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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死悦情
蓝沁雪轻功果然了得,曾傲眼睛一花,发现已没了她踪影。蓝沁雪横踩着高大的围墙迅速往上走,一口气走了十几步,然后再提一口气,一个漂亮的跟斗翻上围墙,眨眼间就进了卫指挥所。
曾傲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万祥催促他走,他也挪不动步。过了一会儿,他让万祥先回他的旧宅院,自己则向卫指挥所掠去。万祥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蓝沁雪不熟悉卫指挥所地形,于是悄无声息潜到一个守卫旁边将其挟制,闷声喝问戴崇定是不是抓了曾傲。那守卫也是怕死之人,连声说没有。蓝沁雪不信,狠狠地威胁他说实话,那守卫还是说没有。她一掌拍在那守卫颈窝致其昏迷,继续潜行深入。
曾傲则太熟悉这里了,每个角落都了然于胸。蓝沁雪善于伪装,几次避过巡逻的守卫,越来越接近戴崇定居住的后庭。蓝沁雪左躲右闪,倒也丝毫不敢大意。曾傲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感到痛。他在这里送走了明玉珍,也在这里严厉教育明升,这里是他人生辉煌的见证,不管大夏国是不是正统的王国,毕竟也曾拥有过自己的疆域,设立过六部官员,制定过刑律,受到过百姓拥戴。他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这里是他代替明玉珍施展政治抱负的地方。
蓝沁雪发现了亮光,那里正是戴崇定的书房,而他正在这里冥思苦想,一个人已经呆坐了大半夜。蓝沁雪渐渐接近书房,却不料被一守卫发现,顿时风声鹤唳,警声大作。有刺客闯入,这还了得守卫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连戴崇定也被惊动了,从书房里跑出来站在廊檐下。
蓝沁雪只能选择突围出去,但她想逃出去已不容易了,行踪已露,再也藏不了,除了打出去,没有第二个办法。跟她交上手的是最先发现她的几个守卫,紧接着,更多的守卫蜂拥而至,蓝沁雪且战且撤,纵然武艺高强,也是单打独斗,危险重重。
戴崇定发现那刺客的动作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跟着追上去想看个究竟。曾傲本来想去救蓝沁雪,立刻又觉得多余。他刚想离开,忽然望见戴崇定去追蓝沁雪,陡然间有了想法,迅速掠向书房,闪身进去。
书房里没多大变化,书架上那些书,似乎也没有变多少,这里是他教明升读书明理的地方,一步步走向书案,眼前就一幕幕闪过明升读书的样子,或者就是他严厉训斥明升的情景。
他在戴崇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又闪过一张张昔日同僚的脸。当明玉珍临终前任命他为左丞相的时候,曾傲知道,不管如何,所有的人必须听命于明玉珍的遗命,都不会真正对他心服口服,毕竟那时他到大夏国才两年。为了树立威信,治理好这个小国家,他有过很多严苛措施,威胁过许多大臣的利益,若不是他将真真假假送的礼换一种方式分发给百姓,他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政治是残酷的,哪怕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国,权力斗争一刻也不会停止。他含辛茹苦五年,如履薄冰五年,提心吊胆五年,不让自己有丝毫错处被人抓住,以坦荡胸怀容纳一切,展现一个完美的左丞相形象。结果,明升在他的严厉教育下越来越反叛,给了戴崇定可乘之机,将他派出去赈灾,架空了明升,覆灭了大夏国。
一滴清泪,再次无声地滑落。曾傲闭上眼睛,用手指摁去那滴泪珠,耳边却传来亲人死去的百姓凄惨的哭声,一双双渴望活着的眼睛渐渐燃成无数团烈焰,朝他焚烧而来……
蓝沁雪的兵器是缠绕在腰间的一把软剑,运力之后,软绵绵的剑便和铁剑无异。这能刺、能削、能缠、能绕的宝剑在蓝沁雪手里,那可真如蛟龙一般,颇具威力。蓝沁雪是女子,但多年在军中历练,那柄剑不知杀死过多少敌人,因此,面对敌人,她心里没有丝毫慈悲之心,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戴崇定的十几个兵。她出手的狠辣更加激起众守卫的愤慨,围攻她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儿呈方形,一会儿成圆形,一会儿成菱形……无论被包围在哪种阵形里,她都毫无惧色。
戴寻亮、戴寻芳见她如此勇猛而狠辣,也按捺不住加入战团,下手也毫不逊色。蓝沁雪武艺再高,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地多处受伤,苦苦支撑,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投降。不过,她的投降方式是气喘地呼喝:戴崇定,本姑娘要是死在你这里,看你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戴崇定被那声呼喝惊醒,慌忙喝令众人放下武器,疾步走到蓝沁雪面前。她稍微平息了一下气喘,揭开蒙面黑巾,露出一张俏丽脸庞,愤恨地怒视着他。戴崇定又惊又喜,赶紧抱拳见礼,道:公主大驾光临,本指挥使——哦不,臣——臣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哼!蓝沁雪转身欲走。
公主请留步!他急忙上去拦住她,压低声音道,你虽贵为公主,但我手下不认识你,你杀死了我这么多手下,难保没人找你报仇。公主还是随我进去吧!
蓝沁雪这些日子奔波得辛苦,刚才这一场拼杀又耗了许多体力,确实需要好好休息,想想他这里算是最安全的,同时知道出去也找不到曾傲,于是点头应允。戴崇定让戴寻芳亲自带领丫头们好生伺候蓝沁雪梳洗,又让戴寻玉亲自给她铺床,将她当真正的公主对待,既有对她本人的喜爱,也有对马皇后的敬畏。
忙碌了这一切,戴崇定也累了,于是歇息了。次日召开大会,命令各路人马分头去疫区执行封锁任务,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他又陪蓝沁雪一起吃饭。蓝沁雪不让他陪,他一定要陪着,让蓝沁雪这饭吃得怪别扭的。戴崇定一边吃饭一边幻想日后与蓝沁雪朝夕相对卿卿我我的画面,脸上露出一种中年男人少有的春色,这说明他心里是真的喜欢蓝沁雪。
如果说蓝沁雪原先不大懂得男女情爱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大懂得男人动情会有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那么,在经过对曾傲的情感爆发后,她明白了很多。看到戴崇定的样子,她就想起了自己看曾傲的眼神,想起自己心动时刻的甜蜜。于是,她借吃饭回避戴崇定多情的目光。她多年来跟随马皇后在军中生活,本来就没有小女人的做派,加上本就不是朱元璋亲生女儿,自然没有公主所谓的风度仪表,吃饭时稍稍显得粗鲁,但戴崇定喜欢。
戎马半生的戴崇定只娶过一个妻子,以前对妻子没有多少柔情和关爱,直到妻子死时他才懊悔。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女人,他自然而然地想表现出男人的柔情,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表现,只有那样多情地看着她吃饭,觉得她的粗鲁吃相也是美的。
蓝沁雪匆匆吃饱了饭,咳嗽了两声,让戴崇定回过神来。她说:我吃好了,谢谢你的款待,等一下我就要走了。
公主还要走
她点点头。
回京还是……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她不耐烦地站起来,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除了皇后娘娘,谁也管不了我。
戴崇定忽然想起了她可能会将四川瘟疫的事禀报给朱元璋,于是试探道:这里疫情……
对呀,疫情越来越严重,你要忙的事太多了,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告辞!一边说,她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戴崇定追出来道:公主,你出去玩几日也可,但千万不要去疫区。不日,皇上的圣旨就该到了,你我成亲的日子……
有皇上的圣旨再说吧。她嘴上说着话,脚步没丝毫停留,大踏步走了。
戴崇定有些气恼,有些怨恨,有些无奈,狠狠地在门框上擂了一拳,才回去吃饭。但这饭已经味同嚼蜡。胃口已败,他便不再吃了,回到卧室午睡,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又起床来到书房想看书。
他突然看到书案上有一张写满字的纸,不是书信,而是一张有不下五十味药材的药方,包括如何给疫区消毒的方法,如何让病人饮食,等等。他的心咚咚咚地疾跳着,认出字迹是曾傲的。他什么时候留下的药方纸是他的纸,纸上毫无折叠痕迹,说明他是在这里写下的。
戴崇定从最初的惊喜之后迅速回过神来,不知道这张药方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曾傲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将药方给他继而想到,曾傲武艺高强,飞檐走壁,神秘莫测,他若要取他人头,不是多么难的事,却为何留下药方
戴崇定迅速将三个儿女召集来讨论。戴寻芳一听曾傲来过,就很花痴地问他在什么地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完全没将父亲忧虑的事放在心上。戴寻亮却肯定地说那药方是假的,曾傲没那么好心,将解除瘟疫的大功劳给戴崇定而没有任何条件,这显得很不正常。戴寻玉却笃定地认为应该相信这张药方,而且要迅速让大夫们实施,争取挽救更多百姓。
戴崇定还是拿不定主意,觉得戴寻亮和戴寻玉说的都有道理。一时间想迅速实施,尽快解除瘟疫,那样才能安抚百姓。一时又怕死的人更多,让他更没法向朱元璋交代。他举棋不定,搓着手踱步徘徊,戴寻芳却急坏了,抓着他问曾傲到底在哪里。
戴崇定本来就心烦,见她如此不懂事,怒吼:叫你别再做梦你还做梦,世上的男人都死绝啦真是丢你老子的脸!
戴寻芳也火了:女人要嫁男人,天经地义,丢什么脸啦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曾傲娶我,否则,我就不活了!气冲冲跑出去了。
戴崇定气得脸都绿了,还待怒骂,戴寻玉急忙扶他坐下,温言软语安慰父亲,同时又让戴寻亮将药方拿给大夫实施。戴寻亮征询地看着父亲。戴崇定的目光又锁定在戴寻玉脸上,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有超出常人的冷静与理智,总觉得她和曾傲是般配的。
在川黔交界的地方,四川盆地与云贵高原过渡带乌蒙山系有一座大娄山,大娄山又因碳酸盐岩广布,喀斯特地貌发育,洼地、溶斗、暗河、溶洞普遍,以溶丘洼地、溶丘谷地、高原丘陵地貌景观最典型。大娄山山峰都有数百丈之高,悬崖峭壁异常险峻,山里除了采药人,几乎很难有人能攀越山峰。
数月干旱,其他地方草木枯死无数,但大娄山依然保持着一片墨绿色,因这一带气温本就比其他地方低一些,因此,这里山高林密,雨水丰足,常年葱绿。
现在,这里藏着刘云湛的三千多人马。
刘云湛在明军攻到之前,率领部众遁入大娄山,也是一夜间销声匿迹。刘云湛本就是绿林出身,受曾傲招安下山从军。得知明军攻来的消息前,已经听说大夏国灭亡了,一时得不到曾傲的消息,于是藏起人马,再图他策。
让刘云湛没有想到的是,当遭受干旱的地方纷纷闹起了瘟疫时,他们这里也开始有人得了怪病,不过三两天,人就死了。他从万灵山回来的时候,手下已死了好几十人,一下子搞得人心惶惶的。
曾傲一来,刘云湛就觉得兄弟们的命有救了。刘云湛的人马分散着住在大小不等的溶洞里,密集的溶洞便于他们迅速传递讯息。但这几千人吃饭也是个大问题,因为当时仓促逃遁进山,所带的粮食有限,很快粮食吃完,他们就吃野果。这里雨水充足,按理说不应该闹瘟疫。
曾傲给患病的人做了仔细检查后发现,他们的病不是瘟疫所致,而是因前几月干旱日在外面时间长了,突然进入雨水充足的山里,大大刺激了身体,寒气侵入肺腑,加上山里时有瘴气而他们不觉察,死的人都因吸入瘴气之毒。
曾傲就近寻找草药给大家熬制汤药,服食的病人很快见效,所有的人高兴不已,纷纷感谢曾傲救命之恩。由此及彼,曾傲想到其他藏山里的人马不知境况如何。刘云湛又将另几路人马落脚点告诉曾傲。原来,刘云湛跟那几路人马的头领早就联系上了,他们大都藏身在川黔交界的山里,其中既有像刘云湛这样的绿林好汉,也有明玉珍当年率领入川的生死兄弟。当时情况紧急,除了深山可以藏身,哪里都容易暴露。
或多或少,那几路人马都大部分患了病,大体上和刘云湛这边一样。于是,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曾傲奔波在几路人马之间,为所有人解除病痛,确实救回了近两万人性命。
这段时间,曾傲也得到了瘟疫被控制的消息。戴崇定让大夫试验了他留下的药方,看到了效果,然后将药方发放到所有闹瘟疫的地方,官府召集的所有的大夫都忙碌起来,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人们得回命来,感谢的不是忙碌不停的大夫,也不是戴崇定,而是三五人群乃至几十人、上百人对天跪拜,却也不是感谢老天爷,而是口口声声感谢曾傲。
这是戴崇定无法控制的。万灵村的瘟疫首先被曾傲控制是事实,没有人知道曾傲将药方留给了戴崇定,但人们认定救命的是曾傲。而且,在这场解除瘟疫的过程里,万灵村二龙戏珠、万灵佛光、呼风唤雨等天象也被传得神乎其神。人们四处打听曾傲的去向,有人说不知道,也有人以曾傲已成仙来表达崇敬之情,于是,人们心中的曾傲,成了活菩萨,看不到他,才更显得他神秘莫测。
当万祥将搜集到的这些情报说给曾傲听时,他正坐在一块突兀伸出的岩石上吹箫。大娄山气温低,他就一直没有将头发梳拢起来,任由其披散在背上。万祥同时也带给他关于蓝沁雪的消息:听说她是戴崇定的未婚妻子,是朱元璋赐婚的。又有小道消息说,蓝沁雪私自离开皇宫是为了逃婚,朱元璋震怒不已,已派人入川寻找蓝沁雪。
但没有蓝沁雪的确切消息。
而后,刘云湛兴冲冲地跑来,表达几支人马头领共同的意思:希望跟随他杀回重庆,杀死戴崇定,夺回大夏国,尊曾傲为帝,先占领四川,然后夺取云南、贵州。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除了这几支人马,还有大夏国旧部散落在云贵高原各处,只要曾傲竖起大旗,大家必定响应。他们都认为,朱元璋虽然建立了明王朝,但根基未稳,只要将西南三地控制住,依托长江天险,退可守。他们说,云南、贵州还不属于朱元璋势力,两地的小朝廷不足为惧,灭了戴崇定势力,朱元璋对西南鞭长莫及,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不错,云南小朝廷还属于元朝梁王统治,此刻的贵州也很混乱,明军在贵州的战事却不像攻破重庆如此容易,整个四川,目前也只是下川东与上川东在戴崇定控制之中,川西与川南、川北也在混乱之中。刘云湛认为,曾傲正可借机起事,现在由他称帝,不但不会有夺了大夏国的恶名,反而能凝聚人心。
刘云湛是武人,藏不住话,大夏国灭亡后,他和几支人马选择逃遁而保存实力,不约而同地有等待曾傲命令的想法。当大家知道刘云湛找到曾傲后,更是寄予了很大希望。这些人,要么是明玉珍旧部,要么是曾傲设法招安的,对他自是推崇爱戴,他们也恨戴崇定,更希望曾傲带领他们杀回去。这个意思,刘云湛觉得没什么好隐晦的,朱元璋也是草头王举事的,他能夺天下,曾傲为什么不能
其实,曾傲对可以指挥的人马到底有多少人,基本上心头有数。刘云湛等人所提议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戴崇定虽然控制了四川,却也根基未稳。
曾傲心头有一团乱麻,此刻真的理不出头绪。为大夏国报仇他心里的无奈无法跟任何人说起,因为他早已通过天象预测了大夏国灭亡的结局,只是没有测算到这么快,而且是戴崇定投靠了朱元璋。为了延续大夏国的寿命,或者说为了改变大夏国的命运,他呕心沥血绘制了城建图,谋划着修建一座玄妙的城池,用一道充满玄机的城墙来保护大夏国的风水。
城建图的奥妙,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在曾傲接受明玉珍安排做官后,他就开始勘察大夏国的风水。重庆这座城市,处处险峻,也处处深藏玄机,除了远古巴人在这里建都以外,几千年了,只有明玉珍在此称帝。这座本来属于四川的奇特的建造在山上的城市,在蜀王统治时期,几乎没有平定这里,因为那时的巴地是蛮夷之地,三国时诸葛亮为刘备谋划占领西川(四川)的时候,没有将重庆作为大都会,是因为诸葛亮也看出了这里风水的怪异吧。
曾傲吹着箫,低沉婉转的乐声在山峦间回响,渐渐地太阳隐没,厚厚的云层越聚越多,慢慢覆盖向大娄山,致使这山里渐渐地暗起来。
曾傲的脑海里浮现起那一夜重庆上空出现异常天象的情景。半夜后,曾傲在睡梦中被一束光惊醒,他追逐着光束出了卧室,看到大夏国皇宫上空有一颗很亮的星星越来越暗,慢慢地坠落着,隐约中,夜空里现出重庆城的缩影,那颗星星就坠落在那个影子里。影子向天空飞升,突然幻化为一条河流,好似还有滚滚翻动的水浪。曾傲皱着眉头仰望着,心头却是微微发颤。继而,一颗赤红的星星从水浪里冲天而起,向着东南方的天空飞速而去。
曾傲为明玉珍和大夏国担心不已,这天象预示着大夏国的寿命很短暂,他的存在是为造就那颗红得发亮的星星,赤红,就是朱色,朱,即朱元璋也。明玉珍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他称帝称得不是时候,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但他有雄心壮志,希望借助西南这片天地跟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抗衡,更想做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明玉珍制定的那些惠及民生的国策,得到曾傲认可,于是从那夜开始,他为改变大夏国命运而努力。
结果,他还是失败了。
曾傲沉浸在回忆中,完全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事。箫声引来了无数鸟儿,他们冲破覆盖大娄山的乌云,在曾傲头顶上空盘旋飞舞。各种色彩的鸟儿飞来飞去,组合成一条腾飞的巨龙——
也许是乌云背后有了阳光,也许是鸟儿的色彩绚丽了天空,那天,亮了,美了。乌云彻底被阳光驱散,阳光照射着群鸟,令那色彩更艳丽,更光芒万丈,刹那间,整个大娄山都绚丽起来。曾傲浑然不觉,心中涌起一种悲恨情绪,那箫声陡然从婉转苍凉到悲壮激烈,于是,那条彩色的鸟龙便激越飞腾,耀眼极了。
藏身在溶洞里的人闻讯纷纷冲出来,不管他们站在哪个位置,不管头顶是否有密林遮挡视线,都无法阻挡那绚丽飞腾的鸟龙进入他们的视野,或者说,当鸟龙在密林上空飞腾时,更有一种落入人间的态势。鸟龙随曾傲的箫声飞动,那天人合一的景致,惊呆了所有人。
刘云湛倒是很快回过神来,拍拍万祥的肩膀,道:你说,他是不是真命天子
万祥最理解曾傲内心的所思所想,但此刻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大夏国被戴崇定所灭,是不是预示着曾傲出世陈友谅、张士诚都被朱元璋所灭,大夏国无法具备抵抗朱元璋的力量,只有曾傲称帝了,才能真正与之抗衡,争夺天下这念头一冒出来,万祥自己也吓了一跳,再仰首望曾傲,便觉得他真是一条可以纵横寰宇的彩龙。
在大娄山,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那次鸟龙出现后,曾傲走到哪里,兵将们都叫他称帝,个个表决心追随他夺取重庆,占领四川乃至云南、贵州,然后逐鹿中原,与朱元璋一争高下。大家的说辞都一个意思,不管是不是刘云湛在散布什么,曾傲都觉得那些话很刺耳。
曾傲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常常坐在那块岩石上吹箫,那样的天象只出现过一次,但那一次足够人们津津乐道了。那样的天象算是暴露了曾傲,蓝沁雪就是在听说这个消息后找来的。当然,她入山后即被刘云湛手下抓获。
当然,不是蓝沁雪真的没有抵抗之力,她束手就擒,就是笃定曾傲在这里。因为她不反抗,捆她的人也就没有用大力气,绳子比较松散。两个喽啰押着她,一个人牵着她的黑马。一路被押着上山,蓝沁雪一路观察地形,寻找曾傲的蛛丝马迹。走了一段,她听到了箫声,熟悉的箫声令她振奋,于是嘴角边露出满意的微笑。
喽啰们押着她走的路线,恰好就是曾傲吹箫的地方。远远地,蓝沁雪望见了那个坐在岩石上吹箫的孤独男人。她更加欣喜的是,他依然披散着头发,那身处悬崖而浑然忘我的姿势,让人无法将他与凡夫俗子联系在一起,他就像是从天外飞来的神秘客,充满了眩惑的力量。
到了那座悬崖下,曾傲闭着眼睛没有看到蓝沁雪,蓝沁雪却运了运功,迅速将双手从绳子里解脱出来,没等押她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纵身跃向悬崖——她所走的这条山路与那座悬崖之间,有不下两丈宽的鸿沟,她却毫无惧色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险险地踩着一段突出的石棱,身子晃了几晃,便抓住了另一段石棱,扭头冲看呆的几个喽啰展露了一个俏皮的笑容,而后像壁虎一般爬向曾傲。
只要她稍微不注意,就会摔进万丈深渊,那样的险地,她竟能置生死不顾,这让押她的几个喽啰目瞪口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蓝沁雪已经爬到曾傲坐的那块岩石下,双手攀着岩石边沿,笑眯眯地看着曾傲。
曾傲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知道有人以这样的方式上来。但是,在蓝沁雪攀住岩石的时候,他张了张眼睛,赫然看到她那张布满风霜的俏脸,心头微微颤动,竟有几分喜悦,下意识地伸手要拉她上去,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了,迷惑地看着她,不说话。
蓝沁雪俏皮道:原来我可以根据奇怪的天象找到你,以后我用不着到处找了。——哦,不,我从现在开始不离开你,也就用不着满世界找你。
他爱她吗此刻似乎没有。但她是他的故人,他们订过娃娃亲,他许诺过回去娶她。也许,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但在记忆里刻下了,就无法抹去。她的身份让他选择远离,可是在看到她的刹那,不能否认有几许惊喜。
他必须逃避她此刻火辣辣的目光,便继续吹箫。他知道她那姿势保持得越久越危险,岩石下没有可以让她立足的地方,踩着石棱能保持多久时刻要运气提神,她又能坚持多久
她忽然问:要是我此刻掉下去,你会不会救我
他陡然抓着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她就腾身飞跃上来,以一个漂亮的筋斗飘坐在他身边,情不自禁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岩石本来就不大,两个人并肩而坐后,就显得很危险,所以他们必须靠得更紧一点。
他继续吹箫,她则静静地听,她完全沉浸在一种幸福里,他的心则一直在颤抖,在迷惑,在纠结。听着听着,她抱住了他的腰,渐渐地睡着了。她太累了,这一个多月的寻找,身累,心也累,满脸的风霜掩藏不住,此刻睡着的样子,显得特别可爱。曾傲从箫声里看到了当年那个十岁女娃娃对他的依依不舍,也看到了那个决然离开的十六岁的自己,那一次分离,竟是十五年过去了。
当年乖巧伶俐没有小姐脾气却有小姐柔情的女娃娃,已经长成了有男儿性格和能力的成熟女子,他无法想象她如何从娇小姐的柔软蜕变为马皇后的侍卫,如何在千军万马里冲杀,将手无缚鸡之力演变为斩杀敌人的斗士。
曾傲就那样抱着蓝沁雪,任她沉沉睡去,直到天黑。山里的夜很冷,他便将她圈得更紧,无意中碰到了她饱满的胸部,竟然惊跳了一下,心,顿时狂跳起来,跟着喘息也粗重起来。他急忙稳定心神控制男人身体里那种本能的渴望,想想这样待下去不行,于是将她抱起来,施展轻功跃下岩石,脚尖几次点着石壁,顺利到了安全地带。
曾傲的溶洞里铺设着厚厚的干草,有了被子,蓝沁雪睡梦里也感觉到暖和多了。然后,他躺在一旁睡了。
蓝沁雪醒来时,天还没亮,但微微有一丝亮光,足够她看见曾傲。她睡饱了,所有的疲惫都消除了,觉得精神特别好。她爬过去趴在他身边凑近去看他的脸,同时也看见了他鬓角的白发。她轻轻抚摸他的脸,轻轻地吻他,特别享受此刻的温馨与甜蜜。睡梦里的曾傲潜意识里将这一切都当成了梦境,女人嘴唇触及肌肤的亲透感,女人呼吸的诱惑,激活了他所有沉睡的细胞,他翻身将她压下去,激烈地封住了她的红唇。
不管是不是梦,身体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身体的渴望也是封不住的,当被剥离了衣服的女人全身火烫的肌肤熨帖着男人强健的肌体时,阳刚与阴柔就是天作之合了。
曾傲是过来人,半梦半醒之间,很清楚该做些什么。蓝沁雪则还是处女,没有经历这样的人事,内心和身体的激动更明显,却又那样被动。不过,她此刻不再是马皇后的女侍卫,不是舞刀弄枪的粗鲁女人,而是回归到柔情女人的热烈回应,致使轻微的痛楚也是魂灵出窍的享受,痛过后的甜美享受将她带入缥缈云端,于是,再从柔情奔向狂野……
曾傲彻底醒过来时,天已亮了,那正是他激情奔涌的时刻,当看清蓝沁雪的脸时,他有马上离开她的念头,但这念头一闪而没,因为,再理智的男人也无法控制这一刻。蓝沁雪——他昔日的娃娃亲,十几年的牵挂,梦一般幸福的未来,观音座前玉女般的神圣与可爱,告诉他根本无须控制,她此刻的娇羞娇喘,更是催发他激情的迷魂药……天地算什么世俗算什么所有的残酷现实又算得了什么
有时候,失意的人希望自己沉醉于一个梦里不要醒来,因为醒,是最大的折磨,最重的摧残。因为醒,就必定要面对不愿面对的现实。曾傲在习习晨风里舞剑,将所有情绪都灌注在剑上,一袭长衫,一头飘逸的长发,两鬓闪亮的白光,让他在剑影里被撕裂,被粉碎。开始,他的动作还比较慢,然后越来越快,快到看不清他的影子了,但见他就是剑,剑就是他,那团影子一会儿树上,一会儿崖上,一会儿地上。
蓝沁雪找寻而来,见他在舞剑,便在一旁观望,目光里饱含着幸福。
曾傲看见她了,嗖嗖嗖——他和剑一起向她刺去——她是马皇后的女侍卫,是朱元璋封的公主,是灭亡大夏国的人——她于瞬间惊骇,却半分没动,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在刺到她的刹那急速转移方向,人剑一起从她头顶划过,只听嗖——一声长啸,宝剑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射进了百米外的一棵树,剑身穿过了粗壮的树干。
你走吧。他背对着她,声音冰冷而无情。
她所有的幸福感瞬间降到冰点,哑声道:我是你的人,你还叫我走
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你让我去哪里
来自哪里,便去哪里。
好。
她干脆地应了一声,奋力冲向悬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曾傲骤然回头,望见她飘落的身影,骇然飞掠过去,也是毫不迟疑地往下跳,幸好速度够快,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抓着石缝。而她则全身悬空。
叫你走,不是叫你死。他怒道。
有何区别
威胁我蓝沁雪,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松手吧。反正,我十五年前就该死了。
是,她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巨大痛苦,从一个柔弱的女娃娃成长起来,她的刚烈绝不是装的。从几个时辰前那般的激情激烈到刚才的寒冷彻骨,她的心,是会死的。不管她是不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这一刻,她都只是为情所伤的绝望小女人。
曾傲鄙视自己的残忍与冷酷,声音哽咽了:雪儿,对不起,眼下我——不能娶你。留下可以,但是,离我远一点,我——我需要时间想很多问题。
蓝沁雪这才用脚尖去寻找石壁,一旦碰到石壁,便借力使用壁虎功紧贴着石壁,然后和曾傲一起攀援上来。之后,她看到他左手因紧抓石缝而磨出了血,虽然心疼,却终究没有做什么,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跑走了。临走时,只留下一句:听说戴崇定在修建朝天门,不晓得他搞什么鬼。
戴崇定修建朝天门曾傲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