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陈嘉会就下了楼。早饭还在昨天那个餐厅。经过大堂时,他看见前台小姑娘一个人在忙前忙后。
他走到门口,点了一根烟,看着街道上车来车往。上班时间,行人大多行色匆匆。
他偶尔吸一口烟,烟雾从嘴巴里吸进,又从嘴巴里吐出。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方晴穿着件蓬蓬裙,马尾辫在脑后一蹦一蹦地走了过来,脸上的妆容依然很职业,不过因为穿着日常,显得年轻可爱。
方经理这么早,辛苦啊。
方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一看到陈嘉会,赶忙换上一副春风拂面的笑容:陈老板早啊,吃早饭了哈
还没吃呢,抽根烟。
那一会儿也可以吃早饭了,我们早餐还挺丰盛的,多吃点,我先进去上班了哈。
吃完早饭,他在电视机前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文案。
到了中饭时分,陈嘉会下楼吃饭,他在前台留意了一下,方晴不在。
回到房间,他稍稍休息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他把电脑放进包里,带着包下了楼。
方晴已经在前台帮忙了,陈嘉会特意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方经理好啊,生意忙吧
好的,谢谢陈老板啊。陈老板今天还要续住吧
我要续住的,你帮我办一下手续吧。
陈老板要续住几天呢
先续个两天。陈嘉会停顿了一下,又改口说,还是先续一天吧,需要的时候我再来续。
好的呢。
办好手续,陈嘉会开车来到听雨轩茶室,把车停在门前,拎着电脑包进了茶室。
门口一个穿着白底蓝花汉服风格衣服的小女孩迎了上来。小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脸未消的稚气。
欢迎光临,老板几位啊有预订吗
两三位,没有预订的。有小一点的包间就好。陈嘉会说道。
我们这里有小包间的,可以坐四位,消费两百二每间,老板你看可以吗小姑娘躬了一下身。
可以的啊,谢谢。
其他客人还没到吗小姑娘侧着脸,细声细气地问道。
嗯,他们还要过一会儿。我等他们。
这是一个中式庭院风格的茶室,迎面是一座假山,假山下一股清泉涓涓而下,细流下一汪碧水,水面上飘着几片荷叶。左侧是一个大厅,右侧是一条长廊,长廊上开着一些镂空花窗,一路的黑柱青瓦。小姑娘领着陈嘉会经过一个转角,后面是一个巷道,巷道中再分成了几排茶室,环境颇是静谧雅致。服务员沿着巷道把陈嘉会引入内侧的一排茶室,说道:小包间都在这边了,老板,你看可以吗
很好,就这里吧。
房间里陈设颇为讲究:一张红木小八仙桌,四个明代风格的椅子,上面铺着金线红底软垫,房间的一侧摆放着一个红木高几,另一侧是一个长沙发和一张长茶几。
陈嘉会点了一壶十年陈普,服务生陆续把各式水果、干果送了上来。
这里有一个呼叫铃,老板有需要只要按呼叫铃就可以了。我们这边也有简餐提供,老板需要的话随时吩咐就行。服务生夹着餐盘,鞠了一躬。
好的,谢谢了。
陈嘉会打开电脑,开始查看邮件,然后打开一个新闻稿,开始校对修改。
四点多,陈嘉会忙完一篇短稿,休息了一下,起身去洗手间。他留意了一下茶室的布局,相邻的两排都是小包房,另外一条通道两侧是大包房。茶室里客人不多,这和中心地段茶楼里宾朋满座的景象倒是差些景致,大概是地段偏远、消费较高的缘故。包房隔音不错,麻将机洗牌、送牌的声音,经过房间边上才稍有听闻。
陈嘉会看了一下表,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他按了呼叫铃,过了一小会儿,服务生轻轻敲了敲门。
朋友临时有事过不来了,我不等他们了,买单吧。
陈嘉会开车出了停车场,天空还残留着一些亮光。转入车道,一路下去,只有一辆小车有过交会。这确实是一个安静的地段。
回到宾馆,陈嘉会停好车。停车场在酒店的后面,从停车场有一个小门可以直接通到大堂边上的电梯厅。陈嘉会没有走小门,他沿着机动车道返回大街,然后从正门进了宾馆。
陈老板回来了吃饭了吗方晴看到陈嘉会,宽眉宽眼里都含着笑意,热情地打招呼。
吃过了,你也吃过了吧陈嘉会也热情地笑着回应。
是噻,我们工作餐,四点半就吃了。方晴把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转了一下身子。
噢,方经理今天看着脸色不错,看着可更漂亮了啊。有什么开心事吗陈嘉会上下打量了一下。
哈哈,真的吗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啊,我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啊。方晴笑着说道。
难怪呢,本来我工作的事情还挺烦心的,现在看到你,我都开心三分了。陈嘉会一脸苦闷地说了一句。
陈老板怎么不开心啊方晴关心地扬起头,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脸认真地问道。
工作没做好啊,被老板批评了。陈嘉会无精打采地说道。
哎呀,谁还能把工作做到十全十美,你们老板真挑剔啊。
话音未落,前台办手续的人有点吵闹,方晴匆匆地说了一句:我先去帮一下忙,陈老板放宽心,不要为小事情不开心啊。
陈嘉会回到房间,换了一身休闲装和运动鞋,他看了一下表,七点三刻。他下到一楼,在宾馆门口小店里买了一包软娇子,站在门口点上一支烟。九月末的小城,夜间已经有些凉意。
他看了一下表,八点十分。
燃过了两根烟,他看见方晴换回了便装,和前台打了招呼,向门外走了过来。
方晴一眼就看到了陈嘉会,停下来笑着打招呼:陈老板又抽烟啊是不是心情不好抽烟解闷啊
是啊,心情烦躁,抽根烟。
到底啥事情,让你这么不开心啊要不说来我听听撒。我如果不开心,就找个人吐吐槽,发发牢骚,心情就会好不少呢。方晴像个朋友一般开导着。
说来话长啊,你下班了走路回家吗陈嘉会问道。
对啊,我住得很近的,走个二三十分钟就到了,我们这里是个山城,骑个车上上下下不方便,还容易被小偷惦记。方晴说。
噢,我刚吃完饭,正好也要走走,那就跟着你走一会儿,顺便给你吐吐苦水,说不定心情就好了,一会儿我自己走回来。
好啊。方晴开心地笑了笑,教你两招,凡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要不吐吐槽,要不吃吃东西,我这方法,百试不爽。
哈哈,方晴化功大法,今天演练第一招,吐槽大法。陈嘉会笑着说道。
陈嘉会和方晴走了出去,陈嘉会打量了一眼,说道:方经理穿着这一身衣服,猛一看,倒像个在校大学生呢。
哪里有啊,我都没念过大学呢。方晴有些开心又有些羞涩地笑着说,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陈老板你叫我小方就可以了,叫名字也行,就别叫方经理了,本来我就是一张方脸,可别把我整个人都叫方了,哈哈。
这个川西小城依山而建,街道大多高高低低,曲折弯绕,马路两边的行道树高大宽厚,随处可见鸡鸭兔头小摊贩,支着个三轮车,坐等着夜归的客人。
陈嘉会随便找了个话头,吐槽了一番单位的工作。方晴一顿安慰,把陈嘉会逗得哈哈大笑,气氛显得轻松随意起来。随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无非是老家哪里,学业怎样,去过哪里游玩。过了十几分钟,转过一个街角,路面开始渐渐陡斜,路两边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小方的记忆力很强大啊,住过的人都能打上招呼,我第一次来住你都能一眼就看出来。陈嘉会转过话头。
这个就是职业素养嘛,我们上岗前还会专门训练这方面的记忆的。方晴走着路都似乎是一蹦一跳的,像个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噢,是吗我们一个同事也来你们这里住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陈嘉会问。
是吗什么时候啊怎么样的一个人方晴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道。
两年前,一个男孩子。
两年前那我肯定记不住啦。我记忆再强,也不是电脑啊,脑容量不够。方晴又恢复了笑容。
嗯,记不住也是正常的,那时候你们店好像开业还不过半年的。陈嘉会打住话头,放慢了脚步。
你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两年前停顿了一会儿,方晴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主动问道。
也是上海过来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个子很高,差不多比我还高半个头,一脸的白净,每天都是穿着个白衬衫,一身的肌肉块块。
是吗方晴在脑子里搜索着,怎么听起来感觉还是有点印象。
出差住在你们宾馆,很可惜,在这里出了车祸,车子冲进青石江,没有抢救上来,可惜得很,走了。
噢!噢!噢!那个谁!那个我太有印象了!这是我们宾馆开业到目前出过的最大的一次事情了。尽管出的事情不在宾馆内,但毕竟是我们的住店客人,印象太深了!方晴一迭声地说。
那个小伙子,真的好帅好帅啊,而且人超级好。那时前台只有我一个人,他外面回来时还给我带过奶茶,人真的是好好啊。
停顿了一会儿,她满眼惋惜地说:真的是好可惜啊!
是啊,他是我的同事,这次我过来出差,正好也住在这个酒店,突然就想起他了。陈嘉会轻声地说。
唉,现在想起来心里都难过,为什么这么好一个人,年纪轻轻的,就会出这么大的事情!方晴的语音里,满满的惋惜之情。
他是一个很和善、很阳光的小伙子,刚到我们社才一年时间,因为我们是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他都是一口一个‘师哥’地叫着,有什么事情,跑前跑后也很勤快。我们师兄弟的感情不浅。
哎呀,你一说我可就想起来了,每次见到我,他都叫我小方妹呢。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一个白白的脸庞,脸上挂着老朋友般的笑容,笑起来像个孩子般好看。我感觉阳光都跟随着他一起照进来了。方晴回想起当时的情境,还有一丝陶醉。
我印象特别深刻,他在办入住手续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记得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好好看,有力的指节,却又有细腻的皮肤和修长的手指,特别干净清爽的指甲,我把登记表让他签字时,都忍不住赶紧把自己的手藏了藏,哈哈,不好意思放在一起。
他在我们这里住了好多天,每天一大早天刚亮,他就会起来去跑步。本来我以为他是挺瘦的一个人,但他穿着运动短袖,就能看到胸肌鼓得老高老高的,手臂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看着比我的腿还粗,可不是一个瘦子。每次回来,他都会和我打个招呼,就像大哥哥一样亲切!还鼓励我考个自学文凭,答应回上海后,给我寄一些学习资料。因为他经常穿着白衬衫,我就叫他白哥哥。
他还给我看过他女朋友的照片,他女朋友好漂亮,一看就是特别般配的一对儿!可惜出了车祸,真的好心痛啊,我都哭了好几天!
方晴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路灯下可以看到封面上印着《行政管理》。
你看,我还是听了他的话,每天有空就在看书,我的大专文凭,过半年就要拿到了。方晴口气里带着开心,又带着难受。
活到老,学到老嘛,不断学习,不断提高嘛。陈嘉会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句话。
唉……方晴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对他记忆好深刻啊。陈嘉会接着说,小武当初来这边出差,是要完成一篇很大的调研报告。他搜集了很多资料,还没完稿他就出了事故,我想帮他把这篇报道写完。
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我就想在他的工作基础上继续做。但是他前面搜集的一些资料和写的初稿,都没法找到。
我记得他把所有的资料都会写在一个A4
纸那么大的笔记本上,初稿就写在笔记本电脑里。我曾经去找过他父母,他父亲说,当初他来这边收拾遗物的时候就没有看到笔记本,也没有看到笔记本电脑,失事车辆里也没有找到。
他的电脑是很轻薄的一个苹果,笔记本是咖啡色皮质封面,不知道会不会留在房间里。或者搞卫生啊,或者收拾一下房间时,你们会不会有留意
哎呀,我们肯定不会动客人的东西了,方晴急急地辩解道,而且,那天半夜,我们还不知道他出事情,警察就来检查过了,所以我们更不敢去动什么了。
半夜警察就来检查过陈嘉会有些好奇。
当天半夜有两个便衣警察过来,要求进去他的房间检查,我以为是他犯了什么事呢,结果第二天才知道是出车祸了。方晴说道。
你说,当天晚上就有便衣警察来过你怎么知道是便衣警察呢陈嘉会站住脚,认真地问道。
他们不是有警官证吗再说,我们这种小门小店,谁也得罪不起。警察偶尔来查房,那就是来敲敲你,不是很正常吗方晴把老气横秋写在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
警察当晚就来检查而且是便衣陈嘉会心里沉吟了好一会儿,接着问道,噢,那他们有带走什么东西吗
这我就没留意了,他们一进房间就关了门,我一个小姑娘,也不敢多问的。
出来的时候没留意带了哪些东西吗
方晴沉思了一会儿,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情景,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我们宾馆的房间你是知道的,一推门,基本上就能看到台子,你说他的电脑是一个银色的特别薄的,我还是有印象的。但当时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个电脑有没有在台子上,这个倒真想不起来了,毕竟两年多了。再说那时候只要老板烧香没烧到位,警察查房就会频繁,我们也不会多去留意什么。
噢,还记得他们大概什么时候来的吗
应该是半夜一点多吧。我们店里的规定,凌晨一点锁大门,店里就一个老保安和我守着门,我摊个折叠床在前台后面睡觉,保安就睡在大堂的沙发上。我记得刚锁门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真的是不忍心回想。出事以后,那个房间就一直关着,过了好多天他父亲才来收拾东西。我偷偷上去在门口看了一眼,他父亲背对着门,整个头灰白灰白的,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捂着嘴,身体倚靠在桌边不停地颤抖着。我看了一眼,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方晴的声音里已经带着点哽咽。
你确认是出事故的当天晚上,警察就来了吗陈嘉会问道。
对的,那天晚上白哥哥出去时还和我打招呼了呢。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毫无理由地好开心,心里还在想,这会儿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呢。结果那天夜里警察来查房,他也没有回来,我整整担心了一个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下午就听到他出事故的消息了。
你有仔细看他们的警官证吗陈嘉会问道。
我们哪里敢细看,人家一亮,我们就乖乖放行了。供着是菩萨,不供就是小鬼,我们可得罪不起。方晴气鼓鼓地说道。
嗯,明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小方。陈嘉会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
第二天一早,陈嘉会离开锦都酒店,开车回到万舟租车机场店,这是一家全国连锁的租车公司,覆盖了国内大多数机场、高铁及城市中心地段。
他一边办理还车手续,一边问道:咱们这些出租的车辆,应该都有GPS定位系统吧否则租车的人跑了,那不找不到了吗
倒不是怕人跑,我们都有实名核实身份信息的。不过呢,为了查验违章信息和安全考虑,所有的车辆是装了GPS的。接待的小伙回答道。
噢,那我可以看看我这辆车最近两天的GPS轨迹吗陈嘉会问道。
我这里查不到的,你要查的话,要到我们总部才行。你自己用的车子,你查它干吗小伙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天一个朋友也开了一段时间,我要看看他去了哪里,别到时候有违章还要给他背锅。陈嘉会回答。
用不着,你时间上不是看得出来吗小伙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还是看一下比较好些,哈哈,你给我总部地址。陈嘉会笑了笑,坚持地说。
办事员像看着一个怪人一样,脸上似笑非笑,一边翻找名片,一边说道:你去那边也不一定能给你查,只能去试试。还是你们上海人精明啊,像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哈哈。
陈嘉会听出了言外之意,也不多说什么,笑着接过名片。
按名片上的地址,陈嘉会来到租车公司总部。负责人是一位年仅二十七八岁的小伙,身材高大,操着浓浓的东北口音,一口一个哥热情地叫着。
哥,有什么事情吗
陈嘉会给他出示了记者证,说明了来意:我们社里有一个记者,租了你们的车,不幸出车祸因公殉职了。现在总社有个机会,要给他一个表彰,同时给家属一些抚恤。不过有些细节上的要求,需要把他最后工作阶段的行程都详细列出来。但我们没法知道太准确的行程,所以想把当年租车的GPS定位数据调出来,整理一下,方便给他争取一个等级高一点的抚恤金,要麻烦你支持一下。
陈嘉会把写着租车时间的字条递给了他。
噢,这个事情,我有印象。当年我们公司还通报了这次事故,要求加强租车客户的安全提示,签署安全承诺书。那时我还在机场店当店长呢,一晃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就是在东庆出事的那辆车。没问题,哥,我帮你找。
他领着陈嘉会来到走道角落的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面一个头发蓬松染着一缕黄的小年轻正玩着游戏。
店长骂了一句,说道:走开,我来查个东西。
他在电脑中查出了车辆号牌,然后打开GPS信息系统,输入号牌。
不好意思,哥,我这里只能查到一年内的信息,这个车已经过了两年,都没有信息了,这里已经查不到了。
噢。陈嘉会有些失望,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应该是没有办法了,哥,实在不好意思,没能帮上忙。
不,已经麻烦你了。
陈嘉会刚想离开,小黄毛开口说道:可以找找GPS工程公司看看,他们云端服务器上也许会保留的时间久一些。
是吗那太谢谢了,您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小黄毛在一堆杂物堆般的抽屉中,寻宝一般地找了三四分钟,终于找出了一张名片。
喏,这个是他们那边的技术工程师,你找他看看。
陈嘉会拿手机拍了一下名片。这是一位林姓的工程师,而这家公司所在地恰好就在上海,他抄下了车牌,告别了两位。
晚上八点多,飞机在浦东机场上方慢慢降落,舷窗外灯火辉煌,上海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晶宫,静静地坐落在东海之滨。
陈嘉会拿好行李,远远看去,他的太太已经牵着女儿,等在了机场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