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陈氏集团的总裁秘书。
没人知道,每天我都从最普通的电梯上到总裁办公室。
终有一日我倦了,提出要辞职。
陈世豪放下手中的文件:集团最近有大项目,再等等吧。
我闭了闭眼,都说他精明过人,果然不假。
后来回了出租屋,室友握着手机问我:我介绍的那份银行工作,给汇丰银行做客户经理,你要去吗
沉默了片刻,我点了点头:我去。
陈氏集团最近的风头正盛,公司上下一片欢腾。
老总陈世豪亲自签下了与萧氏集团的合作合同,激动得手都在颤抖:这是大喜事啊。不知萧总可有什么要求
签约的萧远笑着将文件推回:陈总客气了。合作共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着,似是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
我立在角落,整个人无精打采。一夜未睡回来就被喊到会议室里等签约,几乎站立不稳。
好在无人注意。
等人都走了,我跟在人群后面回了办公室。
陈世豪仍在兴奋状态,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也是,陈氏集团发展不顺,唯独靠这个萧氏合作撑一撑市场,可惜之前多次接触却无果而终,如今签下合约他自然欢喜。
集团副总也凑过去讨好:萧总这次投资我们,若是股价再涨一波,公司上下都能拿大奖金,年底的考核也能再上一层楼了。
说着拍了拍身边眼睛盯着合同不放的陈明月。
顺着她的视线,是一份价值千万的投资协议,上面有萧远的亲笔签名,金光闪闪格外夺目。
这是萧氏集团的首次对外大规模投资,我曾在萧远那里见过类似合同。
当时灯光昏暗,唯有签字钢笔上的钻石闪耀微光。
见我呆愣,他笑着问我:傻丫头,瞧你没见过好东西的样子,合作愉快
眼下他为了安抚我,就把合同交给了陈氏。
只是这好合同未必有我的功劳。
果然陈副总一边笑着让人把合同放进保险柜,一边促狭地调侃:大总裁签的合同,自然都是要亲自保管的,做什么眼巴巴的样子。
我最后拿了几份文件、两杯咖啡回了自己的小隔间。
小茜是唯一知道内情的同事,她抱着资料替我委屈:副总真是,萧总明明是冲着你的方案才同意合作的,结果功劳都被大小姐抢了。
我揉着眉心没吭声,准备再整理一下资料。
我从未奢望过能拿到这份合同的功劳。
陈世豪是老狐狸,他会想不到这些吗
不过不愿多想罢了,既不能光明正大地给我,认可我的方案也算全了他的意思。
不过是求自己的心安罢了。
2
我和陈世豪是在商务酒会上相识的。
他醉了酒,将我错认成故交。
彼时我刚毕业不久,于是成了他公司的一员。
他不肯给我重用,却也不肯放过我的才华。
每一次项目会议,我被一份份资料压得喘不过气,再悄悄把成果放到他桌上。
直到他发现我的价值,却仍偶尔压榨我。
从对着我喊错的名字,到认可地叫我:小林。
我想他心里大约有我的位置了,我想要一个身份。
我一个刚毕业的菜鸟,没了家族支持没有依靠,我只能加入敌人的巢穴。
可他还是拒绝了我,理由是萧氏的合作更重要。
可是我不想等了,我接了那么多没有署名的项目,再这么下去前途要毁掉了。
我想离开了。
我想赌一赌,去一个好公司。
我去联系了室友。
为了我的新工作,室友挑了好些公司介绍。
我看中了汇丰银行的客户经理岗位。
他们薪资不错,家中一老一少。此次来招聘便是想从应届生中求一位优秀人才。
好多同学嫌弃银行工作辛苦,不愿意去。可对我来说走得远,倒是更安全些。
没过多久,室友传来消息,银行准备面试了。
她笑着安慰我,要我把心放肚子里,准备好做客户经理。
我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变故是这时候出现的。
面试那天,陈明月许的是陈氏集团的项目。
我脸色惨白,踉跄着去茶水间想问个为什么。
正欲推门,陈明月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我想了许久,还是林沫沫给你做助理比较稳妥。
你刘秘书心思重,只怕你不好掌控,倒是林沫沫好摆布些,且她能力强,总不敢出幺蛾子。
紧接着是陈副总不情愿的埋怨声。
女儿——林沫沫能力出挑,我是怕她迷了萧总的眼。
这又何妨,不过是个漂亮的工具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你大度些,你爸爸给你争取的机会,莫要生出不痛快。
我这才知道,陈世豪求萧远将公司项目交给了陈明月,而陈副总想让我做陈明月的助理。
原本他们是属意刘秘书的,只是事到临头却改了主意,反将刘秘书推去了银行。
林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考,随着门被推开,陈副总和陈明月愕然的视线看了过来。
我低着头,良久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副总,我想去银行应聘。
放肆!
陈副总的怒气在预料之中,她站起身冷冷地凝视我:工作安排乃公司决定,哪有员工私自决定的道理
你既然听到了我也不瞒你,我打算让你做明月的助理参与萧氏项目。这件事总裁也是知道的。
你一个小秘书,给集团千金做助理已经是你的荣耀了。
我抬起头,心中突然一阵厌烦,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连声音都带着淡淡的嘲讽。
副总是认真的吗若是我做了陈小姐的助理,只怕陈小姐这辈子无缘上位了。
你们会后悔的。
我不信,陈世豪看着这个拿我心血的女儿,能有好脸色。
显然她们不懂我话的意思,以为我在诅咒陈明月。
陈明月气愤地将手边的东西砸了过来。
我这才注意到,她桌上放的,是那份价值千万的投资协议。
细碎的钻石笔随着她的动作亮得晃眼。
我被关了起来,只有小茜中途来了看了我一次。
她咬着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沫沫,我和刘秘书商量过了,她想去萧氏集团,不如你替她去银行,她替你留在陈氏,可好
我怔了片刻,心下满是感动。
小茜为我着想,我却不能让她陷入困境。
更何况,我已有了决断。
我轻轻摇了摇头:茜茜,我留下。
既然她们想让我当助理,我成全她们。
我也很想知道,陈世豪看到我做了他女儿的工具,是个什么心情。
是不是还能忍着恶心告诉我,让我再等一等。
窗台的鸽子还在盘旋,见我靠近,停留在我掌心。
我冲它微微一笑:告诉你家主子,我答应了。
它叫了一声,展翅离开。
3
直到转岗那一天,我才被放出来。
说转岗倒也不算,毕竟是个助理,一身正装,一间小隔间,并入陈明月那一百零八个项目堆里。
陈明月和萧远会面的时候,我正在门口候着。
他黑亮的眸子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又看向陈明月,声音温柔地滴出水。
我们的商务会谈,不该出现外人。
说完转向我,冷冷地斥道:滚出去。
我默默退下,临走前看到陈明月的得意眼神下欣喜地红了脸。
一桩合作,我看得出来,萧远和陈明月大约达成了什么协议。
萧远想要陈氏的股份,陈明月想给自己寻个靠山。
而萧氏的资金,就是这笔交易的纽带。
萧远,在向陈明月表示他的诚意。
次日一早,我去看望陈明月。
她容色娇艳,整个人像泡在蜜罐里。
瞧着我,她居高临下,施舍般开口:等会儿要去萧氏参观,你也一起吧。
虽然是个助理,好歹也是我们陈氏的员工,总不能让别人说我苛待同事。
我点头应是。
她不在的地方,萧远偷偷凑到我跟前,不怀好意地握住我手,挤眉弄眼:晚上我去你家里,记得等着我。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
进萧氏大楼的时候萧远不在,陈明月直接带着我去了总裁办公室。
萧远正在看文件。
三十几岁的人并不显老,他手执钢笔一挥而就的姿态,颇有大家风范。
整个人在庄严的办公室里,威严冷漠。
萧总,我带助理来参观贵公司。
陈明月直接开口。
萧远嗯了一声,并未抬头。
见陈明月吓得不敢言语,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陈明月小心翼翼地开口:萧总好,我是陈氏集团的副总裁陈明月。
萧远笔尖顿住,抬头瞧了她一眼。
钢笔搁置,他饶有兴致地绕过来:你就是陈氏的千金,你是不是有好几个助理
陈明月呼吸都慢了几分:回萧总,我有三个助理,其中林助理跟我来了萧氏做项目,这次也跟了来。
说着,回头小声唤我:快打招呼。
萧远微怔,语气有几分古怪:林助理不是刘秘书吗
说着,目光也跟着移向我。
在陈明月的催促声里,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眼看着他身体瞬间僵硬,瞳孔也跟着惊恐地颤抖,我从容地鞠了个躬,一字一顿:林沫沫,给萧总请安。
他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说,你嫁给了我的项目
我依旧平静地回答:是。
西装男不明所以,疑惑地出声:总裁,你们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
萧远黑眸通红,目眦尽裂,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在他的身后,桌案上的笔墨钢笔落了一地。
手指颤抖地指向助理:都给我滚出去。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我们四人。
陈明月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西装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唯有我,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
萧远几乎气笑了,他一把捞起我,狠狠地按在墙上,低头就吻了下去。
他像只蛮横的野兽,高调地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良久,他抚去我唇上的血迹,阴森森地看向陈明月,掷地有声: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对方如遭雷击,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抖着手指说不出话来,仿佛见到了什么颠覆三观的东西。
陈明月则受不住惊吓,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好一会儿,西装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着道歉:总裁饶命啊总裁,我们不知啊,我们真不知道林助理是您的女人啊。
萧远暴跳如雷:滚!
4
我被带到了萧远的私人套房。
萧远双眼猩红,脸色阴沉得可怖。
林沫沫,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退了一步,挣开他的桎梏,唇边溢出冷笑。
我的身份,我有什么身份
他眉梢微挑:你在怪我
我别过头,强压下涌上喉咙口的哽咽:我不敢,我不过一个小员工,既不敢不敬上司,亦不敢违逆公司安排,不知萧总这话从何而来。
他盯了我一会儿,终是笑了。
将我拉进怀里,柔声道:好了,气性比我还大,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也是听说助理是刘小姐,没想过是你,是我疏忽了。
我挣扎不过,索性扑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我可是你合作对象的助理,你怎敢碰我
他黑眸欲深,搂住我愈发紧了,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沫沫,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做别人的助理。
这次的事,我会想办法。你放心,陈氏他们不敢动你。
我仰起头,泪眼蒙眬:那你何时让我回萧氏
他顿住,很快皱眉:沫沫,别让我为难。
我并未追问,善解人意地搂住他,吐气如兰:我知道了,我等着萧总。
无人注意的角落,笑意不达眼底。
回陈氏集团的路上,陈明月还在昏迷。
西装男的视线牢牢地锁在我身上,目光复杂,欲说还休。
我半阖上的眸子睁开:黎总,有事
他沉着嗓音:你竟然是萧总的女人,我还以为萧氏高层精英无数,萧总只重视职场精英,原来私下里,他还养了个娇娘。
你可知,萧总看我的眼神都什么样了。
他双眸微眯,颇有些阴阳怪气:真是可惜……送上门的助理碰不得摸不得,还平白得了萧总的厌,你们陈氏的女人真是好本事。
我微微低头,唇角牵起涟漪,轻柔的嗓音像隔了层纱:黎总说得是,我也觉得可惜极了。
寂静的空气中,黎川呼吸微窒,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眸光如雾若有似无,低低轻喃:萧总年纪大了,黎总以为呢
直到回到公司,陈明月才悠悠转醒。
她先是茫然,看到我之后记忆回笼,目光骤变,紧跟着一个巴掌就要扇过来。
拦住她的是黎川。
陈明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竟然帮她
你难道没看见,她居然和萧总——
未说出口的话淹没在黎川冷漠的视线里,他低沉着声音: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把今天看到的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陈明月惊得下巴都在抖,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半晌,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这么做,对得起陈叔叔吗
还是说你想做总裁夫人,竟然敢勾搭——
说着脸色微变,到底没有说出口,转而生硬道:若是爸妈知道此事,定不会饶了你的。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色变幻的脸,突然伸出手,笑眯眯地说:说完了
说完了就把我那份投资合同还回来。
她愣住,很快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我,嘲讽出声:怎么,还没进萧氏呢就想抢我的东西,你也配
我缓步靠近,凑近她的脸,在她的瞳孔里映出我的倒影,阴森恶意:你猜猜,这么贵重的合同,为什么要送到陈氏再猜猜,为什么签约的高管让项目组分一分,嗯
我尾音拉长,吓得她一个踉跄。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对她。
也是,装可怜久了都忘了,自己本质也是蛮横霸道的。
只可惜,被职场等级压弯了脊梁。
那份投资合同到底还是到了我的手里。
是黎川亲自送来的,他看过来的眼神暧昧深沉。
偶尔捉住我的手凑到唇边,却也不敢再进一步。
我则是幽怨凄哀地望着他,欲说还休。
我想,他懂我的意思。
撩拨了些时日,他终于破了戒,狠狠地将我禁锢在怀里,咬牙切齿:明明,是他抢我的女人!
我伸手拉过厚重窗帘,唇角微勾。
我想,美貌并非无用的东西。
在公司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很是悠闲。
陈明月对我敬而远之,不过偶尔碰到的时候投来怨恨阴毒的目光,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却付之一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更将她气得牙痒痒。
只是我没想到,向来愚蠢张扬的陈明月,还有用脑子的时候。
5
陈氏集团最近在商界算得上炙手可热的企业。
除了萧氏投资,更是有上市在即。
以至于陈世豪六十大寿那天,公司很是热闹。
这场热闹,在萧远亲临之后到达了顶峰。
萧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陈家的人站了一排,唯有陈世豪颤巍巍地要上前被拦住,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萧总,您怎么来了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伸手虚握着他,另一只手轻点着胸口。
他眉眼精致微微上挑,举手投足间,富贵中不失才华,强势中不乏气度。
这便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企业家,也是陈世豪最大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的秘密靠山。
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过他了。
他生来优越,又早早开始创业,自是与我这个小秘书没什么交集的。
便是想起合作的企业,也是宣陈明月入萧氏参观。
以至于目光触及我,也是草草略过。
待环视一圈众人,他才缓缓开口:都坐吧,我这次来,不过是想看看老朋友。
陈副总讨好地笑:萧总如今公司更上一层楼,还来看望老陈,这份情谊真是令人感动。
萧远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我垂下头,都说萧远高傲,除了合作伙伴和精英,对其他人多半是冷淡的。
也是,这么多年杰出的企业家才出现这么个商业奇才,自是有骄傲的资本的。
宴后,宾客尽散。
陈世豪他们拉着萧
远握着他的手,笑容有些复杂:陈总生日快乐,我带了礼物给您。
说着,从西装内侧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世豪。
陈世豪接过信封,脸上笑容满满:萧总有心了。
转向众人,他笑着介绍:萧总和我是老相识了,当年......
我靠在角落,淡漠地看着他们寒暄。宴席之间,陈明月不时往萧远身边凑,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爱慕。
陈世豪看在眼里,满意地点点头。
待到宾客散尽,我刚准备离开,却被陈明月叫住。
林秘书,我爸有事找你。
我随着她走进陈世豪的办公室,看到除了陈世豪和陈副总,萧远也在。
萧远身姿挺拔,面色淡然。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纠葛。
转向陈世豪,我微微躬身:总裁,有什么吩咐
陈世豪面色微凝,这才低下头,居高临下:我听说你是萧总的人
我愣了片刻,直直与他对视,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是。
这便是,萧远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他摆了摆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保安打扮的壮汉。
一个按住我,另一个抓住我胳膊往外拉。
好一会,拉我的壮汉点了点头:陈总,已经安排好了。
我如坠冰窟,怎么可能呢
我和萧远,明明计划得天衣无缝。
陈明月的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爸爸,给我和萧总一个公道啊。
我和萧总合作刚有起色,她怎么可能是萧总的女人啊
萧远这下彻底怒了:放肆!
我有意和陈氏交好,你却做出这等下作事来,叫我脸面何存
来人呐,给我将她带下去,送去警局!
很快有保安将我抓住往外拖。
我惊恐地摇头,拼命地反抗。
萧远冷冰冰的侧脸以及陈明月嚣张得意的面孔映入眼帘,仿佛在看个死人。
我不能被抓。
念头闪过,我不管不顺地叫嚷起来:我不能被抓,我手里的证据是——呜呜......
嘴巴被塞住,抬头是陈明月阴狠的脸:你还有脸,提你的证据
说完又看向保安:还不快送她去警局,免得污了萧总的耳。
注意到萧远侧目不悦的眼神,她讨好地笑了笑:萧总不必多心,她不过是个小秘书,哪能认识什么达官贵人,萧总贵为商界精英,任谁能大过您去
她半眯着眼,笑容有些奇怪:总不能,她攀上了您吧
萧远斜睨我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而坐:就凭她,也配!
6
我到底被带了下去。
后院的停车场冷得像冰,我被关在防爆车里无助地拍打着车窗,一点一点驶远。
渐渐地,警局的灯光将我淹没。
隐约中,听到陈明月的嘲讽:一个下贱的秘书,还敢攀龙附凤,简直痴心妄想!
萧总就算知道你被警方处理了,他也只会问我有没有动了气,不会多看你一眼。
萧远怎么想,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在意识模糊之前,我脑海里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对所有人。
我像是死了,或许又没死。
因为我又看到了萧远。
我看到他惊慌失措地冲到警局,几乎要冲进去,被人死死拽住。
我看到他焦急地对着身边的人吼叫,包括他的下属。
我看到一向高贵理性的萧总第一次慌了神,小心地查询我的情况却被无情地拒绝。
还有飞扬跋扈的陈明月被狠狠摔在地上,惊惧得瑟瑟发抖。
以及站在最后的黎川,面目扭曲地盯着眼前的商业大亨,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
等到最后,我看到被押送进来的警车和里面的自己。
我飘在半空,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们。
萧远视线触及警车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他目眦欲裂,一拳打在了车窗上。
我被放了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萧远把我拥在怀里,抱得很紧。
我听到他的低喃声:沫沫你醒醒,沫沫对不起。
我还看到,他眼底隐忍的泪。
原来他对我这么深情的吗真没看出来。
我想笑,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只得瞧着被萧远抱在怀里的自己,动了动不存在的身体。
我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茜哭着喊我:沫沫,沫沫你终于醒了。
沫沫,我什么时候又成了沫沫了
恍惚间,我看到立在一边的医生以及护士。
有些眼熟,这不是给萧远做过体检的医生吗
从小茜那里我得知了一切。
原来我被关进警局后,萧远终于姗姗来迟。
得知我被警方盘问,他脸色骤变头也不回往局里奔。
他把我救了出来,安置在林氏老宅里。
还送了医生和护工来照顾我。
他给了我新的身份。
萧总说,你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即将接管林氏的林总。
小茜有些欢喜地瞧着我,很是欣慰。
沫沫,你终于熬出头了。
我侧头望向窗外的扑腾的鸽子,淡淡地扬唇:是啊,总算熬出头了。
入夜,萧远来了。
他抱紧我,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几乎热泪盈眶:沫沫,你总算醒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在乎你,你不知道我听说你被抓了我有多害怕。
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丢在外面,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等你好些我就接你回林氏,我已经准备好让你当总裁,你说好不好
我歪头看他,微微挑眉:那陈明月小姐生气怎么办,万一伤了合作
他面色微变,拥我的力道加重几分:不会的。
我笑了笑,无悲无喜:可我收集的证据丢了。
他眼神黯下来,闭了闭眼,声音发沉:我们还会再找的。
7
待萧远走后,夜已经深了。
伴随着鸽子的叫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脸上戴着口罩,直勾勾看着我。
我头也不抬:黎总别来无恙啊。
口罩后的人默了片刻,将黑色口罩拿下来。
赫然是一张清俊的脸,正是萧远的得力助手,黎川先生。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有气无力:猜的,恰巧蒙对了。
他笑了:听说林小姐空有美貌,原来都是虚言啊。
我冷冰冰地扯了扯嘴角:自然并非虚言,不然怎么会被黎总耍得团团转。
你让我进陈氏公司,挑拨他们父女关系,又让我设下此局,差点废了我一条命,这就是黎总的诚意
他叹了一口气:我亲自来就是为了怕林小姐误会,本来应当是在你刚被关进警局的时候萧远就该赶到的,只可惜公司那边出了变故,我已经尽力了。
抱歉林小姐,让你受苦了。
我冷哼一声,闭上眼不说话。
这局的确是我们设下的,目的就是要萧远后悔,然后接我回林氏。
我并没有被真正关押,而是服用了一颗安眠药,引诱陈明月上钩。
利用上萧远,实则是用这件事来打压她。
而萧远这时候赴宴,也跟黎川脱不了干系。
我曾问过黎川,难道就不担心萧远心里没有我,他白忙活一场。
他告诉我,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自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据他所言,萧远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
也是可笑。萧远看不清的东西,他倒是看得明白。
而我选择与黎川合作,为的就是报复陈世豪。黎川答应过我,事后给我林氏的掌控权,放我自由。
当然,我也留了他的把柄。
只是,因为他没有遵守约定,我差点身陷囹圄。
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诚意来。
见我表情变幻,他并没有再解释,而是诚恳地作了个揖:好吧林小姐我承认,此事的确是有意为之。
只是按照萧远的心性,你真出事和差点出事,效果是差很多的。
小姐莫要怪我无情,只是如今小姐也无大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请小姐见谅,莫要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才是。
我冷笑一声,这话我倒是相信,不过不影响我心里不痛快。
见我心情不好,他不再说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推门而去。
我揉了揉额头,望向外面渐亮的天,不知不觉中昏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第一个来看我的是小茜。
听说我昏迷的那些日子她照顾我累得病倒了。
眼下拖着病体来看我。
许久不见,她瘦了许多,想到她为我操碎的心,心中不禁难过起来。
我想,以后再也不让小茜为我担忧了。
第二个来的是陈世豪和陈副总。
陈世豪大约也是病了,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怒火却是更盛了。
他瞧着我,敲着手里的文件夹叮咚作响,脸上的皱纹都气得发颤:孽障啊孽障,你怎敢勾引萧总,你这是剜你老板的心啊。
如今萧氏撤资,连带着上市计划都泡汤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竟然还敢进林氏当总裁跟我们争市场,我要是你,做出这种下贱的勾当来,早就一头撞死了。
等他说完,我才悠悠开口:陈总何必这么生气,都是同行的老总,怎么萧总行,我就不行了
眼见他变了脸色,我愈发张狂:萧总年轻有为,不像您年纪大了,说不准能混个董事长回来,也算给公司长了脸面,陈总说是也不是
我被警方关押那天,他这位老总可是看都没看我一眼的,一心只关心萧远别气坏了身子。
眼下倒来指责我勾引萧总,真是可笑。
你,你——
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脸色涨得通红,伸出文件夹就要来打我。
他自然不能真的伤到我,不说我身后那些护工,便是陈副总,也是暗自咬牙地拦下他:老陈,不能冲动啊,她是萧总的人。
我好笑地看着他们一个打一个拦,散漫地笑:陈总莫要气病了,不然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陈副总猛地回头,恨恨地盯着我:林沫沫,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这才注意到,陈副总的脸色惨白,像是很久没有休息了。
也是,听说陈明月被萧远送到国外,回来的日子只怕遥遥无期。
良久,我低低地笑了:副总,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当年我就告诉过你,拒了我的良机让我做助理,你会后悔的。
她合上眼,半晌吐出一口气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得没错,我后悔了......
8
她后不后悔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回林氏了。
以总裁千金的身份,做了掌舵人。
在那里,我见到了久违的陈世豪。
他憔悴了很多,与上次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正在又一次跟萧远苦苦解释:我真不知道她是林家的女儿啊,我只是太生气了,企业内晚辈竟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才将她送进警局的。
萧远负手而立,仍未理会。
他正欲再求,看到了门口的我话音陡然停住。
他高傲地仰起头,没有再说下去。
出门时经过我,他看了我许久。
他目光冷然,神色复杂,像是第一次正视我: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我竟不知,家中还有这等能耐的下属。
你做出这种下贱的勾当,可曾顾及公司名声,可曾想过他人的退路
我挑眉,想起陈明月的话,真不愧是父女。
我失笑出声:陈总这么大义凛然啊,不知陈总将我送进警局那日,可曾顾及我是你的员工
说着凑到他耳边轻笑:萧总怀疑陈总有意要陷害我,想来陈总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吧
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嘴角牵了牵,你看,装得正人君子一般,其实司马昭之心,早就路人皆知了。
其中,大约又是黎川的手笔了。
一边暗示陈世豪萧远与我有染,让他带着心思来找麻烦,一边指使人告诉萧远,陈世豪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要害死我。
既离间了萧远和陈世豪,又达成了那日的计划。
一箭双雕,果然好主意。
我双眸微眯,笑意渐渐收敛。
自从回林氏过后,萧远的确待我极好。
下属巴结讨好,什么好东西都往董事长办公室送,倒显得陈氏那里受了冷落。
好在他有小女儿护着,倒也没受多少委屈。
光阴荏苒,陈氏的股价一天一天跌落,他日日防着我,总担心我害他的企业。
终于在次年二月,顺利退市一家上市公司。
集团控股权在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我的手上。
在他苦苦支撑的那些日子里,早已掌控了市场的定价权。
有了黎川给的那些股票,我日日买进卖出,足以让他离不开我,忘记他曾经的那些壮志。
陈世豪挣扎着从破产现场找我,他虚弱得厉害:求你,看在同行一场的份上,把公司还给我......
我没有抢人公司的习惯,并未为难他。
黎川仍旧不时来找我,他成长了许多,还留了胡须,看起来整个人阴沉沉的。
他攥着我的手在掌心摩擦:沫沫,她死了。
我眉头微动,明白了她是谁。
是我的亲姐姐林思思。
他笑容阴鸷,声音冒着丝丝寒气:我把她送到了国外,她惊吓得厉害,拼命地叫喊。我让人用药物控制,她瘾头上来,流了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
他看向我,黑眸幽深:沫沫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痛苦
我笑了,点了点头:做得好,黎总。
没多久,我又收到了萧远的来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该起风了。
我望了望窗外,一片漆黑。
的确,也该起风了。
9
黎川的谋反来得猝不及防。
他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迅速地包围了整座大楼。
攻到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我还在给萧远倒茶。
他长鞭甩开茶杯,碎了一地。
他双眼赤红:沫沫,我来接你了。
我平静地擦拭碎片溅上的血迹:你来迟了。
他不解: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无波无澜:我有证据了。
我拿到了陈世豪的犯罪证据。
他瞳孔地震,愤恨地将我扑倒:你说过你会等我的。
我面无表情地任他动作,依旧重复那句话:你来迟了。
你来迟了,我已不是曾经的我了。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真心可以打动了。
沙发上的萧远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颤抖着身子要下来拉开我们:沫沫,你们——
黎川回过头,笑容嗜血残忍:没想到吧萧总,你的女人从来没爱过你,她心里的人是我。
是你,是你抢了我的人!
萧远摇摇晃晃,脸上血色全无,急火攻心吐出一口心头血来,整个人昏了过去。
黎川中弹的时候我正在被他扯衣服。
他低下头,盯着从胸口穿透的子弹,攥着我衣襟吃力地回过头。
是林氏的保安。
鲜血从他胸前流下,滴到我胸前,晕开成花。
我轻轻吻上他的额头,将人推开:别了,黎总。
温热的身体摔倒在地,仍死死地盯着我,不肯闭眼。
我伸手抚过,替他合上,淡淡地看向来人:保安先生这次,很准时。
他抽回枪,挑了挑眉:这次再不准时,只怕我和小姐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吧
小姐放心,既然大业将成,本人答应小姐的事自然会做到。
我低下头,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可是,我不相信你了怎么办
他微愣:什么意思
我拍了拍手,不大的办公室内迅速涌上一批安保,将赶来的保镖反扣住。
他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看着我:集团安保,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我眨了眨眼:先生是个聪明人,或许也能是个明主。可是先生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
我这条命虽不值钱,还总是想着多活几年的。先生习惯了掌控全局,摆弄他人当棋子。可先生大约忘了,我曾告诉过先生合作是需要诚意的。
先生既然不能给我想要的诚意,那我也只能对不起先生了。
说完我看向不知何时悠悠转醒的萧远,语调温柔:你说是不是,萧总
萧远呆呆地看了看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保安目瞪口呆: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耸耸肩,笑容绽开:自然是黎总的药,我不过是加了点儿东西。
加了点儿能让人当成傀儡的东西。
说着话音转冷,一声令下:安保队长同黎总犯上作乱,全部给我拿下。
10
这场混乱以黎川被判刑而告终。
牵连相关人等一律下了牢狱。
商界血雨腥风,重新洗牌。
眼下他为了安抚我,就把股票交给了我。
我恍神,想起黎川当初阴狠的眼神:沫沫,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默了片刻,我带走了遗留的资料。
而萧远,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疗养院。
我支撑着头颅,在他胸口画圈圈:萧总给我出的那些主意真好,黎总倒了,陈总也倒了。
他仍是目光呆滞:你开心就好。
我又撇嘴:我拿到了证据,警方说能立案,萧总支持我去告发好不好
好。
萧总身体不好了,要是您死了,我当找谁扶持公司
林氏总管,周助理,王董事都是可信之人。
......
夜渐深了。
我问了许多,他也回答了许多。
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双呆滞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很快又被痛楚取代,最后又慢慢归于呆滞。
五年后,《林氏传媒》创建,大获成功。总裁林沫沫被立为商界新星。
次年,萧氏董事长驾崩,林氏全资收购。
林思思回国,辅助姐姐经营集团。
我透过办公室的玻璃望着跪拜的下属,神情恍惚。
若是我当年去了银行,是不是便没有这一切了。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世间不予我公道,那我只能尽力为自己求一个公道。
这已经是我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