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古书
窗外的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银色帘幕。我摘下起雾的眼镜,望着桌上那本表皮皲裂的羊皮书脊,指尖触到某种类似动物鳞片的冰凉。这是今晚闭馆前,在古籍区角落发现的意外收获。
1912年手抄本值班表显示最后一个登记借阅者是1923年的张氏族人。我翻开泛黄扉页,钢笔字突然像被雨水打湿般晕染开来,墨迹在纸页上诡异地游走重组,最终凝成新的标题——《守烛人》。
忽然有冷风掠过脖颈。整座图书馆的吊灯开始集体闪烁,书架上几十本《地方志》哗啦啦自动翻开。当我手忙脚乱地按住那些发疯的纸页时,发现每本书的空白处都在浮现相同的篆体红字:子时闭馆,烛灭人亡。
怀表指向十一点零七分。我抓着煤油灯冲向大门,却发现所有出口都被某种无形力量封死。玻璃门外分明站着穿藏青长衫的老者,他腰间铜铃不摇自响,震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家丫头,你爷爷没教过你规矩老人的声音穿透雨幕,浑浊的眼球突然翻出诡异的银白色,当年你曾祖父私藏《烛龙图》,害得全镇守烛人断了传承......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童年阁楼里,爷爷总在月圆之夜擦拭一盏青铜烛台,烛油里凝结着暗红色结晶。有次我偷看他的檀木匣,里面绢布上画着人面蛇身的怪物,旁边小楷写着:烛九阴睁目为昼,闭目为夜。
地下室传来木板断裂声。当我举着烛台走下台阶时,煤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浮现出几十簇幽绿烛火,映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人形阴影——那些影子全都没有头颅。
铜铃声变得急促。银眼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当年你曾祖父私启阴烛,放出这些百年走影。现在它们要找替身还阳......铜铃声骤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如同夜色中低语的幽魂。银眼老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身后,他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冷冽的银光,声音低沉而沉重:当年你曾祖父一时好奇,私启阴烛,放出这些被囚禁百年的走影。如今,它们四处徘徊,渴望找到替身还阳,重获自由……
话音未落,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带动着青铜树的枝叶发出沙沙声响。黑暗中,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悄然浮现,他们面容扭曲,眼神空洞,正缓缓向我逼近,手中似乎还抓着什么闪烁寒光的东西。
话未说完,最近的影子突然暴长,沥青般的触须缠住我的脚踝。手中烛台坠地的瞬间,我摸到爷爷临终塞给我的护身符,半枚玉珏在掌心散发出幽幽的微光,其上雕刻的烛龙纹仿佛活了过来,蜿蜒游动,释放出淡淡的暖意,与周遭的阴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玉珏落地发出清越龙吟。地下室突然亮如白昼,烛火由绿转金。那些扭曲的影子发出凄厉尖叫,在光芒中碎成齑粉。银眼老人踉跄后退,七窍渗出黑血。
原来真正的守烛人血脉在你这里......他腰间的铜铃砰然炸裂,整个人化作青烟消散。我捡起玉珏时,上面浮现出爷爷的笔迹:燃犀角者可通阴阳,执烛龙者当守明暗。
晨光穿透彩绘玻璃时,那本《守烛人》已变成空白笔记本。但在最后一页,我用爷爷教的密语写下日期时,纸页上渐渐显现出新的字迹:农历七月十五,接引新魂。
整理遗物时,我在爷爷的烟斗盒底发现褪色照片。1923年的图书馆门前,曾祖父与七个穿长衫的人手持烛台合影,每个人腰间都挂着铜铃。照片背面有褪色批注:丁卯年七月半,烛阴现世,张氏独存。
今夜雨又来了。当我将玉珏放入古籍区新设的青铜烛台时,所有书架同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闭馆音乐响起时,有个撑油纸伞的轮廓在落地窗外微微颔首,伞面上雨水正逆流成珠。
第二章青囊
整理古籍区时,铜烛台底座突然弹开暗格。褪色的青囊里躺着七枚生锈铃舌,每枚都刻着不同姓氏。最末那枚张字铃舌内侧,嵌着半片带齿痕的银叶子——与爷爷下葬时含在口中的那半片完美契合。
窗外惊雷炸响,整排书架上的《地方志》同时跌落。我蹲身拾掇散落的书页,发现所有书籍在坠地瞬间,都多出数页手写附录。墨迹未干的蝇头小楷记载着:丁卯年守烛七姓,除张氏外皆于中元夜离奇自焚,尸身焦黑却衣冠完好。
子夜巡馆时,古籍区温度骤降。青铜烛台突然渗出松脂味的暗红烛泪,火光里浮现出戴傩面的虚影。那人穿着民国学生装,面具上的饕餮纹随着火焰扭动:张家妹妹,你可知当年七姓灭门真相
他递来的报纸残片显示1923年头条新闻:镇图书馆落成典礼突发离奇火灾,首任馆长张明德重伤昏迷。照片里被烧毁的梁柱上,隐约可见与地下室走影相似的焦黑人形轮廓。
傩面人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与曾祖父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脸:你爷爷偷换过族谱,真正的守烛人本该姓陈......话音未落,整排书架轰然倾倒,将他虚影砸散成漫天纸蝶。
暴雨持续第七天,地下室出现海市蜃楼般的奇景。青砖墙化为透明水幕,映出民国时期的图书馆大厅。七个长衫人正围坐青铜烛台,将铃舌浸入盛着鲜血的陶碗。
张家主事,你当真要启用《烛龙图》瘸腿老者剧烈咳嗽着,当年祖训明示......
没有当年了!年轻版的曾祖父猛地掀翻陶碗,血珠悬浮空中凝成星图,今夜子时全镇都将成为烛阴祭品,唯有此法可破......幻象突然扭曲,我看见他悄悄调换了陈姓当家人的铃舌。
穿藏青长衫的神秘人再次出现。这次他拎着白灯笼,灯罩上布满蛛网状血丝:令曾祖用银叶铃舌骗过烛阴,偷天换日独享龙脉。如今陈氏铃舌既现,该物归原主了。穿藏青长衫的神秘人缓缓步入空旷的图书馆,白灯笼在他手中轻轻摇曳,灯罩上的蛛网状血丝在昏黄光线下更显诡异。他一步步走近我,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将灯笼轻轻置于桌上,灯笼内的火光映照出他苍老而深邃的脸庞。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银叶铃舌,其上镌刻着繁复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幽蓝光。神秘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铃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尘封往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神秘的气息。
整座图书馆突然地动山摇,青铜烛台裂开缝隙。七枚铃舌在青囊中剧烈震颤,陈姓铃舌突然飞射而出,嵌进我的左肩胛骨。剧痛中,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1923年雨夜,曾祖父手持银剪刀,将襁褓中真正的陈氏婴孩......
白灯笼炸成火球,神秘人的长衫褪色成孝麻。我踉跄着将七枚铃舌按族谱顺序嵌入烛台,玉珏滚烫如烙铁。地下室传来锁链断裂声,人面蛇身的虚影顺着雨水逆流攀升。
当最后枚铃舌归位时,整座图书馆开始虚化。透过渐渐透明的砖墙,我看见1923年的火场里,真正的守烛人们手执铜铃结阵。曾祖父抱着偷换的婴儿站在阵眼,将银叶铃舌狠狠刺入烛龙眉心。
晨光中,古籍区多出七本崭新地方志。青铜烛台背后浮现暗门,密室里整齐摆放着七盏铜铃油灯。最新那盏灯芯跳动着幽蓝火焰,灯座上刻着我和那个神秘人的生辰。
闭馆音乐响起时,伞影如期而至。这次我看清油纸伞骨是用铃舌熔铸而成,伞面雨水倒映着七个姓氏的走马灯。当子夜钟声响起,玉珏开始发烫——新的守烛人,该去接引那些游荡百年的魂灵了。
青铜灯盏的蓝火在子夜时分开始摇曳,将守烛人名单投射在天花板上。我数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银色光斑,发现每个名字下方都有两行生辰——生者用朱砂,亡者以墨渍。最新添上的陈昭二字突然渗出血珠,在石板上勾勒出老图书馆的平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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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血迹推开工具间的暗门,霉味中混杂着线香气息。成捆的民国报纸堆里,泛黄的《申报》头版照片让我呼吸停滞:1923年火灾现场,曾祖父怀里的襁褓分明裹着青灰色鳞片。
第二章蛇蜕
暴雨冲刷着地下室气窗,陈昭的白灯笼不知何时挂在铁栅上。这次他终于露出面容,左眼瞳孔是蛇类的竖线:张家妹妹,你还没发现每代守烛人都活不过二十四岁暴雨如注,地下室的气窗被猛烈冲刷,发出阵阵轰鸣。昏暗中,一抹惨白的光悄然浮现,陈昭的白灯笼静静悬挂在铁栅之上,随风轻轻摇曳。他的面容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左眼瞳孔已然化为蛇类的竖线,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张家妹妹,你可曾真正探究过,为何每代守烛人都如诅咒般,无法跨越那二十四岁的门槛言罢,他伸出枯槁的手指,轻轻划过铁栅,每一下都似乎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拨动了时间的琴弦,空气中泛起一圈圈肉眼难见的涟漪。铁栅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在他指尖下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嗡鸣,与远处隐约可闻的子夜钟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超越时空的挽歌。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宛如一幅古老壁画中的孤影,静静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哀愁。
玉珏在掌心发烫,皮肤下浮现出鳞片状纹路。当我扯开衣领,锁骨处的银色胎记正在蠕动,细看竟是微缩的烛龙图腾。陈昭的冷笑带着金属回音:当年你曾祖剜我双目炼成燃犀烛,现在该用张家血脉补全烛阴了。
铜铃油灯突然全部倾覆,蓝火顺着灯油爬满书柜。铜铃油灯仿佛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骤然间倾覆,蓝火如灵蛇般蜿蜒,顺着流淌的灯油迅速攀爬至古朴的书柜,将沉睡的文字与智慧吞噬于烈焰之中。烧焦的《地方志》边缘卷曲,宛如垂死者的呢喃,从中振翅飞出无数纸灰蝶,它们翩翩起舞,在昏黄火光中交织出一片哀婉的画卷。每只蝶翼都细腻地镌刻着张姓族人的遗容,或笑或泣,面容栩栩如生,仿佛承载着跨越时空的思念与遗憾,于这熊熊火海中寻求着一丝慰藉与解脱。
陈昭的灯笼化作青铜蛇首,将我拖入地底水脉。暗河深处矗立着琉璃宫阙,七具水晶棺椁悬浮其中。最末那具棺中,穿长衫的曾祖父正在缓缓眨眼,胸前银叶铃舌已长出肉芽。其冰冷的鳞片贴着我的肌肤,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拽着我向地底深处的暗河滑去。四周漆黑一片,唯有蛇首上的幽光指引方向。不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流光溢彩的琉璃宫阙矗立于暗河之底,七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椁悬浮于半空,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宛如星辰落入凡尘。
我定睛望去,那最末一具棺椁中,曾祖父的面容竟栩栩如生,他缓缓眨着眼,仿佛在沉睡与觉醒间徘徊。他胸前原本应是银叶铃舌的位置,此刻竟奇迹般地长出了肉芽,带着一抹不祥的猩红,与周遭的圣洁氛围格格不入,透出一股诡异而又庄严的气息。
他把自己炼成了活烛芯。陈昭的蛇尾缠上梁柱,鳞片缝隙里嵌满铃舌残片,从1923年到现在,张家人每代都要献祭一双眼目维持这个谎言......昏暗中,陈昭的蛇尾缓缓缠绕上古老的梁柱,每一片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缝隙间似乎有微光流转,那是无数铃舌残片镶嵌其中,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而悠远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与腐朽交织的气息,仿佛能嗅到时间的尘埃。
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承载了无数世代的秘密与哀愁。在那双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张家历代人的牺牲与挣扎,看到了他们为了维持那个古老的谎言,不得不做出的残酷选择——每一代人,都要献祭一双眼目,以确保青铜门的秘密不被揭开。
琉璃突然龟裂,河水倒灌成漩涡。曾祖父的棺椁爆出万千银针,每根针尖都挑着颗跳动的眼球。我握着玉珏刺向烛台虚影时,听见百年前自己的尖叫——那个被替换的真正陈家婴孩,此刻正在血脉深处苏醒。
玉珏熔成金红色液体,顺着指尖重塑成烛龙角。暗河波涛间浮现出青铜巨门,门环是纠缠的七姓铜铃。当陈昭的蛇尾扫碎最后盏油灯时,我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门扉。
所有守烛人的虚影从历史褶皱里走出,他们手中的铜铃震出青铜暴雨。曾祖父的棺椁在声浪中解体,银叶铃舌熔成钥匙插入锁孔。门开刹那,我看见自己抱着青鳞婴儿站在1923年的火场,这次亲手将铃舌按进了陈昭空洞的眼眶。
梅雨季结束那夜,古籍区新增了第八个铜铃灯座。陈昭的白灯笼挂在气窗旁,雨水在玻璃上写出守烛人更迭的契约。当我将新旧铃舌投入熔炉时,青铜烛台绽开曼陀罗纹,火光里浮动着无数时空的图书馆。
闭馆钟声响起时,穿藏青长衫的自己与陈昭的虚影同时出现在门外。我们隔着雨幕举起新旧灯笼,火光照亮百年间所有在雨夜走进图书馆的守烛人。子时的第一滴雨珠落地,新的名字开始在玉珏上生长。
第三章门隙
青铜门后的世界是倒悬的图书馆。雨水从大理石地面向上飘升,书架在天花板生长成珊瑚状的黑色晶体。陈昭的白灯笼悬浮在虚空,火光中映出无数重叠的时空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不同年代的我,正用沾血的指尖抚摸门扉上的龙纹。
这才是真正的守烛人档案馆。陈昭的蛇尾扫过漂浮的《地方志》,书页间渗出琥珀色的液体,张家每一任守烛人的记忆都封存在这里,包括他们被剜去的眼睛。
我的手触到一本1947年的日志,书脊突然裂开眼眶般的豁口。泛黄的纸页上,父亲年轻时的字迹疯狂倾斜:今日确认血脉异化,肩胛骨鳞片已蔓延至第三肋......我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本尘封的1947年日志,仿佛触动了时间的机关,书脊猛然间裂开了一道如眼眶般深邃的豁口,仿佛正无声地哭诉着过往。泛黄的纸页上,父亲年轻时刚劲有力的字迹此刻却显得异常扭曲与疯狂:今日,于昏黄灯光下,我首次窥见了血脉中潜藏的诅咒——肩胛骨处的细小鳞片,已如暗夜中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我胸前的第三根肋骨。烛光摇曳,映照出我眼中的绝望与不甘,我深知,这不仅是身体的异化,更是家族宿命的枷锁,在无声中代代相传。字里行间,似乎还能嗅到那股混杂着墨水与焦灼气息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沉入那段被诅咒的岁月。
倒影世界的中央矗立着青铜巨树,枝干间悬挂的并非果实,而是历代守烛人的心脏。每颗心脏都被烛泪包裹,随呼吸明灭闪烁。树根处盘踞着人首蛇身的石像,裂开的胸腔里插着曾祖父那柄银剪刀。倒影世界的天空是一片幽深的墨蓝,中央的青铜巨树如一位古老的守护者,静静伫立。它的枝干粗壮而扭曲,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与秘密。在那些繁复交错的枝桠间,悬挂着一串串奇异的果实——那是历代守烛人的心脏,被烛泪紧紧包裹,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星辰,随着守烛人微弱的呼吸而明灭闪烁,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树根处,一座座人首蛇身的石像盘踞纠缠,它们面容肃穆,目光深邃。其中一座石像的胸腔竟赫然裂开,一把银剪刀深深插在其内,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往事与诅咒。四周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让人心生敬畏。
陈昭的竖瞳收缩成细线:要终结轮回,就得把烛龙血髓还给天地。他突然挥动灯笼,树冠间降下血雨,每一滴都映现着张家人临终场景。我看见二十四岁生日当天的自己,在古籍区被青铜枝干贯穿胸膛。
玉珏突然飞向石像,熔化成金红色溪流渗入蛇鳞。整棵青铜树开始痉挛,那些心脏接连爆裂,溅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滚烫的烛油。玉珏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猛然自掌中挣脱,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直击青铜树下的古老石像。接触瞬间,玉珏迸发出耀眼金红,化作涓涓溪流,沿着石像裂纹蜿蜒而下,所过之处,石质表面泛起奇异的金属光泽,最终汇入石像双眸——那里,一对紧闭的蛇瞳缓缓睁开,闪烁着幽邃的红芒。
青铜树随之震颤,枝叶间噼啪作响,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力量的涌动。那些作为活体书架的守烛人虚影,胸膛内的典籍心脏纷纷爆裂,不是猩红血液,而是滚烫的金色烛油喷涌而出,如同炽热的流星雨,划破寂静的图书馆,将一切染上温暖而又悲壮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古老香料交织的气息,整个空间仿佛被点燃,却又奇异地保持着不灭的火焰形态。
血雨在脚下汇聚成镜湖,映出1923年火灾的真相:曾祖父跪在青铜树前,怀中婴儿的啼哭竟带着蛇类的嘶鸣。他将银剪刀刺入婴孩心口时,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七枚铃舌。
陈氏血脉才是真正的烛阴容器。陈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曾祖用邪术把诅咒转嫁到张家,每代用嫡系血脉温养偷来的龙髓......
镜面突然破碎,我被拖入当年的仪式现场。二十四岁的曾祖父正将玉珏按进婴儿眉心,四周七个长衫人同时点燃心口烛火。当我想夺下剪刀时,却穿透了自己的虚影——原来我才是轮回中最关键的祭品。
青铜树发出震耳欲聋的断裂声。陈昭的蛇身缠住即将倾倒的树干,鳞片间溢出星火: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让张家血脉就此断绝,或者......
玉珏残留的灼痕突然蔓延全身,皮肤表面浮出完整的烛龙图腾。倒悬的图书馆开始崩塌,无数时空的我从书页间坠落。在时空乱流中,我抓住那柄生锈的银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石像心口。
剧痛中,陈昭的白灯笼与我的玉珏相撞,爆出炽白光球。所有守烛人的记忆如洪水倒灌,我看见自己抱着青鳞婴儿穿越数十个雨夜,在每个时空的图书馆门前种下青铜树苗。
晨光穿透废墟时,古籍区焕然如新。青铜烛台静静矗立,台面多出八道裂纹,每道裂痕里都嵌着不同年代的铃舌残片。那本《守烛人》手册变成空白,但指尖拂过纸页时,会浮现出细沙流动般的金色文字。
闭馆时,穿藏青长衫的老人再次出现在雨中。这次他的铜铃完整无缺,伞面上游动着七姓图腾。恭喜新任掌灯人。他弯腰放下青布包裹,里面是正在褪去鳞片的婴儿襁褓,烛阴归寂,该编写新的守则了。
子夜钟声响起,青铜树苗从书架间隙破土而出。我蘸着烛泪在新手册写下首行:自此雨夜,守烛人不再需要献祭,只需见证光阴。
梅雨在第七年返潮时,青铜树苗已长成参天巨伞。伞骨间垂落的不是雨滴,而是凝固的烛泪琥珀,每颗琥珀里都封存着某个雨夜的星光。我坐在树根编织的藤椅里,膝头躺着褪尽鳞片的婴孩,他瞳孔里游动着青铜门闭合时的涟漪。
陈昭的白灯笼化作树梢新月,蛇鳞纹路在月光下流转。每当子夜钟响,树冠便会落下穿着各朝服饰的虚影——那些轮回里被献祭的守烛人,此刻都成了图书馆的活体书架。他们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用铃舌残片装订的典籍。
穿藏青长衫的老人推来第八辆青铜推车,车上堆满透明的记忆胶片。该放映大结局了。他指着树洞里的暗室,墙上民国年间的放映机正在自动上卷。
终章蚀刻
胶片转动时,穹顶的青铜枝桠开始渗出血墨。1923年的火场在墙壁上复现,但这次我看见曾祖父颤抖的双手——他剜出的不是陈昭的眼球,而是自己女儿的瞳孔。襁褓里的女婴浑身青鳞,额间玉珏与我的胎记分毫不差。
张家真正的原罪不是偷窃,而是悔恨。老人将婴孩放进胶片流转的光柱,孩子的皮肤开始透明,你曾祖发现转嫁诅咒会令血脉代代异化,便在最后一刻调换了献祭对象......
放映机突然吐出燃烧的胶片,火舌舔舐着陈昭的白灯笼。那些蛇鳞在烈焰中剥落,露出底下与我相同的面容。当最后一片胶片化为灰烬时,树洞内壁浮现出所有守烛人的掌纹,每道纹路都连接着青铜门上的锁孔。
婴孩的啼哭惊醒了沉睡的青铜树。枝干间垂落的烛泪琥珀突然迸裂,释放出被凝固的万千雨夜。我在时空洪流中看见陈昭撑着白灯笼走来,藏青长衫的下摆还沾着1923年的火星。
现在你明白为何每任守烛人都活不过二十四岁了他指尖拂过树身,裂纹里渗出带着银铃清响的树脂,我们既是加害者也是祭品,永远困在赎罪的闭环里......
树冠突然降下青铜色的雪,每一片雪花都是门扉的微型投影。当雪片落满肩头时,我的白发开始返青,怀中的婴孩却在急速苍老。放映室墙上,新生胶片正自动显影出这个瞬间——原来结局早被无数前人凝视过千万遍。
梅雨季最后一场雨落下时,青铜树开出了花。每朵花蕊都是旋转的铜铃,花瓣则是不同年代的守烛人契约。我把褪色的玉珏埋进树根,土壤里立刻涌出带着血腥味的泉水。
陈昭的白灯笼终于熄灭,化作青烟渗入树身年轮。穿长衫的老人在烟雾中消散前,留下了最后句箴言:真正的永恒不是破除轮回,而是让每个雨夜都成为全新的原点。
当子夜钟声第一千次敲响,我抱着化作青铜雕像的婴孩走进树洞。放映机吞下我们凝固的身影,在空白的胶片上蚀刻出终章——那是个穿藏青长衫的女人,正握着银剪刀剪断自己与青铜门的脐带。在她身后,无数时空的图书馆正逐帧坍塌成雨夜露水。
晨光穿透青铜树时,地上只剩一滩闪着虹彩的积水。新来的图书管理员推开古籍区大门,看见空荡荡的墙上挂着幅古怪的铜版画:暴雨中的图书馆门口,七盏青铜灯笼围成未闭合的圆。
有夜班保安发誓曾在闭馆后听见笑声,循声而去只见工具间堆满青布包裹的胶片盒。馆藏系统里莫名多了本《永恒雨夜考》,索引页盖着泛银光的指纹,按上去能触到心跳般的震颤。
而每个梅雨夜仍会有穿长衫的访客来借阅《守烛人手册》,他们总在还书时漏下青铜色的鳞片。有细心的学生发现,这些鳞片在台灯下会投影出模糊的影像:一个白发女人抱着婴孩,正走向树冠尽头那扇永不开启的门。
因果循环,轮回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