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人都说我爱宋燕入骨。
大婚当日,宋燕与青楼女子缠绵彻夜,让我沦为了全京城的笑话,我却不断地将他喜欢的女子抬进府中。
直到他揽着旁的女子告诉我他根本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展颜一笑,将刀子送进他的身体: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1.
破庙求生路
我从小就是孤儿,破庙桥洞是我的常年居所,被人欺负丢石头是常事,被同为乞儿的排挤把我赶出破庙是常事,与野狗夺食捡垃圾堆里的烂叶子也是常事。
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这就是我的生活,因此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从不抱怨什么。
别人能过上好日子,吃饱穿暖那是他们命好,我命不好,所以只能挨饿受冻。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我学会了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装可怜,博同情,大部分的人都很吃这套。
婶婶,求你给我口吃的吧,我很久没吃东西了。
爷爷,给口水喝吧,求求你了。
慢慢地,我一眼就能知道哪种人是会施舍的,哪种人是会嫌弃走开的。
不能去找那种穿的很华丽的,他们一般只会不耐烦地叫我滚。
也不能去找眼神凶狠冷漠的,他们不仅不会给吃的,说不定还会揍人一顿。
这是我挨了好几脚得出的结论。
看穿着,看脸色,看眼神,然后判断出应该用什么样子去与对方交往。
逢人便打造出一副适用的面具是我的本能,也是我得以生存的方式。
我在十六岁那年进了宋府做工。
因为懂得看眼色,做事麻利得体,所以颇得宋府小姐公子的重用。
日常有什么采买他们也愿意交给我,剩下的零钱就让我自己收着,这个差事让府里许多下人都羡慕不已。
后来有一日宋小姐带着我一起出游,她看到了一朵长在崖壁的花,便要我去替她摘下来。
那花长得确实极美,纯白洒金的重瓣,鲜红艳丽的细蕊,让一人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了。
小清你放心,我会让他们牢牢抓住绳子的。宋小姐再三向我保证,我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我紧了紧腰间的绳子,一点点往崖壁下坠,绳子绑的太紧,勒得我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头脑发懵,脚底没注意便猛地滑了一下。
上面拉着绳子的人只感觉绳子被猛地一拽,以为我已经摘到了花,便也使劲一拉,我整个人不受控地撞向了崖壁。
我的额头磕到了石块,我能感觉到还有什么顺着我的脸划了一下。
鲜血很快就遮挡了我的视线,视野变成了红茫茫的一片,但我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最终还是摘到了小姐要的那朵花。
等他们把我拉上去的时候都被我一脸的血吓了一跳,我没有力气站稳,跪倒在地,在晕倒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小姐的花。
2.
情定宋府门
我醒来的时候头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宋府的大公子宋燕刚好推门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药。
宋燕见我已经醒了,反复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歉意地说:小清,对不起,是我妹妹胡闹了,你脸上的伤……
我摸了摸我的脸,被白纱包了一圈,我知道从我的左眼角到左唇角有一道划伤。
我并不在意这件事,也不愿意看见宋燕露出这样的神情:大公子您言重了,不过是一张脸罢了,小姐能开心对我们做奴婢的,就是最大的荣幸了。
然而宋燕还是不依不饶地向我道歉,他知道一个女子的脸毁了,几乎就等于后半辈子毁了,连连问有什么能补偿我的。
我头上的伤隐隐作痛,便随口说了一句以为他绝不会答应的条件。
那你娶我吧。
果然宋燕愣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就在我实在坚持不住想休息的时候,他缓缓开口:好,我娶你。
一直到我被府中丫鬟扶着试穿嫁衣的时候,我都还有些飘飘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个三番两次救了我性命的英雄,他真的愿意娶我了！
我虽然也自卑自己的身份恐配不上宋燕那么好的人,可是即将成婚的喜悦把我那些念头全都压在了脑后。
我每日都很开心,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能早日到我与宋燕大婚的日子。
这期间宋小姐来看过我一次,举手投足显尽了小姐的高傲,她丝毫没觉得我为了替她摘花毁了脸是件值得在意和愧疚的事情。
她在意的只是一个贱婢就要嫁给她哥哥,成为她的嫂嫂了:下贱胚子也只能使这些低贱手段了,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不过就是脸上划了道疤,做奴隶的,便是主人要你去死也没什么错！
我低眉顺眼地跪在宋小姐脚边,不反驳不动气,安静地听她训诫。
小姐教训的是。
只要能嫁给宋燕,别说被宋小姐骂几句,就算是挨一顿打又有什么呢
宋小姐骂了半天却见我这副温吞的模样,大概是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便拿了茶盏就往我身上砸。
茶水很烫,溅在我的手背上很快就红了一大片,我轻嘶了一声。
宋燕恰好从门外进来,见宋蓉在对着我发大小姐脾气,一把将我拉起来护在身后。
宋蓉,这是你未来嫂嫂,你以为她的脸是为了谁你给我注意你的态度！
谁要这种贱婢当我嫂嫂,哥,你不嫌丢人,我宋家还嫌丢人呢！
宋小姐一阵委屈,骂完就冲出了房间。
看着宋小姐跑远,我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歉疚,毕竟她是来找我发泄的,如今气没出反而又惹了一肚子气。
可是宋燕一心护着我的样子,又让我感到幸福,他曾经让我等他,说他会娶我,如今我终于等到了。
宋燕脸色有些难看,小心地替我的手背上药:蓉蓉从小就被惯坏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一定会娶你的。
我温柔地摇摇头,怕他为难,贴心地替他考虑,说出违心的话:是我身份配不上公子,您若觉得为难,便不必当真,我当时也只是无心……
小清,你不要妄自菲薄,也不用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只管等着做宋家夫人。
我能再遇到你,就说明你我是天定的缘分！
宋燕满目深情的向我告白,在看到我的脸时,眼神却一闪而过的僵了一瞬。
我捕捉到了他眼里对这张被毁了的脸的嫌弃,心里有些黯然,面上却被他感动的泪眼朦胧,就算我的脸毁了,宋燕也还是愿意娶我的。
宋燕是我的救命恩人,从他救了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与他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
3.
寒夜遇贵人
在我十三岁那年的冬天,我像往常一样缩在破庙里,祈祷能活着度过这个冬天。
然而天不怜我,我还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我以为我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
一阵交谈声由远及近惊醒了昏睡的我,抬眼看到的便是意气风发,身长玉立的宋燕。
他身边簇拥着一群公子哥,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们互相说笑着什么我听不清。
只看到他们推搡了一阵儿,宋燕就逆着光朝我走来,不顾我身上的泥泞与脏污将我抱上了马,将我带回了宋府。
我只觉得是天神临世,不然他怎么连发丝都带着耀眼的光。
他为我找来了大夫,悉心照顾我时眉眼总带着笑意和温柔。
我想我可能爱上他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多想像那些戏文里写的那样,能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可是,看着宋府丫鬟的穿着都比我更加得体,连宠物吃的都比我更正常时,我自卑了。
我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第一次愤恨命运的不公,第一次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窘迫。
我配不上宋燕。
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用自己偷学来的,拙劣可笑的舞艺,为他一个人跳了一支舞。
我努力扬起自己的头,好像我也是那些贵族小姐,努力调动着不协调的四肢,假装自己也精通舞艺。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心里偷笑我的拙劣与幼稚,我只知道我把自己的心都剖了出来,放在了这支舞里。
乞求他能多记住我一刻。
小清……宋燕唤我的名字,语调缱绻,轻柔地抚摸我的脸,带着我差点沉溺其中。
但我还是逃走了。
我离开宋府后,想改变自己,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便努力地去找活干,只要有钱拿,无论多少,无论多累多脏我都愿意做。
去酒楼跑堂洗碗,去大户人家倒夜香……
三年来总算是攒了一点钱,我想买一套像样的衣服,至少别再那么狼狈,我想见宋燕。
我欢喜地捂着钱袋往街上走,却碰到了以前一起住破庙的乞儿,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很快就抢光了我的钱,还想把我买到青楼去。
我挣扎着求救,大街上却没一个人肯帮我,他们都怕惹祸上身,毕竟这几个抓住我的人看起来都像是不要命的凶徒。
然后我又见到了他,宋燕。
他又一次救我于水火,让我不知道这老天到底待我薄还是不薄。
我感动于他再次救了我,又羞于他总是遇见我的狼狈。
宋燕将我带回了宋府,他说这一次绝不会再放走我。
三年前,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宋燕抓着我的肩膀问我,他的眼中有惊艳和再见的惊喜。
我知道,三年的时间,我变得更漂亮了。
这三年里,我都快数不清有多少人垂涎于我的容貌,要么排挤我,要么妄图轻薄我。
有那些人的对比,更显得我的宋燕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我……我张口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他,我总是不自觉的自卑。
宋燕将我揽入怀中:你可知,这三年来我夜夜梦你,日日寻你,终于又见到了你。
原来他还记得我。
我又高兴又难过,便跪下求他:公子,让我留在宋府做个丫鬟吧。
宋燕艰难地点点头:你可知我本是想娶……罢了,你且先留在宋府,我总归会找到由头的。
我不敢猜测宋燕没说要的话是什么,只觉得那是我配不上的。
4.
花下断情缘
我脸上的伤疤是我故意划伤的,我知道宋小姐善妒,偏偏我长了一张比她更漂亮的脸。
从宋小姐第一次见我时眼中的敌意我就知道,她并不喜欢我,只是我处事太过圆滑,她一时也挑不出能发落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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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替她去崖壁摘花那日,她是想就这么让我坠落山崖的,旁人问起来她也好有个说头,避免落人口舌。
我知道宋小姐的打算,便故意划伤了自己的脸,果然从那以后,宋小姐看我的眼神里便没了别的东西。
一个好用又丑陋的奴婢,没必要再过多的为难。
一张脸换一条命,很值得。
我以为宋燕他不会在意,他是爱我的,爱的是我这个人,他不会那么肤浅。
毕竟自从我留在宋府之后,无论我多晚干完活,他都会等着来见一见我。
他会牵我的手,在管事的欺负我的时候大声呵斥,会特意为我买来爱吃的糕点。
宋燕记得我的喜恶,从不许府中人拿我当下人使唤。
甚至为了……为了娶我与家中长辈大闹了几场。
每次失败,他都会喝得大醉,拥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道歉。
这样的宋燕,我没办法相信他只是爱我的容貌。
可在大婚当日,他却给了我当头棒喝,他甚至连面都没露,留下我茫然无措地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大堂。
来的宾客们眼神有嘲讽的,有怜悯的,有看热闹的,我盖着红盖头,看不清。
我被丫鬟扶着坐进新房时,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宋燕在京城最大的青楼点了好几个妓子寻欢。
新娘子破了相,哪里还下得去手啊。
听说破相之前倒是个难得的绝色美人,真是可惜了,没能尝尝味儿。
可惜可惜你去捂着她的脸,跟她睡一觉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宾客们越来越放肆的言语,我几乎快要昏厥,羞愤交加,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他们。
最终却也只是强撑着进了新房,自己挑了盖头,坐了一整夜。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宋燕是在乎的,他在乎我的脸,或者说,他只爱我的脸。
当初他说要寻个由头娶我,大概怎么也没想过这个由头竟是我为了他妹妹毁了容貌。
宋燕从青楼回来后向我声泪俱下的道歉,说自己是被朋友拉去多灌了几杯酒,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我当然知道宋燕说的是谎话,可我也只能骗自己相信。
我不能离开宋燕,不能离开宋府,我放低自己的姿态,知道宋燕不愿见我的容貌,我就终日轻纱遮面。
宋燕喜欢美人,我就主动提出将给他纳妾,操持家务,侍奉老母,从不抱怨。
京城的人都说我爱惨了宋燕,为了他几乎放弃了全部的个人时间和自我。
5.
府中风云变
可宋燕变了。
我以为只要我把他喜欢的美人纳进府中他就不会再夜不归家,可惜家花终究是比不过野花。
他几乎逛遍了京城的各大青楼妓院,为那些女子一掷千金。
他养了外室,纵容那些外室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炫耀宋燕为她们买的珠宝首饰。
自从成亲后,宋燕几乎再没送过我礼物。
而且他还开始赌钱。
一开始是几十两银子,然后是几百两,几千两,到现在挥手下注就是万两银钱。
夫君,你不能再这么赌了,府中开支已经要亏空了！我苦苦劝他也没有用。
宋燕只是不耐烦地推开我说他有办法。
老夫人也生了病,越来越憔悴,越来越虚弱。
我看着一团乱麻的宋府,终日以泪洗面。
后来我路过书房,听到宋燕和他的朋友在商量什么事,一见到我却又立马换了话题。
宋燕呵斥我赶紧离开,让我以后都不许再靠近他的书房。
我只隐约听到什么官盐之类的,我不懂这些,但我想宋燕总是有办法的,能把宋府从如今的窘境拉出去。
自我嫁给宋燕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宋燕只碰过我一次,还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所以我一直没有怀上他的孩子。
老夫人整日看着我唉声叹气,即便尽心尽力地侍奉她,也得不到她的一点好脸色。
外室生了好几个儿子,老夫人心爱的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将人记上族谱。
宋小姐也快要嫁人了,每日来我的院子就是伸手要钱,要我准备一大笔嫁妆,免得落了面子。
可库房空空,我该拿什么给她做嫁妆呢
奇怪的是,从有一天开始她就再也不来我的院子了,宋府的开支似乎好转了起来。
我手中掌中馈,可库房并没有进账,宋小姐出嫁时的嫁妆却整整有二十台。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去问宋燕,可想起他近日对我愈加不耐的态度,便歇了心思。
白家小姐前几天给我递了赏花宴的帖子,这位小姐也是个颇为迷恋宋燕的女子。
往日她从不与我交往,见了面也从无好脸色,她嫉妒我能嫁给她心爱的人,又不愿意做妾,便一直这么纠缠着。
不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竟主动给我发了帖子。
我因着容貌的缘故,鲜少参加这些聚会,但白小姐帖子里言辞恳切,我也不好推辞了。
等到了宴会厅,白家小姐几位闺中密友就将我围了起来。
哪里来的下贱胚子,莫沾污了这里的空气。
区区一个奴婢,哪来的资格与我们同厅赏花
哎哟,这身奴婢的臭味儿,可别把花儿都熏得凋谢了。
装柔弱给谁看呢一股子狐媚子劲儿！
哎,哪有狐媚子长这么丑一张脸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围着我七嘴八舌地嘲讽挑衅,我紧捏着手帕不吭一声。
戴着面纱做什么是怕丑着我们吗
我明知这就是一场预谋好的对我的羞辱,我却还是来了。
因为我不能丢宋府的脸,不能丢宋燕的脸。
6.
宴上情仇断
白小姐大概是看够了戏,挥散了她的姐妹们,把我一个人带到了后庭。
她眼神轻蔑又嫌恶地看着我,似乎连与我多说一句话都是对她的侮辱。
清落,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你来
我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眸,放低姿态来保全自己,是我这些年学会的东西。
你容貌已毁,若是能为燕哥哥生下一儿半女还好说,可你偏偏至今无所出。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还要一直霸占着燕哥哥正妻的位子！
白小姐丝毫不顾形象地朝我怒吼,饱含了愤怒和委屈。
仿佛这么多年鸠占鹊巢的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可明明我才是宋燕明媒正娶的妻。
我眼睫微颤,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若……若你愿意,我可向夫君说,抬你做平妻。
白小姐给她的贴身婢女使了眼色,那婢女冲上来就将我压跪倒在地。
她掐着我的脸,狠狠扇了几耳光,面目有些狰狞: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施舍我
我的面纱被她打落,脸火辣辣得疼,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了我的夫君,宋燕。
他无视了跪在地上的我,心疼地查看白小姐的手掌:痛不痛啊她怎么配让你亲自动手
我可以无视那些世家小姐的挖苦,却承受不了我挚爱的夫君的折辱。
明明,明明他曾经也那么爱我的。
宋燕与白小姐温存了一阵儿,似乎终于想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我。
他的眼神冰冷又陌生:小清,你不要怪我心狠,是你自己太不识趣了,容貌已毁,凭你的身份如何配得上我
所以……你爱的只是我的脸吗
不然呢除了这张脸,你还有别的值得我爱吗
宋燕无情地揭开了多年前的事实:对了,当年救你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并非我自愿,而且那个时候的你,表情身形都着实让我受用。
若你自请下堂,我还能看在往日薄面给你几钱银子,偏你这么不识趣,我也没办法了。
屋外传来了一声声嘹亮的鸟鸣,我低垂着头,肩膀耸动,却是笑得开心。
我缓缓站起身,摘去了那隐忍软弱的伪装,腰间匕首出鞘,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宋燕的身体。
我靠近宋燕的耳边,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轻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宋燕很快绝了生机,我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白小姐和她的丫鬟后,离开了这里。
那鸟鸣就是主子的信号,之后自然有主子的人来收尾。
7.
旧事如烟散
我其实根本就不爱宋燕。
我对宋燕的一切感情都不过是我演出来的,甚至连与他的相遇都是早有预谋。
我是七岁的时候被主子捡回了家,主子的身份很尊贵,但对于我们这种被捡回去的苦命孩子很友好。
虽然会让我们接受很严格的训练,但每次训练结束后主子都会给我们找大夫送伤药。
还会给我们很多好吃的,不会让我们再受寒受冻。
主子还安排了顶好的夫子教我们诗词歌赋,乐曲舞艺,教我们大户人家小姐们才会接触的规矩。
每一个被主子捡回去的孩子都打心眼里崇拜他,信仰他。
而我,因为我已经刻进本能的处事技能,以及更聪明的头脑和更漂亮的脸蛋,比其他孩子更深得主子的信任。
主子说宋府身为世家贵族,根深蒂固,原本是一大不错的势力,却并不为他所用,迟早会成为他将来大事的绊脚石。
主子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带着询问的语气与我商量:清落,你愿意替我除去这个绊脚石吗
我不明白主子要做的大事是什么,只是听出了主子需要我。
主子的愿望我从来都不会拒绝,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点头答应,然后在我十三岁那年被主子带到了那间破庙。
大雪隆冬的夜,主子不忍心往我身上泼冷水,他拿着竹瓢的手都在颤抖。
罢了,清落,我们回去吧。
主子不必心疼清落,我愿意替主子分忧。
若我计算错了时间,你可能会丢了性命！
我不忍心主子为难,便自己跳进了冷水池,刺骨的冷风将湿衣吹的贴在我身上,冻得我连头脑都不清晰了。
我几乎要说不出话,却还记得不能让自己沾湿主子雪白的大氅,所以避开了他想要拥抱我的手,只朝着他鞠了一躬,便摇摇晃晃地缩到了角落。
主子站在原地看了我很久,我被冻晕了过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8.
月下舞迷魂
我在破庙里生生挨过了一夜,第二天果然染了风寒,浑身发烫,只觉得头疼的都要炸开似的。
口很渴,嗓子很痛,说不出话,连嘴唇都被黏在了一起。
我在半睡半醒间盯着破庙外,等着猎物经过。
宋燕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一群世家子弟经过了这间破庙。
他们原是要一起去狩猎的,经过这里恰巧看到了我。
他们看见了我的脸,便互相调侃推搡着选一个人来救我。
宋燕这个人向来沽名钓誉,把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再加上我太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和眼神去激起一个男人的保护欲了。
宋燕果然在这群公子哥中第一个走向我,将我抱上他的马,带我回了宋府,替我叫了大夫。
大夫说如果再晚一点,我就会烧坏脑子,甚至于丢了性命。
我只觉得主子真是料事如神,算到了宋燕会救我,就连我可能会死都说的分毫不差。
宋燕如料想中的成为了我的救命恩人,我在宋府养了几日病。
短短几日,我与宋燕之间便多了几分暧昧不清的气氛。
喂我喝药时有意蹭上我脸颊的指尖,我闭目养神时盯着我一瞬不移的目光,以及愈发亲昵的称呼。
但我不能就此留下,主子说过,太过顺理成章得到的东西,是不会被珍惜的。
于是我挑了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约了宋燕一起在后院小酌。
月色撩人,月下美人撩心,我给宋燕的酒中下了药,不是情药,但能让他时不时地就梦见我。
你真美。宋燕眼神迷离,想来抓我的手,我轻巧避开,朝他莞尔一笑。
公子,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无以为报,今日向您献舞一曲望能得您欢心。
我脱下外衫,露出里面穿着的舞衣,借月色朦胧舞了一曲,舞袖抚动间将宋燕的魂都勾走了。
今夜他会梦到我,梦到我与我共赴巫山。
但第二日他就会发现我已经不告而别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宋燕时常梦我,醒时却不见我,梦境与现实的落差,便是不爱,如此几年也该爱了。
9.
局中之局
三年之后,我十六岁了,主子看着我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我也到了该离开去找宋燕的时候了。
我向主子辞行,他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带进怀里,语调复杂,带着虚无的叹息:清落,我有点后悔了。
我不懂主子说的后悔是什么,他也没给我问的机会,只在我耳边落下一吻,很快就松开了我,将我轻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我摸了摸主子吻过的地方,转身朝宋府走去。
主子安排了人帮我顺利进了宋府,不过是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但对于当英雄主角这件事,谁都拒绝不了。
宋燕想娶我,但没有理由地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族中长辈不会同意,所以我暂时留在了宋府做奴婢。
虽说是奴婢,但宋燕给的待遇倒也完全不像奴婢。
除了宋小姐有时找我的茬之外,我几乎悠闲得很。
每日不是浇浇花,就是被宋燕拉着出去逛街。
以至于后来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家大公子爱上了自家的小婢女,甚至为了娶她与家中闹了不少矛盾。
宋燕很享受这些传言,这对他来说是他用情至深的证明。
我只觉得好笑,只有我自己知道,他爱的不过是这副皮囊罢了,这种认知倒也让我心安理得地受了宋燕的好。
可惜宋家的那位嫡小姐对我的容貌很是介意,三番几次的想挑我的错处,将我赶出宋府。
容貌被毁的确是我计划之外的事,宋家小姐善妒,我若要顺利稳当地留在宋府,便不得不放弃这张脸。
主子的任务我尚未完成,是绝不能离开宋府的,因此只能弃车保帅。
不过是张脸罢了,正好用来逼一逼宋燕。
我借此要宋燕娶我,他犹豫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本就是爱我的容貌,如今毁了,他自然是要犹豫的。
但宋燕最终还是同意了。
宋燕重名,他若是不同意,我自然有办法用舆论逼他同意。
他在大婚之日流连青楼,我并没有什么情绪,但我的演技不错,旁人眼里的我悲痛欲绝,痛苦万分。
婚后为了留住自己在宋府的位置,也为了能更得宋燕的信任,我不断替他纳妾。
只要是他表露过感兴趣的女子,我都亲自上门替他求娶。
不愿意嫁入府中的,我便以宋府的名头威逼。
能被宋大公子看上可是你们的荣幸,再不识抬举,你这一家子能不能保住,我可就说不准了！
我命人将眼前哭泣的女子盖上红盖头,强行带进了府中。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极了戏文里的反派。
但我当然不会做平白辱了良家女子清白的事。
有的女子若是不愿意嫁入府中,在宋燕亲近她们的时候,我会弄晕宋燕,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们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反正宋燕身边美人不断,一觉醒来早就记不得昨夜身旁的人是谁了。
有的心甘情愿嫁进宋府为妾,以为从此便攀上了高枝的,我也不阻拦,当然也不劝诫。
自己选的路,后果也要自己承担,哪怕是独守后院一辈子也是自该的。
这么一番作为下来,京城的人都说我爱宋燕入骨,也爱的卑微。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为了能让他不过多的把视线放在我身上。
每每宋燕想要同我亲近时,我就会给他下药,让他昏睡一夜,因此成亲多年我也没孕有一子。
10.
暗中操棋局
主子最近传信给我说需要加快进度了。
夫君,后院美人许久没添新了,你前日看上的那位姑娘可要我去说和
夫君,府中开支最近有些紧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听说城南头那个流浪汉赌钱赢了好几万两白银呢,夫君,我就这么一说,你可千万不能去。
这些掌控盐脉的官员一定都能捞到不少油水,妇人之见罢了,夫君莫要放在心上。
我一点点的引导,慢慢地做背后的推手。
我就看着宋燕越来越沉迷美色,挥霍无度,还染上了赌瘾。
我把这些告诉了宋老夫人,老夫人气急攻心又没办法,日渐萎靡,想来时日无多了。
宋燕在我的推波助澜下,胃口也越变越大,不再满足于收官员的贿赂,打起了官盐的主意。
私下与盐官勾结,买通大小官员,从中牟取暴利来支撑他越来越大的赌局。
宋小姐成亲的嫁妆,便是从这里捞到的钱出的。
不过我听说宋小姐的那位夫婿,曾经有一位童养媳,是被他亲手活生生打死的。
也不知宋小姐欢欢喜喜地嫁过去,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宋府的证据越来越容易收集,我也越来越感到无趣。
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着,我暗地里将宋府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证据收集起来传递给主子。
证据每多收集一分,我就期待着主子能召我回去,每日看着宋燕与人虚与委蛇的样子实在令我作呕。
一直到白家那个爱慕宋燕的小姐给我递了赏花宴的帖子。
这实在是激不起我的什么兴趣,无非就是一大堆闺阁小姐对着我一顿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羞辱。
我坐了不动维持了半晌人设,觉得实在没什么劲,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太无趣了。
我刚想离开的时候被白小姐拦了下来。
她邀我去后庭说说话,我勉强提了兴趣跟她过去。
白小姐对着我咆哮的时候,我捏紧了拳头,连牙齿都咬出了血,生怕被她听到我的笑声。
世家贵族不是最重形象吗,为了宋燕那样的人如此歇斯底里,如此狼狈,我只觉得好可笑。
可是我不能暴露,任由她的丫鬟将我压在地上,任她扇我耳光。
白小姐果然不愧是闺阁小姐,连手劲也这么小。
她这几个巴掌的力度,甚至还比不上我训练时挨主子的随手一鞭子。
我低着头不动弹,怕暴露了嘴角的笑意。
我一进后庭就察觉到宋燕的存在了,还在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果然,他出来了。
说着狗血老套的台词,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屋外响起了主子的信号,我知道终于到了我回去的日子。
11.
归鞘
我杀了宋燕。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霸占着我救命恩人这个头衔这么多年,我早就忍不住了。
我的恩人,只有主子一人,宋燕这种败类,只会玷污这个名头。
看着宋燕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的样子,我内心没有半分波澜。
原本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对我所谓的动情,也不过是爱上了我这张脸罢了。
我回到了主子身边,主子惋惜又心疼地摸着我的脸,说会找最好的医师来医治我。
我原本是不在乎的,但主子想治好我,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因为我多年待在宋府向主子传递的证据,主子很快就能抄了宋府的家,铲除掉这个绊脚石。
清落,这么多年,你当真没对他动半分情吗
主子手指温热,轻抚过我的伤疤。
什么叫情我不懂,抬眼问主子。
主子只是笑着摇头,递给了我一朵极美的花,纯白洒金的重瓣,鲜红艳丽的细蕊。
好美的花,好熟悉的花。
我的眼皮有些沉重,昏昏沉沉地倒进了主子的怀里,失去意识前听见主子在低声呢喃。
忘了吧,再醒来时成为我手中最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