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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神秘祭台
蓝沁雪因一阵急速的咳嗽而从昏睡中醒来,憔悴不堪的脸庞咳得通红,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在咳嗽中,她看到了曾傲,可她不能说话。在她咳嗽的时候,曾傲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给她按摩几个穴位,缓解她的痛苦。
等到她这一阵咳完了,已经气喘吁吁,曾傲又喂她喝了点水,慢慢地才缓过来,然后软绵绵地靠在他肩头,任眼泪流淌不止。曾傲的心丝丝地疼痛着,她这阵咳嗽是药效的缘故,将肺上的炎症散发出来之后会缓解许多痛苦。
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他说,让你离开,为何如此固执
要是你无法宽恕我,就不用来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吧。总之那个皇宫,我是不想回去了。她酸涩而虚弱地说。
你已经看到了这里的状况,这条路该怎么走,由不得我。你完全可以把自己当作局外人。
蓝沁雪立刻激动起来,很想说自己不是局外人,更无法将自己当作局外人,但刚要说话,又是一阵重重的喘息。曾傲急忙将她放下躺好,叫她别说话,自己也没再说什么。明明知道她此来抱着生死相随的决心,让她走让她别管这件事,对她都是极大的刺激。
忽然,他察觉到有人在房梁上,于是用掌风扑灭烛火,悄无声息走到门边侧耳细听起来。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出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担心的是城内有人对蓝沁雪不利,平时不敢对她怎么样,趁此机会暗杀了她,也算免除了后患。
曾傲可以不再爱蓝沁雪,但不能让她在此送命。这些日子她在城内进进出出都很自由,他要放她走,其他人也不敢反对。但这几日他耳闻有人建议杀了蓝沁雪,也有逼着他早一点竖起大旗的目的,不拿蓝沁雪做人质,因为她不是朱元璋的亲生女儿。他一拖再拖,虽然也有与戴寻玉的约定之因,但更多的是时机不成熟,若不能一举成功,尽可能减少死亡,他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他知道这些日子万祥做了很多安抚工作,哪里有问题了,就去哪里劝说,给他们详细分析当前形势,好的,歹的,强的,弱的,都在他一张嘴上,他既能站在曾傲立场分析,也能站在刘云湛等人立场看待问题,就这样将正式举事的时间拖延了下来。
也许,最累的是万祥这个好兄弟,好部下,曾傲觉得很对不起他,将所有难题都留给他去解答,不然,这几万人早就闹起来了。但是,等待是有时限的,老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曾傲拉开房门出来,又藏身在附近,看是否真有人暗杀蓝沁雪。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一个黑衣人从房檐上翻下来,闪身进了房间。曾傲觉得黑衣人的身影很熟悉,猛然想起燕雨岚。他又闪到窗棂下,密切监视着里面的动静。
来人果然是燕雨岚,她穿着城内士兵的衣服进了城后才换上夜行衣,在蓝沁雪房顶上已经潜伏了很久。确定曾傲走后才进来。她轻轻推蓝沁雪,又低声唤着,但蓝沁雪都没有反应。她知道她病了,喊不醒她,知道她又昏睡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她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嘴里低低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曾傲突然闯进来,惊得燕雨岚急忙拔出腰间软剑。曾傲却拿出火折子点燃烛光,屋子里便亮了起来。燕雨岚藏不住也没有逃,取了蒙面巾,警惕地看着曾傲。她此刻没有将他当成敌人,是因为他医治好了他们的眼睛,对敌人能有如此胸怀,让燕雨岚真正开始佩服曾傲。
曾傲淡然道:等她病稍好些,你带她走吧。昌元县容不下她。
但她活到了现在。燕雨岚一语双关。
你是她的好姐妹,请多劝劝她,就当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说我无情也好,残忍也罢,总之,我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了。
燕雨岚却正色道:曾傲,我敬重你是慈悲为怀的大夫,也佩服你是豪气干云的英雄,你心里能装下多少人我不想知道,但为什么装不下一个蓝沁雪你可知道她这一次出来找你有多艰难若不能得到皇上首肯,她就是叛逆者。你以为她喜欢当公主吗不,她……
别说了。曾傲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么简单。
你自私!她义愤填膺,我曾经数次暗杀过你,虽说那是受命于人,但我是执行者,就是你的敌人。在应天府的客栈里,雪儿根本不知道酒壶上有机关,要毒杀你的人也是我。到今天,我还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为什么就容不得雪儿留在你身边要说死亡,你以为她会怕吗曾傲,为什么在雪儿的事情上,你如此小肚鸡肠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给你开几个方子,你立刻可以带她走,然后按方分期给她抓药煎服……他一边说,一边去桌子边写方子。
但燕雨岚将他的笔给抢了,一折两段,狠狠地扔在地上,低吼道:曾傲!你不就是不肯归顺皇上吗不就是失去了大夏国而不甘心吗你想夺回重庆乃至四川是不是重建大夏国是不是那么,你是要自己称王,还是去高丽国把明升接回来你以为你夺取了四川,就能守得住四川吗皇上要一统天下,怎会容你分割四川你们这些男人,说什么天下大事,谈什么宏图伟业,却总是拿女人做牺牲。雪儿为你吃尽苦头,连公主地位都不想要,你就不能为了她,放下你的仇恨吗天下一统,大势所趋,难道你不懂这道理吗
燕雨岚义正词严一番话,让曾傲似乎无法反驳,也无须反驳,他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此时天色微明,一丝亮光在天地间浮现。
他径直回到卧室里,坐了坐,又出了门。他到马厩牵出雪神,骑马出了县衙,然后出了城。他要去哪里原来到了叶青坟前。
满地衰草,在晨曦中有一种无法消除的悲凉。叶青坟头因被掘过又重新垒过,看上去还是新土,只是,原先那些从星绿而至枯死的草,星星点点地露在外面,更显苍凉。这满目的萧瑟,满怀的悲恨,该如何改变与化解呢
他掏出竹箫,吹奏出凄婉的乐声。这乐声回荡在万灵山与濑溪河上空,飘散到好远好远去了。他的心,却如空旷的荒野,那般空寂,那般无着无落。雪神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那箫声,不时哀鸣一声,为他和音。
一坟,一马,一人。
一草,一木,一箫。
一水,一山,一天。
一梦,一恨,一心。
他有何能耐拯救苍生他连自己也救不了。他有何能耐绝情断爱他连自己都骗不了。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原来在这天地间,曾傲永远是孤寂的一个人。
忽然,六个黑衣蒙面人握着雪亮的弯刀向曾傲扑去,每一把弯刀都闪着寒光,在雾蒙蒙的天空,在仅有的那点灰塌塌的日出中,他们向曾傲的生命斩去。曾傲的箫声戛然而止,他没有起身,斜着眼睛望着突然出现的敌人,来不及思索是戴崇定的人还是朱元璋的人,只是想到他们不知等候了多久,等到了他孤身在这里出现。
是,这里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妻儿都在身边,一旦头断,一家三口就可团圆了。于是,他几乎决定不做抵抗了。随着杀手越来越近,他仿佛看到了妻儿在向他招手,也仿佛看到了他和蓝沁雪在大娄山溶洞里的一幕。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心放置在一个空灵的世界里了。
啾嗷——雪神发出刺耳的嘶鸣,飞一般朝他奔去。
第一个杀手挥来的一刀,被飞跃到的雪神挡了,弯刀划破它的肚子,鲜血飞溅的同时,雪神的肠子掉了出来。可雪神,竟然没有倒下去,而是用后腿将曾傲踢开,头,飞快地转动着;前腿踢开第二个杀手;尾巴,甩到第三个杀手的脸上。雪神的动作太快,快得曾傲来不及反应,飞落在叶青坟边,瞠目结舌地望着雪神带伤与六个杀手奋战。每一个扑向曾傲的杀手都被雪神挡了回去。
曾傲从来不知道雪神如此勇猛,他也没有特别训练过它,肠子拖在地上却那样舍命救他,并不时发出震天响的怒吼,那既是震慑杀手,又是提醒曾傲赶快逃命。
曾傲被雪神的勇猛刺激到了,就在他握着竹箫要飞出去时,燕雨岚骑马来到,从马背上飞身跃入战圈,代替雪神迎战杀手,一边吼道:曾傲!你混蛋!看着白马为你送命吗你——你真想死吗
燕雨岚一出现,曾傲反而不出手了,只是忙着给雪神止血治伤。燕雨岚一人敌对六个杀手,不时有一个杀手扑向曾傲,但每次都被雪神昂首怒叫给挡回去。一向温驯的雪神不知从哪来的怒火,眼睛烧得通红,长长的马脸满是愤怒。雪神不顾重伤而数次爬起来阻挡敌人,鲜血自然流得更多。曾傲不得不将它强行压下,迅速给他缝伤口。
燕雨岚抵挡六个杀手一阵后,渐渐地力有不支。她突然挑下一个杀手的蒙面巾,那杀手赶紧用胳膊挡住脸。燕雨岚禁不住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工夫,其中一个杀手说了声撤,另五个杀手都停了下来,迅速朝后退去。挡脸的杀手说了一句:曾傲,限你三日之内将我家二小姐送回来,否则城破之日,就是你的死期。说完转身掠走,很快消失不见。
燕雨岚回身看曾傲给雪神缝伤口,问:你有何打算
曾傲淡淡一笑:你为何救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我为何救你干什么戴崇定派杀手杀你,你不能不放在心上,逼急了,他真会派大军破城的。
你觉得他们是戴崇定的人吗
啊难道不是吗燕雨岚很是吃惊,不是吃惊于杀手是不是戴崇定的人,而是吃惊于曾傲为何这么问。因为她刚才已经看清了那个挡脸杀手的脸,分明是宫中侍卫,他们使用的弯刀本不是原先的兵器,因此功夫大打折扣,燕雨岚才跟他们斗了这么久。她很清楚,朱元璋用杀手的方式,是让戴崇定背黑锅。但曾傲,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
曾傲给雪神缝好了伤口,又轻轻抚摸着它的背,因为手上满是血,所以雪神的背上也多了很多血痕。雪神这时才显得虚弱起来,放松了所有的戒备,躺在曾傲身边,闭上眼睛休息。
曾傲是从那杀手的口音里判断的。的确,最希望他死的是朱元璋,目的却是让他与戴崇定相互残杀。但这话他没说出来,也没有回城的意思,起身到濑溪河里去洗手。刚走出几步,燕雨岚拦住他,要他马上回城,因为刘云湛等人正围攻蓝沁雪住的房间,要马上将她杀死,万祥正设法阻挡。
曾傲一听,来不及洗手,丢下一句交给你了,骑上燕雨岚的马就飞奔起来。
昌元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刘云湛被万祥死死挡住,不让他进入蓝沁雪房间。刘云湛虽然没有对万祥动武,却非常严厉地要他让开,说他身后那些首领都已经不能容忍蓝沁雪继续活着了。当然,那些首领个个义愤填膺,要杀蓝沁雪的理由也很简单:为曾傲报仇。如果曾傲舍不得杀死蓝沁雪,那就娶了她,摆明态度让她跟朱元璋决裂,竖起大旗,跟戴崇定决一死战。像这样既不娶又不杀,更不是把她作为人质来处理,就让他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万祥说:我早就说了,曾傲必须等待时机,一步也错不得。
万祥说:蓝沁雪不能死,在关键时候一定要她起关键作用。
万祥说:你们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曾傲吗一切都在他计算中,大家耐心等一等吧。
……
万祥说得口干舌燥,众首领纷纷嚷着万祥再不让开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每个人心头的愤恨之火都被燃烧起来,看这情形,是怎么也扑不灭的。蓝沁雪一直在挣扎着要起来,但一直都起不了身,身边没有任何人帮助她,她一阵咳嗽,一阵喘息,一阵挣扎。努力了无数次,终于翻身滚下了床。
她一点一点爬到万祥身后,扯着他的裤腿,仰望着他。万祥看到她此刻的模样,怜悯多过仇恨。
你……让开吧,让我……出去……她虚弱而含混不清地说。
万祥眼前闪电般浮现起蓝沁雪英姿飒爽,以及她一次次拿出银子帮助曾傲救治病人的情景,不管她是不是曾经毒杀过曾傲,她曾经的正义感都让他钦佩。她不愿做公主嫁给戴崇定,又为了能见到曾傲而做了公主,此刻病成这样,怎不让他生起怜惜之情呢
万祥猛地转头冲刘云湛等人道:兄弟们都自认为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那么,现在要杀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女人,还算是男人吗何况,她不是朱元璋的亲生女儿,杀了她毫无作用。
这几句话,多少起了些作用,众首领三三两两地碰着脑袋嘀咕起来。刘云湛开始还说是兄弟们不满情绪无法化解,现在见众首领不言语了,反而发狠地抽出宝剑指着万祥,吼道:起不起作用,杀了那个妖女后自然就清楚了。万祥,难道你想等到戴崇定眼睛治好了派来大军攻城才明白吗我再问你一次,让不让
万祥道:那你就先杀死我。
万祥,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吗你放跑了那个姓燕的女人,现在又死命保护蓝沁雪,是不是你早就投靠了朱元璋
另一个首领叫起来:是啊,是啊,万祥你是不是投靠了朱元璋不然,戴崇定怎么会知道城建图在死去的叶青身上一定是你告的密吧。
万祥你这个叛徒!兄弟们,杀了这个叛徒!
顿时,众首领心头的仇恨之火扑向了万祥。
眼看着万祥就要被众首领乱刀砍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曾傲从众人头顶飞掠而来,飘身落在万祥身前。众首领见到他,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赫然看到他满身血迹,几乎异口同声:大哥,出什么事了
刘云湛急不可待地抓起曾傲的胳膊查看了一番,惊疑道:你没受伤吧。
曾傲冲众首领抱拳道:兄弟们,曾傲对不起你们,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许多话都没有跟兄弟们说明白。关于如何处置蓝沁雪的问题,什么时候竖起大旗与戴崇定正面作战,我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就快到了。
众首领纷纷问什么时机。
曾傲道:大家是否相信我有通天之术
众首领道:当然相信。
不相信的话就不会跟你到现在了。
你在我们心目中,才是真命天子。
……
曾傲道:大家都看到了四川未入秋便遍地枯败的情景吧,我终于解开了其中的奥秘。不是我危言耸听,这是有一场大灾难降临的征兆,至于是什么灾难,我七日后将设坛做法,向诸神问个明白。不然,兄弟们要是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我们还谈什么大业
曾傲将蓝沁雪抱上床躺好,她却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虚弱地说:既然不能做你的女人,那就让你的兄弟们杀死我吧。这样活着,我……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生不如死的感觉,多少生死关都闯过来了,曾经也不是没病过,但像今天这样无助,还是第一次。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有。在昌元县城里被煎熬了两个月,什么力量都消磨掉了,那种求死的眼神,让曾傲几乎不敢看。
叶紫端着温热的药液进来。
曾傲将蓝沁雪扶起来要她喝药,她紧闭嘴巴就是不喝,眼神告诉他,她死念坚决。如果说病之前还希望得到他的原谅而留在他身边,不管是做妻做妾还是做丫环,只要他决定,她都接受。可是,在他要燕雨岚把她带走并一去不回头的时候,她的心真的死了,觉得活着毫无意义。燕雨岚是要带她走,但她死也不肯走。
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的该死了,那么伤害曾傲的感情,还有什么资格奢望他原谅呢
曾傲喂不进药液,就冷冷地说:你别用死来威胁我,早说了,我不吃这一套。病好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更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
你可以不用看。她倔强地说。
那你就乖乖地吃药,病好了,你到别的地方去死,别让我看见。
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更无情地说:或许,我应该娶戴寻玉。他感觉到她身子颤抖起来。做戴崇定的女婿,总好过做朱元璋的女婿。我和戴崇定联手,就算不能跟朱元璋争夺天下,起码也能占据四川,进而控制云南、贵州。他觉得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戴崇定的命掌握在我手里,所以,西南三省这片天下,迟早是我的。能做人上人,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蓝沁雪无神的眼里在慢慢地凝聚一种力量。
他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的野心,不到最佳时机,绝不会暴露。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这一点吗我还可以告诉你,四川的风水格局已经再一次发生了改变,一切对我都是最有利的,这是天意。朱元璋想独霸天下,他这一辈子,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她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看到的都是他所言非虚的眼神。突然,她紧紧抓住他手中的药碗,就着他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气,咕噜咕噜将一碗药都喝了。然后重重地倒下去,别转头不再看他。
曾傲将药碗放进叶紫手中的托盘里,在她的诧异目光里,走了。
蓝沁雪的泪水夺眶而出。
叶紫放下药碗,在床沿上坐了,轻轻拍着蓝沁雪的肩,低声道:姐姐,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蓝沁雪没吱声,任凭眼泪流进枕头里。
你要尽快好起来,阻止我姐夫娶戴寻玉。
蓝沁雪愕然转过身来,却又连抬手抹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叶紫用手帕给她揩着泪水,微笑道:姐夫刚才说的,看来是真的。蓝姐姐,姐夫不能娶戴寻玉,戴家是杀我姐姐的仇人,我不想让姐夫成为戴家的女婿。天下大事我是不懂,但我懂不能和仇人结亲的道理。
我毒杀过你姐夫,你不记恨了吗
你那么爱姐夫,怎么可能杀他呢我觉得,如果你知道那是毒酒,一定会抢在姐夫面前喝的。我觉得,你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姐夫死。
顿时,蓝沁雪号啕大哭起来,拼力抓着叶紫的手,哭道:好妹妹,谢谢你明白我的心……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一整天,曾傲都在和众首领谈心,安抚他们的情绪,但又将刘云湛狠狠地责备了一通,说他不该给万祥出难题。刘云湛明确表示是兄弟们不服气,曾傲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一切都是他在鼓动大家。的确,在这一群人中,刘云湛是有绝对权威的,要是他不挑事,其他首领根本不会难为万祥。刘云湛性子急躁,往往做事不大考虑后果,面对曾傲的拖延,他已经失去耐性了。
刘云湛被曾傲训斥后,心里很不平衡,跑到一个酒馆里喝闷酒去了。
入夜后,曾傲来到关押戴寻玉的房间里,告诉她,他将设法放她回去。他觉得,有戴寻玉在身边劝导,或许对于戴崇定那个皇帝梦来说,会有所缓解,毕竟他现在因为眼疾而处于一种悲恨状态中。而且,他也从侧面了解到,戴崇定许多手下已有脱离他的迹象,不管那些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他都预感到对戴崇定很不利。
戴寻玉一听要放她回去,脸色凝重起来,垂下头,许久不说话。他刚要走,她急忙道:曾大哥,请你对我说实话,我爹——有做皇帝的命吗——哪怕只是一天。
他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他有那个命,就算是一天,我做女儿的,也要尽力帮助他,那样,他才会死得瞑目吧。
他没有那个命,哪怕是一天。如果他称帝的话,就在当天,你们兄妹三人,乃至你们在老家的家族成员,都会死。
如何死法
不能说。
我们死后,他会怎么样
他会再有儿女,有孙辈,子子孙孙都会有,但是每一代……要么是愚笨者,要么是疯癫人,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这是天机,我不能透露太多。他本人可能会活到百岁,但是他将经受……我警告过他多次,可他似乎不信。
戴寻玉陡然跪下,泪水盈盈地问:曾大哥,你有药水去除我胳膊上的守宫砂吗

曾傲怎么也没想到,戴寻玉这一次做人质,不是被刘云湛强迫的,而是被戴崇定强迫的。戴崇定给她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成为曾傲的女人,就别回去见他,她要是完璧回家,必定会杀了她。戴崇定已经被心魔控制,根本没有亲情了,这多少,有城建图里的玄奥对他的侵蚀。戴寻玉必须回去了,但不能带着守宫砂回去,也不能没有尊严地勾引曾傲,她内心深处对他的爱是纯洁无瑕的。
她还请求曾傲帮她设一个局,将戴崇定骗到某个地方医治眼睛,让他暂时离开权力。而这个局,就是她手上的守宫砂已经被曾傲破了,曾傲答应做他的女婿,但他一切要听曾傲的安排。
曾傲明白,戴寻玉不是怕死,而是不愿让家族为此灭亡,更不愿让戴家的新家族世世代代偿还那样的罪孽,尤其不愿让戴崇定后半生在那种折磨中度过。她相信曾傲说的这一切不是危言耸听。
曾傲的心,再一次为戴寻玉震颤。一瞬间,他真的有了娶她的念头。她心灵的纯洁与高贵,她对父亲的爱与痛,她善良的心,是这样缠绕他。他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泪眼,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水。四目相对,心意相通,爱意在他心间流淌。
他将她抱起来,走向床。
这一刻,是无声胜有声。
戴寻玉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他心里是有自己的,这才是她想要的爱情。女儿家的羞涩与激动,第一次完美地在她脸上结合,她被他亲吻着,心,狂跳得好厉害。所爱的男人与自己近距离发出的气息,让她的心迷乱极了,也好期待那神圣的时刻。
这一刻,曾傲是完全渴望的,无法在蓝沁雪那里释放自己的情感,期待着在这个女孩身上释放。他孤寂的心,需要安慰啊!可是,在他刚刚解开女孩的衣襟时,咣——一声惊雷在他们头顶炸开,将他的理智也炸了回来。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屋子里闪过一片金光,一尊金佛的影像显现了出来。跟着,金佛身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一闪的,却看不清是谁。
眨眼间,金佛消失了,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金光。
深冬,大地更是一片萧条景象,那常青的松柏,像遭到雷击一般,大多枯败着。从来没有一个冬天,四川大地如此光秃秃的。冬天的阳光是温暖的,然而,这个冬天的阳光却十分毒辣,一早一晚,寒冷彻骨;晌午时分,却炎热如夏季,若往地上滴几滴水,能看到雨滴丝丝地冒着热气。
夜,却滴水成冰,北风呼呼地刮,就是那巡城的士兵,也感觉比往年寒冷多了。间或,还有几片雪花飘洒而下。
白天,热得人心烦气躁。
夜晚,冷得人心虚气竭。
濑溪河里的水,天亮时,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冰。
晌午时分,某些河段,又汩汩地像翻腾的沸水。
河上的船工脸上越来越感到恐惧,因为这种现象,是从来未见的。
没几天,从那些奔走行商的人那里传来类似消息,四川各地都有这种现象。
因此,人们相信真的有大灾难了。昌元县境内的古佛山罗汉寺、螺罐山云峰寺、吴家铺大佛寺、万灵山万灵寺等寺庙挤满了人,人们烧香拜佛,祈求免除灾厄。
县城里,人们蜂拥至县衙找曾傲,询问到底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该如何保命,如何彻底化解灾祸。
在万灵山万灵寺附近,修起了一座高台,底座是石料,上半段是木材,尖尖的,呈宝塔状,高约二十丈。高台顶上是一方平台,平台上置一香案,一个圆形香炉。香案上摆放着猪牛羊头等三牲祭品,两只高高的烛台上,长长粗粗的白色蜡烛燃烧着,在烈日下燃烧得更欢快。
刘云湛、万祥等人除了留守县城的各首领,大部分都聚集在祭台下。从底座到平台,有非常陡峭的梯子,由下往上看,像一架通往天庭的天梯。曾傲上平台前,向万祥确定是否真的释放了戴寻玉。这件事,只有万祥去办,他才放心。那夜与戴寻玉未能成就鱼水之欢后,便没有第二次机会,甚至,他们也没再见过面。想到戴寻玉的同时,曾傲眼前就总会出现金佛之光,他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如果稍微有与戴寻玉亲热的幻想,就总会有雷声在头顶滚过。
曾傲朝远处望了望。人群里,蓝沁雪拖着虚弱的身子和燕雨岚站在一起朝他张望着,似乎读不懂她的眼神,又似乎很明白她的眼神。再远一点,戴寻芳带着几个手下观望着,更是看不清她的目光,却像更清楚她的心意。
曾傲穿着一件飘逸的长衫,不是佛衣,不是道袍,宽大的袍袖,压抑的灰褐色,衣服下摆拖得老远。他披散着头发,握着一把桃木剑,一步步上了祭台。他走得很缓慢,每踏上一级梯子,似乎都要祈祷一番,因此这每一步,都像要走一天,一月,甚至一年。
火辣辣的古怪的冬日照射在他身上,飘逸的头发与古怪的袍子,向上缓慢地、缓慢地踏足的身姿,像是散发着一派仙风道骨,又像一个莫测高深的巫人,充满神秘、诡异。闻讯而来的百姓紧紧地挨着,黑压压高低错落着的那一片人头,像黑云,像黑雾,像黑幕。
这一次祭台问天之举,的确关乎着四川的未来,甚至关乎着明王朝的未来,天象,地象,人象,都已经显示出四川未来的走向,曾傲还想求问什么真是求问举事之期吗
人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曾傲的一举一动。他若快速踏上一步,人们发出微微惊呼声;他若许久都不迈步,人们又会窃窃私语起来。从山上到山下,数万人聚集在一起,竟然没有喧闹声,不用谁提醒,似乎人人都明白,曾傲祭天求问之举,需要绝对的安静。
曾傲还没上到祭台的平台,许多鸟儿就陆续从四面八方飞来了,有一片纯白羽毛的,有一片乌黑羽毛的,也有灰黑杂色羽毛的,更有许多五彩缤纷羽毛的……有停留在平台上的,有落在曾傲肩头的,有追随他一步步朝上飞行的……有多少只鸟儿没人数得过来。
曾傲终于爬上平台,他似乎长长地吐了口气。
蓝沁雪苍白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手心里都出汗了,心,也在嘣嘣嘣地狂跳着。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紧张什么,心里有几许担忧,几许恐惧,几许悲伤。她的嘴唇和喉咙都有些干涩,燕雨岚给她喝水,她又摇头。燕雨岚握了握她的手,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雪儿,你别担心,他也许就是故弄玄虚。燕雨岚轻声道。
不是担心,而是——怕。
怕怕什么
不知道怕什么,就是怕。
曾傲站得那样高,自然看得更远。但是,他眼里没有那一片又一片人头,视野只在濑溪河上。弯曲的濑溪河,像一条巨龙,流动的河水,让那条无形的龙灵动起来。是的,他此刻所看到的,有一条卧龙正在苏醒,他似乎能触摸到它的脉搏和心跳,听到它的呼吸声。
然而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条卧龙身边清澈的河水,慢慢地变红、变红,连河底的鱼儿鳞甲都染红……他又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大雨,冲刷着漫山遍野的血迹,所有的血迹流进了濑溪河,卧龙焦渴地吸着充满血腥味的血水……
哎哟!曾傲忽然觉得心上一阵揪痛,本能地捂住了胸口。耳边,骤然响起喃喃的佛音:南无阿弥陀佛……那佛音悠悠远远,断断续续,缭缭绕绕,久久不绝。在这时断时续的佛音声中,曾傲的心,渐渐地不那么痛了。
戴寻玉戴着一顶白色垂边的纱帽,在很远的一个地方,眺望着万灵山顶上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影子,她觉得很沉重,很悲伤,又似乎有一些愉悦。
戴寻玉站在一个小山坡上,从山脚下奔过五匹骏马,每个人都戴着遮阳帽子,穿着黑色衣服。为首的人似乎很急,不断地挥动着马鞭。他们离万灵山越来越近了,祭台上曾傲的影子也就越来越大。那影子在群鸟之中竟然没有被淹没。忽然,他看到群鸟扑棱棱四散飞走了,看起来很乱的样子,但飞了一段后才发现,群鸟飞走的方向正是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四个方向,开始是一群鸟聚集在一起飞,然后是排成四条线。
群鸟越飞越远了,眼看着要彻底消失在天际处,却是眼睛一花,那四条线又慢慢地汇拢成一片云彩一般,甚至部分鸟儿分离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莲台一般。
一道金光,乍然从莲台后射了出来,照射到曾傲身上。
曾傲自己都没想到,当他握着桃木剑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的时候,从他身上飘忽出一个金佛的影子,循着金光,飞向莲台。
远处那五个人看呆了,为首那个更发呆,嘴巴张大着,许久都合不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