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虫王戏惊变
柳三爷拄着枣木拐杖站在村口,沟壑纵横的脸被暮色染成古铜色。
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柳树半面枝桠焦黑蜷曲,活像被雷火舔过的残香。
七天前树冠还遮着半亩阴凉,眼下枯叶落得精光,露出枝干上密密麻麻的虫眼。
三爷爷,张老爷家的管事又来催租了。二栓子蹲在树根上,手指抠着树皮裂缝里蠕动的青虫,说是要收虫王税,每户再加三斗麦子。少年声音发闷,喉结在麦色的皮肤下滑动,像颗卡住的枣核。
暮色里飘来艾草燃烧的苦香,土地庙方向腾起灰白烟柱。柳三爷数着烟里翻飞的黑点,那是早该南迁的蝗虫。
拐杖头重重戳进松软的泥土,凑钱请戏班,明日唱虫王戏。
铜锣声撕开晨雾时,十二口朱漆箱子已摆在打谷场。画着绿脸虫王的神牌供在正中,班主甩着水袖开腔:二月二,龙抬头,虫王爷睁眼...唱词被突如其来的闷雷截断,西北天际黑云翻涌如泼墨,豆大的雨点砸在描金戏服上。
二栓子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谷仓。他低着头,眼睛警觉地四处张望,脚步尽量放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麻袋堆后面却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暗处蠢蠢欲动。
他的心跳猛然加快,手心冒出了冷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磨得锋利的铁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是他唯一的依靠。屏住呼吸,他猛地掀开了遮盖着的草帘。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令他愣住了——成千上万只蝗虫如同潮水般轰然炸开,密密麻麻地扑向四面八方。
它们的翠绿色翅膀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空气中刮起了一阵腥臭的风,直冲鼻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少年没有退缩,而是咬紧牙关,径直扑进了这片蝗虫组成的云团之中。
他的身体被那些疯狂拍打翅膀的小东西撞击着,脸上、手臂上都留下了一道道黏腻的触感。
这种感觉让他瞬间回想起了去年冬天饿死的妹妹。
那时候,她躺在冰冷的炕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胳膊细得像一根干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如今,这些蝗虫带来的恶心与恐惧,又一次勾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二栓子嘴里呢喃
妹妹,不怕不怕,阿哥会保护你的
土地庙前,柳三爷将桃木剑刺进祭坛。羊血顺着龟裂的陶碗流到虫蝗永避的黄符上,把永字染成暗红。
八十斤重的青铜罄突然自鸣,供桌底下钻出成串蝼蛄,抬着半片柳叶的蚂蚁队伍正越过门槛。
不知是谁,声音颤抖着喊出了三爷!神像!这一声惊呼打破了庙宇中的寂静。
2
神像之谜
泥塑的土地公面颊裂开细纹,眼珠扑簌簌掉下彩漆。狂风卷着沙粒灌进庙门,供桌上的蜡烛齐刷刷拦腰折断。
柳三爷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低垂,注视着自己掌心接住的那一滴凝固的蜡泪。
这滴蜡泪滚烫无比,不仅灼伤了他的皮肤,更在他的手心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那些因高温迅速生成的水泡逐渐蔓延开来,颜色从透明渐渐转变为浑浊的黄色,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压迫感,像是命运之手正缓缓向他逼近。
都回去吧,记住
神像之事莫要声张。
柳三爷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二更梆子敲到第三声时,张百万宅院后墙闪过几点火星。
管家提着灯笼照见墙根新糊的泥巴,扒开湿泥,三只死蝗虫钉着桃木钉,在青砖上摆出箭头形状。
巡夜家丁的脚步声在月亮门那头响起,灯笼光晕里突然滚出个陶罐,数百只红头蜈蚣正顺着罐口往外涌。
三爷爷,为何......二栓子刚想问神像的事
柳三爷的咳嗽声便在祠堂急促响起。他摩挲着族谱上被虫蛀的缺口,东南角的祖宗牌位突然齐刷刷转向。
供桌下的影子蠕动起来,白天被二栓子踩死的蝗虫正拖着残翅,在青砖缝里排出卦象似的纹路。
三爷爷,西边三十里外的枣林沟……浑身湿透的春妮猛然闯进屋内,发梢不停地滴着泥水,衣服上还沾满了草屑和泥土。
她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几分惊慌,他们昨儿抬着虫王爷游街,敲锣打鼓地祈求风调雨顺,可今早地主家的粮仓居然让雷火给点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安,又补充道:那场面可吓人了,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听见了轰隆声。
小姑娘说着,缓缓摊开掌心。只见半截烧焦的麦穗上趴着一只透明翅膀的蝗虫,它的腹腔已经破裂,隐约透着几缕血丝。
春妮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像是在展示一个重要的证据。您看,这就是从粮仓废墟里找到的。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虫王爷在报复咱们。但不管怎么说,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悬了。她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眼中满是忧虑。
地窖的深处,潮湿阴冷的气息笼罩着四周。十二个青壮汉子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桌上一盏桐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二栓子小心翼翼地将镰刀浸入盐水之中,动作显得格外谨慎。
他低声说道:张家护院可不好对付,他们有六杆洋枪,每杆都擦得锃亮。我听人说,他们的马厩底下还埋藏着去年县太爷赏下来的烟土,那可是值不少银子的东西。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桐油灯的灯花突然爆开,火光一闪之间,院子里的老柳树上传来一声巨响,最后的一根枯枝轰然折断,惊起了一只夜枭,扑棱棱地飞过祠堂的飞檐,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另一边,张百万正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张精致的水曲柳太师椅上,他的手指轻轻捻着一颗金头绿身的蝗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师爷捧着厚厚的账册,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字清晰:……今年收成不好,七户逃荒的人家把土地折价卖给了咱们,一共是六亩水浇地,都是肥沃的好地。还有柳老三家祖坟前的那两棵柏树,也商量好了价钱,等合适的时候就砍下来。
话音刚落,屋内的铜漏突然发出一阵奇异的声音,里面的水竟然开始倒流。
3
虫群狂潮
与此同时,窗纸上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柳三爷。他此刻正站在门外,用拐杖抵着石阶上的苔藓,低头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咒,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暴雨在寅时初刻再度倾盆。二十八个赤脚汉子抬着虫王神龛冲向河堤,桃木剑劈开浪头时,上游漂来密密麻麻的麦壳——那是官府赈灾粮的麻袋残片。
二栓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混着雷声在河面炸开,对岸张家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熄灭,像是被看不见的蝗群吞噬。
柳三爷跪在裂成两半的土地像前,耳边的诵经声渐渐变成尖锐虫鸣。
供桌上的蜡泪不知何时凝成蝗虫形状,正顺着桌腿往下爬。当他摸到神像底座冰凉的铁匣时,暴雨中传来沉闷的轰鸣,那口镇河六百年的青铜钟正在洪流中翻滚,钟身上的饕餮纹正被泥沙磨成森森白骨。
子时的更鼓泡在雨里发胀。二栓子盯着张家大宅的鎏金兽头,瓦当上蹲着的嘲风兽突然眨了眨眼。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神兽却化作青烟钻进檐角——原来是一团纠缠的蝗虫,金翅在雷光下泛着铜钱般的死青色。
柳三爷枯瘦的手指抠进铁匣绿锈,黄绫包裹的族谱散出陈年艾草味。
泛黄的纸页间抖落半片干柳叶,背面竟用血写着道光年间的地契。
祠堂梁柱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些被虫蛀空的雕花棂格间,正渗出粘稠的琥珀色汁液,把祖宗牌位上的金漆泡得浮肿发亮。
望向祠堂门口的二柱子
如何了
三爷爷,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二柱子回完话退到一边。
随着一声震天响的起阵!二十八个壮汉齐声应和,他们同时举起早已浸透了黑狗血的草叉,动作整齐划一。
河堤下的淤泥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搅动,猛然间翻腾起来,露出了一截镇河钟上雕刻的饕餮纹饰。
这些古老的纹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而那铜绿斑驳的兽嘴竟喷吐出一团团密密麻麻的飞蚁,嗡鸣之声如雷贯耳。
对岸张家的护院见状,慌忙举起洋枪准备射击,然而当火药点燃的一瞬间,火星却意外引燃了漫天飞舞的蝗虫!刹那间,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橙红色,无数燃烧的虫尸裹挟着磷火从空中坠落,最终砸向马厩里堆积如山的烟土垛,激起一阵浓烈呛人的气味。
与此同时,春妮将发烫的铜锣用力按进冰冷的泥水中,顿时蒸汽升腾而起。
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她看到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柳三爷原本灰白的胡须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如同藤蔓一般迅速蔓延开来,紧紧缠绕住土地庙仅存的残柱。
而在土地庙的地基深处,蝼蛄们托举着破碎的神像残片,一点一点拼凑成一个歪斜但清晰可辨的大字——闯。这个字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直刺人心。
少女心头一颤,突然想起娘临终前哼唱过的那首小调。那是一首关于黄巢与蝗神结盟的禁忌歌谣,歌词中充满了诡异和诅咒的气息。
此刻,这熟悉的旋律再次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压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张百万的锦靴踩碎廊下的蜡泪蝗虫,金丝楠木算盘却突然爆珠。滚落的檀木珠子蹦跳着组成卦象,师爷哆嗦着念出泽火革。
后院古井传来铁链崩断的闷响,十年前沉塘的佃户女儿们正在井底敲打青铜罄,每一声都震落宅门上一块朱漆。
当第一缕火舌舔上粮仓雕花窗时,暴雨中的蝗群突然凝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那景象仿佛是天地间某种神秘力量的显现,令人毛骨悚然。
燃烧的虫尸在风中飞舞,组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符咒,正是柳三爷昨夜用拐杖画在青苔上的禳灾诀。
二栓子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自己生满老茧的手掌,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麦穗状的裂痕,正随着火势蔓延,逐渐渗出金色的血液。
这种奇异的现象让他浑身颤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疑惑。
与此同时,在祠堂轰然倒塌的瞬间,柳三爷缓缓展开了一卷泛黄的绫布。
道光年间的地契在火光中显现出其血字真容——然而,那竟然是一张卖身契!原来,柳家先祖并非自由之身,而是守钟人,为了换取所谓的自由,他付出了三百斤青铜作为代价。
然而,这份所谓自由早已被岁月和虫蛀侵蚀得荡然无存。瓦砾堆里,一只赤红的蝼蛄缓缓爬了出来,驮着半片残破的族谱冲向河岸。
雨滴打在纸上,墨迹迅速晕开,最终形成了一条黑龙般的阴影,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之中。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却又显得格外漫长。
火焰、雨水与虫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心悸的画面。村庄的命运似乎在这场灾难中彻底改变,而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秘密也终于重见天日。
4
命运之钟
柳三爷拄着拐杖伫立在废墟之中,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时间的迷雾。他的身影在熊熊燃烧的大火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也格外庄严。
天要亮了。春丫头
你的使命开始了说完柳三爷倒入湍急的水流中,迅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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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爷
三爷
场面一度混乱到失控,所有人想冲过去扶起柳三爷。
不见了
不见了
,三爷不见了柳三爷一直被村里的村民视为顶梁柱,不明白刚刚还大好的人,怎会倒下消失不见了。
黎明前的最后一声惊雷里,镇河钟彻底挣脱淤泥束缚。
铜钟裹挟着百年虫尸与冤骨撞向张家大宅,饕餮纹在激流中复活,吞没了张百万腰间叮当作响的库房钥匙。
对岸幸存的村民看见,那口翻滚的巨钟内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历代佃户的掌纹。
春妮捞起漂到脚边的族谱残页,浸透的宣纸上浮起陌生的图腾——无数蝗虫聚成的人形正接过柳三爷的枣木杖。
河心突然腾起彩虹,七种颜色却都是深浅不同的黄,像极了不同年份的灾民面庞。
少女把铜锣碎片埋进老柳树根,最终这场灾难带走了她最尊敬三爷爷和好多村民。
河水泥沙沉淀出七层颜色那年,新任县太爷的轿子压碎了麦地里的青铜钟残片。
陈县令掀开轿帘时,正看见二栓子跪在龟裂的河床上,把泛着铜绿的饕餮纹碎片嵌进木犁。
此乃镇河圣物,岂容草民亵渎!师爷的呵斥惊飞了正在啄食虫尸的乌鸦。
二栓子直起腰,掌心金黄色的裂痕在阳光下流淌出麦浆,大人,这钟吃了三十年童男童女,该换个活法了。
新铸的犁头划过处,土里翻出晶莹的蝗虫卵,落地便长成带刺的荞麦。
春妮坐在老柳树仅存的树桩上编草席。焦黑的树干里钻出嫩芽,每片叶子背面都生着人眼状的纹路。
官差丈量土地的皮尺突然活过来,变成条青蛇钻进她脚下的瓦砾堆——那里埋着张家大宅的雕花地砖,此刻正与土地庙的神像碎片在土里交媾。
按《荒年垦殖令》,无主之地尽数归官。陈县令的皂靴踩住半截桃木剑,但本官仁厚,许你们以工代赋。他身后的马车上,三十六口描金箱子正在渗血,染红了车辙里新长的地木耳。
夜幕缓缓降临,幸存的村民们聚集在古老的青铜火塘旁。火光跳跃着,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而神秘。
火塘底部静静躺着张百万那把鎏金算盘,那些闪烁的火星偶尔溅到算盘上,竟像烟花般炸裂开来,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蒜香味,并留下一片片细碎的金粉。
不远处,二栓子正吃力地用一把生锈镰刀搅动着粥锅。锅里的糊粥混杂着铜屑,在月光下泛起一道道彩虹般的光晕,仿佛连这贫瘠的食物也染上了某种超凡的色彩。
然而,就在这时,年仅十七岁的冬生突然剧烈呕吐起来,他吐出的东西令人毛骨悚然——蝗虫翅膀上竟然刻印着陈县令的私章,这一细节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在柳三爷的衣冠冢前,春妮将最后一块刻有掌纹的青砖埋入泥土之中。
坟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搅动,尽管四周并无风声,但那青砖却像是活了一样微微颤动。
不久后,一只通体透明、形似水晶雕琢而成的蝼蛄从坟堆里爬了出来,它的背上还驮着一顶由族谱残页折成的小官帽。
看到这一幕,少女春妮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当时河心曾出现过一道绚烂的彩虹,那景象至今仍萦绕在她心头。
此刻,她仰望着星空,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流传已久的黄巢歌谣。
歌声悠扬,穿透了寂静的村庄,而在三里之外的县衙内,所有的灯笼竟同时爆裂,无数飞蚁从中涌出,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黑色风暴,席卷了整个县衙。
三爷爷,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眼睁睁看大家生计无着
我却无能为力
重建的祠堂里,陈县令亲题风调雨顺匾额正在褪色。木匾背面生出蜂窝状的菌斑,夜间渗出带着酒香的黏液。
负责值夜的更夫最近总是神色慌张,他发誓说自己亲眼目睹了柳三爷的身影出现在祠堂的横梁之上。
据说,这位已故的柳三爷白发苍苍,头发上沾满了某种发光的花粉,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袖口抖落的东西并非寻常的香灰,而是一些微小至极、精致无比的青铜钟。
惊蛰那天,新垦的麦田里突然隆起了二十八座坟茔。
每一座坟前都竖立着一块被虫蛀得斑驳不堪的牌位,那些牌位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但根须却纠缠成两个清晰可辨的大字——忠义。
陈县令派来的征税差役刚踏入这片诡异的土地,便陷入了松软的田埂之中。
他们的靴底竟然长出了锋利的麦芒,直接刺穿了脚心。鲜血滴落在地面上后,竟迅速化作无数红头蚯蚓,在泥土间蠕动翻滚。
村民们说,这是二十八星宿显灵,为当年被冤杀的忠义之士讨还公道。
春妮在清明时节的细雨中摊开了一张浸透雨水的族谱残页。
墨迹随着水珠晕染开来,逐渐勾勒出一条黑龙的形。这黑龙栩栩如生,甚至生出了锋利的爪牙,盘踞在一个标注为义仓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二栓子发现他手上的裂痕开始发烫,疼痛难忍。
而当他握住犁头准备耕作时,那犁尖却突然不受控制地自己转向,带着他径直撞向不远处一棵散发着幽光的荞麦。
就在这一瞬间,地下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如同青铜器相互撞击一般震撼人心。
这声音如此强烈,以至于震碎了陈县令轿顶悬挂的珊瑚珠串,红色碎片洒落一地。
当晚,全村的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柳三爷站立在重焕生机的老柳树下,树冠间悬挂着由铜钟化成的风铃。县令送来的赈灾粮在梦中竟长出了腿四处奔跑,而从麻袋缝隙中洒落的,不再是米粒,而是无数刻有地契的青铜鳞片。
春妮的手微微颤抖,铜钉嵌入地基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从大地深处传来。那声音像是远古巨兽苏醒时的第一声喘息,又像无数亡魂齐声哀号。
红绳在晨光中泛起诡异的光泽,它似乎活了过来,沿着她的手腕蜿蜒爬行,留下灼热的痕迹。
祠堂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铁锈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土地的起伏愈发剧烈,如同海洋遭遇狂风后的波涛汹涌。裂缝自铜钉处向四面八方蔓延,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虫卵,它们表面雕刻着细小却精致的饕餮纹路,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芒。这些并非普通的虫卵,而是封存了千年的邪恶意志。
忽然,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他穿着残破的玄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真的以为,只是用一枚铜钉就能镇住这一切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它们渴望自由,就像你无法永远逃避自己的命运。春妮咬紧牙关,将手按在铜钉上,试图以自身的血肉之力压制这股躁动。
5
封印之战
然而,随着第一颗虫卵破裂,一只通体漆黑、双眼如火的怪虫钻了出来,直奔她的咽喉而去……
当那只怪虫扑向春妮时,她的身体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包裹住。那力量源自她手腕上的红绳,它不仅阻止了怪虫的进攻,还让整个祠堂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看来你还隐藏着一些秘密。玄衣男子轻笑一声,伸手一挥,数十只怪虫从破裂的卵中涌出,形成了一道黑压压的浪潮。但这些足够撕碎你的屏障。就在怪虫即将突破红绳力量的时候,祠堂地下传来更加剧烈的震颤。
一个巨大的青铜器轮廓在地基深处若隐若现,似乎正试图挣脱封印。而那些冤魂也开始凝聚成形,他们的哭喊声填满了整个空间。
春妮紧咬牙关,用尽全力将更多的力量注入铜钉之中。她知道,如果无法彻底压制这一切,后果将不堪设想。
面对那只冲破屏障的巨大怪虫,春妮迅速做出反应。她将铜钉深深插入地面,同时用手腕上的红绳甩出,精准地缠住了怪虫的躯体。
红绳瞬间收紧,释放出一股灼热的力量,使得怪虫剧烈挣扎却无法逃脱。还不止这些。春妮低声说道,她的手开始沿着红绳向怪虫传递更多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仅灼烧着怪虫的身体,还逐渐侵蚀着它的灵魂。怪虫痛苦地嘶吼着,最终化作一团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这一举动也耗尽了春妮大量的精力。她跪倒在地,喘着粗气,但依然保持着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四周。
玄衣男子轻轻鼓掌,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不错的表现,不过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此时,青铜鼎散发出的光芒愈发强烈,那些冤魂和剩余的怪虫似乎也被这光芒所吸引,纷纷向鼎靠近。
春妮喘着粗气,额头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盯着青铜鼎散发出的光芒,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那光芒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跳跃、闪烁,带着某种秘密。
你似乎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玄衣男子缓缓走近,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这铜钉、红绳和青铜鼎,都是远古时期留下的神器,它们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春妮抬起头,目光坚定却夹杂着些许疲惫。历史什么样的历史她咬紧牙关,试图从对方的话语中寻找线索。
这是一个关于封印的故事。玄衣男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千年前,这里曾是天地交汇之地,也是无数怨灵与邪物汇聚之所。为了平息这场灾难,先人铸造了这尊青铜鼎,并用特殊的仪式将所有邪恶之力封存其中。而你的铜钉与红绳,则是用来加固封印的关键工具。
听到这里,春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现在……封印正在失效,对吗她环顾四周,那些冤魂和怪虫正逐渐靠近青铜鼎,显然受到了某种召唤。
没错。玄衣男子点点头,随着时间推移,封印的力量已经快要耗尽。而你,作为新一代的守护者,必须完成最后的仪式,彻底修复封印。
我为什么是我春妮难以置信地问道。尽管她早已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但这样的真相还是让她感到震撼。
因为你是唯一继承了这份力量的人。玄衣男子指向她手腕上的红绳,这条红绳并非普通的物品,它连接着你的血脉与祖先的记忆。当你第一次触碰铜钉时,那份沉睡的力量就已经觉醒了。
春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模糊的画面——烈焰燃烧的大地、无数哀嚎的亡魂、以及一个身披战甲的身影站在青铜鼎前,以血肉之躯镇压一切邪恶。这些画面虽然短暂,却令她心神震颤。
所以,我需要怎么做春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犹豫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你需要将所有的力量注入青铜鼎之中。玄衣男子伸手指向鼎口,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激活封印,将那些怨灵和怪虫永远囚禁。
然而,春妮并没有立刻行动。她凝视着青铜鼎,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样做……我会出什么代价
玄衣男子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可能会消耗掉你全部的力量,甚至危及生命。但这是一场无法逃避的赌注,如果你失败,这片土地将再次沦为炼狱。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春妮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各种可能性。她想起了村庄里那些淳朴的笑脸,想起了父母对她寄予的厚望,也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她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好吧,春妮睁开眼,眼神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毅,告诉我具体步骤吧。
玄衣男子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赞赏。首先,你需要集中精力,通过红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铜钉。然后,将铜钉插入青铜鼎的核心位置。最后,引导周围的怨灵进入鼎内,同时释放红绳中的终极力量,完成封印。
话音刚落,春妮便开始按照指示行动。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将其凝聚于红绳之上。随着力量的流动,铜钉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仿佛回应着她的召唤。
当铜钉稳稳嵌入青铜鼎的核心时,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一道耀眼的金光从鼎中迸发而出,瞬间照亮了整片区域。那些游荡的冤魂和怪虫纷纷被吸引过来,在金光的牵引下逐渐消失于鼎内。
与此同时,春妮感到体内的力量如潮水般流逝。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生死的界限。但她没有退缩,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使命。
最终,在一声轰鸣之后,青铜鼎恢复了平静。金光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春妮跪倒在地,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然而,她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成功了。
玄衣男子注视着这一切,轻轻叹息道:你做得很好,春妮。从今以后,你将不再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真正的守护者。
春妮虚弱地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朝阳正缓缓升起,驱散了夜的黑暗。她低声说道: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不会辜负这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