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屋内烛火摇曳,陆骅的手指掐在我脖颈上,粗粝的掌心滚烫,眼底尽是暴怒和扭曲的欲望。
二哥
他嘶哑着嗓音,像条吐信的毒蛇。
你是不是早就盼望着我死在战场好,好和陈砚之双宿双栖!
就在我里衣被他一把撕烂的瞬间。
砰!院门轰然倒塌!
一道黑影飞掠而至,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瞬间抵在陆骅颈侧,逼得他仰起头。
陆校尉,好大的威风啊。
来人竟然是我的未婚夫,
知府长子,陈砚之!
他早上没有在约定地点见到我,竟然没有以为我是故意反悔,随他父亲上京,反而带人回来救我。
他剑锋未曾偏移半分,狭长的凤眸凌厉如刀。
在他身后,杨参将怒喝一声:
陆骅,你冒充阵亡将士该当何罪!
屋内死寂一瞬。
我狼狈地拢紧衣襟,从陆骅身下滚落到地上,再爬到宝琴身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宝琴昏死在桌角边,额头汩汩流血,我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按压住宝琴的伤口。
陈砚之单手脱下外衣,抬手一扔。
外衣正好落在我身上,把衣衫不整的我整个裹住。
陆骅脸色骤变,却仍强撑镇定:杨、杨将军听我解释!我三弟战死沙场,我怎会......
杨将军,你在说什么
我是陆骁啊,你认不出我了吗
我三弟不久前刚刚战死沙场,我们俩从小就长得像,你会认错也不奇怪。
呵,是吗
不等他说完,我直接抬手,一把扯开他的衣领。
陆骅右肩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箭伤,左肩皮肤却无比光滑,上面什么都没有。
三年前二哥出征时险些中箭而死,伤口可是在左胸,
我冷笑,陆骅,你这戏,演得可真够拙劣的!
杨参将怒极反笑:好!好啊!陆骁遗体被送回时,右手紧攥着一枚军牌——我当时还想,不愧是陆家的兄弟情深......
他猛地甩出一块染血军牌,砸在陆骅脸上:原来,是你亲手杀了他!
围观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我也瞪大了双眼。
陆骁不是战死,竟是被亲弟弟陆骅所杀!
杨参将将一封密函扔到陆骅脚下:
这是陆骅殉国前一日派人送来的书信,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信中赫然写着:
营中有内鬼,军情恐有泄露。我疑是骅弟所为,已命人截查证据,但若我未能归家,请将军彻查!
杨参将怒不可遏:难怪!当日敌军偷袭我营帐,分明是对我军布防了如指掌!
陆骅不仅偷改了二哥的军报,甚至不惜亲手弑兄!
是你杀了骁郎!
云栖柔扑到陆骅身前,死死揪住他的前襟:
你不仅杀了骁郎,你还冒充骁郎和我......和我......
她狠狠一巴掌打在陆骅脸上:
我是你二嫂,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陆骅面如死灰:
栖柔,你听我解释。
不许叫我的名字!
云栖柔歇斯底里:
只有骁郎才可以叫我的名字。
你这个杀人犯,我要你偿命!
她拔出头上的金簪,狠狠扎进陆骅心口。
陆骅心口汩汩流出鲜血,衙役赶紧上前把云栖柔从床前拉走。
陆骅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眼中尽是疯狂的恨意:
秦玉篁,你果然都算计好了是不是
你和陈砚之早就串通好的是不是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陈砚之眼中寒光闪过,手下加力,陆骅脖子上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
通敌叛国弑兄的罪人,冒充亲哥和自己嫂嫂苟且的人渣,有什么资格侮辱秦姑娘的清白!
我缓缓站起身:
陆骅,你不是问我路引在哪吗
陆骅面容扭曲。
你和云栖柔在二哥的灵堂里白日宣淫的时候,路引就已经被我烧给九泉之下的二哥了。
现在,你就和你最爱的云栖柔在这等死吧。
想必九泉之下的二哥看到你们如此凄惨的死状,也必定会拍手称快。
远处,叛军的号角声骤然撕裂夜空。
前世屠戮我和宝琴的叛军,已经兵临城下。
百姓们惊慌逃窜,陈砚之当即下令:开城门!妇孺老弱先撤!
杨参将拽起陆骅,厉声道:冒充军籍、谋害同袍,依军律当斩!但将军仁慈,允你......亲眼看着自己一败涂地!
陆骅彻底癫狂,挣扎着嘶吼:不!我是陆骁!我要跟你们一起撤!!!
晚了。
我抱起昏迷的宝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陆骅,这一世,换你们被千军万马......踏成烂泥!
6
远处叛军的喊杀声如潮水般逼近,城墙上的士兵急声通报:
报——南城门三丈以外,叛军铁骑已至!
陈砚之当即下令:开西城门,百姓依序撤离!
百姓们蜂拥而出,而我抱着昏迷的宝琴,站在城门高处,俯瞰城内。
陆骅被铁链锁住四肢,如拖死狗般拽上城墙。
杨参将冷声宣布:陆骅,冒领军籍、弑兄欺嫂,按律当斩!但今日——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算计一生,终成一场空!
城门缓缓升起,城外是前世凌虐我和宝琴的叛军首领。
他狞笑着策马而来,刀锋指向城墙:里面的人听着,投降可饶一死!
陆骅疯狂挣扎:不!我不是陆骁!我是陆骅!让我出去!我能帮你们——
杨参将狠狠一脚将他踹跪在地。
现在想认罪迟了!
就在这时,城门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陆骅!救救我!
云栖柔被几个叛军扯住头发往外拖,她拼命抓着地面,指甲折裂出血,却仍被一路拖向敌营。
陆骅目眦欲裂:栖柔——!
我冷笑:心疼了
前世我被他们轮女干时,你可是坐在马车上,头也不回啊。
他浑身发抖:是你!是你害她!
我低笑:我只是没救她,就像你没救我一样。
城下叛军首领抬头,目光掠过狼狈的陆骅,忽然眯眼:
这人有点眼熟......
杨参将高喝:叛贼!他就是两年前给你们透军情的陆骅!
哦首领阴冷一笑,原来是卖主求荣的狗东西!
陆骅面如死灰,挣扎着后退:不......你们答应过......
可首领已抽弓搭箭。
嗖!
一箭穿胸,将他钉在城墙上!
城门彻底关闭前,我看见大姐被溃逃的百姓踩踏吐血,
听见云栖柔的尖叫声淹没在叛军营帐中。
陆骅的尸首悬挂城门,被万箭穿身,千刀剐肉。
陈砚之牵起我的手,低声道:走。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城,抱着宝琴踏上马车。
前世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回放。
前世,同样是这天,陆骅匆匆上门问我要路引,
我毫无防备地路引交到他手中,任由他们带着我和宝琴出了城。
不想途中遭遇叛军追袭。
车上行李太多,马儿跑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
陆骅若有所思,眼神在我和女儿身上来回打转。
我几乎毛骨悚然,主动提议扔掉我的嫁妆,减轻马车重量。
陆骅没说什么,
云栖柔却死死抱住我的嫁妆箱不松手:
什么你的,明明都是我家的!都是我的!
大姐趁我不注意,一把将女儿推下了车。
宝琴!!!
我毫不犹豫跟着女儿跳了下去,总算是及时抓住了她。
我一手死死扒在车上不放,一手紧紧抓住女儿把她搂进怀里,眼睛里全都是哀求:
求你们救救我和宝琴,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身后叛军逼近。
陆骅犹豫不决。
云栖柔急得推他:你愣着干什么,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
大姐伸手来掰我的手指。
女儿挂在我脖子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口齿不清地叫着二伯伯母和大姑,却没换来这些亲人的半分怜悯。
我手指被抠得鲜血淋漓,最后将希望的目光投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陆骅身上。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我那战死的丈夫,陆骅。
我叫他:
二哥!
听到我的呼唤,陆骅下意识动了一下。
我心中燃起希望,可紧接着就看到他抽出一支匕首。
不!!!
话音未落,我扒住马车的手被毫不留情斩断,抱着女儿重重摔在地上。
马车绝尘而去。
叛军将我和宝琴围得水泄不通。
从傍晚直到天明,我和宝琴身上的男人几乎没见重样。
马蹄踏碎颅骨的清脆声响即便如今回想起来,依旧令我汗毛倒竖。
好在这一世,我终于带宝琴活着离开了地狱。
而前世害死我们的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7
陈砚之将我带去京城,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
红烛烧尽了半截,龙凤喜烛的焰心仍跳得炽烈。
窗外隐约传来闹洞房的起哄声,陈砚之抬手一挥,房门砰地一关,将所有人的笑声都隔在了外头。
终于......他低头看着我,目光灼灼,像是要把我刻进骨血里,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抬眸,眼睫微微发颤,脸颊被他掌心灼得发烫。
我颤抖着抚摸着他的侧脸。
前世最后,陈砚之策马赶到的身影自始至终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看到陈砚之跪倒在我和宝琴已经被马匹践踏得不成人形的尸首前。
失声痛哭。
说他对不起我,说他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没有想到,最后给我和宝琴收尸的人,竟然会是他。
当年我刚嫁给陆骅不久,上街时遇到陈砚之。
他上来与我搭讪,说与对我一见钟情,要上我家提亲时,我还觉得他为人太过轻浮、唐突。
我告诉他罗敷有夫,拒绝了他的提亲,从此往后,有他的地方我都故意绕着走。
却不想陆骅假死后,他有一次着媒人上门提亲。
我当时对陆骅用情至深,已经决定死守着对陆骅的情意,一个人把宝琴抚养长大,哪怕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于是言辞拒绝了他。
想不到,我深爱的夫君为了二嫂和我的嫁妆,亲手将我推向地狱。
而最终来救赎我的,居然是这个我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男人。
附近的叛军被他凄厉的哭声惊动,渐渐朝这边围拢过来。
可他一心为我和宝琴收殓尸骨,甚至没有半点察觉。
最终被叛军一箭洞穿胸口。
不——!!!
我大喊,却阻止不了他为我而死。
最后一刻,我看到他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也拼命朝他伸出手去。
当时我就想,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嫁给他。
大红嫁衣,十里红妆,他牵着我的手,许我一世安稳。
这样梦幻般的场景,如今竟真成了现实。
夜深人静时,烛光在陈砚之侧脸投下一片温柔的暗影。
我靠在他怀里,低声问:陈砚之,你信不信,我欠你一条命。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死在了叛军的铁蹄下,临死前......有人策马冲进来为我收尸,对我的尸体喊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望着他的眼睛,低声复述:来世,我绝不迟一步。
他的眼神忽然一凝,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我赶忙问他怎么了,。
......奇怪。他低喃,这话,我似乎真的说过。
我没敢告诉他,那不是梦。
那是我真实经历过的一世。
他笑着摇摇头:春宵苦短,一个梦而已,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美梦,还是忘掉它吧。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你梦到的场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了。
他慢慢挑开了我的衣带。
我也红着脸替他宽衣,却在敞开他里衣的那一刻,发现了他胸口的狰狞箭伤。
与前世他中箭的位置如出一辙。
我指尖一顿,他垂眸看我,嗓音低沉:去年冬狩时,一支冷箭。
如今已经都好全了,你别担心。
我没作声,只是指腹轻轻抚过伤口边缘。
他握住我的手,低笑道:怎么,心疼了
我抬眼看他,忽然鼻尖发酸。
嗯,心疼。
他怔了怔,似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地承认。
我看着他,轻轻靠进他怀里,听见他胸腔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世,他的心跳,终于不再因我的死而停止。
陈砚之,我爱你。
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他抓住我的手,目光坚定: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第二日清晨,我推门出去时,发现宝琴正蹲在院子里,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笑得又甜又软:阿娘!
我眼眶一酸,蹲下身紧紧抱住她。
我的宝琴,我的乖女儿,这一世终于活下来了。
陈砚之伸手揉了揉宝琴的发顶,声音无比温柔:想不想跟爹爹学骑马
宝琴欢呼一声蹦起来:想!
爹爹,我要学骑马!
我与陈砚之相视一笑。
这样的生活,正是我和宝琴梦寐以求的。
8
半个月后,陈砚之带我去城郊跑马。
春风拂面,草长莺飞,他策马追上我,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拽到他身前共乘。
跑这么快,不怕摔着他低低地笑。
我哼了一声:有你在,怕什么
他失笑,手臂紧了紧,唇贴上我的耳廓,温热呼吸洒下来:
玉篁,说好了,这辈子你要好好活着。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嗯,好好活着。
和你,和宝琴,一起长命百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