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十三,梦云婷在绣楼闻到焦糊味时,妆台上的鎏金菱花镜突然蒙了层水雾。她拿绢帕擦拭的手突然顿住——镜面浮现的哪是什么雾气,分明是密密麻麻的血指印。
小姐!丫鬟春杏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描金木匣,方才在井里打水...捞上来这个...
铜锁应声而落。云婷掀开匣盖的瞬间,二十七个纸扎的金镯子整整齐齐码在红绸上,每个镯子内侧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最底层的婚书泛着青黑,男方署名处盖着枚血色玉印——鬼王萧溟。
院外传来铜铃声,云婷推开雕花木窗,正看见个青衫道人立在垂花门下。那人背着的桃木剑用黄符缠着剑柄,腰间罗盘指针正对着妆奁方向疯狂旋转。
姑娘印堂青黑,可是收了不该收的聘礼道人抬手掷出枚铜钱,纸镯突然腾起幽蓝火焰。火舌舔过处显出暗纹,云婷这才看清每个镯子都缠着根发丝,其中一缕正是她今晨梳头时断的。
夜色漫上来时,钟磊在梦家祠堂点了七盏油灯。供桌下压着的族谱第三页,梦云婷的名字旁还有道被朱砂划去的墨迹。他蘸着糯米水抹开残页,烛火忽地变成惨绿色——梦云汐,卒于永和七年七月十五。
祠堂门吱呀作响,云婷提着灯笼站在月洞门下。她眉间那点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妖异,身后鱼塘方向突然传来唢呐声。钟磊甩出墨斗线缠住院中槐树,转头喝道:闭眼!莫看那顶红轿子!
子时三刻,鱼塘水面泛起墨色涟漪。十二对白灯笼自雾中浮现,纸扎轿夫踩着水面如履平地,绣着百鬼夜行的轿帘无风自动。钟磊扣着三清铃的手微微发颤——那顶八抬大轿分明是竖着放的,轿顶还贴着褪色的囍字。
云婷腕间的铜钱突然发烫。轿中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玄色袖口金线绣着彼岸花。当那只手撩开轿帘时,她看见张苍白却俊美的脸,眼尾朱砂痣与自己眉间红印遥相呼应。
夫人,该启程了。鬼王掌心躺着半块玉佩,裂纹处渗出暗红血丝。云婷怀中的妆奁突然打开,另半块玉佩自动飞入他手中。钟磊的桃木剑就在这时劈开浓雾,剑尖挑着的往生符照亮轿内——红绸下隐约露出具森森白骨,头盖骨上插着支金步摇。
鱼塘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鬼王轻笑一声,轿底突然伸出无数黑发缠住云婷脚踝。钟磊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鲜血滴落处,水面浮现出巨大八卦阵图。当墨斗线缠上轿杆时,众人脚下土地突然塌陷,露出埋在水底的二十七口薄棺。
原来这些年失踪的新娘都在这里!钟磊甩出朱砂绳捆住鬼王手腕,却见对方袖中滑出块茅山玉牌。月光照在玉牌刻字上,赫然是钟溟二字——那正是他幼时早夭的双生弟弟的名字。
钟磊蹲在鱼塘边的芦苇荡里,指尖捻着的香灰正簌簌落向水面。寅时的月光被乌云啃噬得残缺不全,他怀中罗盘突然发出蜂鸣,铜制指针在坎位剧烈震颤。
来了。道人反手抽出桃木剑,剑穗上系着的三清铃却哑了声。水面咕咚冒起一串气泡,浮上来的竟是具穿着嫁衣的女尸,金线绣的鸳鸯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女尸脖颈处的朱砂印刺痛了钟磊的眼——那分明是茅山镇魂印的变体,只是最后一笔被改成了倒勾。他正要伸手探查,尸体突然翻了个身,泡胀的脸正对着东南方的梦家大宅。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钟磊咬破中指在掌心画出血符,女尸额间顿时浮出团黑气。黑气扭曲成张人脸,竟是三日前失踪的浣衣女阿碧。阴魂开口时带着水声:七月半...轿子过塘...要换新娘子...
话音未落,东南方传来瓦片碎裂声。钟磊摸出怀里的犀角灯,幽蓝火光里,梦家后院的墙头蹲着只黑猫,绿瞳中映出无数飘摇的白灯笼。
梦家后院的古井冒着寒气,钟磊的罗盘在这里转得像抽风的陀螺。他抓了把糯米撒向井口,雪白的米粒在半空突然炭化成灰。
道长在看风水云婷提着灯笼出现时,发间银簪闪过暗红。钟磊注意到她腕上新添了道红痕,像被什么丝线勒过。
姑娘可听过阴宅借运之说钟磊用墨斗线在井沿弹出血痕,这宅院格局暗合七煞锁魂阵,阵眼就在...他突然顿住,墨线在东南角桂花树下绷成诡异的弧度。
铁锹挖到三尺深时碰到了硬物。掀开青砖的刹那,二十八盏青铜灯台显露出来,灯油早已干涸,每盏灯座上都刻着生辰八字。钟磊用犀角灯照向最近那盏,灯芯残留的焦痕突然扭成个小人形状——正是白日见到的浣衣女阿碧。
云婷突然捂住心口后退两步,她腕间红痕渗出朱砂似的血珠。钟磊猛地扯开她衣袖,三道锁魂咒正顺着血脉往心脉游走:梦姑娘今日可碰过什么异物
只有...只有晨起时在妆奁发现支白玉簪...云婷话音未落,后院突然阴风大作。桂花树疯狂摇晃,树根处渗出黑水,渐渐聚成顶轿子的形状。
钟磊甩出八张黄符镇住八方,符纸却在触地瞬间自燃。黑水凝聚的轿帘无风自动,隐约可见轿中坐着个戴凤冠的身影。那身影抬手时,云婷腕间锁魂咒突然暴长三寸。
破!桃木剑刺穿虚影的瞬间,钟磊袖中飞出串铜钱。钱币落地成卦,坤上离下,正是阴盛阳衰的明夷卦象。黑水轿炸成漫天雨滴,每滴水珠里都映着张痛苦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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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婷突然指向月亮。不知何时,玉盘已变成血色,月光照在古井里竟映出另一轮红月。井底传来锁链拖曳声,钟磊怀中的鬼王婚书突然发烫,男方生辰八字正在缓缓变成云婷的命格。
原来如此!钟磊劈断桂花树,树心淌出粘稠黑血。年轮间嵌着枚青铜钥匙,正是开启祠堂密室的引魂钥。当钥匙插入祠堂供桌下的暗格时,二十七个牌位齐齐转向云婷,最末位的灵牌赫然写着梦云汐,死亡日期正是今夜子时。
井中突然传来婴啼,钟磊转身时看见云婷眉间朱砂痣渗出血珠。血珠落地成符,正是鬼王婚书上的契印。远处鱼塘腾起白雾,雾中隐约现出二十七顶红轿,轿帘上金线绣的正是梦家族徽。
祠堂烛火在子时齐齐变绿,钟磊将七星灯按北斗方位摆在云婷周围。灯芯浸过她的指尖血,随咒文吟诵渐次亮起。第七盏灯却始终晦暗,灯油表面浮出张扭曲的人脸——竟是鬼王萧溟的模样。
原来你才是阵眼。钟磊剑指灯盏,桃木剑尖突然结出霜花。云婷腕间红痕突然裂开,血珠凝成红线缠上七星灯,灯影里浮现出二十年前场景:暴雨夜的山神庙,襁褓中的婴孩被塞入暗格,黑衣人在供桌刻下锁魂咒...
鱼塘方向传来裂帛声,二十七顶红轿破水而出。钟磊抓起引魂钥刺入掌心,鲜血染红的钥匙竟与鬼王玉佩严丝合缝。当第一顶轿子撞破祠堂木门时,云婷眉心血痣突然化作金印,抬手便定住了漫天纸钱。
孟婆汤未尽,倒叫你们这些魍魉钻了空子。她嗓音忽然空灵如磬,指尖绽出朵血色曼陀罗。鬼王轿帘应声而裂,露出张与钟磊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眼角多出颗泪痣。
钟磊手中桃木剑嗡鸣欲坠。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中元节,八岁的自己亲手将药汤喂给高烧的胞弟,却不知汤中混了窥天司的绝魂散。弟弟咽气时攥着他的衣角,瞳孔里映着黑衣人胸前的饕餮纹。
兄长好狠的心。鬼王抬手抚过轿中白骨,那骸骨腕上戴着的正是钟家祖传的银铃铛。云婷掌中曼陀罗突然暴涨,花瓣裹住白骨化作青烟,烟雾里走出个与钟磊面目相同的虚影。
祠堂地砖寸寸龟裂,露出下方寒潭。潭底沉着二十七具冰棺,每具棺中都躺着与云婷样貌相似的女子。钟磊的罗盘在此刻炸成碎片,卦象显示今日竟是他命盘中的死劫。
用往生咒!云婷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在空中凝成往生符。当咒文响彻天地时,鬼王发冠应声碎裂,三千青丝化作红线缠上钟磊手腕。鱼塘水面浮现巨大漩涡,二十七顶红轿首尾相衔坠入深渊。
晨光穿透云层时,祠堂只剩满地纸灰。钟磊手中握着半块饕餮玉佩,正是从鬼王虚影中坠落的。云婷昏倒在七星灯阵中央,眉心血痣淡得几乎看不见。
里正带人挖开鱼塘淤泥,找到二十八具缠着红线的骸骨。最年轻的尸骨腕上银镯,刻着钟溟二字。钟磊在塘边烧尽最后一张往生符,灰烬里却显出段血字:双月同天日,九泉倒悬时。
当夜子时,云婷在妆奁发现对白玉耳珰。镜中浮现鬼王残影,他指尖蘸着血在镜面写道:夫人莫急,三载后再续前缘。菱花镜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钟磊站在后山望着新月,怀中罗盘残片突然发烫。山风掠过耳畔,隐约夹杂着幼弟的轻笑。他摸出那半块饕餮佩,对着月光照见内侧小字——窥天二字正泛着血光。
钟磊握着半块饕餮玉佩的手指突然刺痛,玉面渗出细密血珠,在月光下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云婷倚着祠堂门框轻咳,咳出的血沫里竟有金色碎光流转,落地便生出寸许高的曼陀罗幼苗。
今夜是望月。她抬手接住飘落的槐花,花瓣在掌心化作灰白齑粉,双月同天的时辰,怕是要提前了。
后山传来裂帛般的声响,两人赶到鱼塘时,水面竟映着两轮血月。二十七具冰棺从塘底浮起,棺盖上的铜锁齐齐崩断。钟磊摸出三枚开元通宝抛向水面,钱币却悬空凝成三角阵,将倒影中的血月牢牢定住。
你看冰棺里!云婷忽然抓住钟磊衣袖。棺中女子面容正在急速变化,最终定格成她的模样,只是眼角多出颗泪痣。最末那具冰棺突然炸裂,飞溅的冰碴在半空凝成面水镜,镜中鬼王正将支金步摇插入发间。
子时的梆子声未落,鱼塘中央突然塌陷出漩涡。钟磊甩出墨斗线缠住岸边柳树,线绳却寸寸染上霜色。云婷腕间红痕突然化作锁链,拽着她往漩涡深处坠去。
抓住这个!钟磊将桃木剑掷出,剑穗上的三清铃发出清越鸣响。剑身没入水面的刹那,漩涡竟变成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条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
鬼王的身影自花丛深处走来,手中提着的灯笼画着孟婆舀汤图。云婷眉心血痣突然灼如烙铁,记忆如潮水涌来——八百年前忘川河畔,她将半碗残汤喂给重伤的黑蛟,蛟龙额间金印与此刻鬼王眉心印记分毫不差。
原来是你...云婷指尖抚过鬼王眼尾泪痣,那处肌肤突然龟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镜外传来钟磊的厉喝:快出来!窥天司的人在改地脉!
鱼塘四周不知何时插满黑色令旗,旗面饕餮纹泛着血光。十二名黑衣人围成八卦阵,为首者手持的正是另半块饕餮玉佩。钟磊的罗盘残片突然腾空,拼成完整的天池方位,直指阵眼处的梦家祖坟。
原来梦家祖坟才是真正的阴阳界碑!钟磊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桃木剑凌空画符。云婷突然跃入阵中,发间银簪化作判官笔,在空中写下酆都二字。
地动山摇间,祖坟碑石裂开,露出里面鎏金的往生镜。镜面映出二十七个时空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个云婷在经历不同死劫。鬼王突然从镜中伸手拽住云婷,彼岸花瓣裹住两人坠入虚空。
钟磊的桃木剑就在这时劈开镜面,剑身浮现出孟婆汤碗的纹路。窥天司首领面具崩裂的刹那,露出张与钟磊九分相似的脸——正是当年喂药的黑衣人。
往生镜轰然炸裂,万千碎片里闪过前世今生。云婷看见自己将孟婆汤碗掷向忘川,汤水化作金链锁住黑蛟;钟磊望见幼弟咽气时,魂魄被饕餮玉佩吸入;鬼王额间金印寸寸剥落,露出底下被诅咒的锁魂印。
兄长可知这玉佩本是双生鬼王虚影握住钟磊持剑的手,饕餮纹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剑身。窥天司首领突然惨叫,他手中的半块玉佩正将他的魂魄吸入其中。
子时三刻的最后一声更鼓响起时,双月重合。云婷的判官笔点在鬼王眉心,往生咒文自笔尖流淌而出。二十七具冰棺化作流光没入地脉,鱼塘水面浮起盏盏莲灯,每盏灯芯都坐着个新娘的虚影,含笑消散于晨光中。
钟磊手中的桃木剑断成两截,剑心处藏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是幼弟歪扭的字迹:来世还做兄弟。东方既白时,云婷在妆奁中发现支并蒂莲簪,而鱼塘边的柳树上,新抽的嫩芽正拼成个溟字。
子时的更漏声仿佛被无限拉长。钟磊手中断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裂缝中渗出金芒,将窥天司首领胸前的饕餮玉佩照得通明。云婷腕间红痕化作朱砂锁链,将二十七盏新娘莲灯串成星斗之形。
兄长可还记得这招鬼王钟溟的虚影突然握住钟磊手腕,剑锋在空中画出道玄奥符咒。窥天司首领的惨叫声中,玉佩碎片化作流光注入断剑,剑柄处浮现出双鱼太极纹——正是当年兄弟俩在山神庙刻的印记。
云婷的判官笔在空中顿住。往生镜碎片映出的记忆里,八岁的小钟溟蜷缩在供桌下,看着黑衣人将毒药倒入药罐。他颈间饕餮佩闪着微光,映出黑衣人袖口暗绣的钟字。
原来是你!钟磊目眦欲裂。断剑携着金光刺入黑衣人胸膛,却只挑破层人皮面具。面具下赫然是钟父苍老的面容,只是左眼已变成蛇类的竖瞳。
鱼塘水面突然沸腾如煮,二十七具冰棺腾空而起。云婷眉心血痣迸出金光,脚下绽开巨大的曼陀罗花影。当第一片花瓣触到冰棺时,棺中新娘突然睁眼,齐声唱起诡异的童谣:七月半,嫁新娘,黄泉路上莫回望...
钟溟的虚影在歌声中逐渐凝实。他抬手接住片飘落的彼岸花瓣,指尖轻点处,满塘红莲瞬间凋零成灰。云婷的判官笔突然重若千钧,笔尖滴落的墨汁在空中凝成孟字古篆。
阿姐终于想起来了钟溟眼尾泪痣渗出鲜血,在空中化作忘川河虚影。八百年前的画面清晰浮现:孟婆将半碗残汤喂给渡劫失败的黑蛟,汤中混着她的一滴心头血。
钟磊的断剑突然脱手飞向空中。剑光劈开血色月轮,露出后面真正的满月。月光如银瀑倾泻而下,照得黑衣人身上的蛇鳞片片剥落。云婷腕间莲灯倏地飞向四方,将二十七具冰棺钉在虚空。
是时候了结这场闹剧了。她嗓音忽然带着亘古的沧桑,发间并蒂莲簪化作两柄薄刃。当刀刃交叉划过钟溟心口时,没有鲜血涌出,只有缕缕黑气消散在月光里。
窥天司首领突然暴起,蛇尾扫向云婷面门。钟磊抓起墨斗线缠住蛇尾,线绳却瞬间燃起绿火。千钧一发之际,钟溟的虚影扑向蛇尾,魂魄与怨气同归于尽的刹那,整个鱼塘的水都变成了忘川河的赤红色。
云婷的判官笔在空中写下最后一个歸字。二十七位新娘的虚影含笑消散,每道灵光都化作莲灯坠入鱼塘。当最后一盏灯熄灭时,水底浮起块青石碑,碑文记载着钟家世代镇守阴阳界的使命。
晨光初现时,钟磊在碑前发现个油纸包。里面是泛黄的《钟氏驱邪录》,扉页留着稚嫩笔迹:兄长,下辈子换我护着你。云婷的妆奁里多了对并蒂莲耳坠,镜中偶尔会闪过黑蛟在忘川游弋的残影。
三日后,青萝镇下了场百年难遇的桃花雪。有人说看见个青衫道人背着断剑往昆仑去,身后跟着戴莲花簪的姑娘。而后山鱼塘每逢雨夜,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童谣声,只是词句变成了:月儿圆,照人间,黄泉碧落不相见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卡在铜锣里,钟磊手中的断剑突然泛起涟漪般的金光。剑身裂纹中浮出密密麻麻的梵文,竟是当年山神庙梁柱上刻的《地藏经》。云婷腕间的红痕寸寸断裂,血珠凝成串璎珞缠上鬼王虚影的手腕。
兄长且看!钟溟的虚影突然抬手点向窥天司首领的面具。青铜饕餮纹应声龟裂,露出底下布满蛇鳞的半张脸——右眼角赫然有颗与钟溟一模一样的泪痣。
鱼塘水面炸开万千金莲,每朵莲花中都坐着个新娘虚影。云婷的发簪突然化作玉勺,舀起捧忘川水泼向空中。水珠映出八百年前的画面:黑衣人在山神庙供桌下捡到双生子,将饕餮玉佩一分为二塞进襁褓。
原来我们皆是棋子。钟磊的断剑突然重铸完整,剑柄处的双鱼纹游出水面,化作两条金鲤没入云婷的眉心。她额间金印大亮时,整座鱼塘的水逆流上天,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往生镜。
镜中二十七个时空同时破碎。钟溟的虚影抓住钟磊执剑的手,剑锋穿透自己心口的刹那,二十七盏新娘莲灯齐齐坠入镜面。窥天司首领发出非人的嘶吼,蛇尾在月光下化作飞灰,露出下半截森森白骨——那腿骨上刻着的,正是钟家族徽。
阿兄,回家吧。钟溟的魂魄碎成星子,一点荧光落入钟磊掌心,是幼时兄弟俩埋在槐树下的陶响铃。云婷的判官笔在空中写下归字最后一捺,鱼塘底的青石碑轰然升起,碑文记载的钟家祖训在月光下清晰可辨:镇阴阳,守本心。
晨光穿透云层时,钟磊在碑前发现个油纸包。褪色的红绳系着半块饕餮佩,底下压着张糖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两个牵手的娃娃。云婷的妆奁里多了对白玉铃铛,轻轻摇晃时,檐角风铃会跟着应和。
三日后,青萝镇落了场桃花雪。有人说看见个戴莲花簪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往北去,身旁青衫客的剑穗上系着对陶铃。而后山鱼塘每逢雨夜,水面便会浮起盏盏莲花灯,灯芯跃动的火光,恰似新娘出嫁时羞红的脸。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