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胎心之殇
简梦躺在B超检查室的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她隆起的腹部,医生手中的探头轻轻滑过。怀孕七个月的她本该沉浸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中,但此刻,她紧握着丈夫周明远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肤。
这里,看到了吗?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指着屏幕上跳动的小心脏,心室间隔有明显缺损,肺动脉也比正常情况狭窄。
简梦感到一阵眩晕,周明远的手在她掌心收紧。医生,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胎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情况比较复杂。医生调整着探头角度,我建议你们去省儿童医院的心脏中心再做一次详细检查。
走出诊室时,简梦的双腿发软,周明远半搂着她。医院走廊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周围孕妇们幸福的笑容像一把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她的心。
会没事的,周明远亲吻她的发顶,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八度,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心脏病也能治好的。
简梦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在不安地踢动,仿佛在抗议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三天后,省儿童医院的专家会诊给出了更详细的诊断:胎儿患有法洛四联症,一种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畸形,需要在出生后进行多次手术。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手术成功率在80%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心脏外科主任推了推眼镜,但手术费用会很高,而且术后可能需要长期治疗。
简梦的眼泪无声滑落,周明远紧握着她的手:钱不是问题,我们只想知道孩子能不能健康地活下去。
没有医生能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主任叹了口气,但如果不手术,孩子出生后可能活不过一个月。
回家的高铁上,简梦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开口:明远,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
不,周明远打断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们已经决定给她一个机会,不是吗?
简梦咬着嘴唇点头。他们早已为未出生的女儿取名念安,寓意一生平安。现在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祈祷。
2 雨夜惊魂
接下来几周,简梦严格按照医嘱卧床休息,周明远每天下班后都会趴在妻子肚子上和女儿聊天。但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简梦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羊水破了。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雨夜,周明远握着简梦的手,不断重复着坚持住。
胎儿心率不稳,必须立即剖腹产!急诊医生检查后迅速做出决定。
手术室的无影灯下,简梦的意识模糊,只隐约听到医生说才2斤8两和立即送NICU。她甚至没能看女儿一眼,就陷入了药物带来的黑暗。
当简梦在病房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明媚。周明远坐在床边,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却对她露出微笑:念安很坚强,虽然只有2斤重,但已经在呼吸机帮助下稳定下来了。
我能见她吗?简梦虚弱地问。
周明远帮她坐上轮椅,推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透过保温箱的透明罩子,简梦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小得不可思议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胸口的皮肤薄得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急促跳动的小心脏。
她...好小。简梦的眼泪滴在无菌服上。
护士轻声解释:早产儿加上心脏问题,念安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目前她的血氧饱和度不稳定,心脏专科医生正在制定治疗方案。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简梦每天守在NICU外,通过监控屏幕看着女儿与死神搏斗。周明远白天上课,晚上来医院替换她,两人轮流守护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第一次收到医疗费用清单时,周明远在走廊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小时。简梦走过去,看到数字后面的五个零,胃部一阵绞痛。
我的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周明远强作镇定,学校也组织了募捐...我们会想办法的。
简梦知道丈夫作为重点中学教师的工资并不高,而她作为自由撰稿人的收入更不稳定。他们刚买不久的小两居还有二十年的贷款要还。
我联系了我爸妈,简梦说,他们说可以把老家那套闲置的房子卖掉。
周明远摇头:那是他们的养老保障,不能动。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培训机构,周末可以去兼职上课。
3 生死搏斗
念安在NICU住了六十八天,期间经历了两次心脏导管手术,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和亲朋好友的借款。出院那天,医生严肃地告诉他们:这只是开始,念安需要在六个月内进行根治手术,费用会更高。
抱着终于能亲手触摸的女儿回家,简梦和周明远既欣喜又忧虑。念安比正常婴儿小很多,吃奶费力,常常因为缺氧而嘴唇发紫。他们轮流守夜,监测血氧仪上的数字,随时准备送医院。
为了准备下一次手术,周明远接了四份兼职,每天工作到凌晨;简梦则开始接更多的文案工作,常常一边哄睡念安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字。他们的生活迅速坠入一种机械的节奏:工作、照顾念安、去医院复查、筹钱、再工作。
明远,你看看这个。一天深夜,简梦推醒刚睡下不久的丈夫,指着电脑屏幕,儿童心脏病基金会的资助项目,我们可以申请试试。
周明远揉着酸痛的眼睛阅读申请条件,突然抱住了妻子:有希望了!念安的情况完全符合资助标准!
申请过程复杂而漫长,需要提供无数证明和医疗报告。与此同时,念安的情况开始恶化,医生警告必须尽快手术。
手术押金要三十万,医院的财务人员公式化地说,请在手术前一周交齐。
那天晚上,周明远和简梦坐在狭小客厅的地板上,面前摊开着存折、借款单和所有能变现的财产清单。
还差十二万,周明远的声音嘶哑,我已经联系了所有能借的人...
简梦突然站起来,从卧室拿出一个首饰盒: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嫁妆,应该能当几万块。
周明远抬头看她,眼中满是痛苦:那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什么比念安的命更重要。简梦平静地说,但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情绪。
就在手术截止日期的前两天,他们收到了基金会的回复:申请通过,基金会将承担手术费用的70%。简梦抱着通知书哭得不能自已,周明远则像个孩子一样在医院的走廊里又跳又叫。
手术当天,简梦和周明远在等候区紧握双手。八小时的手术后,主刀医生疲惫但满意地走出来:手术很成功,念安的心脏现在可以正常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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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他们看到女儿小小的胸膛规律地起伏,监护仪上的数字稳定在正常范围。周明远突然跪倒在地,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简梦轻抚着玻璃,仿佛能透过它触摸到女儿新生的心脏。
她赢了,简梦轻声说,我们的念安赢了。
4 抉择
监护仪的警报声像一把尖刀刺破深夜的宁静。
简梦从陪护椅上弹起来,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甚至来不及穿鞋就冲向念安的小床,却被赶来的护士拦在门外。
念安血氧骤降!家属请在门外等候!
透过玻璃窗,简梦看到五六个医护人员已经围在念安床边。她的小女儿——那个只有四斤重的脆弱生命——被各种管子和电线缠绕,几乎看不见身体。最刺眼的是她胸口的纱布,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手术疤痕,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氧饱和度65...60...还在降!一位护士高声报告。
简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周明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林教授来了!有人喊道。
走廊尽头,林教授大步流星地走来,白大褂随风扬起。他没穿平时的西装外套,衬衫领口敞开着,显然是刚从家中匆忙赶来。但当他推开ICU大门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变得无比沉着。
准备插管,静脉推注甲基强的松龙,查血气和血培养。林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般稳定,怀疑是术后感染引发的急性呼吸窘迫。
简梦看着林教授戴上手套,俯身在念安上方。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没有一丝多余。一位年轻医生递过气管插管工具时手微微发抖,林教授接过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那个年轻医生立刻镇定下来。
血压降到50/30!护士的声音紧绷。
上多巴胺,维持剂量5μg/kg/min。林教授头也不抬,双手在念安细如树枝的胳膊上寻找静脉,通知血库准备血小板,这孩子出血倾向明显。
简梦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她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周明远蹲下来搂住她,她能感觉到丈夫全身都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坚定:林教授是最好的医生...他会救念安的...他一定会...
ICU内,抢救在继续。林教授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护士不停地为他擦拭。念安的小身体在医护人员的操作下微微晃动,像狂风中一片脆弱的叶子。
氧饱和回升到75...80...不稳定。
肺部听诊有湿啰音,怀疑肺水肿。
准备速尿静脉推注。
医疗术语像子弹一样在简梦耳边呼啸而过,每一个词都可能意味着生死。她突然想起念安出生前的那次B超,医生指着屏幕上那颗小小的心脏说有问题时的表情。那时的恐惧与此刻相比,简直像儿戏。
三小时十二分钟。这是后来简梦在日记中记下的抢救时长。当林教授终于摘下口罩走出ICU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他的白衬衫被汗水浸透,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暂时稳定了。他的声音沙哑,但情况还很危险。感染源尚未明确,我们用了最强的抗生素组合。
简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周明远扶着她站起来:需要我们做什么?
祈祷。林教授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个一向理性的科学家居然说出了这样一个词,还有...做好心理准备。
简梦感到一阵眩晕,周明远的手臂立刻收紧。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林教授深吸一口气:如果感染继续恶化,我们可能需要考虑ECMO。
那是什么?简梦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体外膜肺氧合,俗称人工肺。可以暂时替代念安的心肺功能,给抗生素时间发挥作用。林教授停顿了一下,但风险很大,尤其是对念安这样的小体重早产儿...而且费用...
多少钱?周明远直接问道。
每天至少两万,而且可能需要持续数周。林教授看着他们瞬间苍白的脸色,补充道:基金会已经同意追加紧急援助,但可能只能覆盖一部分。
简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数字——那是他们房子的市值,刚好够两个月的ECMO费用。她看向周明远,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计算。
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周明远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林教授点点头:我会让团队做好准备。现在,你们应该去休息一下,念安需要你们保持体力。
但简梦怎么可能休息?她和周明远守在ICU外的长椅上,像两尊雕塑。护士偶尔出来通报情况,每一次都让他们心跳加速。
血培养初步结果显示革兰氏阴性菌...
胸部X光显示双肺浸润影扩大...
体温又升到39.5度...
中午时分,情况急转直下。简梦透过玻璃看到念安的小脸变得通红,监护仪上的数字又开始疯狂跳动。林教授和其他医生迅速聚集在床边,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准备启动ECMO!林教授的声音穿透玻璃。
接下来的场景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生死芭蕾。各种仪器被推进ICU,医护人员穿梭忙碌。简梦看到一根粗大的导管被插入念安细小的颈部血管,鲜红的血液通过透明管道流入一台机器,再流回她的小身体。
开始了...周明远喃喃道。
ECMO运转起来后,念安的脸色渐渐从可怕的潮红转为苍白。太苍白了,简梦恐惧地想。她的小女儿现在完全依靠这台机器维持生命,小小的胸膛几乎不再起伏。
傍晚,林教授再次出来见他们。他看起来老了十岁,白大褂皱巴巴的,但眼神依然锐利。
ECMO只是争取时间,不是治疗。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需要找到确切的感染源,调整抗生素。同时...他犹豫了一下,有一种实验性疗法,使用新型噬菌体针对特定耐药菌,但尚未在婴幼儿中广泛应用。
有多危险?周明远问。
30%的死亡率。林教授平静地说,但不尝试的话,念安现在的生存几率不到10%。
简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看着ICU里的女儿,那个小得不可思议的身体连接着那么多管子,安静得可怕。她想起念安出生时那微弱的哭声,想起第一次抱她时那轻如羽毛的重量,想起她抓住林教授给的泰迪熊时的细微动作。
我们试试。简梦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请给她一个机会。
林教授点点头:需要签署知情同意书。我会亲自监督治疗过程。
签字时,周明远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简梦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完成了这个可能改变一切的签名。
当晚,简梦和周明远在医院的小教堂里相拥而泣。他们不是虔诚的教徒,但此刻需要某种超越人类力量的寄托。
我们把房子卖了吧。周明远突然说,我已经联系了中介,他们说明天就能来看房。
简梦没有反对。那个他们精心布置的家,那个本应充满念安笑声的家,此刻只是一个可以变现的数字。什么学区房、什么投资价值,在女儿的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联系了出版社,简梦轻声说,他们对我写的'早产妈妈日记'很感兴趣,预付金足够支付一周的ECMO费用。
周明远紧紧抱住她,两人在教堂长椅上蜷缩在一起,像暴风雨中的两只小鸟。
5 奇迹降临
第三天凌晨,奇迹发生了。简梦正在打盹,突然被周明远激动地摇醒:快看!快看!
ICU内,林教授正指着监护仪对团队说着什么。简梦眯起眼睛——念安的氧饱和度竟然升到了90,而且稳定维持着!
噬菌体起效了!一位年轻医生兴奋地喊道。
林教授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他朝玻璃外的简梦夫妇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的48小时像一场梦。ECMO的参数逐渐调低,念安自己的心肺功能开始恢复。当医生们决定撤除ECMO时,简梦和周明远在ICU外紧紧相拥,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肩头。
她还不能完全脱离危险,林教授警告他们,但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撤机过程惊心动魄,但最终成功完成。念安的小胸膛再次自主起伏,虽然还很微弱,但确确实实是她自己在呼吸。
一周后,当简梦终于能再次抱起女儿时,她哭得像个孩子。念安轻了许多,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但她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充满生命力。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简梦的衣领,像抓住生命本身。
欢迎回来,宝贝。简梦轻声说,亲吻着女儿稀疏的头发。
那天晚上,林教授来到念安的病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小雨基金的第一笔拨款已经到位,他说,足够覆盖这次抢救的全部费用。
简梦和周明远震惊地看着他。但是...房子...周明远结巴了。
留着给念安一个家吧。林教授微笑着说,目光落在熟睡的念安身上,这是小雨基金存在的意义——不让任何家庭因为医疗费用而失去他们的孩子。
简梦泣不成声。她看着林教授轻轻整理念安的被角,那个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个医生对病人,而像一个父亲对女儿。
你知道吗?林教授突然说,念安和小雨是同一天生日。这一定是某种...缘分。
窗外,初夏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简梦想起自己曾经问过林教授为什么选择这么艰难的专科,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每一个被他救治的孩子,都是他留在人间的小雨。
而念安,这个顽强的小生命,将永远带着这份爱的馈赠活下去。
6 医者仁心
念安的手术很成功,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术后第三天凌晨,简梦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她跌跌撞撞地冲向重症监护室,透过玻璃看到一群医护人员围在念安的小床边。各种仪器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发出令人心悸的滴滴声。
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怀疑术后感染!护士急促的声音穿透玻璃。
简梦的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周明远扶住她,两人紧贴着玻璃,看着医生们忙碌的身影中,一个瘦高的背影格外沉稳——那是林教授,念安的主治医生,国内小儿心脏外科的权威。
准备气管插管,上最强效抗生素。林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双手在念安小小的身体上方快速而精准地移动,像一位指挥家引领着生死交响曲。
简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被各种管子缠绕,胸口那道新鲜的疤痕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六天了,她还没能真正抱一抱自己的女儿。
会没事的,周明远的声音沙哑,林教授是最好的医生。
三个小时后,警报声终于停止,医护人员陆续离开。林教授摘下口罩,露出疲惫却平静的面容。他走向简梦夫妇,白大褂上沾着些许血迹。
暂时稳定了,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是术后感染引起的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好在发现及时。
简梦的眼泪终于决堤:林教授,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我会尽全力的,林教授的目光落在监护室里的念安身上,眼神突然变得遥远,每个孩子都值得拥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里包含的情感太过复杂,让简梦微微一怔。
第二天查房后,林教授罕见地邀请简梦和周明远去了他的办公室。不同于诊室的简洁严肃,这里更像一个温馨的小书房。简梦注意到书架上摆满了医学著作,而最显眼的位置却放着一张照片——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泰迪熊,笑容灿烂。
那是我女儿,小雨。林教授顺着简梦的目光解释道,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应该上大学了。
简梦和周明远对视一眼,没有打断。
她跟念安一样,生下来就有复杂先天性心脏病。林教授轻轻拿起相框,指腹抚过玻璃表面,二十年前,医疗条件远不如现在,我们尝试了当时最先进的手术...但还是没能留住她。
办公室陷入沉默。窗外,初夏的阳光明媚得近乎残忍。
从那以后,我转攻小儿心脏外科。林教授放下相框,声音恢复了专业医生的平稳,每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孩子,在我眼里都是小雨。
简梦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林教授每天都会在深夜来查房,为什么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解释每一个医学术语,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永远有一种超越医患关系的关切。
念安会好起来的,林教授站起身,从书柜底层拿出一个有些年头的泰迪熊玩偶,这是小雨最喜欢的玩具,放在这里很多年了...我想它现在应该属于念安。
泰迪熊的绒毛已经有些褪色,一只耳朵歪歪地耷拉着,却出奇地干净,显然被精心保存着。简梦接过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谢谢您,周明远声音哽咽,不只是为了这个...为了您为念安做的一切。
林教授摇摇头:医者父母心。你们去陪念安吧,她今天情况稳定了些,可以试着抱一抱了。
当简梦终于能将女儿小心翼翼地搂在怀中时,她将那只泰迪熊放在念安身边。小家伙无意识地抓住了熊的一只爪子,监测仪上的曲线似乎变得平缓了些。
看,她喜欢这个礼物。护士轻声笑道。
那天晚上,简梦在陪护床上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念安的小床边,发现林教授正站在那儿,借着监护仪的微光检查数据。他没有穿白大褂,白衬衫在蓝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林教授?简梦轻声唤道。
林教授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体温正常了,感染指标在下降。他顿了顿,基金会的款项已经到账,不仅覆盖了手术费用,还包括后续三个月的康复治疗。
简梦的眼泪涌了出来: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看着念安健康成长,就是最好的感谢。林教授调整了一下念安的氧气管,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我在考虑建立一个专项基金,专门帮助像念安这样的先心病患儿...也许可以用小雨的名字命名。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念安小小的脸庞上。简梦突然意识到,在这间病房里,不只有她和周明远在为念安的生命而战。每一位医护人员,每一台精密仪器,甚至那些冰冷的药物背后,都凝聚着无数人的爱与坚持。
我们会是第一个捐款人,简梦坚定地说,等念安长大了,我要告诉她有多少人爱着她,为她努力过。
林教授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她会成为一个特别的孩子,经历过苦难的孩子往往更懂得生命的珍贵。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洒满病房时,念安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清澈透亮,倒映着简梦疲惫却幸福的脸庞。那只泰迪熊安静地躺在枕边,见证着一个新生命的顽强,也延续着另一个生命的记忆。
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林教授匆匆走过,白大褂随风扬起。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念安的病房,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迎接下一个等待他救治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