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无魂,身负孽印。
他们叫我吞孽者。
第九代,镇守北极邪祟的容器。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用这半妖之躯,去吞噬那永无止境的污秽,直到二十五岁,燃尽己身,加固冰原下的封印。
日复一日,血脉中的妖性在嘶吼,识海里的孽念在翻腾。
每一次压制,都像生生撕裂灵魂。
无人知我痛楚,无人视我为人。
他们只等待着我的死亡,如同等待一场必然降临的献祭。
这片冰冷的大荒,视我为行走的天灾,亦或卑微的祭品。
我行走于暗影之中,吞噬着足以令山河倾覆的邪祟,却连阳光下完整的影子都无法拥有。
世人畏我、弃我、用我。
而我,只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等待着宿命终结的那一天。
直到,我在那片南域的血色废墟中,遇到了她。
那个……眼中藏着星辰寂灭,自称要取回斩妖刀的少女。
那一刻,亘古冰封的命运齿轮,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的轻响。
1
我叫凌夜。
第九代吞孽者。
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烙印,而非称谓。
我站在凛冽的北风口,脚下是绵延万里的冰封苔原,再往北,便是世间极寒之地,亦是那头被封印了三百年的妖神——孽主沉眠之所。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加固这道封印。
以身为炉,吞纳从封印裂隙中逸散出的滔天孽气。
体内一半是人血,一半是……某种难以言说的、狂暴而污秽的妖力。
它们在我血脉中日夜冲撞,撕扯着我残缺的魂魄。
是的,残魂。
据说,每一代吞孽者诞生时,魂魄便不完整,仿佛被某种存在提前预支了大部分。
或许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容纳那足以侵蚀一切的孽气,而不至于立刻神魂崩溃。
但这并非恩赐,而是更深重的诅咒。
每一次吞噬孽气,都像是将烧红的烙铁按在灵魂之上。
痛楚是家常便饭,深入骨髓的孤独更是如影随形。
我能感受到孽气中蕴含的无数怨毒、疯狂、毁灭的意志,它们像潮水般冲击我的识海,试图将我同化。
而我体内的妖血,则在孽气的刺激下蠢蠢欲动,渴望着挣脱束缚,将这冰冷的天地彻底染成血色。
压制它们,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一旦失控,我便会成为比妖魔更可怕的存在。
一个行走的孽源。
我住的地方,是距离北极封印千里之外的一座黑石哨塔。
塔内空旷、阴冷,只有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压符文,闪烁着微弱的灵光,勉强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处不在的恶意。
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
方圆百里,了无人烟。
偶尔有负责传递消息或运送微薄补给的修士,也只是远远将东西放下,便仓惶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我身上的不祥所沾染。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厌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怜悯我这个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祭品。
每一代吞孽者,都死于二十五岁生辰那天。
届时,体内积攒的孽气与妖力会达到顶峰,将我们的身躯连同残魂一同燃尽,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涌入北极封印,将其短暂加固。
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上面那些人赋予我们的唯一价值。
我今年二十三岁。
距离那一天,还有两年。
两年,足够一场花开花落,足够一次寒来暑往。
但对我而言,只是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以及……终将到来的解脱。
我曾试图反抗。
在我更年轻,还未被这无尽的痛苦磨平棱角的时候。
但结果只是换来更严酷的禁制,以及身体与灵魂上更深的创伤。
他们告诉我,这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荣耀。
用卑贱的、被污染的生命,换取人间的安宁。
渐渐地,我不再挣扎。
麻木,如同厚厚的冰层,覆盖了我残缺的心。
我只是活着,或者说,只是在履行吞孽这个动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那道来自南方的讯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我沉寂的世界。
南域血瘴之地,妖气异常涌动,疑似有上古邪物复苏迹象,或与三百年前妖神破封有关。命第九代吞孽者,即刻前往探查、镇压。
命令冰冷而强硬,不容置疑。
我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孽力,以及那股因距离孽主稍远而略显平复的妖性,缓缓握紧了拳。
离开这片熟悉的冰原,前往遥远的南方……
这是否意味着,我的宿命,会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的变数
我不知道。
但当那道命令化作符文消散在空气中时,我第一次,对这无尽的黑暗,生出了一丝……不,或许不能称之为期待,只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等待着我。
2
南域,血瘴之地。
与北极的极寒荒芜不同,这里潮湿、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大地龟裂,植被枯萎,到处散落着残破的建筑和不知名生物的骸骨。
浓郁的妖气与孽力交织,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猩红瘴气,将这片土地彻底变成了绝地。
据说,这里曾是一个繁盛的古国,但在三百年前那场浩劫中,首当其冲,化为焦土。
我行走在这片废墟之上,黑袍猎猎,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将那些试图靠近的低等妖邪和无意识的孽灵逼退。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地的孽力异常活跃,甚至比北极封印边缘逸散出的还要狂暴几分。
这不正常。
孽力的源头在北极,越靠近源头,浓度和活性才应该越高。
南域距离北极何止万里,这里的孽力本应稀薄才对。
除非……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吸引、汇聚,甚至……催生这些孽力。
我循着孽力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中心,血色瘴气越浓,几乎化为实质。
地面上开始出现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利爪撕裂的沟壑,空气中残留着强大的妖力波动。
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喘息声。
穿过一片倒塌的宫殿残骸,我看到了她。
她蜷缩在一根断裂的石柱后,身上穿着破损的、样式古朴的白色衣裙,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宛若寒潭秋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蕴藏着星辰寂灭的古老悲哀。
即便身处绝境,那双眼中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在她周围,散落着几具奇形怪状的妖魔尸体,伤口平滑,仿佛被某种极其锋利的武器瞬间斩断。
而她手中,紧紧握着半截断裂的……刀柄
不,那更像是一块蕴含着奇异力量的玉石,上面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我感到心悸的锋锐气息。
她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力竭后的疲惫。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没有任何孽力污染的迹象,反而有一种……纯净的、温暖的气息,让我体内躁动的妖血和孽念,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安宁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你是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感,仿佛久居上位者。
路过。我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妖魔尸体上,这些,是你杀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玉石刀柄,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我。
你身上……有很重的孽气。她皱起眉头,但又……不完全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能看透我的本质
与你无关。我语气冰冷,转身欲走。
和陌生人打交道,只会带来麻烦。
尤其是,一个能看穿我部分底细的神秘女人。
等等！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我需要帮助。她看着我,眼神坦诚,我在找一样东西。它对我很重要。
我没兴趣。
斩妖刀。她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我的脚步顿住了。
斩妖刀
那个传说中,三百年前曾重创妖神孽主,使得封印得以成功的上古神兵
我转过身,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
斩妖刀早已失落,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我漠然道。
它存在。她语气笃定,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就在……北方。
北方
北极
她要去北极
一个重伤的、身份不明的女人,要去那个连修士都视为禁区的极寒之地
你找它做什么我问。
取回它。她回答得理所当然,它是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
好大的口气。
但我没有嘲笑她。
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不简单。
或许,她真的与那段被尘封的历史有关。
北极很危险。我说,那里是妖神孽主的封印之地,孽气滔天,妖魔横行。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就是送死。
我知道。她看着我,但你……或许可以帮我。
帮你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凭什么帮你
因为……她凝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你的力量,很特别。你似乎……在与某种黑暗抗争。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能感觉到,斩妖刀的气息,与你体内的某种东西……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
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
我感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妖力,以及那股因她的靠近而稍稍平复的孽念。
难道……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需要去北极。她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而你,似乎也必须回去。
她指了指我来时的方向。
你的目的地,也是北方,对吗
我沉默了。
她说的没错。
北极是我的牢笼,也是我必须镇守的地方。
而她……一个要去北极寻找斩妖刀的神秘女人。
她的出现,就像一道微弱的光,投射进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
我看着她眼中那不屈的光芒,感受着体内那奇异的悸动。
许久,我缓缓开口：我可以带你去北极。
但是,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你。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释然。
好。她点头,我叫苏清歌。
苏清歌……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
清歌。
与这片血色废墟,与我这被诅咒的命运,格格不入。
凌夜。我说出了我的名字,那个代表着黑暗与孤独的烙印。
就这样,在这片被遗忘的血色废墟中,一个注定走向毁灭的吞孽者,和一个追寻失落神兵的神秘女子,结成了通往极北之地的、脆弱而不确定的同盟。
前路,是更加深沉的黑暗,还是……一丝从未奢望过的微光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宿命轨迹,似乎从这一刻起,偏离了预设的航道。
3
离开血瘴之地,一路向北。
大地逐渐变得荒凉、萧瑟。
苏清歌的伤势很重,虽然她极力支撑,但虚弱的状态显而易见。
我分了一些疗伤的丹药给她,那是哨塔中为数不多的补给之一,原本是留给我压制妖性爆发时使用的。
她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接过,服下后,便闭目调息。
我能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纯净而强大的力量正在缓慢复苏,修复着她的伤势,同时也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息,让我周身的孽气都变得惰怠了几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在永恒的冰封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但随之而来的,是我体内妖血更加剧烈的躁动。
仿佛那股纯净的力量,是它天生的克星,激起了它的凶性。
我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心神去压制。
夜晚,我们寻了一处避风的山洞歇脚。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
苏清歌靠在洞壁上,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有些迷离。
谢谢你,凌夜。她忽然开口。
不用。我语气平淡,继续擦拭着一柄用黑沉木和某种异兽骨骼制成的短刃,那是我唯一用来防身的武器。
你不问我的来历吗她问。
与我无关。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去北极取斩妖刀
你的目的,与我无关。我重复道,我只负责带你到北极。到了那里,生死各安天命。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你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我没有回答。
不是拒人千里,而是……早已习惯了孤独。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嘶鸣声。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洞口。
是孽灵！
而且数量不少,其中几只散发出的气息,远超我在南域遇到的那些低等妖邪。
孽力波动异常强烈。
封印……松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立刻起身,握紧了骨刃,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体内的妖血在渴望杀戮。
待在里面,别出来。我对苏清歌说。
她却摇了摇头,挣扎着站起身。
虽然伤势未愈,但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它们……因我而来。她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些孽灵,被我身上残存的……某种气息吸引。
因她而来
我皱起眉头。
难道她和这些污秽之物,也有某种联系
不等我细想,那些孽灵已经发起了攻击。
它们形态扭曲,像是无数怨魂聚合而成的怪物,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和恶意,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我低吼一声,身形如电,迎了上去。
骨刃挥舞,带起一道道漆黑的弧光。
我的战斗方式简单而粗暴。
依靠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以及体内那股狂暴的妖力。
每一次斩击,都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凶性。
但这些孽灵极为难缠,它们没有实体,物理攻击效果有限,而且悍不畏死,被打散后很快又能重新凝聚。
更麻烦的是,它们散发出的孽气,不断侵蚀着我的神智,诱发着我体内的妖性。
我的眼睛开始泛红,呼吸变得粗重。
就在我即将被孽灵包围,快要控制不住体内妖力爆发时,一道柔和的白光,突然从我身后亮起。
苏清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那块残破的玉石刀柄在她手中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一股纯净、温暖、带着肃杀之意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净化！
她轻喝一声。
白光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的孽灵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冰雪般消融、净化,最终化为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原本污秽不堪的山洞周围,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几分。
我怔怔地看着她。
刚才那股力量……
好强。
而且,似乎对孽力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
这就是……斩妖刀的力量
不,不仅仅是斩妖刀。
还有她自身的力量。
一种……神圣而威严的力量。
她收回光芒,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显然刚才的施法对她消耗不小。
你……我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了吗她微微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这就是我们需要同行的原因。
你吞噬污秽,压制邪祟。
而我,可以斩断源头,净化一切。
吞孽,斩妖。
我们两个,就像是天生为了应对这孽海滔天而存在的、截然相反却又相互依存的两面。
我看着她,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再次泛起了涟漪。
或许……这趟北极之行,并不仅仅是护送。
或许,我们真的能……做些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我强行压下。
别忘了你的宿命,凌夜。
你只是一个容器,一个祭品。
所谓的希望,不过是更残忍的幻觉。
我收敛心神,重新变得冷漠。
休息吧。我说,明天还要赶路。
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篝火继续燃烧,洞内恢复了寂静。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在这绝境之中,一种名为羁绊的无形丝线,开始将我们两个背负着沉重命运的人,缠绕在一起。
4
我们继续向北。
地貌变得更加荒凉,气温也越来越低。
沿途遇到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
甚至出现了一些从未在典籍中记载过的、沾染了浓郁孽气的上古异兽。
每一次战斗,都异常艰险。
我和苏清歌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
我负责正面冲杀,利用吞孽者的特性和狂暴的妖力吸引火力,撕裂敌人的防御。
她则在后方,以那纯净的力量进行净化和压制,或者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斩击力,给予致命一击。
尽管她手中的并非完整的斩妖刀,但那玉石刀柄中蕴含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好几次,在我快要被妖性反噬,失去理智的时候,都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温暖气息,将我从狂暴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知道,我在依赖她。
这种依赖,让我感到恐慌。
吞孽者,注定是孤独的。
任何羁绊,最终都只会化为利刃,刺向自己,也刺向对方。
但……当她在我身后,用那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我,用那柔和的力量守护着我时,我心中那份冰冷的绝望,似乎真的在一点点融化。
这天,我们来到了一片被风沙掩埋的古道遗址。
黄沙之下,隐约可见巨大的石板和断裂的石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苍凉而古老的气息,以及……一丝极其隐晦,却让我心悸的妖神波动。
这里……感觉很奇怪。苏清歌皱着眉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也感觉到了。
这里的孽气浓度不高,但却有一种……沉重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威压。
我们小心翼翼地深入遗址。
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广场中央,我们发现了一块巨大的残碑。
石碑上刻满了模糊的象形文字和图案,大部分已被风沙侵蚀,难以辨认。
但其中一幅图案,却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图案描绘的,似乎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模糊不清的巨大身影,周围环绕着无尽的黑气,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
而在那身影之下,是无数渺小的人影在跪拜,在献祭。
妖神……孽主！
虽然只是模糊的图案,但我体内的妖血却在瞬间沸腾起来！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冲击着我的灵魂！
嗡！
我的大脑一阵轰鸣,眼前景象扭曲。
我仿佛听到了一个低沉、威严、却又带着无尽孤寂的声音,在我的识海深处响起：
……吾血……归来……
……吞噬……融合……
……这片天地……终将……重归混沌……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和毁灭的欲望,仿佛要将我的意识彻底吞噬。
凌夜！
苏清歌的惊呼声将我从那恐怖的幻象中拉了回来。
我猛地后退几步,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我的双眼赤红,手臂上浮现出淡淡的黑色妖纹,体内妖力几乎失控。
你怎么了苏清歌扶住我,眼中充满了担忧。
她掌心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安抚着我躁动的妖血。
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刚才那是什么
是妖神的低语
为什么……我会听到
为什么我的血脉会对这块石碑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难道……
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猜测,开始在我心中萌芽。
这块石碑……苏清歌的目光也落在那残破的图案上,眉头紧锁,上面记载的,似乎是关于妖神孽主的……祭祀
不清楚。我摇了摇头,不敢再多看那图案一眼。
但这里很诡异,我们快离开。
苏清歌点了点头。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残碑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黑气,如同毒蛇般,从石碑的裂缝中钻出,悄无声息地射向苏清歌的后心！
速度快到极致！
小心！
我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将苏清歌猛地推开。
嗤！
那道黑气瞬间没入了我的左肩。
剧烈的疼痛传来,仿佛有无数怨毒的虫豸在啃噬我的血肉和灵魂！
一股精纯无比,却又阴邪至极的妖力,顺着伤口疯狂涌入我的体内！
这股力量……比我之前吞噬的所有孽气都要恐怖！
它在呼唤我体内的妖血,试图将我彻底……妖化！
吼！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单膝跪地,左臂瞬间被浓郁的黑气覆盖,妖纹疯狂蔓延。
我的理智在飞速消退,嗜血的冲动席卷了我的脑海。
凌夜！
苏清歌惊呼着冲到我身边,看到我肩膀上那个不断扩散的黑色印记,脸色大变。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按在我的伤口上。
纯净的白光涌出,试图净化那股入侵的妖力。
但那股妖力太过霸道,白光与黑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清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没用的……清歌……快走！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嘶哑地喊道。
这股力量,与我同源！
净化……或许根本无法彻底清除！
它在……呼唤我！
我不走！苏清歌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会让你变成……怪物！
她加大了力量的输出,白光更加炽盛。
奇迹般地,那股疯狂蔓延的黑气,竟然真的被一点点压制了下去！
虽然未能彻底驱散,但它不再扩散,而是凝聚在我的左肩,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仿佛火焰燃烧般的黑色印记。
我体内的妖性也暂时平息了下来。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苏清歌也耗尽了力气,软软地靠在我身上,呼吸急促。
为什么……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声音沙哑,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一个吞孽者,一个注定毁灭的容器。
救我,没有任何意义。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我的右肩上,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许久,她才低声说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像我认识的某个人一样……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认识的人
是谁
我没有追问。
此刻,我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近到我可以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陌生,却又……贪恋。
残碑不再有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真相,已经开始浮出水面。
妖神……孽主……
吞孽者……
我……到底是什么
那个烙印在我肩膀上的黑色印记,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预示着我那早已注定的悲惨命运,又增添了更加黑暗和残酷的色彩。
5
伤势稳定后,我们离开了那片诡异的古道遗址。
我左肩的黑色印记虽然被暂时压制,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原始的妖力潜伏在其中,与我自身的妖血隐隐呼应,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苏清歌似乎也因此消耗过度,脸色一直有些苍白。
我们的行程变得更加艰难。
这一日,我们进入了一片终年被迷雾笼罩的森林。
林中树木扭曲怪异,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以及……一股能够迷惑心智的奇异力量。
这是迷雾鬼林。苏清歌凝重道,传说这里是上古战场的一部分,陨落了无数生灵,怨气不散,形成了这片诡异的地域。林中毒瘴和幻象丛生,极易迷失心智,滋生心魔。
心魔……
我心中一凛。
对于我这样本就挣扎在妖性边缘的人来说,心魔无疑是最致命的威胁。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浓雾遮蔽了视线,只能依靠彼此的气息和微弱的光芒辨别方向。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我们踩在枯枝败叶上的沙沙声。
但越是安静,越是让人心生不安。
突然,苏清歌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左前方。
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刚落,浓雾中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几道灰白色的影子,如同幽灵般从雾气中飘出。
它们形态模糊,像是被剥了皮的人形怪物,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和怨毒之气。
是尸傀！被此地怨气和毒瘴侵蚀而成的怪物！
小心,它们的爪牙有剧毒,而且能侵蚀神魂！苏清歌提醒道。
不用她说,我已经冲了上去。
骨刃挥舞,带起凌厉的劲风。
但这些尸傀异常灵活,在迷雾中如同鬼魅般闪烁,爪牙挥舞间,带起阵阵灰白色的毒雾。
更麻烦的是,它们的攻击似乎能引动我体内的负面情绪。
每一次爪击落空,每一次毒雾弥漫,都让我心中的烦躁、戾气、以及对自身命运的绝望感,成倍地放大。
杀……杀光它们……
一个充满暴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是妖性的低语！
我的眼睛再次开始泛红,呼吸变得粗重。
左肩的黑色印记隐隐发烫。
凌夜！守住心神！苏清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她结印施法,一道道白光射出,净化着周围的毒瘴,同时也试图驱散那些尸傀。
但尸傀的数量太多,而且似乎源源不断地从迷雾深处涌来。
白光虽然能对它们造成伤害,却无法像对付孽灵那样,将它们彻底净化。
战斗陷入了僵局。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杀戮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一个尸傀趁我不备,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向我的胸口！
我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灰白色的利爪逼近！
嗤！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苏清歌！
她用身体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尸傀的利爪穿透了她的肩胛,灰白色的毒气瞬间蔓延开来！
清歌！我目眦欲裂,心中的暴虐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愤怒取代！
吼！
我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体内的妖力再也无法压制,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浓郁的黑气从我体内狂涌而出,瞬间将周围的迷雾都染成了墨色！
我的身形暴涨了几分,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妖纹,双眼彻底变成了赤红,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左肩的黑色印记更是如同活物般跳动,散发出恐怖的威压！
死！
我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个伤了苏清歌的尸傀面前,骨刃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斩下！
噗嗤！
尸傀连同它周围的几个同伴,瞬间被斩成了碎片,连带着周围的毒瘴都被撕裂！
紧接着,我如同杀戮的机器,冲入尸傀群中。
骨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灰白色的血液四溅。
那些悍不畏死的尸傀,在我此刻爆发出的绝对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所有的尸傀都被我屠戮殆尽。
浓郁的血腥味和妖气弥漫在空气中。
我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浑身浴血,黑气缭绕,宛如从地狱归来的魔神。
但我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恐慌。
我低头看着自己布满妖纹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几乎要撑爆身体的狂暴力量。
我……失控了。
为了她……我彻底释放了体内的恶。
凌夜……
苏清歌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猛地转过身,看到她捂着流血的肩膀,脸色惨白地看着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担忧和一丝……哀伤
你的伤……我一步步走过去,身上的黑气随着我的靠近,缓缓收敛了一些。
但那赤红的双眼和狰狞的妖纹,依然昭示着我此刻的状态。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我左肩那个更加清晰、更加邪异的黑色印记上,你……还好吗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的暴虐和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我……差点就彻底变成了怪物。
甚至……刚才在她眼中,我已经是一个怪物了。
离我远点。我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我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我害怕……我害怕自己再次失控,会伤害到她。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或许还把我当人看的人。
苏清歌看着我痛苦挣扎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凌夜,你不是怪物。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而坚定,你只是……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
不属于我的东西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看着我。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最终还是僵在了原地。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拂过我脸颊上狰狞的妖纹。
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传来,渗入我的皮肤,安抚着我体内依旧躁动的妖血。
无论你是什么,你都不是它们。她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守住了自己的心。
守住了心
我吗
那个刚才还沉浸在杀戮欲望中的我
我看着她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半人半妖的模样,心中充满了迷茫。
迷雾渐渐散去了一些,露出一丝惨淡的天光。
森林依旧诡异,但那股迷惑心智的力量,似乎减弱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我刚才的爆发,将此地的怨气都震慑住了
苏清歌收回手,脸色更加苍白。
先处理你的伤口。我说,强行压下心中的混乱。
她点了点头,拿出丹药,处理着肩膀上的伤口。
那尸傀的毒性极强,即使有丹药,伤口依然呈现出灰败之色,显然需要时间才能彻底清除。
而我,也默默运转着师门传下的、专门用来压制妖性的晦涩法诀,一点点将暴走的妖力重新纳入掌控。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每一次运转,都像是用钝刀子在切割我的经脉和灵魂。
但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看着我。
我不能……让她失望。
更不能……让她因我而死。
迷雾鬼林的经历,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最深的恐惧,也……让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苏清歌在我心中的分量。
这种分量,沉重得让我害怕。
因为我知道,我们的终点,是北极。
而北极,等待着我们的,或许是比心魔更可怕的……宿命的真相。
6
穿过迷雾鬼林,我们进入了一片更加荒芜的冻土。
距离北极越来越近,空气也越来越寒冷刺骨。
苏清歌的伤势在她的力量和丹药作用下,逐渐好转,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而我左肩的黑色印记,则像是沉睡了一般,不再有明显的异动,但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平静,更深层次的融合,或许正在悄然进行。
沿途,我们又遭遇了几波妖魔的袭击。
但这一次,苏清歌展现出的力量,让我再次感到了震惊。
她似乎……正在觉醒。
随着越来越靠近北极,随着她对那玉石刀柄的运用越来越熟练,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净而威严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好几次,甚至不需要我出手,她仅仅依靠那半截刀柄,便能引动天地间的某种法则之力,将强大的妖魔净化或直接斩灭。
那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普通修士的范畴。
更让我感到在意的是,她偶尔会陷入短暂的失神状态,眼神变得极其古老、沧桑,仿佛换了一个人。
每当这时,她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甚至让我体内的妖血都感到一丝……臣服
这怎么可能！
我的妖血,源自那至高无上的妖神孽主！
除了孽主本身,怎么可能对其他存在产生臣服之意！
除非……
除非苏清歌的来历,比我想象的还要……惊人。
这天晚上,我们在一处冰川裂缝中休整。
苏清歌盘膝而坐,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那块玉石刀柄悬浮在她面前,微微震颤,似乎在与她进行某种交流。
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缥缈,越来越威严。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冰面。
清歌！我立刻上前扶住她。
她的身体冰冷,气息紊乱,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受到了重创。
怎么回事我急忙问道。
她靠在我怀里,虚弱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我……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她声音微弱,带着一丝痛苦和迷茫,一个……身穿金色战甲的女人……手持一把燃烧着火焰的长刀……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金色战甲火焰长刀
斩妖刀！
那把刀……好像就是我手中的这块玉石……她喃喃道,还有……一个巨大的、被黑气笼罩的身影……在咆哮……在挣扎……
妖神孽主！
她看到的,是三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个女人……是谁我追问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苏清歌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光芒,但我感觉……她……好像……就是我……
她……就是那个三百年前手持斩妖刀,重创了妖神孽主的女帝！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如果她是女帝转世……
而我……
我感受着体内那股与妖神同源的血脉,以及左肩那个邪异的印记。
一个更加残酷、更加荒谬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了我的心脏。
吞孽者……妖神之子……
女帝转世……斩妖之人……
我们……
是宿敌！
三百年前,她重创了我的父亲
三百年后,我这个妖神之子,却一路护送着她,前往北极,去取回那把曾经斩伤父亲的神兵！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可笑的命运吗！
我看着怀中虚弱的苏清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愤怒仇恨
不……
更多的是一种……荒诞的悲哀。
我们就像是被命运摆布的棋子,身不由己地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充满矛盾和痛苦的结局。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试图否定这个可怕的猜测。
凌夜……苏清歌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波动,抬起头,担忧地看着我,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她彻底觉醒之前,在她取回斩妖刀之前,这个真相,绝对不能暴露。
否则……
我不敢想象后果。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扶着她坐好,你刚才强行沟通斩妖刀的残魂,引动了前世的记忆碎片,所以才会受伤。以后不要轻易尝试。
苏清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神中的迷茫和探究并未减少。
她能感觉到,凌夜有些不对劲。
他对女帝和妖神的反应,太过激烈了。
难道……他的身份,也并非仅仅是吞孽者那么简单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相顾无言。
冰川裂缝中,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和彼此略显沉重的心跳声。
前方的路,依旧被冰雪覆盖,看不到尽头。
但我们都知道,那个隐藏在冰雪之下的、关于宿命和轮回的残酷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我们这对看似同行的旅伴,或许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命运棋盘的两端,注定要……兵戎相见
7
越靠近北极核心区域,天地间的孽力就越发浓郁狂暴。
天空变成了铅灰色,终年飘着灰黑色的雪花,那是孽力凝结而成的孽雪,触之即伤,蚀骨**。
大地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冰层之下,隐约可见无数扭曲挣扎的黑影,那是被永久封印在此地的低等妖魔和怨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眼,在冰原的尽头冷冷地注视着我们。
封印……已经濒临极限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沉眠在北极冰盖最深处的、属于父亲的意志,正在苏醒。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孽力的侵蚀。
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妖血的躁动。
我不得不时刻运转法诀,拼尽全力压制着体内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
苏清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虽然她的力量在不断觉醒,对孽力的净化能力也越来越强,但这里的孽力实在太过庞大、太过精纯。
每一次净化,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消耗。
她的脸色始终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明亮。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无惧这片绝望的冰原。
这天,我们正在一处冰崖下艰难跋涉,脚下的冰层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如同闷雷滚滚,整个冰原都在颤抖！
紧接着,前方不远处的巨大冰盖,猛地炸裂开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纯到极致的黑色孽力,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孽力狂潮！
封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不好！我脸色大变,快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股恐怖的孽力狂潮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我们吞没！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冰冷、怨毒、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力量,疯狂地涌入我的四肢百骸,冲击着我的识海！
噗！
我一口鲜血喷出,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撕裂了！
体内的妖血彻底失控了！
吼！
我再次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咆哮,黑气如同墨汁般自身体中扩散开来,妖纹爬满了全身,赤红的双目中充满了疯狂和嗜血！
左肩的黑色印记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要将我彻底吞噬！
意识在飞速沉沦。
我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听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那是……父亲的声音！
归来吧……我的孩子……
释放你真正的力量……
随我一起……毁灭这个虚伪的世界……
不！
我不要！
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毁灭者！
我在心中疯狂地呐喊,试图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没之际,一道耀眼的白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猛地亮起！
是苏清歌！
她在孽力狂潮的中心,竟然强行支撑住了！
她周身散发着前所未有、宛如实质的纯净白光,将周围的孽力排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区域。
那块玉石刀柄悬浮在她头顶,散发出炽热的光芒,仿佛一轮小太阳！
她看到了我正在被妖化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决绝。
凌夜！
她娇喝一声,双手结成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
以吾之名,承载天命！
斩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玉石刀柄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够斩断世间一切邪祟的白色刀罡,瞬间凝聚成型,带着无匹的威势,狠狠斩向我！
不！
她要杀我！
在她眼中,我已经彻底变成了需要被斩除的妖魔了吗！
无边的绝望和悲凉,瞬间淹没了我。
也好……
死在她手中,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放弃了抵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最终的裁决。
然而……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那道凌厉无匹的刀罡,在即将斩中我的瞬间,突然方向一转,擦着我的身体掠过,狠狠斩在了我身后那股汹涌的孽力狂潮之上！
嗤啦！
仿佛热刀切牛油一般,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孽力狂潮,竟然被硬生生斩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精纯的孽力被刀罡中蕴含的净化之力蒸发、消融！
而与此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顺着刀罡的余波,涌入了我的体内。
这股力量并不试图驱散我的妖力,而是……安抚。
它像一股清泉,流淌过我狂暴的经脉,平息了我沸腾的妖血,将我即将崩溃的理智,一点点拉了回来。
我身上的黑气缓缓消退,赤红的双眼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我怔怔地看着苏清歌。
她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显然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但她的目光,依旧清澈,依旧……温柔。
为什么……我声音沙哑地问,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不杀我
刚才明明是最好的机会。
我说过……她喘息着,嘴角却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你不是怪物。
至少……现在还不是。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凌夜,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要努力守住最后一丝‘人性’。
不要……彻底被它吞噬。
最后一丝……人性
我吗
一个生而无魂、身负妖血的吞孽者,真的……还拥有所谓的人性吗
我看着她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期盼,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孽力狂潮虽然被暂时斩开,但源头未绝,依旧汹涌。
北极封印的缺口,如同一个不断流血的伤口,预示着最终决战的临近。
苏清歌走到我身边,将一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玉佩递给我。
这是我族世代相传的‘清心玉’,或许能帮你……更好地守住心神。
我看着那块温润的玉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纯净力量。
我没有拒绝,默默地接了过来,贴身戴好。
一丝微弱的暖意,从玉佩上传来,渗入我的肌肤,仿佛真的能驱散一些深入骨髓的冰冷。
走吧。苏清歌深吸一口气,我们……离斩妖刀越来越近了。
她的目光投向冰原的尽头,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的、仿佛由万年玄冰铸成的巨大祭坛。
斩妖刀……就在那里吗
而那里,恐怕也是……妖神孽主意志最强大的地方。
我们的终点,终于近在眼前。
但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是斩妖除魔的胜利,还是……宿命轮回的悲剧重演
8
我们终于抵达了北极冰原的最深处。
一座难以想象的巨大祭坛,矗立在冰封的天地之间。
祭坛完全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高达千丈,散发着亘古的寒意和令人心悸的威压。
祭坛的顶部,插着一柄残破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长刀。
斩妖刀！
即使隔着很远,我都能感受到那柄刀上传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锋锐气息,以及……一股针对我体内妖血的、刻骨铭心的敌意！
而在祭坛的下方,冰层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渗透了无尽的血液。
无数粗大的、铭刻着符文的黑色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深深地刺入祭坛底部的冰层之中,将某种恐怖的存在牢牢锁死。
这里,就是妖神孽主的封印核心！
空气中弥漫的孽力,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形成了一片永恒的黑色风暴,环绕着祭坛疯狂呼啸。
普通修士别说靠近,恐怕光是站在这里,就会被瞬间侵蚀神魂,化为孽力的傀儡。
就是这里了……苏清歌喃喃道,眼中闪烁着激动、怀念、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
她能感觉到,斩妖刀在呼唤她。
同时,她也能感觉到,祭坛下方那股沉睡的、即将苏醒的恐怖意志。
凌夜……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接下来的路,会非常危险。你……
我陪你上去。我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我们的宿命是什么,这一刻,我只想陪在她身边。
苏清歌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们顶着狂暴的孽力风暴,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冰封祭坛。
越靠近祭坛,压力越大。
我体内的妖血在疯狂咆哮,仿佛要挣脱束缚,与祭坛下方的存在遥相呼应。
左肩的黑色印记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我紧紧握着苏清歌给我的清心玉,依靠着那微弱的暖意,死死守着最后一丝清明。
苏清歌的情况同样不妙。
斩妖刀的敌意和妖神孽主的威压,让她承受着巨大的灵魂冲击。
她每走一步,脸色就苍白一分。
但她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仿佛有一种使命感,在支撑着她前进。
终于,我们踏上了祭坛的台阶。
就在我们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异变陡生！
呜！
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从祭坛四周响起！
无数道扭曲的黑影,从祭坛的阴影中,从冰层的裂缝中,疯狂地涌现出来！
这些黑影,并非普通的妖魔或孽灵,而是……被妖神孽力彻底侵蚀、扭曲的上古英灵！
他们生前或许是镇守此地的强大修士,死后却被永远禁锢在这里,成为了妖神意志的爪牙！
小心！是守陵者！苏清歌惊呼道。
这些守陵者,比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强大、都要诡异！
他们保留着生前部分战斗本能,却充满了对生者的怨恨和毁灭欲望！
杀！
守陵者们嘶吼着,如同潮水般向我们涌来！
清歌,你先上去取刀！我大吼一声,主动迎向了那些守陵者。
凌夜！苏清歌焦急地喊道。
相信我！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坚定,我会……为你争取时间！
说完,我不再犹豫,体内的妖力再次有限度地释放出来。
黑气缠绕周身,骨刃挥舞如风。
我如同一个黑色的漩涡,悍不畏死地冲入了守陵者的洪流之中！
吞孽者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不仅要斩杀这些敌人,更要……吞噬他们身上逸散出的精纯孽力！
用敌人的力量,来对抗敌人！
这是我的战斗方式,也是……我走向毁灭的宿命之路！
每一次吞噬,都让我离妖化更近一步。
但此刻,我已别无选择！
苏清歌看着我浴血奋战的背影,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凌夜在做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为她铺平通往斩妖刀的道路。
她咬紧牙关,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祭坛顶部冲去！
台阶陡峭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越往上,斩妖刀的威压越强,妖神孽主的意志也越发清晰！
无数幻象在她脑海中闪现。
三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金色战甲的女帝……
燃烧着火焰的斩妖刀……
以及那个……被她亲手斩落深渊的、充满绝望与不甘的巨大身影……
是你……背叛了吾……
一个充满怨毒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是妖神孽主的声音！
苏清歌闷哼一声,灵魂剧痛,差点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但她强行稳住心神,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闭嘴！她冷喝道,你这祸乱苍生的邪魔！
她加快了速度,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向上攀登。
终于,她来到了祭坛的顶端！
那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斩妖刀,就插在她面前的冰层之中！
刀身残破,布满了裂痕,但那股斩尽世间一切邪祟的无上锋芒,却丝毫未减！
而在刀柄的位置,空缺了一块,形状与她手中的玉石刀柄,完美契合！
苏清歌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的、却又仿佛与她血脉相连的刀柄。
嗡！
在她握住刀柄的瞬间,整座祭坛剧烈震动起来！
斩妖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了诡异的蓝色！
与此同时,祭坛下方,那被无数锁链束缚的恐怖存在,也发出了震动天地的愤怒咆哮！
吼！
无尽的黑气从冰层裂缝中疯狂涌出,环绕着祭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封印……彻底松动了！
妖神孽主……即将破封而出！
9
当我感受到祭坛顶部那股冲天而起的斩妖刀锋芒,以及祭坛下方那股几乎要掀翻整个冰原的恐怖妖神意志时,我心中猛地一沉。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苏清歌触碰斩妖刀,刺激了封印核心,妖神孽主……要出来了！
而更让我心胆俱裂的是,随着妖神意志的彻底复苏,一个被尘封在我血脉最深处的、残酷无比的真相,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
吾儿……
那个威严、孤寂、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的声音,直接在我的灵魂中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清晰无比的呼唤！
吾儿！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万钧雷霆劈中！
我……
我竟然……真的是妖神孽主的……儿子！
那个三百年前祸乱苍生、带来无尽杀戮和毁灭的妖神,竟然是……我的父亲！
而我这个所谓的吞孽者,根本不是什么镇守封印的工具！
我是……妖神留在世间的血脉！
一个……以罪孽之身,被迫镇压自己父亲的……可悲存在！
历代吞孽者,活不过二十五岁,燃尽己身加固封印……
这根本不是献祭！
这是……诅咒！
是妖神孽主对我这不肖子孙施加的血脉诅咒！
用他自己的血脉,来作为修补封印的材料！何其讽刺！何其残忍！
而我体内的妖性,根本不是什么难以控制的邪祟！
那是我与生俱来的……属于妖神的力量！
我一直拼命压制、恐惧、厌恶的东西,竟然是我真正的……本源！
怪不得……我会对那块古碑产生反应……
怪不得……我会听到妖神的低语……
怪不得……我左肩的那个印记,会与妖神的力量同源……
怪不得……我天生残魂,因为我的灵魂,本就有一部分,属于那高高在上的妖神！
真相……
原来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令人绝望！
我仰天发出一声悲怆到极点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迷茫和……自我毁灭的欲望！
啊啊啊啊啊！
浓郁到极致的黑气从我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将周围数十名守陵者震飞！
我的身躯再次暴涨,妖纹遍布全身,背后甚至隐隐生出了一对漆黑的、如同蝙蝠般的羽翼！
左肩的黑色印记彻底燃烧起来,化作一道贯穿我整个左臂的、邪异无比的妖神图腾！
我的气息,变得无比强大,却又无比……邪恶！
属于妖神的力量,在我体内彻底觉醒了！
凌夜！
祭坛顶部,传来苏清歌带着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呼唤。
她显然也察觉到了我身上发生的惊天异变！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祭坛顶部的那个身影。
她已经将玉石刀柄嵌入了斩妖刀之中,完整的神兵在她手中,散发出足以净化天地的耀眼白光。
她的气息,也变得无比强大、无比神圣、无比……熟悉！
那是……刻印在我灵魂深处的、属于仇敌的气息！
三百年前,就是她,手持这把刀,将我的父亲重创,打入无尽的深渊！
而三百年后,她转世归来,而我这个妖神之子,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她的护道者！
命运……
你何其弄人！何其残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吞孽者……妖神之子……
斩妖刀……女帝转世……
我们……我们竟然是……
我抬起赤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祭坛顶部的苏清歌,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是宿命的……死敌啊！
苏清歌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她显然也明白了！
明白了凌夜的真实身份！
明白了他们之间那段被尘封了三百年的、血淋淋的因果！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凌夜,就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怪不得……斩妖刀会对他的妖力产生排斥,却又隐隐有所吸引……
怪不得……她看到的记忆碎片中,那个被斩落深渊的妖神身影,会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悸动
原来……
她前世亲手斩杀（重创）的仇敌,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竟然还接受了他的帮助,与他……一路同行……
甚至……在他失控的时候,还……救了他……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握着斩妖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
那个一路默默守护着她,那个在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那个眼神中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孤独和悲伤的凌夜……
竟然是她前世最大的敌人——妖神孽主的……儿子！
而她……那个曾经为了苍生,不惜一切代价斩杀妖神的女帝……
今生……竟然对仇敌之子……产生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祭坛下方,妖神孽主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亮,封印的锁链一根根崩断！
无尽的孽力如同海啸般向上喷涌,整个北极冰原都在哀嚎、崩裂！
妖神……即将彻底破封！
而祭坛之上,两个刚刚得知彼此宿命真相的人,遥遥相对。
一个是彻底觉醒了妖神血脉、力量暴涨却也濒临彻底妖化边缘的妖神之子。
一个是手持斩妖神兵、恢复了女帝部分记忆和力量的轮回者。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充满了震惊、痛苦、愤怒、迷茫,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早已悄然滋生的……复杂情感。
宿命的齿轮,终于在此刻,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
三百年前未完的恩怨,将在这一世,以更加残酷的方式……了结！
10
杀了我。
我看着祭坛顶部的苏清歌,用一种近乎平静,却又带着无边绝望的语气说道。
妖神的力量在我体内奔腾咆哮,不断冲击着我的理智。
我知道,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一旦我彻底失去自我,与下方即将破封的妖神孽主里应外合,那么整个世界,都将迎来毁灭。
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她。
只有手持斩妖刀的她。
杀了我,苏清歌。我再次重复道,声音沙哑,趁我现在……还残留着一丝‘人性’。
用你的斩妖刀,完成你三百年前未完的使命。
斩杀妖神……也斩杀……我这个妖神之子。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结局。
也是……我对我这一生罪孽的……最终赎罪。
苏清歌浑身颤抖,握着斩妖刀的手,青筋毕露。
杀了他
杀了这个一路同行,曾数次救她于危难,甚至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记的人
仅仅因为……他是妖神之子
仅仅因为……宿命如此安排
她做不到！
三百年前,她是肩负苍生命运的女帝,可以为了大义,挥刀斩向一切阻碍。
但现在……她是苏清歌。
一个有着七情六欲,一个……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复杂情感的苏清歌！
不……她痛苦地摇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凌夜……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低吼道,赤红的双目中充满了挣扎,我的血脉,注定了我的结局！妖神即将破封,我体内的力量正在与他呼应！再不杀我,一切都晚了！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祭坛下方的冰层彻底炸裂！
一道通天彻地的黑色光柱冲天而起,无尽的妖气和孽力如同狂涛骇浪般席卷了整个北极！
一个模糊而庞大的、散发着无尽邪恶与威严的巨大身影,缓缓从那破碎的封印中升起！
妖神孽主！
他……出来了！
吾儿……做得好……妖神孽主那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感受到这力量了吗这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来吧……与为父融为一体……我们将共同执掌这个世界！
妖神孽主向我伸出了巨大的、由黑气凝聚而成的手掌。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从那手掌中传来,拉扯着我的灵魂,诱惑着我体内的妖神之力！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彻底妖化……就在一念之间！
清歌！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祭坛顶部的她嘶吼道,动手！快动手！
杀了我！！
苏清歌看着下方即将被彻底同化的凌夜,看着那缓缓升起、散发着灭世威压的妖神孽主,眼中闪过无比痛苦的挣扎。
杀了他,就能阻止妖神彻底降临,拯救苍生。
这是女帝的责任。
但不杀他……她……
噗！
苏清歌猛地用斩妖刀刺穿了自己的左掌！
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神兵！
她竟然……用自残的方式,来保持清醒,来抵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抉择！
凌夜！她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
我不会杀你！
你是凌夜！不是妖神之子！更不是什么孽主的容器！
你的命运,应该由你自己决定！而不是由血脉和宿命来摆布！
如果你真的还残留着一丝人性,那就……战胜它！
战胜你体内的妖神！战胜那个所谓的‘父亲’！
证明给我看！证明给这个世界看！你……是谁！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如同晨钟暮鼓,狠狠敲击在我的灵魂深处！
是啊……
我是谁
难道我生来,就注定只能成为妖神的傀儡,成为宿命的牺牲品吗
不！
我不是！
我是凌夜！
是那个在无尽黑暗中挣扎,在绝望中渴望一丝微光的凌夜！
是那个……遇到了苏清歌,感受到了温暖和羁绊的凌夜！
吼！
我仰天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
但这声怒吼中,不再是绝望和毁灭,而是……抗争！是对命运不公的极致反抗！
我强行切断了与妖神孽主之间的血脉感应,调动起体内所有的力量,包括那刚刚觉醒的、属于妖神的力量！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融合,而是为了……对抗！
我！是！凌！夜！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三个字！
黑色的妖神之力与我自身那微弱的、属于人的意志,激烈地碰撞、交锋！
我的身体如同一个战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但我没有退缩！
因为我知道,祭坛之上,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那是……我的光。
蝼蚁！竟敢反抗吾！妖神孽主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凝聚的黑气手掌,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向我拍来！
这一掌若是落实,我必将神魂俱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的白光,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罚,从祭坛顶部斩落！
是苏清歌！
她手持斩妖刀,从天而降,挡在了我的面前！
你的对手……是我！她冷冷地盯着妖神孽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属于女帝的无上威严！
神魔一念,爱恨交织。
在宿命的终点,在我们身份彻底揭露的这一刻。
苏清歌,这位女帝的转世,没有选择斩杀我这个妖神之子。
而是……选择与我并肩,对抗那真正的……黑暗源头！
这一刻,什么妖神之子,什么女帝转世,什么宿命仇敌……
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11
一场旷世大战,在北极冰原之上,彻底爆发！
苏清歌手持完整的斩妖刀,与刚刚破封而出、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的妖神孽主,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搏杀！
斩妖刀神威无匹,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足以撕裂苍穹、净化万物的白色刀罡！
而妖神孽主,作为上古妖神,即使力量受损,依旧拥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无尽的黑气在他周身缭绕,化作各种狰狞恐怖的妖魔法相,与斩妖刀的刀罡激烈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让整个北极冰原剧烈震颤,冰川崩塌,天空撕裂！
而我,则在下方,进行着另一场更加凶险的战斗！
与我自己战斗！
与我体内那股属于妖神的、狂暴而诱惑的力量战斗！
我要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我要用这罪孽的血脉,去对抗那赋予我血脉的存在！
这个过程痛苦到了极致,我的身体在妖化和人化之间不断切换,灵魂仿佛被反复撕扯、碾碎！
清心玉散发着微弱的暖意,苏清歌刚才那番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心底,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意志。
我是凌夜！
我不断在心中呐喊,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那股狂暴的妖神之力,似乎感受到我那不屈的意志,开始……被我一点点地掌控！
虽然依旧充满了暴虐和毁灭的欲望,但它不再试图吞噬我的理智,而是……开始听从我的调遣！
我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我的体内流淌！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力量！
由妖神之血和凌夜的意志,共同熔炼而成的、独一无二的力量！
吼！
我再次仰天长啸,这一次,啸声中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我猛地冲天而起,背后漆黑的双翼扇动,卷起漫天风雪,加入了上方的战局！
凌夜！苏清歌看到我冲上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担忧。
清歌,我来帮你！我沉声道,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巨大的妖神身影。
父亲……不,妖神孽主！我声音冰冷,充满了决绝,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今日,就由我这个‘逆子’,亲手将你……再次封印！
狂妄！妖神孽主怒吼道,显然被我的背叛彻底激怒,就凭你们两个蝼蚁,也想与吾抗衡！
他不再保留,恐怖的妖力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黑气遮天蔽日,将整个北极都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无数狰狞的触手从黑气中伸出,如同狂蟒般抽向我和苏清歌！
斩！
苏清歌娇喝一声,斩妖刀光芒大盛,无数道凌厉的刀罡纵横交错,将那些触手斩断！
吞！
我低吼一声,张开双臂,运转起刚刚掌控的妖神之力！
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在我身前浮现,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妖气和孽力,甚至连那些被斩断的触手所化的黑气,都被我强行吸入体内！
吞孽！
这才是吞孽者真正的力量！
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掠夺！
用妖神的力量,来吞噬妖神！
什么！妖神孽主显然没料到我会拥有如此诡异的能力,发出一声惊疑。
我和苏清歌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斩妖！吞孽！
我们两人,一个净化斩灭,一个吞噬掠夺！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仿佛天生互补的力量,在这一刻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如同两道流光,一黑一白,围绕着巨大的妖神孽主,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苏清歌的斩妖刀,每一次斩击,都能净化掉大量的妖气,对妖神孽主的本体造成伤害！
而我,则不断吞噬着妖神散发出的力量,削弱他的同时,也在不断壮大自己！
此消彼长之下,刚刚破封、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的妖神孽主,竟然……开始落入了下风！
不！不可能！妖神孽主发出不甘的咆哮,吾乃不灭妖神！岂会败给你们两个小辈！
他开始疯狂地燃烧自己的本源妖力,黑气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狂暴！
整个北极的空间都在扭曲、破碎！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我和苏清歌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苏清歌的灵力在飞速消耗,脸色越来越苍白。
而我,虽然在不断吞噬妖神的力量,但那些力量中蕴含的狂暴意志,也在不断冲击着我的神智。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不断吹气的气球,随时可能爆炸！
凌夜……这样下去不行……苏清歌喘息着说道,他的力量……正在恢复……我们必须……想办法彻底封印他！
彻底封印
谈何容易！
三百年前,集合了当时所有顶尖强者的力量,再加上斩妖刀,也只是将他重创并封印。
如今,仅凭我们两人……
等等！
封印！
吞孽者……燃尽己身……加固封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或许……
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可以彻底终结这一切的办法！
但也意味着……
我看向苏清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深深的不舍。
12
清歌！我大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决绝,听我说！
苏清歌一边艰难地抵挡着妖神孽主的疯狂攻击,一边看向我,眼中充满了疑惑。
历代吞孽者,以身殉道,燃尽己身加固封印……我语速极快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们的血脉,与妖神同源！我们的力量,可以与封印产生共鸣！
你想做什么！苏清歌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脸色大变,失声惊呼,不！凌夜！你不能！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看着她,眼神温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妖神孽主的力量源泉,是他散布在这片天地间的无尽孽力！只要孽力不绝,他就永远无法被彻底消灭！
而我……可以吞噬它们！
我可以将这北极所有的孽力,甚至……连同妖神孽主的本源妖力,一起吞入我的体内！
然后……
用我的身体,作为新的……封印核心！
以我妖神之子的血脉,承载这滔天罪孽！将他和这无尽的黑暗,永远镇压在这极北之地！
不！！苏清歌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做！
凌夜！你忘了你答应我的吗！你要守住人性！你要活下去！
活着我惨然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苍凉和释然,清歌,对我而言,像现在这样……能为守护我在意的人而战,能以‘凌夜’的意志做出选择……就已经算是……活过了。
至少……我没有成为他的傀儡,没有成为毁灭世界的帮凶。
这……或许就是我这罪孽之身,最好的归宿。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容颜,永远刻在灵魂的最深处。
清歌,遇见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光。
说完,我不再犹豫！
吞天噬地！
我仰天怒吼,将体内刚刚掌控的妖神之力,以及属于吞孽者的本源力量,催动到了极致！
一个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深邃的黑色漩涡,以我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恐怖的吸力从漩涡中传出,如同长鲸吸水般,疯狂地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
北极冰原上肆虐的孽力风暴、冰层下涌动的污秽能量、甚至连妖神孽主本体散发出的本源妖气……
都被那巨大的黑色漩涡,强行拉扯、吞噬、涌入我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的身体在急速膨胀、扭曲、变形！
无数的怨念、疯狂、毁灭的意志,如同亿万钢针,刺入我的灵魂！
我的意识在飞速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逆子！你敢吞噬吾的力量！妖神孽主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疯狂！
他试图挣脱那恐怖的吸力,但斩妖刀死死地牵制着他！
苏清歌泪流满面,却依旧挥舞着斩妖刀,拼尽全力为我争取时间！
她知道,这是凌夜的选择。
一个……无比悲壮,却又无比……伟大的选择！
清歌……最后……再问你一次……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个白衣染血、泪眼婆娑的身影,声音微弱却清晰：
如果……我是说如果……
有来生……
你……还愿意……认识我吗
苏清歌看着我,看着我那即将被无尽黑暗吞噬的身影,泣不成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答：
我愿意！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背负着什么！
我都愿意！
凌夜！我等你！
得到了她的回答,我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容。
足够了。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吼！
我发出了此生最后的咆哮！
黑色漩涡猛地收缩,将所有的孽力、妖气,连同妖神孽主那不甘的、愤怒的庞大身躯,一起强行拉扯、压缩、最终……全部吞入了我的体内！
我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散发着无尽寒意和恐怖威压的……茧！
轰！
黑色的茧,重重地砸落在冰封祭坛的原址之上！
大地剧烈震颤,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肆虐的孽力风暴消失了。
遮天蔽日的黑气消散了。
天空……露出了久违的、虽然依旧寒冷,却不再那么压抑的……灰色。
妖神孽主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他被……我,这个他的儿子,以身镇压,永远地封印在了我的体内。
代价是……我的永恒沉沦。
13
苏清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矗立在冰原之上的巨大黑色冰茧,泪水早已流干。
凌夜……
他……真的做到了。
以自身为牢,镇压了妖神,平息了这场持续了三百年的浩劫。
他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这片天地的……暂时的安宁。
她缓缓走到那巨大的黑色冰茧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冰冷、坚硬、散发着死寂气息的表面。
她能感觉到,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凌夜的意志。
他在……与那无尽的黑暗和罪孽,进行着永恒的抗争。
他没有死。
却……比死了还要痛苦。
永世沉沦,永世镇压。
这……就是他的宿命终焉吗
斩妖刀在她手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悲鸣。
似乎也在为这位悲壮的英雄,献上最后的敬意。
苏清歌握紧了斩妖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脊梁。
她是女帝的转世,她肩负着守护苍生的责任。
凌夜用他的牺牲换来了和平,她就必须……守护好这份和平。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这片恢复了死寂的北极冰原,然后,一步步,向着南方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纤细,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决绝。
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有人……在身后,永远地守望着她。
以一种……她无法承受的方式。
14
北极的风雪,依旧凛冽。
但那令人窒息的孽力,已经消失无踪。
巨大的黑色冰茧,如同一个新的地标,永远矗立在冰原的最深处。
它沉默着,散发着亘古的寒意,仿佛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纪念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英雄。
偶尔,会有极北之地的异兽,好奇地靠近。
但它们都能从那冰茧中,感受到一股令它们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以及……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坚韧的守护意志。
于是,它们远远地避开,不敢打扰那永恒的沉眠。
时间,缓缓流逝。
一年,十年,百年……
人间界,逐渐从三百年前的浩劫阴影中恢复过来。
人们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渐渐淡忘了那个曾经威胁整个世界的妖神孽主,也淡忘了那个神秘而令人恐惧的吞孽者传说。
只有极少数古老的宗门和家族,还保留着关于北极封印的零星记载。
但关于第九代吞孽者,关于那个以身镇魔的悲壮故事,却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无人知晓,在那片极寒的无人之地,有一个灵魂,正在与无边的黑暗和罪孽,进行着永恒的抗争。
也无人知晓,他为何而战,为谁而守。
……
南方。
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
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凭栏远眺。
她的容颜,依旧清丽绝世,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和化不开的淡淡哀愁。
她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刀,刀身流淌着柔和的光芒。
正是斩妖刀。
她是苏清歌。
百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作为女帝转世,又手持神兵,她的修为早已臻至化境,寿元悠长。
她成为了世人敬仰的守护神,庇护着一方安宁。
但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独自一人,来到这山巅,遥望北方。
那个方向,是北极。
是那个……埋葬了她所有思念和遗憾的地方。
凌夜……
她轻声呼唤着那个名字,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等待。
她还记得那个约定。
我等你。
无论多久,无论轮回几世。
她都会等。
等到……他挣脱那永恒的枷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天。
或许……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但她愿意等下去。
用她漫长的生命,去守望那颗在极北之地,沉默而孤独的……北辰星。
风,吹过山巅,带着一丝来自遥远北方的、冰冷的叹息。
故事,似乎已经结束。
但那份跨越了宿命、爱恨、生死的羁绊,却如同这天地间的风雪,永恒地回荡着,诉说着一曲苍凉而悲壮的……东方奇幻史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