头暗自一凛,因为他感觉到了来自于四面的杀气。
于是他扭头四望。
只见在汤圆的周围,星星点点地插满了黑漆漆的伞骨,这些伞骨映照着火光,发出点点光亮,好像星光一般。
看罢之后,汤圆冷笑道：有何可看
唐红魔指指四外的伞骨：你已经被我的伞骨包围了,没看到吗
那又怎样汤圆神色不变。
唐红魔拍拍怀中的六道混元伞：实话对你说,我的六道混元伞,最厉害的不是伞面,而是伞骨……
说着,他将混元伞张开,突然一收。
嗖的一声响,汤圆左侧的十几根伞骨突然飞起,向汤圆直射过来。
此时这些伞骨的速度,比方才从六道混元伞里射出时,要快了至少一倍。因为刚才有伞面挡着,这些伞骨都得从伞面破损的地方飞出,速度受到了一些影响。
这便是六道混元伞的厉害之处。
一般人对上六道混元伞,势必不顾一切地将要它毁去,要毁去六道混元伞,当然就要刺破伞面。伞面一破,六道混元伞便无法捉人。
因此所有人都会认为,破了伞面,便破了六道混元伞的法力。
可是没有人能想到,刺破了六道混元伞的伞面,却可以逼迫六道混元伞发出下一波的攻击,而这波的攻击,比伞面更加厉害。
那就是伞面下的伞骨。
所有的伞骨尾上都系着透明的游魂丝,人眼不易看到,如此一来,伞骨就成了连珠箭。
况且这些伞骨虽然很细,没有筷子粗,可是坚硬与锐利程度要远超一般金铁。而且伞骨还是用游魂丝来控制的,六道混元伞的伞面之下,共有八八六十四根伞骨,就像六十四根有灵性的箭,由伞面控制着,很难抵挡。
而且这些伞骨上带有剧毒,远比强弓硬弩射出的箭支强劲,只要有一支射中要害,必死无疑。
此时唐红魔手指一引,十几根伞面嗖地射出,向汤圆而来。
十几根伞骨,分别从侧面射向汤圆的头,肩,肋,腿。
汤圆听得风声尖锐,知道伞骨来势极猛,他想试试伞骨的威力到底如何,因此侧身一滚,用玄木盾挡在身前。
十几根伞骨立时钉入了盾牌当中。
唐红魔看到汤圆挡住了伞骨,冷冷一笑：看你能挡得了几次
说着他五指连勾,屈伸不止。再看那些四面八方的伞骨,纷纷飞起在半空,从各个方向对着汤圆射来。
汤圆一时间陷入了箭雨当中,形势异常不妙。
汤圆知道,这个时候性命攸关,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因此他左手玄天盾,右手鱼肠剑,舞动开来,叮叮当当之声响成一片。
不少伞骨被剑锋砍中,断为两截。
眨眼工夫,汤圆身边就落了一片被削断的伞骨。
可是唐红魔并不感觉到吃惊,他还是面现冷笑,好像伞骨被断,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很快,汤圆就明白了唐红魔为什么不在乎伞骨被削断。
因为这些断折的伞骨有游魂丝系着,也能飞起来继续向汤圆进攻。就像一支箭被分成了两支一样。汤圆暗自皱眉,箭支长了,比较好对付,但是越短的箭越难招架。如果再削几次,伞骨变成了箭头大小,很可能就会穿破自己的剑幕,刺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汤圆突然一声虎吼,脚下发力,向着唐红魔冲过去。
不能只在这里被动挨打,必须反击,必须接近对手,才可能有取胜之机。
唐红魔显然也猜透了汤圆的想法,他的战法一向是不与敌人短兵相接,六道混元伞的防御力越强的兵器,自身绝不与敌人肉体搏杀。因此唐红魔一旦被敌人接近,就感觉很不舒服。
他必须要将汤圆挡在足够的距离之外才行。
但是这个时候,他的六道混元伞已经被刺穿,况且就算伞面完好无损,也不一定可以挡得住鱼肠剑的攻击。
唐红魔突地将伞一转,首尾调了过来,伞面贴近自己,而伞柄则冲着汤圆。
汤圆冲了过来,在六道混元伞掉头的一刹那,他看得清清楚楚,六道混元伞的伞柄,居然好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剑,末端尖尖的,好像锥子一般。
其实伞柄上原本有牛皮套的,唐红魔在调转伞面的时候,已经顺手取下了牛皮套,这样一来,伞柄的尖端便如同尖锥一般,指向攻来的汤圆。
六道混元伞全身都可以作为兵器使用。伞面不用说了,伞骨可以当成箭射出去,而伞柄,则是由精铁打造而成,居然以原来的伞尖做手柄,伞面做护手,形成了一把奇形怪状的剑。
这便是六道混元伞极难对付的原因。
即使你刺穿了伞面,挡住了伞骨,可是伞柄仍旧可以取人性命。
而且此时唐红魔全身缩在伞面之后,想要伤到他很难,他手中的伞柄却可以任意突刺。
汤圆舞动着神剑冲上前来,对着伞柄一剑斩落。
可是唐红魔运用伞剑也异常娴熟,汤圆连削了几次,都被他巧妙地闪避过去。
汤圆此时已经打出了精神,他双手连挥,身子也踏步而上,离唐红魔更加近了,汤圆的本领就是这样,离得越近,他越有充足的把握。
唐红魔则正好相反,对手离得越近,他越感觉到不安全。因此他现在要做的,是全力摆脱汤圆的纠缠。因此他一边打,一边将手指勾动,地上那些断折的伞骨又一次飞起,从后面飞袭汤圆。
汤圆听到了身后好像蜂群一般的声音,知道伞骨又袭来了,这一回他并没有回头,他很清楚,只要回头抵挡一次,接下来便会有无穷无尽的伞骨射来,自己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现在的情况与他在六道混元伞中遇到怪物时几乎一样,汤圆需要全力对付唐红魔,而不去管周围的一切攻击。可是伞骨虽然断折,来势却更快,自己在已经受伤不轻的情况之下,还能不能挡得住伞骨的攻击呢
汤圆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他将虎目圆睁,一手紧握鱼肠剑,将玄木盾背在身后,来抵挡后面飞来的伞骨,而另一只手执定鱼肠剑,向前猛地扑去。
他这是要拼命了。
唐红魔见汤圆不要命似的扑过来,手中的鱼肠剑直奔自己猛刺,他冷哼一声,也挺起手中的伞剑,朝着汤圆面门刺来。
他的伞剑要比鱼肠剑长得多,因此汤圆如果不傻的话,就会知道在鱼肠剑刺到对手之前,唐红魔的伞剑必定先一步刺中他。
可是汤圆就好像傻了一样,根本没有理会唐红魔的剑,眼睛连眨也不眨,身子停也不停,仍旧保持着冲刺的速度。向伞剑的剑尖猛撞上来。
唐红魔一阵狞笑：你晕了头,想找死……
他手上加力,向前猛地突刺过来,比方才的力道又猛了三分。
汤圆的前胸已经堪堪被剑尖刺到了。
唐红魔面现冷笑,你如果不闪开,我这一剑定会把你身子刺穿。
想到这里,唐红魔不由得手上加力,几乎将全身的神力,都贯注于这一剑上。
再看汤圆,他当然看到了刺来的剑尖,而且他更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已经将全身之力都集中于这一击之上,一旦半途而废,必定会遭到伞骨无穷无尽的射击,汤圆的性子一向是有进无退,有敌无我,他决定的事情,绝不可能更改。
面对着飞速刺来的剑尖,他居然没有闪避。在电光石火之间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他只是猛地侧了一下身,避开了胸腹要害。
伞剑的剑尖比锥子还尖,在这一刹那的工夫,刺中了汤圆的右肩窝,直直穿透了他的身子。
鲜血飞溅。可是汤圆理也不理,身子丝毫不停,仍旧像扑向猎物的猛虎一般,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唐红魔飞射而来。
唐红魔看到自己这一剑刺中,心中大喜,可是他同时也发现,汤圆居然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之下,仍向自己扑来。
对方要同归于尽。
唐红魔心中冷笑,一击得手后,他准备收剑撤身。
可是汤圆还有一只空着的手,他用这只手抓紧伞柄,不让唐红魔退步。
唐红魔并不知道,他的这一剑虽然伤了汤圆,可也像一把钥匙似的,放出了汤圆心底里的那只猛兽。
受伤之下,汤圆一声怒吼,声震绝顶。
他手执鱼肠剑,身形如闪电一般,向着那把六道混元伞猛扑过来。
唐红魔的身子躲在六道混元伞后面,要想伤到他,只能先击破伞面。汤圆把手中鱼肠剑挥起,向着六道混元伞刺去。
鱼肠剑的剑尖遇到了六道混元伞的伞面,在这一刹那,鱼肠剑好像回到了初露锋芒的那一刻,面对着数层甲胄,也一刺而穿。
六道混元伞的伞面固然柔韧无比,可是它已经破了,而汤圆的鱼肠剑,就从破缝里刺了进去。
在这一刹那,唐红魔的眼睛也瞪大了,他终于想起了这一点,可是已经晚了。
情急之下,他勾动手指,无数伞骨化作飞箭,射向汤圆。
可是汤圆仍旧没有理会背后飞来的几十根伞骨,鱼肠剑整个剑身穿过了伞面,紧接着,汤圆的手也穿了过去。
唐红魔终于想明白了,他抛伞疾退,想要避开这一击。
现在汤圆的整只右手,握着鱼肠剑已经突破了伞面,在这一刹那,汤圆突然用两根手指顶住了剑锷,然后猛地发力,将鱼肠剑射了出去。
这一次弹射,汤圆集中了全身的力量。因此鱼肠剑化作一道红光,比闪电还快,还疾。唐红魔刚刚看到眼前红光一闪,还没弄明白是什么,鱼肠剑已经射到了前心之处。
唐红魔心知不妙,可是他已经来不及闪避了,此时的唐红魔身子飞在半空,全身的神力都集中于手指之上,用来控制着伞骨,因此他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对付飞来的鱼肠剑了。
更何况,鱼肠剑的来势太快,即使唐红魔手中有兵器,也来不及招架。
卟的一声响,鱼肠剑笔直地刺进唐红魔的前心。
锋利的剑尖刺进了唐红魔身上的软甲,那道软甲是犀牛皮做的,本来很十分坚韧,可是飞刺过来的是鱼肠剑。
因此鱼肠剑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刺了进去,穿透皮甲,切进了唐红魔的肚子。
由于汤圆用的力气太大,因此鱼肠剑的剑身完全刺进唐红魔的身体,直没至柄。唐红魔全身一震,好像半空中被雷击了一样,身子乱抖了几下。然后便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随着他的摔倒,唐红魔手上的气力消失,那些伞骨也随着他一并散落于地。
唐红魔摔在地上,挣扎着向肚子上摸索着,他摸到了鱼肠剑的剑柄,然后握紧,猛地向上一拔。
鲜血飞溅,如同盛开的鲜花,喷得四周满是血滴。
唐红魔将鱼肠剑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剑,果然是鱼肠剑……端的锋利无比……
他一边笑,一边从嘴里喷出血来。
汤圆慢慢走过来,站到他的身边,此时的汤圆,满身是血,摇摇欲倒。
在付出了一身重伤的情况下,汤圆终于用最后一击,打败了唐红魔。通过了这最后一关。
他从唐红魔身上撕下布片,堵在伤口上,他还不能倒下,因为齐槐安还在等着救命。
汤圆拼出死命,终于站到了第七层楼的楼口,当他第一脚迈上台阶时,塔外最高层飞檐上悬挂的铜钟开始敲响,这次与前些次都不同,每迈上一级台阶,铜钟便敲响一次,七层台阶,便敲响七次。
这是告诉所有唐门子弟,新的掌门已经产生。
当这七响钟声传来时,悬塔外等候的弟子们几乎都发出一声惊呼,无数只手指向塔尖,脸上尽是不同的神色,有的狂喜,有的敬佩,有的愕然,有的惊呆,还有的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许恨自己没有抢先上塔,让汤圆夺了头筹,因为汤圆的年纪过轻,等到卸任掌门,不知要过多少年。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在往后三四十年里,唐门掌门没有意外的话,是不可能换的了。
在这些人当中,唐炼与唐煅最为高兴,一边鼓掌欢呼,一边眼眶含泪连连点头,他们与唐垣的父亲关系最好,也是唐门中最为心疼关爱汤圆的,此时眼见汤圆通过了所有关卡,直达塔顶,自然欣喜若狂。
三娘子脸上还是一片宁静,看不出什么变化,等到最后一声钟声的余音消失在旷野之间,她这才回头望向唐炼等火字辈弟子,淡淡地说了句：准备大典吧。
她口中所说的大典,自然是掌门接任大典,唐炼很是清楚,此时他环顾左右,高声说道：诸位,大家都听到了,七层悬塔上的夺魁钟响了,意思再明白不过,唐垣师侄是数百年来第一位刚回唐门便上得悬塔最高层的弟子,可说是天纵奇才,按门中规矩,掌门推举大会已经不用开了,明日便进行掌门接任大典。你们有没有意见
其实最后一句反问是没必要说的,只不过唐炼不是门中辈分最高,资格最老的,所以便有此一问。至于结果,他也很清楚,绝不会有人反对。
果然,门中弟子纷纷说道：没有意见。
当然按门规办,这有什么可说的
几名辈分高的老者凑在一处,个个脸上显露欣慰之色,他们大多在想,唐门十几年来都只能由外姓弟子代理掌门,这也太说不过去,但又没有人能在武艺机关术上高过齐槐安,幸得唐垣归来,竟接连打败六位护法,可以说是天佑唐门了。
谁能想得到,一个刚刚回归唐门的外养弟子,居然练了几个月,就连闯六关,上了最高层,简直是神话。
无论如何,今天的唐门,终于有了正宗的掌门,应当是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
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大喇喇地往唐炼眼前一站,把手一抬,叫道：且慢。
唐炼与三娘子见到此人,心中都不禁冷笑,暗想,就知道你得出来捣乱。
这人正是唐烽,自从汤圆一进唐门,他便看汤圆不顺眼,此时又见汤圆稀里糊涂地便捞到了掌门之位,如何不气得发癫,他知道,此时要是服了气,这辈子便再也难以上位掌门,因此这才不顾脸面与尊荣,上前挑衅。
唐炼看了看三娘子,意思很清楚,他是不太善于吵嘴的,这方面的事情还需要三娘子给对方一个教训。于是向后退了半步,把三娘子的位置让了出来。
果然,三娘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双手一抄,微然一笑：唐烽,你要干什么难道也想闯塔不过按照规矩,应当等到所有护法恢复之后,你再进去较量。
我不是要闯塔！今天的事有蹊跷,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的眼睛。唐烽的语气变得狠戾起来。
三娘子仍旧不愠不火地逗他：有蹊跷愿闻其详。
唐烽久在唐门,当然知道三娘子在斗嘴方面的能耐,更兼他很讨厌三娘子这副表情,于是转过身去,面对着身后唐门众弟子,把双臂一振,高声说道：诸位同门,自祖师爷将唐门迁到幽山,建立悬塔以来,何时出现过此等情形一个刚回唐门半年的外养弟子,居然只用了不到五个时辰,便成功击破六位护法,直达塔顶,就算前掌门的魂灵附在这小子身上,也不可能如此快捷吧。
听了这话,人群当中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轻轻点头,赞成唐烽所说。眼见得众人有了响应,唐烽说得更起劲：以我猜测,造成此种结果,只有两个原因,一,唐垣是神仙下凡,身上带了番天印！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明显听得出来,唐烽是在开玩笑,便等着他说下去。
唐烽一指悬塔：这第二嘛,塔中护法包庇唐垣,故意放水让他通过,因此今天的结果,不能算数。
众人的骚动声更大了。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表示不可思议,但一时不可能有定论。
唐炼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将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然后三娘子才环顾众人,缓缓开口：你说六位护法包庇唐垣,敢问证据何在若真有人包庇,是一个包庇,还是六个都包庇还有,他们为什么包庇唐垣若说不明白,恐难以服众吧。
众人都看着唐烽。
唐烽突然仰天大笑：证据可笑可笑,眼前事实不是证据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本门技艺尚未修全,在塔中一路通行,怎么可能！那六位护法的地位,名气,都是在血与火的厮杀中得来的,他唐垣才出道几天恐怕连死人都没见过,凭什么能打败他们三娘子,你若觉得眼前之事合理,也请给出解释。不然的话,我就怀疑是你帮他买通了各位护法！
听了唐烽这话,不少人一阵心紧,暗想唐烽这话有点得罪人了,唐门中规矩森严,如果有人敢在掌门推举中作弊,那可是要断手断脚,赶出唐门的。这等话说出来,足见得唐烽有些孤注一掷,不管不顾了。
三娘子听完,却是嫣然一笑：这个嘛,要问各位护法与唐垣才会明白,师兄既然有疑问,自可以上塔一问。
这下把唐烽将住了,因为无论是谁,只要进了塔,便被视为挑战者,只有打赢护法,双方才能说其他的事,唐烽哪有直上塔顶的把握,因此支吾了几句,恨恨地说道：等唐垣下来后,我自会问他。
身后有人发出轻笑,唐烽愤然回头看去,那人立刻停止了笑声,但是其中的嘲讽意味,大家都听得出来。
于是众人都默不作声地抬头仰望悬塔,期盼着汤圆下塔。
此时的汤圆正在最顶层塔顶上,他一踏上塔顶,便看到了正中一张桌子,上面立着一张令牌,金灿灿的色泽,巴掌大小,正中刻着一个令字,不用问,这便是唐门掌门人的信物,疾风令。
汤圆把令牌揣在怀中,快速寻找着解毒典籍。
数十年来,唐门收藏的典籍不说是汗牛充栋,也是满坑满谷,幸好前代掌门甚是爱惜,总结归纳过,所有书架上的典籍门类标得清清楚楚,省去了不少麻烦。
果然,汤圆找到了整整一箱的解毒典籍,他快速翻找,果然在其中一本名叫苗南生所著的《云沧集》中,发现了自己所中的剧毒,以及解毒之法。
他自己中的毒,此时已经转到了齐槐安身上,因此只要按照这个办法,就可以解去齐槐安身上的剧毒。
汤圆如获至宝,立刻将这本书塞进怀中,一步步走下塔来。
外面的人等得有些急了,忽见汤圆迈着沉重的步履出塔,立刻欢声雷动,但喝彩声很快又止歇了,所有人都看到汤圆身上的伤,有的伤口还翻绽着,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衣裳。
下得悬塔,汤圆对着眼前众人,掏出了疾风令,以示他成功闯关。
唐炼与三娘子等人给疾风令施过礼后,急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汤圆,后面的人也向前挤,只有唐烽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也不知是何种表情,但终究没有上前质问汤圆,而是转身离去。
他一走,便再也没有人说怪话了。
唐炼把汤圆抱在怀中,二话不说,立刻将手中的一粒红色补血丹塞进汤圆口中,看样子早就准备好了。
三娘子则手快如风,用布条将汤圆外露的伤口包扎起来。
一粒丹丸进肚,汤圆感觉有了点力气,他掏出怀中的书,递给唐炼,一字字地说道：快……救……代掌门……
说完这几个字,汤圆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昏死过去。
后面的人越发慌乱了,三娘子探了探汤圆的腕脉,一摆手,对众人道：不要乱,唐垣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上担架,抬到我家。
三娘子是唐门中的医治圣手,大家听了她的话,都放心许多,有人立刻找来了担架,将汤圆抬起,撒腿如飞地下山去了。
唐煅记挂着悬塔中的六位护法,连忙派出小童进塔去,如果有受伤的人便送下来医治,又是一番忙乱。
唐炼翻开那本《云沧集》,只看了几眼,便喜道：原来是医圣苗南生留下的治世典藏,代掌门有救了。
他分开人群,一阵风似的赶到金风殿内,此时齐月儿还在齐槐安身边照顾,满面泪痕,楚楚可怜。
唐炼将汤圆登顶悬塔,找到典籍的事情说了,齐月儿也瞪大双眼,显然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她马上擦干泪珠,破涕为笑,自己的父亲有救了,怎的不喜,但她马上又担忧起来,问道：师叔,唐垣师弟怎么样了我知道,七层悬塔不是好闯的。
唐炼安慰道：他只是失血过多,没有性命之忧,你不必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给你父亲治伤,我已经找到解毒之法,你快去找一些东西。
书中给出了方子甚是怪异,白米一斗,草纸十张,腹蛇胆两颗,常青藤藤汁半升,鹿角一根,纯黑牛牛尾一根,水牛牛黄半斤,巴掌大的蝎子尾三根,另外就是一些常见的解毒药。
这些东西难不倒唐门,不消半天时间,全都找齐了。
唐炼按照书中所载方法,熬炼煎制,半夜工夫,终于熬成一碗,给齐槐安灌了下去。
等到第二天日头升起,齐槐安的脸色开始恢复,不多时,腹如雷鸣,全身汗出如浆,鼻子里缓缓冒出白烟来,腥臭难闻,再过一个时辰,他翻身呕出几口黄汁,但仍旧没有醒来。
唐炼按书中之法,立刻准备一个大木桶,桶中灌注热水,水中遍撒青藤汁,将齐槐安放了进去。不一时,水色已然发黄。唐炼再换一桶,继续洗涮齐槐安的身子。
如此三次,水色便不再变,与普通清水无异了。
齐槐安此时悠悠转醒,看到身边的唐炼等人,却无力说话。
唐炼把汤圆舍命闯塔,成功登顶,带回解毒之法的事情详细说了,齐槐安惨白的脸上终于显露了笑容。他心里清楚,汤圆这么做,全是为了救自己。
如此又过了一夜,齐槐安到底功力深厚,经过几次治疗后,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自行活动。他立刻来看汤圆,汤圆因为失血过多,还没有复原,但也能坐起。唐炼解救完了齐槐安,早过来照顾汤圆了,另外还有三娘子,四个人在屋中闲谈。
齐槐安握住汤圆的手,老泪纵横,一来为了感谢汤圆救命之恩,更令他欣慰欢喜的是,唐门后继有人,而且是年轻一代,这样的天纵奇才,不知几百年才遇到一个。
唐炼看到齐槐安动情,便在一边劝阻道：代掌门,大家都在操办掌门登位之事,你也不要过于劳累了,回去休息吧。
齐槐安呵呵一笑：我有件事情,还没有对唐垣说起,你二位能不能回避一下。
唐炼不知齐槐安有什么要紧话与汤圆说,正在发愣,一边的三娘子抿嘴一笑,将唐炼拉走了。
汤圆更是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齐槐安,齐槐安将门关好,笑眯眯地说道：师侄啊,你我二人的交情不多说了,我给你过毒,你救我性命,如今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讲。
请代掌门示下,晚辈洗耳恭听。汤圆和唐小刀一起的这段日子里,也是读过一些书的,如今吊起书袋也是信手拈来。
齐槐安当然不会注意这些,将脸色一正,问道：你觉得你师姐,我的独生女儿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汤圆立刻如实回答：师姐很好了,对我很照顾,对唐门中的其他人也很尊敬,大家都喜欢她呢。
齐槐安捋着胡子,笑道：别人只是喜欢,你呢
汤圆立刻感觉到了齐槐安话中有话,他也老大不小了,当然知道这话的含义,连忙道：您问这话,晚辈不知如何回答。如果硬要讲,那便是喜欢加尊敬。
齐槐安道：孩子,你说的是心里话,我听得出来。好吧,我就开门见山,月儿今年十七岁了,算年纪,只比你大两个月,我想把她许配给你。
汤圆吃了一惊,刚要说话,齐槐安又道：我可不是看到你做了掌门才有这个意思的,事实上,自你一进唐门,我就发现月儿很喜欢你,前段日子也对你多加关照,她对别人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现,知子莫若父,她心里想什么,我当然清楚,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娶她
江湖之中对于婚嫁之事,本来随意得多,用不着三媒六聘,只是两情相悦,便可以结为夫妇,唐门地处偏远,这方面更是毫不拘泥常理。
可汤圆初为成人,绝没有想过婚配之事,听了此话,如同五雷轰顶,加上身子不适,一时头晕目眩,忘记了回答,只是怔怔地瞧着齐槐安。
齐槐安看见汤圆的神情,以为他是欢喜万分,不知说什么好了,心中便定了主意,唐门乃百年名门,掌门婚姻大事,万不能马虎,更何况眼下汤圆的掌门接任大典还没办,这个最是重要。
于是他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心思我了解,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交给我了,毕竟在你没正式接任掌门之前,我还要继续代理这个位子。等到你正式接任掌门之后,我便让你二人完婚,孩子,你可是双喜临门。
说完,齐槐安洒步而去,留下汤圆自己一人呆呆地靠在床头发愣不已。
齐槐安做事果然雷厉风行,立刻着手操办大典,与此同时,他找到三娘子和另外一个唐门女弟子,要她们做双方的媒人。纵然两情相悦,可地上无媒事不成,这个过场是必须要走的。
三娘子早知道齐槐安的心思,满口应承下来,在她看来,这桩婚事门当户对,应当尽早办理。
唐门立刻陷入了巨大的喜悦当中,齐月儿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如果能嫁给新任掌门,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一时间,唐门中到处张灯结彩,过年才用的红绸缎都拿了出来,到处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可这个时候,作为主角的汤圆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当中。
掌门接任之事,他自然当仁不让,让他困惑的是齐槐安所提的婚事。
其实自入唐门以来,汤圆是喜欢过齐月儿,但那份喜欢当中,更多的则是亲情,他一直把齐月儿当作姐姐,所有齐月儿对自己的好,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姐姐爱护弟弟的表现。
如今齐槐安一语出口,汤圆本想拒绝,但又不忍冷了齐槐安的心,毕竟齐槐安对自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他最为关切之事,自己怎好强推
其实这仅仅是汤圆所想的借口而已,在他内心深处,却早已有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便是唐小刀。
与唐小刀在一起的日子里,汤圆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比起齐月儿的温柔娴静,体贴入微,唐小刀另有一番魅力。
她的喜好,与自己几乎一致,她的言行,很合自己脾气,她的一颦一笑,都勾动自己的心弦,她泼辣豪爽,性高气傲,处处管制汤圆,却又不影响他修为的进步,有时候还对他极有帮助。
有时候汤圆练功不得法,愁烦苦恼之时,唐小刀只要三言两语,就能抚平他的郁闷,打开他的心结,提起他的信心,因此每当夜里闭上眼睛,唐小刀的音容笑貌便闪现出来,令汤圆周身舒泰,这个感觉,是齐月儿万万给不了的。
一连两天,汤圆思潮起伏,他也想忘记唐小刀,娶了齐月儿,但心底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不光如此,便是继任掌门的事,汤圆也觉得有些儿戏,自己在门中资历甚浅,如何发号施令最终他一咬牙,起身来找齐槐安。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明天便是十五,也正是掌门接任大典举行的日子,所有人忙了一整天,此时大都已经睡下了。汤圆刚刚离开三娘子的家,走上去镇上的路,前面便出现了一盏灯笼。
汤圆定睛一瞧,还真是巧了,正是齐槐安,他独自提着灯笼,不知要去哪里。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打过招呼,说起来意,原来目的一样,齐槐安指了指镇外：镇上人多嘴杂,咱们出去说。
汤圆也正有此意,所以二人沿着大路出了镇子,齐槐安很熟悉这里,他带着汤圆走上了一道山梁,这道梁叫做鱼背梁,当真如鱼背一般,两侧都是深涧,只有中间一条路,两侧有铁链护住,以免摔下去。
齐槐安走到鱼背梁上的一个歇脚地,这里建在半山腰,有座小小的亭子,叫做观鱼亭。二人在亭中落座,齐槐安把灯笼挂在柱子上,昏黄的灯光照着不大的地面,四下里一片寂静,黑漆漆的夜色中,这盏孤灯显得有些凄冷幽清。不过这个地方虽偏僻,倒也是个说心里话的好地方。
汤圆首先开口：代掌门,您深夜来找我,一定有要紧事吧。
齐槐安道：是啊,是件极要紧的事,我必须要亲口对你交代。
汤圆听他的口气,心中稍惊,暗道千万不要说婚事,一旦说起,自己暂且不知如何开口拒绝。
幸好齐槐安说的不是这件事,他指了指远处的唐门古镇,说道：你也许不知道,这个镇子百余年来,曾经历经苦难,它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可我认为,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咱们始终窝在幽山里,避世隐居。此时外面对唐门的印象,估计早成传说了。
您说的是。汤圆在幽山外长大,对于唐门也仅仅是听说,齐槐安这话当然没夸大。
齐槐安道：明天,你便是新一任掌门,在你的手上,唐门是不是应该改一改路数,当年秦国平定了西部,便开始大举东出,这才有后来的大秦帝国一统江山,咱们唐门虽然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但在江湖上总是默默无闻,我这心里太不是滋味。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那一定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汤圆听后,反应却很冷淡,只是微微一笑：说到这里,我也有心里话,想对您讲一讲。
好啊,你讲。
汤圆把自己不愿意做掌门的事情说了,齐槐安听后,只是哈哈一笑：贤侄,你知道闯过悬塔,拿到疾风令,是多少代唐门弟子的梦想吗如今你达成此壮举,却不受掌门,不是打众人的脸吗不光是打脸众人,而且日后疾风令也就没人看重了,因此你的这个念头,确实不该有。
汤圆为难了：可我确实做不来掌门,我本身性子软弱,也没见识,更缺少心机,唐门在我手上,一定会乱七八糟的,我的意思,明天在大典上,我当众让贤,还是让您继续担任代掌门,我可是真心的。
齐槐安盯着他的脸,仿佛在认真观察他的神情,最后把手一伸：疾风令呢
汤圆从怀中掏出疾风令,想要交给齐槐安,齐槐安却摇手不接,只是说道：你也许不知道,疾风令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唐门中没有人知道,真正清楚的,也只有咱们唐门开山祖师,据他所说,只要破解了疾风令的秘密,便可以掌握古往今来最大的谜团。而这个谜团是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说。
汤圆看着眼前的疾风令,连连摇头：不就是一块信物吗说得如此玄之又玄。齐槐安正色道：不能这么说,来,我指给你疾风令上一些奇怪之处。
一听此话,汤圆来了好奇心,便把疾风令递过去,齐槐安这才接过,拉起汤圆来到柱子边,借着灯笼的光,看向这块金灿灿的令牌。
齐槐安左手把疾风令举到灯笼前,右手轻抚汤圆肩膀,说道：你来看这个令字……
汤圆定睛看向令牌,却不料齐槐安右手猛地一用力,将他向亭子外面推去。二人本来就站在亭边,脚下两尺外便是黑漆漆的深涧,汤圆哪里想到齐槐安会突下毒手,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已经被推出亭外,向深涧中坠去。
电光石火之间,齐槐安已对汤圆下了毒手。
汤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子便消失在夜色中,眨眼不见。
再看齐槐安,脸上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狰狞之色,他看着手中的疾风令,目光中已完全没有了安详慈和,竟然满是疯狂之色,好像手中拿着的是一件无价之宝。
看看四下无人,齐槐安将令牌藏在亭柱上的一个暗格里,那是他事先用刀刻出来的,然后望着汤圆消失的方位,眼神也恢复了冷峻,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掌环,这种掌环有一寸来宽,弯成圆环状,正好可以套在手掌上。
掌环向外的一面满是尖刺,刺尖上乌青闪光,显然淬有毒药。
齐槐安将掌环戴在左手上,朝着自己的后腰处拍了一掌。立刻他后腰上便多了二十多个针孔般的血眼。
打完之后,齐槐安将掌环扔进深涧,也不顾灯笼了,踉跄着脚步朝镇上跑,一边跑,他一边撕开腰下的布包,取出解毒丹药送进嘴里。
吃完解毒丹后,齐槐安开始放声叫喊起来,很快便有人听到了,有几个人打开门来到街上,一眼看到奔跑而来的齐槐安。
代掌门,是代掌门……
他好像受伤了……
代掌门受伤,快去通报三娘子……
人们议论纷纷,早有两名弟子上前扶住齐槐安,更有人看到了他身上的黑色血迹,吃了一惊：代掌门,你怎地受伤了,伤在哪里
齐槐安身子一软,瘫在别人怀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唐……唐垣他……
听到的人立刻一愣：代掌门,唐垣怎么了
此时三娘子与唐炼,唐煅等人都赶了过来,齐槐安感觉解毒丹起效果了,这才稍有了些气力,说道：唐垣……暗算我……
这句话犹如震雷惊天,把众人都唬得呆住了,唐煅的眼睛瞪得滚圆,急问：你说什么唐垣暗算你,哪个唐垣明天要接任掌门的唐垣吗
正是……齐槐安接过三娘子递过来的布条,将伤口塞住。
唐煅大叫一声：这怎么可能！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唐垣前几天才为了代掌门,舍生忘死去闯悬塔,他怎么会来暗算你呢如果想杀你,干什么还要救你
众人大都赞成唐煅的分析,纷纷看向齐槐安。
齐槐安早已胸有成竹,知道唐门中人必有此一问,他咳嗽几声,说道：我今夜来找他,就是要说一说他与小女的婚事,镇上人多,他便选择了鱼背梁,可我们刚在观鱼亭中落座,他便引我到了亭边,那里挂有灯笼,他说疾风令好像是假的,诱我凑近去看时,冷不防的从后面给了我一掌,要将我推下涧去,我中掌之处如同针刺,但幸好扶了柱子,没有落下,但身子软了,他见刺中了我,可能一时大意,没有继续下毒手,却被我找个机会全力猛撞,掉下山涧去了。如果你们不信,可以看看我的伤口,那是什么兵器留下的
唐炼一把扯开齐槐安的上衣,看他后背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附骨砭！蛊门中人！
他们所说的附骨砭,是蛊门中一种很阴毒的兵器,就是齐槐安丢掉的那个掌环,这种兵器有的可以戴在手背上,也有的可以戴在手腕上,用衣袖遮住,等与人握手之时,尖刺便会穿透对方的皮肤,使得针尖上的蛊毒得以进入,端得令人防不胜防。
这种暗器在江湖上也不少见,但阴毒的是尖刺上涂的不是毒药,而是毒蛊,功力稍浅之人中蛊之后,便再无反抗之力。
三娘子查看了伤口,轻舒了一口气：果然是附骨砭,幸好代掌门功力深厚,唐垣对这种兵器也不熟悉,所以药力虽进入体内,却是不多,已经被逼出来了。
附骨砭上所带之蛊,称为附骨虫,这种东西遇血则活,可以顺着血液直扑心脑,将人变做废物,武功尽失。
只要见到这种兵器,蛊门中人必在附近,因此大家才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三娘子一皱眉：代掌门,唐垣居然身带附骨砭他是蛊门中人可就算如此,为何要暗算于你
我也有同样不解。齐槐安解释道,他打了我一掌以后,我倒瘫倒于地,他以为我没有了威胁,居然对我说明来意,他根本不是唐垣,而是蛊门弟子,真正的唐垣早已死在他们手中了。
唐炼连连摇头：不可能啊,我接他的时候,也曾试探过他,不像是假冒的。
齐槐安道：不止是你,我也不止一次地试探,但都被他看破了,他隐瞒得天衣无缝,居然一直骗我们到现在。
人群中开始有了议论声,三娘子一摆手,止住众人,她看向齐槐安,继续问道：就算他不是真唐垣,为何要赶在掌门人大会前,冒险暗算于你试想,你本是诚心让贤,还想将小月许配给他,他的掌门之位更是板上钉钉,我唐门每一个人都不是威胁,这个时候杀你做什么
齐槐安道：这也是我最大的疑惑,他解释道,之所以要杀我,就是因为他要在明天的掌门人接任大会上对大家下手,按我唐门规矩,新掌门接任时,要由前一代掌门代饮三杯酒,而蛊门已经在酒里下了毒,是闭神蛊。
听了闭神蛊三个字,众人大多暗骂起来,原来这闭神蛊非同小可,常人饮下之后,便会被毒瞎双目,无药可治,但这种毒蛊只能下在酒里,才有奇效。
三娘子一摆手,吩咐人立刻取些明日大典用的美酒来,一验真伪。
这边齐槐安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死,就一定会先于众人饮下毒酒,那闭神蛊入口,我便会觉察,我的眼睛一瞎,大家岂会再饮唐垣的阴谋便无法得逞。
原来按唐门规矩,前一任掌门先饮三杯,然后众人再一起举酒喝干,以祝贺新掌门登位。
蛊门的毒虽然厉害,可能下在酒中的,只有闭神蛊,因此用它也就不足为奇。
可如果你出了意外,大家定会怀疑,也许会怀疑到唐垣身上,他若真的心思狠毒,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三娘子仍有疑问。
齐槐安道：所以他才带我去了鱼背梁,他并非只是杀我,而是让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旦我失踪,唐垣大可以推说不知,而掌门接任大典是不可以拖延的,于是前任掌门代饮这一规矩,便会被跳过,大家就……
话没说完,跑去取酒的弟子回来了,共有四个人,抬来了两大坛美酒。这些酒收藏于公用酒窖,都有十年陈了,外面泥封完好,不像是被动过手脚的。
三娘子知道,验证齐槐安的话,唯一证据便是酒中是否有闭神蛊。
她是验毒大行字,对于蛊门中的诸多法门也很了解,此时当仁不让,令弟子搬过一坛酒来,放在地上,四周用松香混合蜡黄与青苔,包围起来,连围了三道,形成了三个以酒坛为中心,直径分别是二尺,四尺,六尺的圈子。
随后三娘子让众人退后些,又从地上拾起一颗手指尖大的石子,信手一弹,击在酒坛正中位置。
石子立刻将酒坛破出一个小洞,里面的酒水便涌了出来。
众人凝神瞧着,心中七上八下,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就是紧张。
酒水很快接触到了第一个圈子,此时怪事发生了,触到酒水,就算没有明火,松香蜡黄居然烧了起来,眨眼间便引燃了青苔,发出了黄绿色的火苗,甚是诡异。
本来酒是可以燃烧的,但这圈黄绿色火焰很怪,只烧着了松香蜡黄与青苔,把漏出的酒水挡住了,并不引燃。
随着酒水越涌越多,第一个圈子已经圈不住了,很快被酒水冲开一个缺口,但马上被第二个圈子挡住,又是一阵燃烧。
如是者三番,酒水流到最后一个圈子时,已经没有多少了,毕竟三娘子击破的是坛中,并非坛底,流出的酒只有酒坛的一半罢了。
看着眼前黄绿色的火焰,三娘子叹息一声：唐垣真的是下了蛊毒,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身边众人发出一阵议论,都在窃窃私语。事情发生得太过诡异,唐炼与唐煅本来不信,但看到大家的脸色,也只得对视一眼,先把话咽回了肚子。他们知道,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辩解徒劳无功,就算要帮唐垣,也不是此时逞一时之口快。
眼看他二人沉默不言,齐槐安来了精神,他一跃而起,有人快速察看背后伤口,发现流出来的已是鲜血,显然他功力深厚,伤情已无大碍。
三娘子神情复杂,沉吟片刻,对齐槐安道：代掌门,你所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此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唐垣找出来。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齐槐安朗声说道,唐垣是前任掌门的独子,如果来人真是假冒的,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可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唐垣身份不假,可中了蛊门暗算,已经成了一个傀儡,若是那样,我第一个要救他的性命。
人群中发出轰然叫好,有人在叫：代掌门,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找唐垣,免得被一些野兽给吞了,那时便连证据都不好找。
齐槐安点头：说得对,我来分派人手。
此时他仍旧是代掌门,在唐门中甚有威望,大家也都服他。在一番指令下,齐槐安派出了六十四个人,分成八队,每队负责一个方向,每个人都带上松子火把,在夜里点来异常明亮,用来寻人。
而且八队之间规定了暗号,以免蛊门中人混了进来,趁乱偷袭。
至于镇上的安全,则交给了三娘子,让她带人全力戒备,一旦有敌入侵,立刻放出旗花烟弹示警。以免被人打个措手不及,顾头不顾尾。
三娘子和唐炼等人对视一眼,心情都极为复杂,一方面,他们不相信唐垣会做出此等事情,可齐槐安身为代掌门,他的话也是有份量的,不能不信,一时间,唐门中人个个心中存疑,无法开解。
分派完毕,齐槐安便带着这八队人,朝着鱼背梁进发。当接近山梁时,齐槐安吩咐众人散开,分多路下山寻找,一定要找到汤圆。
八队人马分头下了山梁,亮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下涧去,有的地方甚是陡峭,幸好唐门中人久住深山,攀爬功夫都很了得,小小一道山梁不可能阻碍他们,因此用不到两个时辰,所有人都到了涧底。
齐槐安吩咐大家分开寻找,不要放过一寸地面。
但是他们找了半夜,也没有发现汤圆的尸体,齐槐安不止一次确定过方位,也毫无头绪,于是他令几名外家弟子爬上断崖,仔细寻觅,看看汤圆有没有挂在崖壁的树枝上。
不多时,有名弟子下来禀报：代掌门,离地约莫五丈高的地方,有一棵斜生出来的树枝,看似有小臂粗细,从中折断,我看了断口,光整如削,是不久前断掉的,想必是唐垣从上掉下来后,挂到了上面。
齐槐安道：果然不出所料,唐垣还没有死,快,细察地面。
这一细看,果然发现了痕迹,一株阔叶上发现了几滴血迹。齐槐安一挥手,命令所有唐门弟子：顺着血迹找,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肯定逃不远。
八队人马汇成一队,顺着血迹追了下去。
正如齐槐安估计的,汤圆果然没有死,也没有逃远。
当他被齐槐安由梁上推下来时,先是无比的惊恐,毕竟这种事情,没几个活人经历过,经历过的人,大多入了土。
但从桃花源那里学到的本事令他虽然吃惊,却本能般的开始求生。
身为唐门中人,身边时刻带着独门武器,汤圆急速从怀中掏出了唐小刀送自己的游魂丝,甩了出去,第一次甩空了,没有挂到任何东西,他再甩,四周还是空无一物。
这个时候他的身子离崖底已经不太远了,汤圆第三次甩出游魂丝,谢天谢地,终于挂到了一棵横生的小树。
但是汤圆下坠的速度太快了,这棵小树在游魂丝刚刚吃上力时,便从中折断。幸好它下面还有一棵粗一些的树,而且游魂丝挂到了树根部,没有折断。
汤圆终于没有直直摔下崖底,而是荡在了空中。
饶是如此,汤圆的双手因为勒紧游魂丝的缘故,手心处被划出了深深的血口,几乎见骨。只是凭着救生的意志,他没有撒手。
虽然身子没有落地,但下落的姿势改为横飞,嗵的一下撞到了崖壁上,巨大的惯性加上崖壁突起的石块,将汤圆的肋骨险些撞断,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喷在崖壁上,如同盛开的桃花。
汤圆的身子在空中荡了几荡,停下之后,汤圆向下看看,脚下两丈左右,便是崖底。谢天谢地,如果游魂丝再晚一刹那挂到树干,他此时已成肉饼。
眨眼之间,汤圆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儿,可并没有远离死亡,眼前的处境亦很不妙。汤圆用带血的手抓紧石头突起处,收回游魂丝,看准了崖底的一棵树,平平躺了下去。
树枝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但却将他全身刮出无数血槽,当小枝折断,身子掉到草地上时,汤圆晕了过去。
短暂的昏迷过后,有清凉的溪水溅在他脸上,汤圆清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坐起,摸了摸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口在流血,眼前一阵阵发晕,那是在崖壁上撞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汤圆虽然凭着本事死里逃生,但也知道齐槐安既然下了毒手,便一定会绕路过来查看自己是否已死,以齐槐安的阴险毒辣,不见他的尸体肯定不罢休,此地仍不安全,必须快点离开,否则过不了一刻,便会有追兵赶来。
而齐槐安暗算自己的事情,唐门中人也不会相信的,齐槐安既然敢下手,就一定想好了说辞,在这个时候,自己多半已经成了唐门公敌,无论如何,先逃了性命再说。
想到这里,汤圆他撑起身子,撕碎衣服,将大一点的伤口包了包,辨认一下方位,脑海中响起了唐小刀的话。
顺着溪水向上游走,有一座貌似睡佛的小峰,来到那里,我便会接应你。
他打起精神,力撑着受伤的身子,沿着溪流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汤圆失血越来越多,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得掬起溪水扑在脸上让自己清醒,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血路。
终于,天空的云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些许光明,汤圆抬眼望去,前面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山峰,横着看来,确实像一尊睡倒的佛像。唐小刀所说的,应该便是这里。
汤圆大喜,又强撑着身子走了一里多路,眼看到了山脚下,他再也支持不住,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就在他倒下的同时,不远处的树梢上有人发现了他,立刻飞奔而来,等看清楚是受伤欲死的汤圆后,先是塞了一颗护心丹,然后把他的伤口裹了一裹,将他扛在肩上,飞也似的上山去了。
再说发现了血迹的唐门众人,由齐槐安率领,沿路追来,等追到小峰下时,有人发现了痕迹,禀报齐槐安：代掌门,好像有人将唐垣救走了,你看这脚印！
齐槐安用火把照着,仔细看看地面,果然发现了不同于汤圆的脚印,而且脚印很深,显然是两个人的重量才压出来的。
他冷笑一声：果然有接应,相信便是蛊门中人,他们一早便计划好的,快随我追赶。
一行人上了山峰,顺着脚印追来,追到半山腰处,脚印不见了,四下寻找,不多时有人发现了一道山缝,这条山缝被茅草遮蔽,只容一人通过,有的地方还需要侧身向里挤才能过去。如果不是刚刚有人过去,将草踏平了一些的话,还不会被注意到。
齐槐安一马当先,沿着山缝走了约莫两里路,前方终于开朗了,等众人走出山缝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居然认得这里,因为不远处便是金风洞,进入唐门的唯一通道。
齐槐安连叫惭愧,对众人道：我等久居幽山,居然不知道还有一条路能直通唐门镇,看来那个唐小刀便是由此进出的,怪不得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她。
唐炼道：这条路何时出现我偌大的唐门竟无一人发现,真是怪事。
其实这也不能怪唐门的人,十几年前,幽山曾经发生过一场地震,山体裂开的这条缝隙,唐小刀等人也是偶然发现,至于唐门中人,走惯了金风洞,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其他地方了。
大家仅仅是呆愣了一下,便继续追了下去,此时唐小刀的脚印又出现了,这些人都是唐门中的好手,脚下如飞一般,很快,他们便接近了桃花源。
唐炼追在最前,追着追着,他突然一挥手,停下了脚步,大家也跟着他停了下来,唐炼四下看看,说道：代掌门,这里有阵法,很显然是精心布置的。
众人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果然不一般,八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向不同的方向,有的消失于山间,有的隐没于丛林,还有的绕过大石,齐槐安盘算了一下,冷笑道：雕虫小技,这看起来像是唐门的盘旋径,只是最粗浅的本事,随我来。
说罢,他带头走上一条小路,按消失的方位来看,正是西北方的乾位。走出八八六十四步之后,向右一看,果然发现了草丛中的另一条小路。
原来这是阴阳八卦的集合法,乾位走进去,可以转入生门,便可直达阵法中心,也就是桃花源深处。
众人跟着齐槐安进入生门,走不多远,果然发现崇山峻岭之中的那座殿宇。
看到深山中的大殿,所有人都呆愣在当场,谁能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当中,还会有如此雄伟壮观的建筑。莫不是在梦中
齐槐安吩咐大家隐匿好身形,对唐炼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七个叛逆就藏在这里。想不到他们为了掌门之位,不光在此处隐藏了十几年,还暗中勾结了蛊门中人,他们身体残疾,不可能闯塔成功,做上掌门,便推出假唐垣这个棋子。
现在怎么办唐炼问道,冲进去吗可是大殿里到底有多少人,有没有埋伏,我们一无所知啊。
齐槐安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还能怎么办咱们来了六十多人,我相信,殿里不会藏太多的敌手,既然追到这里,这一次定要灭了这伙逆贼,不使一人漏网,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我唐门的安全。
众人一听,都点头称是。齐槐安的决定,确实是保全唐门的唯一计划。
那唐垣呢唐炼问出了最关心的话,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齐槐安冷冷地回答道：我说过,他是假冒的,不是唐门中人。一并杀了,以绝后患。
众人听了,都默不作声,虽然有的人心中同意,但毕竟只是齐槐安的一面之辞,没有确实证据。但若是不听,齐槐安又下了令,作为代掌门,在掌门人大典举行之前,他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此时突然有人开口了：这样不好吧,我们至少要活捉汤圆,听听他的解释。
齐槐安抬眼看去,说话的居然是唐烽。
大家都是一愣,因为汤圆闯塔成功之后,首先跳出来质疑的便是唐烽,一度闹到要上塔诘问护法的地步,如今为何率先站出来,旗帜鲜明地维护唐垣,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槐安心头也是不解,便问道：他暗害于我的事,暂且不论,勾结贼众,阴谋夺权,完全是证据确凿,而且疾风令也在他手上,很可能要送给外人,还要问什么我甚至怀疑,他闯塔成功,也是有内情的,一定有贼人的相助,听说你当时便质疑过他,此时看来,你的质疑,也许是对的。
他说这话,明显是对唐烽那天行为的肯定,照理讲,唐烽听了应该深有同感,然后站在齐槐安的一边,不再提出异议,可令人诧异的是,唐烽完全不理会齐槐安的话,继续说道：无论闯塔有没有内情,唐垣成功了,接任掌门名正言顺,我们不能光听你代掌门的一面之词,就要将他置于死地。这与门规不符。
唐炼明白了唐烽的意思,唐烽其人虽刻薄了些,但对于门规,一向视为圭杲,绝不肯眼睁睁地看它被破坏。如今作为掌门的汤圆,居然能被前任代掌门带人追杀,简直视门规为儿戏,那还了得。一旦这件事情做实,那么今后的掌门人会人人自危,生怕有人质疑他的身份,如此一来,唐门便不好领导了。
正因为这一点,唐烽这才挺身而出,反对齐槐安的决定,倒也不全是为了汤圆,更是为了唐门的规矩。
齐槐安的眼神当中透露出一丝肃杀之气,冷冷地说道：那按你的意思,是我撒下弥天大谎,陷害唐垣了
我没有这么说。唐烽道,我只是觉得,此时不应对唐垣下死手,应该活捉他,听听他怎么解释,要不然,难以服众啊。
唐烽盯着齐槐安,目光炯炯,好像一把刀子,直刺入齐槐安的心里。
齐槐安额上青筋迸发,看样子很激动,没等他说话,几名唐门弟子站了出来,支持代掌门齐槐安,因为在他们看来,齐槐安都要把女儿嫁给唐垣了,完全没必要陷害他。照此来看,唐垣暗害齐槐安,应是真的,唐垣能对代掌门下手,已经不算是唐门弟子了,杀了也应该。
唐烽还是不服,固持己见,他身边也有几个人支持,更多的弟子则是默不作声,不知道支持哪一方。
唐炼见双方僵持不下,便劝道：咱们且先不要乱,其实大家来到此处,眼前已是敌人老巢,以余之拙见,先杀进去,将所有贼党一并捉住,只要有活口,便不愁问不出口供。
那唐垣呢唐烽追问道,他心里挂念的,还是事情的真相。
唐炼看了看齐槐安：代掌门的意思,非要当场格杀吗
他这话的口风,显然是支持唐烽的活擒办法,齐槐安看唐炼表态了,心头怒火压制不住,他必须要立威了：好吧,谅他也逃不出幽山,听我号令。
正当众人凝神静听,以为他要排兵布阵之时,齐槐安陡然身子一旋,一个肘锤,重重打在唐烽的肋下。
唐烽哪里想到齐槐安居然当着这么多人偷袭自己,这一锤打个结结实实,喀喇一声微响,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如此重伤,使得唐烽身子一缩,双手自然去抚肋下,齐槐安借着这一眨眼的机会,一拳打出,正打在唐烽面门上。
不知何时,齐槐安居然戴上了指虎,唐门指虎由四个小铁圈铸成,除拇指外的四指可以伸进,铁圈上带有尖刺,看着就已经很恐怖了,如果打向人体,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筋折。
齐槐安的指虎尖刺足有一寸来长,这一击竟是全力施为,唐烽猝不及防,挨个结实,指虎尖刺将他的脸打得稀烂,四个血洞中喷出的鲜血,溅了齐槐安一身。
唐烽的身子倒飞出去,一声未吭,便瘫软在地,脸上血流如注,当场身亡。
唐炼等几人大吃一惊,刚要发问,齐槐安满身浴血,眉眼倒竖,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扫视着众人：谁敢再有二心,与唐烽同。
多年来的积威,和此时无比的气势,一下子镇住了所有人。有人在想,代掌门难道疯了,居然手刃同门。这样的事情,在唐门中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但更多的人却是另一种想法：齐槐安认准的接班人,连女儿都准备嫁过去了,谁想却暗中偷袭,险些身死,而这个准女婿居然是勾结贼人的内奸,双重打击之下,做出疯狂之举,也不为怪。
唐炼也没想到齐槐安会亲手杀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同辈兄弟,虽然自己一向与唐烽不太和睦,但唐烽只是质疑了一下齐槐安的决定,罪不至死。
他刚要发怒,身边有人拉着他蹲了下来,用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打,唐炼明白了,此时自己如果再站出来,很可能也会落得唐烽一样的下场。
且先看他齐槐安要干什么,再做理会。唐炼心想。
眼见众人都没有为唐烽辩解,齐槐安将六十多人分为四队,分由四个方向,潜进桃花源中的西圣宫。
此时的西圣宫中,唐家七兄弟正给汤圆治伤,背汤圆回来的唐小刀在外面警戒,看得出她甚是担忧,以至于唐门追兵直接越过了两道机关,接近了第三道机关线,她才发觉。
唐小刀站在树头,凝目四望,只见四路追兵如同猿猴般在山林间潜进,目测至少不下五十人,为首的正是齐槐安。
一见唐门中人攻到,而且是齐槐安领头,唐小刀立刻明白了,对方寻迹而来,已经将桃花源包围了。
唐小刀立刻扯动惊鸟铃,报给西圣宫内的众人,同时将第三道机关开启,以阻挡唐门众人的脚步。
她也知道唐大等人布下的机关之术也属唐门绝技,自然挡不住齐槐安唐炼等人,立刻飞奔回西圣宫。
此时唐大等人已经将唐垣的伤口敷上了丹药,包扎完毕,汤圆失血过多,仍旧昏迷不醒,当惊鸟铃响起,唐大立刻吩咐手下兄弟,将汤圆用大被裹好,抬进密道。
这条密道是西圣宫的后门,原就不是门,而是一条山穴,通向后山知返林。
唐小刀跑了进来,扬声道：唐门的人来了,不下五十余人。一定是追着血迹过来的,咱们的机关,挡不住他们。
唐大一笑：该来的总会来,当我们找上唐垣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有这一刻,老二……
唐二上前：大哥,我们都在,你说如何迎敌
唐大道：不必迎敌,齐槐安这次是要将咱们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他一定下手极狠,如果没有唐垣,你我兄弟尚可一战,但死伤的都是唐门的骨血,没有意义。我也不想与唐门中人为敌,现在你带着小刀,唐垣,率众兄弟从密道走。
那你呢唐三嘴快,问道。
唐大道：我腿脚不便,乘坐的轿子不能穿山过林,你们带着唐垣,再背上我,行动太慢了,必被他们追及。时候不多,听我的话,速去。
唐三等人还要说什么,唐大袖子一甩,推动轿子,骨碌碌地走到大殿正中,严阵以待。
眼见唐大如此决绝,唐小刀毫不犹豫,一把提起汤圆,朝着后门掠去。唐二一跺脚,他深知大哥所言不差,为了报仇,他们已经苦练了十几年,如今有了唐垣这等奇才,不能功亏一篑。
唐门中人大多性子狠辣,绝少婆婆妈妈之人,人家大队人马追杀而至,如果没有殿后的人,所有人都逃不掉,这一点谁都清楚。唐大作为大哥,是绝不可能让兄弟为自己断后的。
想到这里,唐二等六人朝着唐大跪倒,拜了三拜,含泪冲出后门,进入山穴,朝着后山奔去。
唐小刀背着汤圆一路走在最前,她心里默念,汤圆千万不要出事,必须要活下来。
唐大坐在轿子里,脸上平静如水,好像在等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唐门众人在齐槐安的带领下,终于冲进西圣宫。
齐槐安一眼看到唐大,虽然多年未遇,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大刚说了一句：姓齐的,你终于露面了……
齐槐安一见唐大,立刻红了眼睛：罪大恶极的凶徒,居然还苟活于世,今天,你已恶贯满盈。
唐大冷笑道：到底哪一个才是恶贯满盈,想当年你……
不等他说完,齐槐安一声狂吼,声震大殿,如同疯虎一般扑了上来。身后弟子们怎么能让他独自冒险,纷纷亮出兵器,上前围攻。
唐大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没有唐门子弟会相信他一个叛逃的人,于是长声大笑,催动轿子,冲入人群当中,那轿子如同陀螺一般转了起来,而且不住射出飞刀袖箭,煞是厉害。
齐槐安抽身跳出人丛,四下一瞧,发现了后门,他立刻派出自己最亲信的弟子,带了四十余人追上去,自己则与唐炼等人缠斗唐大。
唐大知道齐槐安的心思,把轿子一扳,所有暗器全部射向后门方向,一时间便有数人中箭倒地。唐大的箭头上都涂了药,但不是毒药,而是麻药,中箭者立刻全身瘫软,手足无力。
没有见箭的人也是手忙脚乱,唯恐避之不及,冲向后门的人竟被这一通乱箭阻了下来。
齐槐安喝令众人上前围攻,先解决了唐大再说。
唐大见所有人都向着自己扑上来,不由得哈哈大笑,身下的轿子旋转如风,尽可能地缠对敌手,拖延时间。
再说唐小刀这边,她与唐家六兄弟带着汤圆出了后门进入山穴,不多时便跑了出来,前面是一片密林,最显眼的一棵大树上刮去了一大块树皮,上面用红漆写有知返林三字。
这便是唐大起的名字,意为迷途知返的意思。
众人进了知返林,见到青皮槐树右转,见到桔树左拐,不多时便出了林子,前面是一条激流,河边系着一条船。
这便是他们的后路,再厉害的追踪者,遇到激流也无从勘察足迹甚至血迹,带着狗也没有用。精于追踪的唐三设计了此条后路。
众人上了船,点桨离岸,朝着身后的桃花源又看了一眼,小船便驶入了河中。
他们顺着河流驶出去后不久,齐槐安带着人便追到了河边,知返林虽有九宫八卦的盘旋路,可唐门中的高手岂能不知,很快便穿林而过。
齐槐安眼见河水湍急,向下游看看,不见一条船,四周也不见人,于是一跺脚,他知道,对方一定是乘船逃了,此时想追已是不及。
唐炼看着齐槐安：他们跑了,怎么办
齐槐安冷笑道：你带着这些人,沿河去追,我立刻回去,加强防卫,以备敌人的大举进攻。
唐小刀等人顺着河水飘流,刚走出三四里路,唐三回手一指：你们看……
唐家众兄弟回头望去,不远处的山中升起来一团黑烟,不用问,那是齐槐安率领手下焚烧了桃花源,而唐大的情况自不用问。
众人红了眼眶,多年的感情使得一个个辣心汉子失声痛哭起来。
唐小刀挥着船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然很平静,只是看向被子里的汤圆时,稍稍显出一些担忧之色。
又飘出十几里路,激流转了一个弯儿,再前面便是一条数丈高的飞瀑,船行到这里,唐小刀将之靠了岸,众人将船拉入岸边的草丛中,唐七背着汤圆,大家再次进入一片密林。
这道林子很深,很密,却没有什么机关。大家放开步前行,走了半个时辰后,林中出现一块空地,空地上建有五六座木屋。
唐七将汤圆背进一座木屋中安顿,其他人则进入别的屋子里,拿出来米肉粮食,准备填饱肚子。
不用说,此处便是唐家兄弟的又一处避难所。
他们七人自十几年那次逃离孤峰之后,避开了唐门弟子的追杀,深切感觉到狡兔三窟的好处,于是在幽山之内建立了三四个营地,每个营地里都存有食物清水,定期更换,此时正好用上了。
吃过一顿饭后,天色黑下来,汤圆终于醒了,众人看看汤圆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仅是失血过多所致,不会致命,因此都松了口气。
唐家兄弟的丹药很有效,止血生肌,不到半日,汤圆的伤口不再流血,开始愈合了。
汤圆不知道这是哪里,唐小刀将日间的事都说了,汤圆感念唐大的义气,也落了泪。
话头自然说到齐槐安这里,汤圆还是想不明白,齐槐安要把齐月儿嫁给自己,看样子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为何会突下毒手,欲置自己于死地,这样一来,他女儿便成了望门寡,以后很难有人再娶她,岂不是误了齐月儿一生
身为人父,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女儿想,齐槐安这一招,实令人费解。
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透齐槐安到底要干什么。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掌门之位,但就算杀了汤圆,也不能保证没有别人夺位。
唐二号称多智,但也不明白齐槐安的心思,于是他吩咐大家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派人回桃花源探看情况。
转过天来,唐六与唐七二人结伴回了趟桃花源,回来之后泪流满面,他们看到了唐大的尸体,与那顶碎裂一地的轿子。很显然,唐大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对战。二人含着眼泪将尸体掩埋。
众人难过了一阵子,唐小刀提议,如今唐门剧变,齐槐安必定有重大图谋,很可能对唐门不利,她想潜回唐门去探听。
汤圆却不同意这么做,他的顾虑是齐槐安心狠手毒,又顺着自己的血迹追了一路,潜入唐门的路径上一定有重兵防范,唐小刀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唐二也同意汤圆的说法,唐六唐七一直吵着要报仇,绝不能缩头潜尾做乌龟。众人意见不一,一时很难做出决定。
唐小刀喝止了众人,看向汤圆,道：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实打实的唐门掌门人,拿个主意出来吧。
唐家兄弟一听,也都闭了嘴,毕竟能连闯六关,直上顶层悬塔的,便是真掌门。
汤圆其实早就想好了,他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夺了掌门位子,齐槐安随即便暗害于我,志向绝不仅仅是继续做掌门这么简单,这几日唐门必有大事。齐槐安一要安抚门人弟子,二要追杀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便给他来一个出其不意。
怎么个出其不意唐二问道。
汤圆道：不必再做什么刺探,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杀回唐门。
杀回唐门刚才你也说了,潜入路径上必伏有重兵,只怕我们还没看到齐槐安,便死于唐门弟子之手。如此,怎生报仇唐二忧心忡忡地说。
汤圆摇头：谁说我们要从潜入路径进入唐门
大家一愣,唐小刀道：那从什么地方进金风洞吗
唐三道：金风洞更是遍地刀丛,满眼枪林,闯不过去的。
汤圆道：我第一次进入幽山唐门境地时,用吊环滑过去的,我们还从那里进去。
唐二连连摇头：没有山里的接应,挂不上吊索,我们难道真的飞进去
汤圆道：那就自己想办法,只要能挂上对面的山岩,利用游魂丝便可以滑过去,我相信,区区山涧,难不倒我们。
众人一想,确实别无它法,况且这条路是死路,唐门守卫一定不严。他们的防卫力量,一定集中在那座山穴,飞索那边无人在意,所以此时的敌人不是人,而是山涧。
山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唐门弟子个个心机灵巧。
大家纷纷提出自己的主意,群策群力之下,终于拿出了办法。
他们制作了一把硬弓,将游魂丝绑上钩爪,设定了游魂丝长度,之后便饱餐一顿,静静地休息,等待天黑。
汤圆将唐小刀叫到一边,对她说道：这次进唐门,你就不要跟着了！
唐小刀一笑：就知道你有此一说。你是怕我武功不济,拖了后腿
汤圆摇头：不,我是想说,这次进攻万一失败了,我们出不来,总要有人记住这一切,总要有人来揭发齐槐安的恶行。如果都死了,齐槐安就万安无忧了。而你,就是我们的后招。
换做别人,一定会争执着要去,免得被汤圆小看,认为自己怕死。可唐小刀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丝毫没有硬气地表示：那就听你的,不过你要记住了,最好是悄悄潜入,制服守山的,不要惊动唐门其他人,更不要让他们报信,一旦做不到,你们面对的,便是千百人的围攻,想见到齐槐安都难。
汤圆满口应承,但心里却有些发苦,暗想,不惊动其他人,只能是嘴上说说,唐门中人个个精通暗杀之道,想偷袭他们谈何容易。不过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天很快黑了,众人开始行动。他们带上了各自应手的兵器,向着鹰愁涧进发。
唐小刀目送他们离开,神色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眼前之事与自己无关一样。
今天正是中秋,本来是唐门掌门人就任大典,但汤圆知道,此时的唐门一定是另一番景象。
月光如银,洒在山间,草坡,山石和树林都披上了一层清辉,在这样的地方行进,虽然能看清楚路面,可也容易暴露。
唐家兄弟中,唐三最是精通追踪之术,由他在前面开路,行进不是很快,但发出的声音很轻微,七个人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来到了鹰愁涧边上。
月光之下,鹰愁涧的雾气很淡,依稀可以看清楚对面山崖,以及山崖上的横生的古木斜枝。唐七取下背上的硬弓,搭上一只手指粗细的箭,这支箭的箭头也是钩子,箭尾系有游魂丝。他稍稍目测了一下,拉弓射了出去。
箭钩撞在了山崖的岩石上,没有钩住树干,唐七扯回箭钩,再次射出,一连射了五次,终于箭钩缠住了一棵生在石缝间的树。
拉了拉之后,感觉足够结实,唐七将游魂丝紧紧系在那块巨石之下的铁圈上,从怀中取出一条细细的链子,搭在游魂丝上,做成一道简单的滑索。
他正要滑过去,唐二站了出来：七弟,让我先来。
此时的唐二是唐家兄弟的首领,他要率先试险,唐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开。
唐二也从怀中取出链子,绕住游魂丝,一纵身便跃了下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淡淡的雾气当中。
这边的人看不到对面的情况,唐二滑过去也不敢高声报信,于是大家横了心,一个个滑了过去。
汤圆最后一个,他用第一次进山时的手环做滑索,荡了过去。还好,中间没有发生危险。
可是快到对面时,就见山崖壁立如削,汤圆眼看要撞到山石,幸好唐七一手抓紧树干,悬在那里等他,见汤圆荡过来,单臂一圈,将汤圆抱在怀中,然后二人一同落了下去。
早已进入洞口的唐家兄弟甩出链子,缠住他们两个的腰,轻轻一拉,将二人拉进洞口,毫发无伤。这一番配合下来,众人完好无损地进了洞。
这个洞是汤圆第二次进来了,他脚踏实地之后,四顾一看,立刻吃了一惊。原来一直守在这里的唐烛居然倒在地上,身下满是鲜血,那只鹰也躺在他身边,羽毛落了一地。
唐四正在验伤,起身对众人道：暗器所伤,可伤口极为怪异,不像是中原武林的兵器。
难道是蛊门的人汤圆知道蛊门一直在寻找唐门报仇。
唐四摇头：不是,蛊门厉害之处是用蛊,暗器非为所长。
唐二道：先不管了,进去再说。
一行七人进入山洞,一路没有任何阻拦,汤圆心中平添了一丝惊恐,毕竟如今的唐门好似无人之境,这种状况太过反常。
走了不远,眼前便是那座高大的牌楼,往常这里会有两个人守卫,而此时也是空无一人,大家走过牌楼,突然唐三一提鼻子,低声说道：有血腥味,在那边,而且是新流的血。
他手指的地方正是那片花海,大唐天陀罗。众人上前查看,猛地发现了两个人正躺在花丛下,正是唐城与唐基。
汤圆第一次进来时,守卫在这里的便是此二人,他们自然知道花丛有毒,不知为何居然还会躺在花丛中。
大唐天陀罗有剧毒,能以血肉为饵食,一旦有生物倒下,用不了多久便会用花根花茎密密地将其缠住,吸食其体液,直到变成一具骨架。
唐家兄弟出身唐门,当然知道大唐天陀罗的厉害,唐五甩出一道钩爪,抓住唐城,拉了出来。唐三上前查看,然后轻轻摇头,说道：没救了,一样是暗器所伤。
再拉出唐基,也已经没有活气,众人将两具尸体拉离了花海,然后继续向里走,此时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唐家兄弟一向以唐门弟子自居,自然不想看到唐门的人死伤惨重。
可到底是什么人攻入了唐门,居然没有一名弟子示警！敌人的武功也太可怕了。
再走一段路,汤圆知道,前面便是五行阵,地滚刀。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阵外,眼前便是那条石板路。
唐二借着月光观察了一番,问汤圆：这是什么机关
很显然,十几年前唐家兄弟叛离出去的时候,这道阵法还没有布置。于是汤圆解释道：五环代表五行,由外向内走时,是五行相克,不能走错,一旦走错,地面会翻出尖枪利刃,把你的双腿戳穿。从村子里向外走,则是五行相生,随便走,不会有地滚刀出现。这道机关难就难在,它以时辰为界限,可以变换……
没等他说完,眼前的五行阵果然起了变化。石板开始上下交错,移位。约莫半盏茶的工夫,重新摆布完毕。
这种阵法,第一步最为关键,唐二算了算时间,又看看地面,说道：眼下是金时,走这里。
他率先举步,踏上了一块白色石板。
汤圆心头很紧张,因为只要踏错了,唐二必受重伤。
幸好,没有变故发生,那块石板毫无动静,看来是踏对了。
唐二道：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也不要错了。
然后他踏上了绿色石板,那是代表木的石板,即所谓金克木,然后是黄色石板,即木克土。
众人也随着他一步步踏过石板,很快就通过了五行阵,眼前便是唐门所在的镇子了。
他们走上镇中的道路,发现两侧住家全部黑着灯,毫无光亮,此时时辰还早,不可能所有人都睡了。
汤圆皱了皱眉：出大事了。不会所有人都被杀了吧。
唐三指了指孤峰：那里有光亮,人一定都在那里,姓齐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唐二道：亮家伙,小心戒备,以防有埋伏。
众人全神戒备,小心地摸向孤峰,这一路上居然甚是安全,没有人来阻拦,可越是如此,大家心头越是沉重。
直到他们来至半山腰的金风殿外,还是寂无人声。殿内一片漆黑,没有燃烛,也不见人影。
人都去了哪里我记得金风殿中是常年有人的。唐七大惑不解。
唐六的耳音最好,他一摆手,阻止了众人：先别动,好像有人。
在哪里,唐七问。
唐六朝着金风殿努努嘴,众人伏低身形,潜向金风殿。
这里是掌门人居所,齐槐安一直住在殿内,此时不知在做些什么。
来到虚掩的殿门前,急脾气的唐七刚要推门进入,被唐二拦下,叫过唐六,唐六仔细听了听,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里面有很多人的呼吸声。
难道都埋伏在这里唐二心头冷笑,想玩伏击,也太自以为是了,唐家兄弟岂会上当
他从怀中取出半根粗香,拿出火折子,众人塞了鼻子,围住唐二,以免火光被发现,唐二点起香,冒出了浓烟,轻轻一吹,浓烟飘向殿内。
这是他亲手配制的迷香,闻者立倒。
可是等了片刻后,殿内居然还是毫无反应,既然有很多人,那就一定闻到了迷香,为何还是伏在殿内
汤圆心想不好,急忙上前推开大门,打亮了火折子。
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地的唐门子弟。
门被推开,这些人居然还没有反应,汤圆走到一人跟前,用火折子一照,见那人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牙关紧咬,一脸难受的样子。
唐二等人跟了进来,看到这种情况,也是连连摇头,唐三仔细看过几人,对众人道：都中毒了,是蛊毒。
听到蛊毒二字,大家都吃了一惊,隐藏这么多年,想不到蛊门还是杀了进来。
汤圆急问：能知道中的是何种蛊毒吗
唐三道：看样子是夺神蛊,不致命,只是能让人三天之内昏迷不醒,不过需要尽快救治,一旦过三天,人就算醒了,也会有很大可能变成疯癫。
汤圆吓了一跳,看着满地的唐门子弟,甚是忧心。
唐七发现了唐煅,知道他是汤圆较为亲近的人,忙唤过汤圆。大家都围到唐煅跟前,唐二发现唐煅虽中蛊毒,但是尚有神智,想来是他功力深厚的结果。
汤圆抱起唐煅,连声呼唤,唐三取出一根细针,轻轻捻进唐煅的泥丸宫,唐煅终于努力睁开双目,看着眼前众人,汤圆忙问：师叔,发生什么事齐槐安呢
唐煅吃力地说了两个字：悬塔……然后就再次昏晕过去。
汤圆放倒唐煅,对唐家兄弟道：悬塔是唐门最重要的地方,齐槐安在那里一定没做好事,我们赶快去。
大家知道眼下最紧要的,便是阻止齐槐安,否则唐门可能万劫不复,就此灭门。于是飞身出了金风殿,向孤峰顶上的悬塔赶去。
汤圆一边奔跑,心中一边惦记着齐月儿,她一个弱女子,却没有在金风殿内,不知被齐槐安藏到了哪里,会不会也要遭受蛊门的毒害,想到这里,他脚步更急,奔行更快。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悬塔之下,举目四望,出人意料的是,塔外的空地上仍旧空无一人。
唐七甚是不解,问唐二道：二哥,唐炼不是说姓齐的在悬塔吗怎么鬼影子都不见
唐二轻吸一口气,指了指眼前的悬塔,语气极为沉重：不用问,他进塔了。
唐七摇头：姓齐的没有那个本事,如果有,他早不是代掌门了。
汤圆接过话头：以前他没有,现在会有。因为经过我的一场场激战,守塔的护法们都受了伤,几天的工夫恢复不过来。况且就算恢复过来,齐槐安是代掌门,进塔之后也可能突然偷袭,这个时候,护法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用说了,进去看看。唐二下令,率众人冲入了悬塔第一层。
进了悬塔后,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四壁的灯烛都已熄灭,汤圆心知不妙,急忙打亮火折子,点起了一盏油灯。
灯光一亮,众人立刻发现这一层守塔的护法,已经倒在地上,咽喉被划断了,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唐三不用查看,便知道这位护法已经归天。
汤圆咬牙切齿,骂道：他杀了护法,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不再犹豫,急上第二层,结果与第一层一样,这层的护法也已死去。
直上了六层楼,大家发现所有六位护法均无幸免,怒满胸膛的他们闯上了第七层,要找齐槐安算账。
汤圆一马当先,踏入第七层,一眼就看到了齐槐安。
这一层上也是黑洞洞的,只有齐槐安头顶上有一点鬼火似的孤灯,照出几尺方圆之地,此时的齐槐安如同一根木桩子,笔直地立在入口处,双目低垂,头颈微弯,瞧着自己脚下,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齐槐安,作为唐门的代掌门,你杀了所有的护法,到底在搞什么鬼汤圆当头质问。
后面的唐家兄弟先后冲入,呈半圆形将齐槐安包围。
齐槐安没有开口,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地怔在那里。
唐七火暴性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举拳便要打,齐槐安却退了两步,隐入黑暗当中。
先点灯。唐二发令。
众人都取出火折子,点起了塔壁上的几根蜡烛。
烛光一明,立刻看清楚了塔内的情况。齐槐安还是木然站立,而在他身后,有一人背对众人而坐,正是齐月儿。
齐月儿的四周遍布毒虫,细细一瞧,有毒蛇,毒蝎,毒蛛等等,形成了一个圈子,将齐月儿团团围住。
一见如此情形,汤圆怒发如狂,戟指齐槐安：姓齐的,你连禽兽也不如,自己的女儿,你居然让她喂毒虫！
他实在忍不住,便想跳上去打烂齐槐安的脸。不料却被唐二一把拉住,转头看时,唐二脸上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却是一脸惊骇。
怎么了这样的家伙,连自己女儿都害,已经不是人了,难道不该打汤圆不解。
唐二的声音微有颤抖：他中蛊毒了……
汤圆道：那还用说,你看这些毒虫,只怕她身上也有……
我不是在说齐月儿,我说的是齐槐安,他中了蛊毒,此时已成行尸走肉,不受自己控制了。唐二的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唐三盯着齐槐安看了几眼,恍然大悟：不错,他中了驱神蛊,而且很深,现在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汤圆想起外面被杀的几位同门,于是四下张望,高叫道：恶贼,有胆子下毒,没胆子现身吗
你不用喊了,我一直都在这里。
一个纤细柔美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居然是齐月儿。
汤圆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月儿,怎么是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齐月儿慢慢转过头来,面对众人。烛光之下,她的相貌将汤圆吓了一跳。
此时的齐月儿,竟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的俏丽脸庞此时居然蒙上了一层黑气,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鬼眼,一双眉毛倒竖起来,配上那红艳艳的小嘴,像极了一只狐狸精。
这哪是原来温柔可人的齐月儿,此时完全成了一只妖精。随着她转过身来,塔中像是平空起了一阵阴风,令人发寒。
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样汤圆吃惊地问。
齐月儿并不回答,只是温言道：唐垣哥哥,唐家兄弟,你们来这里,无非是要找齐槐安算账,也为了拯救唐门吧。
唐七一声冷笑：是又怎样
齐月儿道：唐门对你们有什么好,以前是如何对待你们的,难道忘了不如听我一言。
你说。唐二沉下心来,他清楚,对方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齐月儿道：唐门延续至今,已经上百年了,所谓日中则仄,月满则亏,古之至理也。如今的唐门已经如老朽之残木,无法再逢春。不如且让它死了,我们再起一个新的门派,如朝阳四射,朝花怒放,此后横行江湖,唯我独尊,岂不是更好
唐二冷笑道：你所说的我们,就是指在场的这些人吧,那我有个问题,谁来做这个新门派的掌门人呢
齐月儿尖利地大笑：那当然是技艺最高的人了。也就是我。难不成还是你们几个废物不成
唐七呸了一声：放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有什么能力做掌门
唐二轻轻拉了他一下,不让他继续说话,自己则问道：你做掌门,那你爹呢,做你的属下吗他会不会同意
属下哈哈,他只不过是我的一具木偶,中毒太深,无法治愈,今后做我的一个打手还差不多。齐月儿斜斜地瞟了一眼齐槐安,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敬意。
这个眼神令汤圆实在忍不住,怒喝道：你这是和自己父亲说话的语气吗
齐月儿道：成大事,便要不拘小节,什么人情亲情,就应一概抛弃,你现在不明白,日后也许会懂。
我永远也不会懂,因为这是连禽兽都不会有的想法。汤圆直接顶了回去。
唐二继续说道：看你的年纪,不过十几岁,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覆灭唐门的
时间不久,且别说这些没有用的了,你们要是听我的话,日后这个门派中,你们都是重臣,如果不听,下场就和他一样。齐月儿一指齐槐安,你们自己选择好了,不过要尽快,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唐七早已按捺不住了,他怒吼一声,举步冲向齐月儿。
但是齐槐安立刻挡在他面前,手中寒光一闪,两把峨眉刺直直戳向唐七面门。看他的身手,绝不像是一个中毒的人,好像比平时还快了不少。
唐七本来也有防备,可是齐槐安出手太快了,电光石火间,刺尖便到了眼皮上。吓得唐七立止身形,想向后退,可是来不及了。
幸好这个时候,他的兄弟们出手了。
呼地一声,一根熟铜锏猛地击向齐槐安后背,同时一柄鱼头刀,一把轰天锥攻向齐槐安左路,一柄昊天钩钩向他双腿,两条飞鱼刺攻向他右路。
五个人,六条家伙,打向齐槐安,看样子非要把他打成十几块才算出气。
也难怪,唐家兄弟十几年前便被齐槐安出卖,弄得被迫叛出唐门,昨天唐大又死在齐槐安手里,旧恨未雪,又添新仇,出手之时岂能不全力猛攻。
四面受敌,齐槐安居然阴阴地一笑,在他的笑容还没有消失的时候,鱼头刀,昊天钩,轰天锥和飞鱼刺尽皆打空,唐家兄弟踉跄后退,那柄足有十几斤重的熟铜锏已撞破墙壁,飞进了无边夜色里。
六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凑在一起,十一只眼睛盯着齐槐安,像是见了鬼一样。
因为此时齐槐安所展现的武功甚是诡异,绝不是唐门流传的技艺。
在众人攻击的时候,齐槐安将峨眉刺缩回袖子里,身子陡然软得像面条一般,如一条无骨鱼,左右闪躲,在不可能的方位找到缝隙,避过了所有攻击,同时还将唐六的熟铜锏一手夺过,掷出了塔外。
众人攻击无果,可毕竟都是高手,能救下唐七已经足够,于是他们一起后退两步,准备第二次进攻。
汤圆却上前一步,质问道：你这不是唐门武功,哪里学来的
齐槐安不答,也不动,更不让路,如一块拦路石挡在面前,不让众人通过。
唐二心思机敏,看到齐槐安的动作,又瞟了一眼齐月儿,注意到了她奇怪的姿势,陡然喝道：姓齐的是在拖延时间,好让齐月儿邪功达成。我们可不要上当,目标是齐月儿,大伙儿攻上去！
他说得没错,齐月儿非但姿势奇特,四周遍布毒虫也甚是罕见,其实她在修炼一种特殊的毒功。这种毒功是蛊门的不传之秘。一旦练成,威力巨大到不可想象。
多年以来,蛊门一直在找唐门,其实并非全是因为两派的恩怨,更大的理由则是唐门的悬塔上有一种练功法门,这种法门正可以和蛊门的炼蛊术相结合,使得修炼之人不但免疫世上所有毒素,还能开发出蛊掌蛊拳蛊脚等武功,让下蛊变得非常隐秘,难寻痕迹。
说到下蛊,一般人中蛊之后,通常很难知道何时中蛊,是谁下的蛊,因此蛊门中人被说得非常神秘,甚至传言蛊门高手只要看你一眼,就可以对你下蛊。
其实这完全是谣传,蛊门下蛊是有法门的,外行看不透,江湖中人却很容易瞧出来。
可是蛊门弟子一旦进了悬塔,得到了唐门秘籍的帮助,练成后无论对谁下蛊,都神不知鬼不觉,有此等威力,蛊门中人当然要不择手段地找寻唐门了。
唐家兄弟突然散开,唐五与唐七牵制齐槐安,其余四人沿着墙壁突向齐月儿,料想齐槐安一个人,也万万护不住所有方向。
汤圆没有进攻,他一直冷眼旁观,要知道,他身上的伤纵使不再出血,也不可能好得如此迅速,面对时刻想要自己命的齐槐安,他不能让对方有得逞的机会,这不是害怕胆小,而是策略。
齐槐安果然护不住所有方向,他也用不着。想要阻止唐家兄弟靠近齐月儿,他只用了一招,借力打力。
唐五手中的是飞鱼刺,他一招使出,刺向齐槐安咽喉,同时身边的唐七晃动,一把昊天钩钩向齐槐安双腿。
齐槐安没有后退,陡然身子像一条蛇似的窜入二人当中。
唐五双刺刺出,眼前突然没了齐槐安的人影,还没等他想明白,手中两支飞鱼刺已经脱手,发出尖锐的嘶啸之声,飞刺绕墙而奔的唐二与唐三。
齐槐安双手如钩,夺了唐五的飞鱼刺,脚也没闲着,连环双踢,第一脚踢中唐七的手腕,昊天钩飞了起来,第二脚将昊天钩踢出去,飞向唐四。
与此同时,齐槐安自己也甩出一支峨眉刺,飞钉唐六。
他这一出手,六兄弟都照顾到了,每个人都无法前行,只得分心应付,连忙后退。只是这一顿,齐槐安已经退回几步,挡在齐月儿身前,此时要再攻齐月儿,非得先打败齐槐安不可。
六人的这联手一击,又被齐槐安破了。
唐七气得哇哇暴叫,飞身而上,他要拼命了。唐七有拼命七郎的外号,一旦拼出真火,武功要比平时高上一倍,更可怕的是,他用的全是两败俱伤,你死我亡的打法。况且他已死过一回,此时拼命,更是难以抵挡。
齐槐安看着他跳过来,脸上带着阴测测的冷笑,仿佛看着一只冲向饿虎的羊。
唐家兄弟岂能让他独自冒险,唐二叫了一声：拼了！
这一回,他们不打算再退,六人齐上,哪怕与齐槐安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齐槐安立刻处于不利境地,他不能退,只要一退,唐家兄弟的目标立刻就会变成齐月儿,如果要硬拼的话,唐家兄弟六个拼一个,就算死上一半,也有三个活的,到时候齐月儿也一样难逃活命。
齐槐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见六兄弟冲过来,突然一转身,扔掉了手中的峨眉刺,将身子一拍,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从他的身上飞射出十几道乌光,那是一只只的毒虫,这些毒虫都长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朝着唐家兄弟飞过去。
唐家兄弟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眼见毒虫飞来,也纷纷亮出暗器,游魂丝,断魂标,夺魂箭,失魂钩,销魂爪,惊魂石,朝着毒虫打去。
一时间,漫空飞舞着各式利器与毒虫,尖啸声与振翅声夹杂在一处,诡异至极。
齐槐安身上的毒虫好像无穷无尽,被打落一批,又飞出一批,实在想不到他身上哪里能藏如此多的毒虫。
但打过几轮毒虫后,唐家兄弟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些毒虫虽然没有靠近自己,可是他们很明显有了中毒的症状,头脑稍显昏晕,脚也有些发软,仿佛整座悬塔都在颤抖晃动。
汤圆身在战圈之后,看得更透彻些,他发现这些毒虫振翅之时,会发出些许的粉状雾气,这些雾气越来越浓,很明显,毒虫的毒不光在其体内,身上翅上也有不少。
他急忙喝道：虫子身上有毒,大家小心,捂住口鼻,不要呼吸。
唐家兄弟如梦方醒,连忙一边打一边撕下衣服蒙住脸,以防吸入毒气。唐二知道毒虫最怕火,于是趁着还清醒一些,跳到墙边,甩下外衣,浸了些灯油,然后点燃。
整个塔层中火光大亮,其余兄弟也如法炮制,六团火光急速飞舞,将毒虫逼得不敢近前,又纷纷飞回齐月儿身边。
可虽然逼退了毒虫,吸入的毒气已经开始发作,唐家兄弟一个个扶壁而立,有些站不稳了。
这并不能怪他们大意,如此厉害的毒虫,谁也没有见过。
可不知怎地,汤圆站在那里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齐槐安眼中射出狰狞的凶光,他看出唐家兄弟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拾起地上的峨眉刺,上前进攻。
唐家兄弟迎上去,果然不敌,一个个被齐槐安踢翻在地。
唐二知道再这样打下去,自己六人将全部死在齐槐安手里,于是他看了一眼汤圆,叫道：齐月儿就交给你了……
没等汤圆开口,唐二突然冲向齐槐安,齐槐安双刺一举,刺向唐二。唐二居然不闪不避,迎着刺尖上步抢身,两支峨眉刺一齐刺进他的肩窝,不等齐槐安将刺拔出,唐二双臂一搂,紧紧抱住齐槐安。
齐槐安拔出双刺,将上身一甩,便要甩掉唐二,此时唐三等五人知道唐二的心思,一起跳过来,六人形成一个圈子,将齐槐安抱在中间。
此时齐槐安的力气要远大过中毒的唐家兄弟,正要发力将众人甩开,哪知这六人抱定了一死的决心,拼尽全力,将齐槐安推向窗边。
七人抱成一团,手指相扣,分也分不开,一路扑向窗子。
随着窗子的碎裂之声,七个人一起摔出塔外。
没有惨叫,没有惊呼,齐槐安至此也没说一个字,而唐家六兄弟已拼出死命,也不会惊慌乱喊,一团七个人一齐坠下,只余一个空空的窗洞,外面的夜风吹进来,烛火乱晃,阴影不住闪动,照得塔层中忽明忽暗。
原本还算拥挤的塔楼上,刹那间只剩下了汤圆和齐月儿两人。
汤圆知道,此时的齐月儿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或者说,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姑娘,心思居然恁地歹毒。
他长吸一口气,举步走向齐月儿,刚走出两步,齐月儿身边的那些毒虫全都昂起了头,对他虎视眈眈。
汤圆明白这些毒虫都是受齐月儿控制的,自己再向右走,就会遭到攻击。他本不擅长兵器,此时又重伤未愈,想要取胜,看来只能另辟蹊径。
他缓缓除下外衣,也凑近火折子点燃了,用来驱避毒虫,可他的想法早被齐月儿料到了,也不知齐月儿发了什么暗令,一批长翅膀的毒虫呼地一下飞了上来,居然全部落到了燃烧着的衣服上。
只听滋滋声响个不停,那些毒虫似飞蛾投火般地前赴后继,眨眼之间就用身体将火熄灭了。
紧拉着,又有一批毒虫攻上来,其中最先进攻的两条毒蛇,它们抬起脑袋,吐出红信子,身子支起一尺来高,向汤圆游窜而至。
汤圆毫不在意,他从地上拾起那把鱼头刀,从容而前,两条蛇猛地缩身,然后飞蹿上来,两张黑漆漆蛇口吐出惨白色的毒牙,咬向汤圆。
汤圆将刀一挥,两条蛇从中而断,可是身子虽断,却没有马上便死,蛇头连头半截蛇身,仍然飞了上来,一口咬在汤圆手臂上。
两条蛇,咬中了汤圆两条手臂,毒液立刻流入了汤圆的身体。
齐月儿惋惜地摇摇头：我劝过你,最好听我的话,现在,就算听话也晚了。不出眨眼工夫,你会全身麻痹,再过盏茶工夫,你就会全身漆黑,无法呼吸,活活被憋死。
是吗！汤圆言语中满是轻蔑之意,他随手拔下毒蛇,扔到墙角里,那两条蛇翻滚了几下身子,这才死去。
齐月儿冷笑：你不相信实话告诉你,这里所有的神虫,都是蛊门长老集多人之力,花费多年培育出来的,只要被它们咬上一口,必死无救,现在看看你的手臂。
汤圆拉起袖子看看,果然两道黑线从脉门以肉眼可见之速度向上伸展着。
他淡然一笑：左道旁门,也仅此而已。
齐月儿闻言一愣：死到临头了,还口出大言,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嘴硬的不是我,是你！汤圆回答。此时齐月儿赫然发现,汤圆手臂上的黑线居然慢慢向下褪去,眨眼之间,两滴黑血从蛇牙伤口中喷出来,再流出来的居然是鲜红色的血液。
也就是说,汤圆体内的蛇毒居然已被他逼出体外了。
齐月儿第一次感觉到吃惊,她霍然抬头望着汤圆：你服用了解毒丹药,是不是,谁给你的居然有如此功效。
汤圆提着刀,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我没有服什么解毒丹药,我用不着这些东西。
齐月儿闻言,突然瞪大了双眼：你……你吃过七神丸,百毒不侵！
我不知道什么七神丸,我只知道你背叛唐门,忤逆人伦,勾结外贼,杀害同门,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说完,汤圆已经走近齐月儿一丈之内,他慢慢举起了刀。
齐月儿听他说得坚决,知道汤圆已视自己为最大的仇人,但此时她修炼的毒功已到了最后关头,她完全不敢移动身子,齐槐安已经坠塔,死活不知,毒虫又奈何不得汤圆,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
她身子不动,双手收了法诀,从身前地上拾起一块铜片,映着烛光看得清楚,那是一面铜镜,擦拭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汤圆不明白齐月儿此时照镜子干什么。
齐月儿将镜子在身侧一放,照出了汤圆的身子。汤圆冷笑道：一面镜子,难道还能把我的魂照飞了
齐月儿不答,双手扳了几下,那块铜镜居然变大了,原来竟是折在一起的。此时放大开来,约莫有半人高,两尺宽。
齐月儿的双眼陡然变色,她发出了自己刚刚修成的邪功：幻梦天罗。
这种邪功必须要配上唐门独一无二的镜子,仙人镜,威力才能倍增。
汤圆再走近两步,齐月儿发功到镜子上,汤圆立时觉得周围的光完全暗淡下来,他转目四望,烛光并没有灭,可像是变成了鬼火,只亮一个灯芯,照不出半尺远。
这算什么邪法以为我会怕了不成汤圆冷笑,再次举步。
齐月儿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这不是什么邪法,这是地狱,你想想地狱会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话音刚落,汤圆就看到一片黑暗当中突然有光亮闪了一下,好像对面有两盏灯,同时亮起,又同时熄灭了。
然后就是一阵腥风吹过来,汤圆皱皱眉头,因为他嗅到了腥臊的味道。
没错,又是蛇。
汤圆一手提刀,一手打亮了火折子,火光刚一亮起,汤圆就看到了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巨蛇,蛇身粗如车轮,一对蛇眼比灯笼还大,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四颗比尖刀还锋利的獠牙,吐着血红的信子,正向他逼近。
汤圆心头一凛,难道这里真的有洪荒怪兽看这条蛇的样子,世间应该不会有如此粗的大蛇,可是却偏偏在眼前出现了。
只见那条巨蛇瞪着血红的眼睛,张开大嘴,猛地向他扑来。
汤圆下意识地一闪,抡起手中的鱼头刀,朝巨蛇的眼睛刺去。
巨蛇的眼睛红得像一团火焰,极是显眼,但是那条巨蛇极为灵活,把头一甩,避了过去。
借着甩头的力量,巨蛇那条尾巴高高扬起,向着汤圆头顶砸下来。汤圆闪身避过,蛇尾来势太猛,眨眼间就砸到了地上,发出喀喀声响。
那条巨蛇一尾落空,它扬起头,张开大嘴,向前猛吞,要把汤圆吞下肚去。
汤圆无计可施,只能再闪,风声闪过,壁上的灯烛都被吹灭了两根。
偷眼看看齐月儿,就见齐月儿的身上冒出缕缕白烟,汤圆知道,齐月儿毒功马上就要练成了。
他决定不再理会眼前巨蛇,因为这条蛇很可能就是齐月儿弄出来的假象。哪知他刚动脚,巨蛇又扑上来,汤圆视而不见,径直前冲。巨蛇的巨口只在眼前了,汤圆忽地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抬头细看时,发现那条巨蛇的底细。
原来这条蛇是众多毒虫滚在一起形成的,要真的不理会,全身就会被毒虫覆盖住,纵使百毒不侵,也会被咬得遍体鳞伤。
汤圆大叫一声,身子后退,手中刀却猛掷而出,飞刺齐月儿。
眼看刀尖就要刺中,不料想齐月儿猛地回手,一把握住了刀柄。
此时的齐月儿终于练成了毒功,她长声尖笑,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刀一晃,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把刀整体居然变成了黑色。
刀当然不会随意变色,是齐月儿手上的毒蛊爬满了刀身所致。
此时的齐月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毒蛊,她把刀一扔,刀落地之后,毒蛊又飞回她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抗吗齐月儿一步步向汤圆走过来。每走一步,地上便出现一个黑色足印,当她抬脚时,足印又消失不见。
汤圆脑子在飞速转动,他知道,此时要想击败眼前这个怪物,只有悬塔中唐门的不传之秘。
此时那条巨蛇已经完成了使命,散做一地毒虫,跟着齐月儿逼向汤圆。
汤圆脑海中陡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办法。
齐月儿把手一挥,一股黑气扑向汤圆,汤圆不再闪避,迎着黑气冲上去,眨眼之间,黑气便将汤圆完全笼罩。
这些黑气都是毒蛊,换做旁人,此时早已死得透透的,饶是汤圆百毒不侵,身上衣服也被蚀尽,皮肤上沾上了无数毒蛊。
可是汤圆仍不停步,他冲向齐月儿,一把抓住齐月儿手腕。
齐月儿笑了,沾身之后,她可以催动更多的毒虫毒蛊,很快就可以顺着汤圆身上的孔洞钻进去,把汤圆啃成一张人皮。
她也这样做了,全力催动毒功,眨眼间,汤圆全身都黑了。
汤圆当然想到这一点,他知道,生死只在一瞬间,而且他要的,也只是这一瞬间。
汤圆不知何时已经拣起地上的一把飞鱼刺,倒转刺尖,划开了自己手掌心,紧接着又刺破了齐月儿的手掌。
他们二人的手掌紧紧捏在一起,汤圆身体里的血流入了齐月儿体内。
这便是最有效的一招,也是最简单的一招,过血。以前齐槐安救治汤圆的时候曾经用过,但那时汤圆还没有吃下七神丸,此时则不同了。
七神丸效果显著,汤圆的血拥有巨大的解毒之功,他运起全力,催动血液,逼入齐月儿体内。齐月儿感觉到了,她也明白了汤圆的意思,连忙甩手,可是汤圆使出了全力,连甩了四五次都没有甩脱。
此时那些毒蛊已经将汤圆全身咬住,钻心透骨的痛苦使得汤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但却始终不松手。
齐月儿一力催动毒蛊,可是如此一来,加速血液流速,双方过血的速度更快了。汤圆的血一入体,齐月儿便发觉毒功开始被消蚀,散乱。
她有些慌了,毕竟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这方面的经验,她远不如汤圆。
眨眼之间,齐月儿的毒功便被消解了一半,而汤圆全身变黑,不少毒蛊顺着他的鼻孔耳朵,钻进他体内,也令他生不如死。
双方僵持不下,但失了大半毒功之后,那些毒蛊已有部分不受控制,开始反噬,有一些在齐月儿身上的毒蛊开始噬咬起主人来。
齐月儿尖声大叫,一边催动毒蛊进攻汤圆,另一方面还要抵抗反噬的毒蛊,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又僵持了一会儿,汤圆已经神志不清,终于手一松,仰面倒下。而齐月儿的毒功也被消解得七七八八,毒虫爬得满身都是,齐月儿没办法,也想脱下外衣点燃,逼退毒虫。
但是她行动已经很缓慢了,刚脱了一半外衣,便不支倒地,她挣扎了几下,可是却没有用了,力气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了。
眼看二人便要被毒虫毒蛊咬杀,突然从墙壁破洞之中扔上来几个火球,骨碌碌地乱滚。也不知烧的是什么,总之火焰甚猛,刮杂杂地烧着。
毒虫毒蛊最怕火,何况是如此烈火,不由得纷纷避开,爬上墙去,二人身上终于干净了。
两人被免于被毒虫啃食,但已昏迷不醒。
就在此时,塔尖上突然幽灵般闪落一人,一抬手,那些毒虫毒蛊便飞进他的袖中。
来人现身于塔中,乃是一位高瘦老者,居然是汤圆见过的。
那天夜里,在幽山镇上,汤圆救下真唐垣后,就是此人带着一伙人追赶而来,只是不知此时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老者看着手上的毒蛊,又看看塔中的那一个个铁盒,哈哈大笑,笑声如同鬼哭：多少年了,老夫终于得到唐门之秘,还有百毒神蛊,此乃天意,天意啊。
他又看看地上躺着的齐月儿与汤圆,一声冷笑：你这个唐门掌门,到底还是落在我手里了。早知今日,那夜就应当被我擒了,投入蛊门,也不至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知道汤圆已经是冒牌的,所以才有此话。
说完,他从齐月儿坐着的地方拿起那块疾风令,揣进怀中。然后从背后拔出一把窄细的虎牙刀,看看齐月儿：小丫头,算你命苦,中了我的驱神蛊,替我修炼,如今你没用了,和你的情郎一起归阴,也算我积德行善,到了阴曹地府再谢我不迟。
说着他举起虎牙刀,朝着汤圆的脖子砍下。
千钧一发之际,火光之下只见寒芒一闪,一物如飞电般射来,老者甚是机警,猛一翻身,避了过去。
哪知那物撞到墙上,居然速度更快了,反弹回来仍旧打向蛊门老者。
老者微一错愕,他没想到还有追着打的暗器,眼见此物来势太急,慌忙举刀格挡。
当的一声,虎牙刀击中了那物。可是令老者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物居然将他手中刀撞为两段,然后余势不消,直直钉进了老者的咽喉。
老者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外,他哪能相信,小小的一枚暗器,居然要了自己的老命。他扔了虎牙刀,拔下咽喉上的暗器,不顾鲜血喷涌,对着火光一看,终于看清楚。
那物是一把小小的飞刀,握在手中估计,有一斤多重。此飞刀与江湖中所有飞刀不同,通体呈五色光纹,形状奇特,倒像是古代钱币。
看着这把飞刀,老者赫然想到一物,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三个字来：金,错,刀……
砰的一声,老者手握小刀,倒地而死,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除了恐惧之外,尚有一脸的不甘心。
塔中静了下来,那些毒蛊失了主人,立刻将老者视为普通尸体,一拥而上,眨眼之间便将他的皮肉啃尽。
等到蛊虫们欲爬向汤圆与齐月儿时,楼梯走上一个人来,居然是唐小刀。
她脸色沉静,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倾倒出一些粉末来。那些蛊虫沾到粉末,便即化成黑水。
其余蛊虫想逃,却被火焰挡住,不多时便被焚尽,一个不剩。
此时塔上只有一个能站立的人,便是唐小刀,她先是给汤圆和齐月儿止了血,然后一手一个,提下塔来。
来到外面空地,只见地上整整齐齐地躺了七个人,正是齐槐安和唐家六兄弟,这些人都没有死,却也动弹不得。此外还有十几个唐门子弟,唐炼唐煅与三娘子都在。
原来他们方才在坠塔时,本已抱定必死决心,可是飞出塔外后,不知何时塔下已经有唐门子弟在等着了。
眼见抱成一团的人飞出来,唐煅唐炼三娘子等人一齐出手,用游魂丝结成一张网,接住了几人。
虽然接住了,可是巨大的下落之势仍旧未能完全抵消,七个人全部摔晕了过去。
而解救这些唐门子弟的,便是唐小刀。
唐炼本来带人去追杀汤圆的,此时方赶回来,幸好他们不在,因此没有被擒。与唐小刀一起解救了金风殿中的人,才又赶来这里。
此时见到唐小刀提着齐月儿与汤圆下楼来,大家围上去,唐小刀道：不必担心,他们没有死,也不会死。死的是你们真正的敌人,就在塔顶。
听了这话,唐煅唐炼二人飞身上塔,不多时便将那老者的尸体抬了下来。
一名唐门老者虽然眼花,但细看之下,终于认出了此人,脱口叫道：是蛊门的副掌门,千蛊叟。
三娘子眼尖,发现了射毙千蛊叟的暗器,轻轻拔下来,托在掌心,眼睛转动着,问唐小刀：这是你的刀
唐小刀一笑,将暗器收了：你知道这是刀还知道什么
三娘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震,霍然抬头,盯着唐小刀：姑娘,你不是唐门弟子,莫非是金……金错刀
听到金错刀三字,那些唐门弟子大多疑惑不解,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三娘子说的是什么。
不错,我就是金错刀的人。唐小刀将刀上的血擦净,收在袖子里。
三娘子突然跪了下去,众人不知所以,因为三娘子在门中辈分甚大,有些老者都不如她知道得多,因此也纷纷跪倒。
三娘子道：我听家父说过,金错刀与我唐门渊源极深,多有大恩。今天能见到尊颜,三生有幸。
唐小刀大咧咧地受了她这一拜,然后才吩咐众人起身。对唐炼道：疾风令在这个老头儿身上,拿给我。
唐炼依言,搜出疾风令,却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交给唐小刀,而是问道：疾风令乃是本门极重要的信物,不知尊驾要来何用
唐小刀道：蛊门盯上唐门,并非只是为了那些用毒秘籍,而是为了这块牌子,在它身上,有着天大的秘密。而且我告诉你,江湖中这种令牌并非你唐门独有,还有四家也有类似的令牌。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他们自入唐门以来,只知道疾风令很重要,却从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唐小刀继续说道：如今你唐门已经暴露,蛊门会倾尽全力来抢夺疾风令,我要做的,就是将它带走。你们可以传出话去,疾风令已经交给新任掌门唐垣,带出了唐门,这样一来,蛊门就不会来打你们的主意,唐门也就安全了。
唐炼看了看三娘子,三娘子对唐小刀深信不疑：既然尊主如此说,那我们自当遵命。只是这齐家父女如何处置
唐小刀道：他们都是中了蛊门的蛊毒,被控制了心智,才做出丧心病狂之举,如今齐月儿武功尽失,身子受蛊毒残害,也活不了多久,把他们逐出唐门也就算了。
三娘子点头应允。
唐小刀又道：唐垣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得立刻将他带走,免得蛊门又派高手前来追杀。
说完,她不等众人反应,提着汤圆大步下了孤峰。
余下的唐门子弟纷纷向三娘子打问金错刀的事情,三娘子道：我父亲说得也不是很细致,因为他也是听我爷爷说的。金错刀是一个神秘门派,人丁稀少,却全都是绝世高手。据说我唐门的开山祖师爷,以前就是归金错刀的首任掌门管辖的,此外还有四个人,他们关系极深,除了我们的祖师爷创立了唐门外,另外四个也都是江湖中某一派别的祖师。至于是哪些派别,只有金错刀的人知道。
众人没想到唐门还有如此一段历史,又想到有了金错刀这样的强援,门派兴旺便不是空谈。
此时有人陆续救治了其余中毒的人,大家都围在悬塔之下,商议今后的事情。齐槐安也醒了过来,唐炼等人给他解了蛊毒,齐槐安看到眼前的唐门六兄弟,居然不认得了。
三娘子探了他的脉,说道：齐槐安中蛊太深,已经全然不记得任何事了。
没想到齐槐安看到齐月儿,马上关切地将她抱起,因为不知死活,放声大哭起来,原来他仅存的记忆,便是自己的女儿。
唐门众人眼见如此,唏嘘不已。
经过商议,三娘子与唐炼等人作出决定,将齐槐安父女放逐到桃花源,保证日常供应不缺,但门中所有事务,再也不让他们知道,从此这二人就只是一对闲人罢了。
而唐家六兄弟此次有恩于唐门,众人决定,请他们重返唐门,代替死去的护法,终身守塔。
唐家兄弟欣喜若狂,同时想起死去的唐大,也是一阵痛哭。
且不提唐门善后事宜,单说唐小刀与汤圆,二人出了唐门,坐上小船,顺水飘流,天亮后便出了幽山,眼前是一条大河,顺着这条河便可以进入长江。
早有一条大船在河边接应,迎着朝阳,清醒过来的汤圆坐在船头,遥望着远方的耸起的山峦,唐小刀站在他身边,晨风吹得她秀发飞扬。
我好像说过,不让你跟进来的。汤圆说道。
唐小刀一笑：我不是唐门的人,你就算是掌门,也令不到我。
汤圆问起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唐小刀一一说了,当她提到金错刀之时,汤圆很明显地歪了歪头。
你知道金错刀！唐小刀并不诧异,因为唐垣是前任掌门的独子,掌门总是知道一些事的。
对,我听父亲说过一些事,知道金错刀的地位在唐门之上。汤圆道,可我不知道的是,你居然是金错刀的人。
唐小刀道：关于金错刀,你不知道的还多呢,而且我觉得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汤圆反问：你知道我些什么唐小刀道：我知道你不是唐垣,或者说,不是真正的唐垣。汤圆赫然转头看向她：何以见得
唐小刀道：唐门每一个外养弟子,都在我的观察之下,唐垣的本事不小,可绝不是出类拔萃的那种人。而你,在桃花源学习唐门绝技之时,居然进境神速,这只能说明一点,你以前学过。而且教你的人,绝对是不次于掌门的高手。
汤圆苦苦地一笑：你猜对了,我不是唐垣,我是他的孪生兄弟,一奶同胞,父亲戏称我做汤圆。
唐小刀道：你父亲倒蛮精明的,这一招骗过了所有人。
不错,父亲将我寄养在朋友家里,每个月都会下山来悉心教导我,这一切做得非常隐秘,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后来父亲出事,我会名正言顺地进入唐门,而不是以兄弟的名字。汤圆声音低沉了下去。
唐小刀问道：你能闯过悬塔,也一定是你父亲事先教过你。
正是,每一层塔的情况,父亲事先都有交代。所以我才有把握去闯。汤圆说完这句话,岔开话头：我们现在去哪里他对这个问题最为关心。
去九龙滩。
汤圆一愣,起身道：九龙滩黄河上的九龙滩那好像是船帮的地盘。
唐小刀道：不错,就是船帮,实话对你说,数年以前,有一股极神秘的外来人盯上了我们,蛊门也只是受他们的委托来对付你们,而且这个时候,船帮也不太平了,也有人盯上了他们。
汤圆皱眉道：船帮在黄河上行船,帮众全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而且人数众多,远非唐门可比,居然也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唐小刀眺望远方：不光是他们,还有几个门派也受到了威胁,唐掌门,中原江湖的天要变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她拿出疾风令,交在汤圆手上：这道令牌,与黄河船帮的黑水棺,都记载着极大的秘密,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它。
汤圆缓缓地点头。
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片雨云,遮住了日光,过不多时,便有牛毛细雨洒落下来。
雨丝如愁,罩得江天一片寂寥。
突然之间,前方的雨恨云愁之中飘来了一阵二胡的悲苦之音,有人在和着曲调轻唱。
江湖风雨,晚来急,且看一地飘零,万千愁绪。
北雁南来,枉顾东西,泪眼空余。
叹红颜未老,身先去。
梦锁兰楼,魂归故里,多少断肠句。
无尽烟波之中出现了一条快船,船头端坐着一位老者,一身鹑衣百结,眉发皆白,怀中抱着二胡,正在闭着眼睛轻拉浅唱。
汤圆缓缓抬头,眼神凝视天宇,但见江天仍旧风急云晦,震荡不宁,他知道,日后的江湖,亦会是波汹浪涌,而他与他的唐门,虽有一股手握星辰、肩担日月的雄心壮志,但势必会有更多的牺牲,更多的苦历。
汤圆与唐小刀并肩站在船头,晨风吹得起他们的衣襟,摇得动大江的江水,却动摇不了他们那坚定的目光。江天开阔,数只白鸟鸣叫着飞向大河深处,仿佛将带去什么重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