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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X大硕士,优秀毕业生,国家一等奖学金获得者。
我把毕业证、学位证、优秀毕业生证书、奖学金证书在老家炕上一一排开,骄傲地站在一旁,等着挨夸。
嗯,嗯。
我妈像数钞票一样咂摸着嘴,一一翻看我的证书,脸上露出含辛茹苦十几年终于供出一个香饽饽的满足微笑。
但这微笑中,恍惚还带着三分缺憾,一丝失意。
这是单位的入职通知,四百多个人竞争的岗位,只要一个。
我把单位发的入职通知递给我爸看,他虽然看不明白公文体,但一看是自己不懂的东西,便觉得档次很高,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祖上三代务农,作为老宋家唯一读完大学、读完名校硕士又顺利入编的人——而且是女人,我很难不感到万分自豪、非常膨胀。
可是,不用我妈开口,我都知道她那三分缺憾和一丝失意是什么。
一个男人。
一个不可或缺的男人。
俗话说,成家立业。作为一个小镇做题家,过去的二十多年,我埋头苦干,刷题过万,高考全县第一,读完大学又考入名校读研,毕业那年又以一敌众考入编制。
业是立住了,跟成家有关的事情那是一点点影儿都没有。
压根就没有时间好吧！
别人早恋,我在刷题,别人结婚,我在考研,别人生娃,我在考编。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国家应该顺理成章地发一个男人才对。
我们又不是小学就开始递情书的早熟男女,也不是染着彩虹毛要死要活的文艺青年。
十几年都摁着自己的头疯狂打地鼠,哪里懂什么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
可惜,上面竟然没人充分考虑到这一点,婚姻大事,还得靠个人继续拼搏。
但我坚信,找男人,也不过就像通过一门考试一样简单。
原理都是一样的,先确定一个大目标,然后分解成小目标,再一个一个搞定小目标,最后就能抓到一个高质量男人。
男人的学历吧,本科毕业就差不多。
虽然我读了研,但也没必要对等,学历这东西对于过日子来说,不用卡得太死。
学过马克思,能聊两句科幻电影,再稍有点天文地理的常识,就够用了。
身高不用一米八,不比我矮就行,这一点倒不成问题,我身高164,比我高的男人多如蚂蚁,很容易实现。
工作嘛,有没有编制倒无所谓,虽然人人都爱大编制,但是有一样吃饭的本事,能有份稳定的收入,赚的和我差不多,也就行了。
大男子主义的话,稍微有点,倒也无妨。众所周知,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不可吹毛求疵。
往好处想,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对女人有占有欲,占有欲多多少少能等于一点责任感,有这么一点,差不多行了,反正婚姻就是一个合伙赴死的关系,谁也不能要求谁太多。
酒,可以稍微喝点,社交场合要抽点烟,也无可厚非,没有重度成瘾就行。
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吧。
两年之内应该可以基本锁定,谈婚论嫁至少一年。
那么也就是说,三年之内,我将完成终身大事,真正走上人生巅峰。
下一步,我会找一个男人来。
我妈听到这句话,脸上瞬间欢天喜地：可不,到时候了！我去跟你姨说。
你姨不是我姨,而是无所事事的邻居们、我热衷做媒的三舅姥姥、我妈的若干热心大嘴巴同事、村里多个无头无脑寻找中老年生活意义的大娘们。
姨们对这种事的运作,效率堪比火箭升空,第三天,海量的男人资源便潮水般涌来了。
哎哟哎哟,俺都觉得有点配不上,真是,小宋这么一个大研究生,俺侄子只是本科。
这个大姨是村里有名的悍妇,此时此刻盘腿坐在我家的炕上,说话却有几分羞涩。
哎呀,学历不要紧,能过日子就行,咱侄子我见过一次,话不多,挺踏实的哈。我妈亲热地拉着大姨的双手,仿佛这门亲事已经要成了。
对对对,俺家这孩子可老实了,学习也好,光爱看书。
看书好,俺们闺女也是爱看书。
大姨喜不自胜,哎呀那肯定能说到一起去,这样哈,现在都是新时代了,咱们大人不干预,让人家孩子俩自己聊,自己聊！
对对对,对对对。我爸在一旁终于插进来六个字,并频频点头,脸上的笑容似乎已经在准备喜酒。
大姨的侄子是个警察。
我爸觉得找一个警察女婿和祖坟冒金烟没区别,在村里街头说出去,将会很有面子。
当天下午,侄子的微信推过来了。
对于只有过高中短暂暗恋经历的我来说,和一个男人展开以恋爱为目的的聊天,不亚于试图和外星人切磋文言文,陌生、惶恐,一种便秘式的焦虑感,自始至终支配着我。
你好,我是宋文晓,你姑给推的你微信。
打完这行字,我屏住呼吸盯着手机屏幕,准备着如何随机应变,游刃有余。
听说你是研究生呀~
语气友好,回答自然,我一下子松弛了不少。
嗯对,当时我不喜欢本科那个专业,所以又考了个想学的专业的研究生。
那你很有追求呀~
还行吧,反正就是感兴趣,虽然文科学出来也没啥大出息,但是不考又不甘心吧,大概这种心态。
那是不是将来还会读博士呀~~
额,没有,我们这专业读完博士,找工作可能也还是我现在这种单位,没啥差别,不如早点工作,而且感觉现在读博太难毕业了,一睹就是五六七八年哈哈。
可以挑战一下呀~~
不挑战了,早点工作也好,不然给父母的经济负担也不小,而且年纪也不算小了,一直在学校里容易和社会有隔阂。
感觉你好优秀呀～
好丝滑的男人。
一番话聊下来,我怎么感觉不到半分阳刚之气呢
不是说好的警察吗怎么不符合我的刻板印象
对方呀一句,我说好几句,呀了半天,感觉自己好像在和人机对话,越聊越散,越聊越萎靡。
和警察小伙子聊得怎么样
我妈这样问的时候,我脑子里努力回想着已经发生的对话,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不断循环播放的：
呀~
呀~
呀~
怎么人家小伙子说你聊一会儿就爱答不理的人家条件可是很不错的,他爸还在小学门口开个小卖部呢。
他爸开小卖部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这傻孩子,他家就这么一个大儿子,他爸小卖部将来那钱不都是他的吗小学门口的小卖部可不少赚呢！
万一他爸出轨,找了个穿金戴银又会勾人的小三,然后他爸离婚跟小三结婚了,小三还带着俩儿子,天天吹枕边风,那小卖部的钱还能是他的
你脑子里净是些什么东西！就不能天天想点好的！我妈气急败坏,脸上因为小卖部泛出的光彩全部消失,只留下恨铁不成钢的懊恼。
反正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回事儿,你可别盯着人家他爸的小卖部了。我又补充了一句。
行了吧你那个脑子天天的,早知道就不让你上大学,初中毕业找个厂子打工,早就抱俩孩子了！
五年以后,在又一个探讨我为什么还没找到对象的普通夜晚,我妈再一次把失败原因归结到让我去上大学、读研究生。
女人读书太久,找不着男人,这是她言之凿凿的真理。
2
但是,谁说的来着——学历是女人最好的嫁妆
怎么到我这不算数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在工作单位里,学历对于女人似乎还是有一点点用的。
比如,在呀男人远去之后,我单位的大领导,偶然听说我这个新入职的大研究生还没对象,脸上喜不自胜,眼珠子转了好几转。
咱们不能这么干！不能让这些年轻职工一毕业就在这奉献青春,把大好的时光全部贡献给单位,自己的人生大事都耽误了！
在单位内部会上,大领导激情澎湃地对着各个中层主任这样喊道,小小的眼睛斜着瞥了一眼已经连续加班一个多月的面黄枯槁的我。
这一个多月,一小半是加单位的班,另一大半是加大领导个人的班。
他要出一本书,宣传自己的管理策略,希望自己流芳百世,当然他不能亲自动笔,单位里理科生居多,最后这项任务落在我这个文学专业出身的牛马头上。
敏锐如我,马上从他的表演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他要给我送男人了。
大领导办事确实是富丽堂皇。单位的单身男女不止我一个,大领导顺势和几个兄弟单位联系,在单位礼堂张罗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相亲大会。
当然,为了表现对我这个首席牛马的特殊照顾,在相亲大会的人选中,大领导已经提前物色好了我的对象。
小宋呀,相亲大会就走个过场,认识认识人,这么滴,你和王儿微信提前加上,多了解了解,这是我专门给你介绍的,小伙子条件特别好。
王儿是个医生,本地最好的三甲医院的优质男医生,父母也都是医生,听起来条件确实不错。
好的领导,我加上先聊聊。我鸡啄米一般点头,表示对大领导的感激不尽。
当天晚上,我和对方在微信上开聊。
王医生开口第一句：方便发张近期照片吗
方便方便,和男人这种重度视觉动物面试,发照片当然是基本操守。
好请稍等。
我在手机里扒拉了一下,发现最近的照片是夏天照的毕业照,找了张无遮挡的全身照发过去。
没有自拍嘛
额,平时基本上不自拍。
那现在拍一张呗。
不好意思,还在办公室加班,蓬头垢面的也不大方便拍哈。
这句话发过去,王医生就仿佛一块小石头沉入大海,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两天后的周末,相亲大会拉开序幕,在单位礼堂门口,大领导老远地把我喊过去。
来来,小宋,这就是给你介绍的王医生,王儿说你俩微信上聊得不错哈一会儿选心动嘉宾,你们俩直接互选,今天就成一对啦！
嗯、嗯、好的、领导。
我一边哈巴狗点头,一边悄悄观察这位王医生。
身高约比我高出半个头,目测一米七左右。
似乎因为工作繁忙导致的个人卫生情况堪忧,脸上有灰黄的油,头上更是厚墩墩的油,都刮下来的话至少能烧两顿茄子。
看起来常常熬夜,脸是没熟的茄子色,暗暗的灰紫透着一股青。
上身套着领子松垮变形的小熊卫衣,下身是紧牛仔裤,两条象腿深受束缚,被牛仔布箍成鼓一块勒一块的形状。
此时此刻,站在我的大领导面前,他脸上的神情倒十分和谐、优雅,每一块肉都很有分寸,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俩聊！你俩聊哈！
领导一背过身,我就用神秘的微笑看着他。
不好意思哈,那天晚上太累了,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
男人,听听你的理由,多烂啊。我还得给你找台阶。
没事,今天人还挺多,我们单位好几个优秀姑娘都来了,一会儿认识认识吧。
嗯。
对待这种男人,只能心照不宣,各留体面。看了我的照片就没下文,显然他看重颜值,而我颜值不够,那就只能大大方方敞开了说亮话。
相亲大会上,我们单位的绿茶女大放异彩。
这位绿茶平日里无差别暧昧各种已婚、未婚男性,以此证明自己的魅力。
长相也确实极具优势,赵露思加强版,甜美可人,说话蜜里调油,火力全开的时候,定力不足的男人绝对把持不住。
自我介绍环节,绿茶女以退为守,两只俏媚的狐狸眼瞟着一旁围观的几个单位领导,怯嘟嘟、羞答答地说：
我其实年纪还小,不着急谈恋爱,现在就觉得工作上成长不够,希望和大家多认识一下,以后业务上多沟通帮助呀。
王医生坐在我对面,全程扭着脖子死死盯着绿茶女,眼珠子仿佛被万能胶固定住了,一动不动。
我在一旁看了半响,生怕他的眼珠子待会儿不能复位,于是开口说道：
我们单位这个姑娘很漂亮哈,合你眼缘的话一会儿多聊聊,我给你介绍。
眼珠子定住的王医生没有转过头,依旧盯着绿茶女,嘴里吐出四个字：嗯嗯,嗯嗯。
三分钟轮流热聊环节,王医生急切地敷衍着每一个坐到他对面的女嘉宾,直到终于轮到绿茶女,他脸上的三分不屑、七分讥诮全部隐退,换上了三分谄媚、三分端庄、两分故作幽默。
还有两分临时挤出来的潇洒快哉——油头刘海全部往上捋过去,茄子色的脸出现了两块高原红。
看得出来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惜最终在心动嘉宾互选环节,绿茶女与兄弟单位的一个清秀帅哥牵手成功。
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互选成功的嘉宾前排合影留念,又坐回我对面的王医生神情沮丧,一言不发,一掌不鼓。
我一时不知如何缓解这颓丧悲凉的气氛,但基本的礼貌修养又不允许我沉默不言,只好打着哈哈开口：
这姑娘一直人气很高,挺多人追,额,咳咳,额...
对面沮丧愣神的王医生沉默了半响,突然张开嘴：
你们单位今天提供午饭吧
能吃是福,看来王医生已经走出了创伤,一顿午饭,咱们热心肠还是请得起的。
不提供午饭,不过你想尝尝我们食堂也行,我带饭卡了。
去食堂的几百米路上,王医生一言不发,仿佛完全陷入没被绿茶女选中的哀伤里,神情迷离,目光涣散。
值得欣慰的是,这种迷离颓废的状态在他进入食堂后,很快烟消云散。
一碗糙米饭、两个花卷、两对烤鸡腿、一碗排骨土豆、一碗萝卜炖虾、一碟熏鲅鱼、三个蛋挞、一个玉米、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半碗小米粥,让王医生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当然,随着王医生的阴霾一起消失的,还有我饭卡里三天的餐费。
他吧唧着油光锃亮的嘴,说道：
这样吧,你领导和我们领导关系好,咱也不好一下子就断了,领导的情咱得感恩呐,咱们过段时间,十天半月吧,再互删,行吧。
我看着王医生猪油嘟嘟、吧唧吧唧的嘴,脑子里不知从哪飘来一段节奏：
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3
大领导给我介绍优质男人但没有开花结果的消息,很快就长了飞毛腿一般,在单位各个部门被盘得包了浆,马上有人闻着味儿凑了过来。
晓晓,我感觉呀,你要是在咱们单位找一个,知根知底的,每天一起上下班,像X姐他们两口子,多好啊。
坐在我对面的浪主任,一个喜爱给下属穿小鞋、无底线压榨年轻人、擅长挑拨是非、拿下属的成绩给自己邀功,除了这些以外没有其他爱好的中年女人。
偶尔也爱扭着一身肥肉,向年轻男职工发个嗲,献个浪,所以人送外号浪主任。
据说她的老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中专毕业后一口饭都挣不上,结婚二十多年一直靠她养,造就了她一脸的怨气和恨妒。
此时此刻,她对我的终身大事格外上心,脸上堆满了难得一见的赤诚和亲热,似乎真情实感地为我操着心。
狗东西。我心里暗骂一句。但人在屋檐下,还不得不配合表演。
嗯嗯,X姐他们感情挺好的,但我感觉在一个单位上班,上班也见下班也见,慢慢地会不会就相看两相厌呢。
哎呀晓晓,你找个浪漫点的,哪会越看越腻,那肯定是越来越黏糊呀！
浪主任见我搭了腔,兴奋地站起来,一身肥肉几步挪到我的电脑桌旁边,两只胖手圈成一个小喇叭放在嘴边。
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是天大的机密,生怕被人听了去,虽然此时办公室空无一人。
晓晓呀,其实你都不用挑,我看这些小年轻看的最准了,你看常青这个小伙子,又会弹吉他,个子又高,跟你多合适！
常青是跟我同一批毕业进单位的年轻人。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三白眼,经常呈现斜视、上瞟、下瞅的状态；说话的时候,眼睛又冒着贼溜溜、油浸浸的光。
脸上的青春痘过了青春期还没走,坑坑洼洼,斑驳不平,一眼看过去,总觉得人类很需要发明一个脸部熨斗。
同一批和上一批进单位的十几个年轻女职工,九个被常青微信轰炸追求过,表白方式十分简单纯粹：
想我了不
爱我你怕不怕
哥今天穿短裤,大腿肌肉专门给你看的。
有的女职工性格热烈开朗,大大咧咧调笑几句模糊过去。
也有性格内敛端庄的女职工,对他破口大骂,公开表示坚决拒绝跟此人进行业务接触。
单位的几个领导,对常青这个年轻人评价都不高,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人怕他闹出什么乱子,直接劝告他收敛一些,以免被女同事告性骚扰。
浪主任对这些事一清二楚,现在把这个跟她一样浪的东西往我头上塞,想必是恶人的趣味发作,想找点下三滥的乐子。
看吧,女生到了一定年纪不结婚,不仅要面对家里长辈的唠叨操心。
那些唠叨操心,至少出发点是怕你过日子没人搭伙,老了没人收尸送葬。
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自己在婚姻里吃尽了苦头,一辈子脱身不了,就想赶紧给年轻人挖好火坑,推着人跳进去。
偏偏有的年轻姑娘真的会入了圈套,在那些不怀好意的劝说、洗脑中变得心急如焚、焦虑不安,匆匆忙忙地胡乱抓一个男人,葬送自己的宝贵人生。
就像眼前的浪主任,那副急切、热烈,生怕我错过一个渣男的模样,真想直接飞起来给她两个大耳光。
可惜打人犯法,打领导也是需要胆量和代价的,我还得继续跟这个下三滥故作认真地周旋。
哦呵呵,常青那人喜欢颜值高的,我不是那种类型。
哎呀晓晓,你们年轻人呀,只要有人一撮合,就越看越顺眼啦！
浪主任以为我的礼貌回应是已经上了套,喜滋滋地盯着我,只盼着我吐出一句：主任那您帮我撮合一下吧。
我专注地敲着键盘,嘴里发出呵呵、呵呵的声音,作出敌动我不动的态势。
浪主任见我不上赶着求她,又摆出一副故作忧虑的神态：哎呀常青这么好的小伙子,又浪漫,又帅,估计看中他的也不少…...
嗯对对,他肯定是随便挑哈哈。
晓晓,其实呀,咱们女孩子也可以主动点,你晚上都在这加班,你就发个消息问他,能不能帮你捎个夜宵,然后晚上就你俩在这,不用几天,感情就有了！
我看着这张令人憎恶的扭曲的中年女性的嘴脸,心里不禁感叹：
失败的婚姻,能把人损耗摧残到什么地步,不惜千方百计拖年轻人一起跳入火海
当然,也不排除本性难移。她的扭曲,也可能是生来的劣根性。
您说笑呢主任,晚上加班都是分秒必争,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睡觉,哪还有精力去谈恋爱啊。
哎呀、哎呀,晓晓,两不误呀！工作要紧,人生大事也一样紧急呀！
看着浪主任的这副嘴脸,似乎不把我硬塞到一个骚渣男手里誓不罢休,我索性只好直来直去,板着脸说：
人生大事要紧,所以更不能随便找了,常青这种类型可能更符合您这个年纪的审美吧,我反正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浪主任脸上的热情被这番直辣辣的话浇灭了,搅屎棍的目的没达成,眼角又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阴暗和恨妒。
没过几天,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单位——
那个宋文晓一直暗恋常青,麻烦浪主任帮她介绍,浪主任知道常青喜欢漂亮的,又不好推辞自己的下属,被搞得挺为难的。
那几天,浪主任心情格外好,常常以一种叫你不识相的得意感和就是要搞事情的胜利姿态在办公室里大摇大摆。
一会儿插花,一会儿要请大家吃油条,一会儿嚷嚷着要练瑜伽瘦身,整个人活力四射,精神饱满。
给年轻人按头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能这样满足扭曲中年女性的空虚匮乏感,何尝不是一件功德呢
浪主任的兴奋劲儿消停了没几天,隔壁部门的一把手又突然找上门来。
这位一把手脑袋锃亮,毛发稀疏,年方五十,长着一副不会用智能手机的样子,常常因为一些办公软件的问题找年轻人聊天,尤爱和年轻女职工聊天。
这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敲键盘,秃头主任慢慢踱步走来,神秘地往我桌上塞了一个小袋子。
我一看,一包玫瑰花茶,心中暗叫：糟糕。
众人都知道,这位秃头主任一向一毛不拔,几个部门的一把手为了笼络下属,多多少少都会在年终请部门吃顿饭,或者隔三差五请一顿奶茶,分点小零食。
唯有这位秃头主任,从来不往外掏一分,反而经常张嘴跟年轻人蹭吃蹭喝。
这包玫瑰花茶,至少价值二十块。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样大出血,背后的隐情,必有妖异。
4
主任,有啥任务指示吗您直说就行,怎么还给我拿东西呢
我把那包玫瑰花茶往外一推,几乎推到要掉下去的桌子边缘,心里才觉得踏实点。
秃头主任笑了笑：看你整天加班,气色都不如刚开始来的时候。
还行,年轻人都加班,反正多学点东西嘿嘿。
不愧是老油子领导,开口先是嘘寒问暖,不直接进入主题,让你放松戒备。
我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准备应对他接下来的话,但秃头主任仍然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肯落到中心思想上。
看你整天这么累,单位这批年轻人,就你这个小姑娘最踏实,换成是一般人我也不愿意说多了,看你跟我女儿性格差不多,才想来找你多聊两句。
好熟悉的伎俩,工作上那套pua战术挪用到这来了。
看你像我女儿。
我呀,算个长辈,跟你掏心窝子的说两句。
我们都是过来人了,都是为你好。
这些话变来变去,听得耳朵起茧子,说白了都是要坑年轻人一把,还理直气壮地打着为你好的幌子。
主任,您有什么任务直接说就行,我肯定高质量完成工作。
我倒要看看,你这老登拐弯抹角地要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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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看你,心思都在工作上,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多考虑。我经常跟我姑娘说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工作上业绩再突出,也不如家里有个成熟、体贴的暖男,家才是一个人永远的港湾呐！
对、对,您说的有道理,主任。
搞这半天,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那就直说呗。
像我有个老同学,他老婆嫌弃他是暖男,光顾着家里的事儿,拼事业不够霸气,天天挑我那同学的刺,最近终于提离婚了,这女同志就是没看明白啊！有个知疼冷热的人,比天天在外面不回家喝酒加班的,不知道强多少！
我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咋地,铺垫这么多,是要给我介绍一个暖男
......一个离异的...老暖男
不能这么离谱吧。我虽然不是妙龄少女,但也二十六岁而已,还不至于到离异那一拨儿里面去找吧
前段时间,听说你和常青......没谈成...
一听到秃头主任说到常青,我脑子瞬间清醒过来,立马严肃地说：主任,那都是谣言,完全无中生有哈。
嗯、嗯。秃头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吐出一句：我也感觉是......常青那种还是幼稚一些......你应该是想找更成熟的、年纪长一点的吧
好家伙。啥意思
我想找成熟的、年纪长一点的这就在臆想中给我安排上了
他和浪主任是什么卧龙凤雏一个死命要塞给我骚渣男,一个要给我介绍离异老头
我努力忍住心中的无语,对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干部还抱着最后一丝人性未泯的期待：没有没有,找对象能聊得来就行,我一般也是同龄人比较聊得来...
秃头主任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对我的回答显然大不赞同：
同龄人啊,也就仅仅是聊得来而已,年长的人懂得多,遇到什么事能给你们年轻人指指方向,少走多少弯路啊！你现在正是上升期,要有个人引路的话......
指向性这么明显的屁话,我实在接不下去了。
行吧,看样子确实是要给我介绍一个离异老头。
我要找一个离异老头,还用你介绍
我去大街上,去公园里下棋打牌的地方,喊一嗓子不行吗！还搁这给我安排上了！
敢情这单位里的变态女领导,铆足了劲儿要把年轻姑娘往火坑里推。
变态男领导,就费尽心思拿年轻姑娘当人情资源,做成一盘菜送给老登生吞。
真是世道恶劣啊！我只是没结婚而已,又不是触犯了天条,怎么还得应对这些莫名其妙的孽障啊！
心里一点数没有的老登,没法再给他脸了。
要是再委婉地聊下去,不用几天,单位里就要传我爱上离异老头了,车轱辘话说不明白,只能给他来硬的。
主任,我要找对象就找年轻的、心动的,不要岁数大给我指路的,我最烦爱说教的男的,那不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嘛！再说俺爸俺妈肯定也不愿意我找岁数大的。
秃头主任见我这么直白,悻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嗯、嗯...
但他似乎还不打算放弃,沉默地在我办公桌前缓慢地来回踱步,绿豆一样的小眼珠犹犹豫豫地转来转去。
我真是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会神,才看到桌上那包玫瑰花茶。
铁公鸡的目的没达成,怎么能让人这么大出血的破费。
我赶紧举起那包玫瑰花茶：主任,您拿回去吧,我最近火气大不适合喝茶,给我喝浪费了,有啥任务您直接分配就行,年轻人多做点都是应该的,不用这么客气呀！
秃头主任讪讪地一笑,动作轻巧地捏起茶包,一步一挪踱步走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把秃头主任的这番操作跟几个熟络的同事一说,大家又笑又骂,对我表示万分同情。
一个人品不错的老同事陈姐说：晓,别把这些奇葩放在心上,人生大事可不能糊弄自己,等我问问别的单位的老伙计,给你介绍合适的！
据本人为数不多的经验和耳听目闻来看,介绍的对象靠不靠谱,先得看介绍人靠不靠谱。
介绍人的性格人品七扭八扭、不着调的,塞给你的对象也往往是世间之奇葩、奇葩之翘楚。
这其中的因果逻辑并不复杂,奇葩之人,自然欣赏的也是奇葩。
同时,品性卑劣之人,看着活力四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心中总是充满无端的嫉恨。
自然希望年轻人的人生也跟他自己一样堕入苦海,所以绝对不可能把什么资质优良的好人介绍给你。
所以说,没啥机会自由恋爱的人,要擦亮眼睛,先找到一个靠谱的介绍人,才不至于在相亲市场里迎接各种诡异的刺激。
没几天,陈姐就推给我一个微信,说对方是机关单位的员工,跟我年纪相仿,工作稳定,性格踏实。
加上微信一看,这位男士的微信头像是碧海蓝天——我单位三个大领导的头像都是如此,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稳重感。
社交头像这东西还是很有门道的。
一个男人,只要头像不是叼着烟、戴墨镜的浪子,不是油腻自拍,也不是晒手表和方向盘,那么至少可以确定是个心智成熟的正常人。
当然,但也仅仅是正常而已,不能再幻想太多。
5
陈姐介绍的这男人,不愧是机关单位工作了三年的同志,说话散发出一种优秀公文体的调调。
平稳、妥帖,让人不会有一点不适,只觉得顺畅、舒服。
照片发过来的是证件照,端庄清爽,斯斯文文。
有点《无间道》里戴眼镜的吴镇宇那种调调,看上去一副二十四孝老公的长相,让我禁不住开始畅想未来。
老天爷,就这样吧！
不用给我一个帅哥,不用给我一个富豪,我是什么货色水准我心里很有数,就和我差不多就好,就赐给我这样一个男人吧！
我一路寒窗苦读,从来不敢偷懒懈怠,从来没有为非作歹、花天酒地,怎么也值得一个阳光上进、有一点点优秀的男人吧！老天爷！
我在心里这样默默祈祷了两天,终于盼到了和机关男约定见面的日子。
虽然已经看过了照片,微信上每天也不多不少地聊几句,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天生对男人的悲观主义,还是让我担心见面后会踩到什么大雷,心里一直隐藏着一点惴惴不安。
然而一切都很正常。
进电梯,会自然地站在按键旁边,主动帮陌生人按,等别人先出去。
进饭店,会手扶着门让陌生人先进,没有刻意和做作,感觉完全是养成的习惯。
选的饭店也很合适,不虚浮,也不那么市井,很适合陌生人第一次见面静谈。菜色多样,口味丰富,参考我的意见先点了两荤两素一汤,又问我还想吃什么,分寸恰到好处。
主动倒水,主动涮杯子和碗筷。
吃饭没有吧唧嘴,没有自顾自地吹牛侃大山,有礼有节地谈起自己的工作、学习经历。
没有紧腿裤,没有猪油刘海,没有烟味儿,没有按捺不住的空气投篮动作。
正常。一切正常。
而一切正常,就是多么宝贵！
说说你吧！
一顿饭聊了半天,才发现我已经完全痴迷于对方的人生格调,一直不断地点头、赞许,完全把输出和展示自己抛之脑后。
机关男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主动直接地把话头引到我身上。
多有素养啊！
我其实和你差不多,也是高考发挥一般,专业自己不太喜欢,然后就考研,毕业的时候就直接考到现在的单位了,反正从小就是四平八稳的,一直就学习,也没走什么不寻常的路,哈哈。
一个踏踏实实的男人,一个踏踏实实的女人,多么合适啊老天爷！请务必给我安排一下子好吗！
嗯,那你对工作有什么规划吗
问到我的将来了看来,这是已经把我纳入到他的未来一起考虑
老天爷,你是把我当亲孙女的。
我们单位晋升途径比较窄,不能只看个人努力,还得看领导个人的喜好吧,目前我就是先把负责的业务做好。
嗯、嗯。机关男脸上没有什么波澜,轻轻地嗯了两声,看不出对我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之前呢,也相过一个和你工作性质差不多的女生,当时聊得挺投机,但确实不是彼此的理想型,她那时候对自己的工作也比较迷茫,我就建议她转行,因为我有同学从事她感兴趣的行业,给了一些实用的建议,后来她转行了发展得挺好,虽然对象没谈成,但是我真心替她高兴。
机关男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
怎么个意思
是觉得我对工作的规划不够也没野心,要推荐我转行
还是想暗示......我也不是他的理想型
重点是啥啊老天爷
我脑子里还没理清楚这一番话的话外音,机关男又开口道：另外,你父母......现在是...还在老家......
问这句话的时候,机关男脸上始终笼罩的云淡风轻,突然出现了一点变化。
圆圆的黑眼珠从眼框里从下往上瞟了一瞟,露出一丝不易掩盖的精明,这一瞬间算计审视的氛围,第一次让我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对的,我父母在老家。
嗯、嗯,这个年龄也退休了吧
没有,我父母还一直在工作。
嗯,嗯。
之前对老天爷的祷告,此时此刻全部落了地,碎成一毛不值的渣渣。
我突然意识到,当一个各方面表现都很正常、头脑清醒的男人真正到来,我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权。我才是被选择的那一方。
我在从感觉和氛围上评判他,而他条分缕析地评判、估量着我的实用价值,顺带估量了我父母的价值,没有拖泥带水,不带半分感性情绪。
而我还沉浸在他的个性、风度和气质中,在幻想中提前勾勒了一段情投意合的关系。
在刚才短短的问答中,我显然已经被对方pass掉了。
四个月后,听说这位机关男火速结婚,对象是本地某副局长的闺女。
陈姐说：哎呀,没事儿晓,他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攀高枝、少奋斗的那种小伙子呗,咱们接着找,大好青年有的是！
几个要好的同事也这样附和。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必须得面对自己的劣势。
相亲市场上相当重要的一项条件——甚至是最重要的条件,你的出身,几乎决定了你未来另一半的上限。
除非你美貌天仙,有王子愿意敲锣打鼓地把你从破落的门户中接出来,带你走向宫殿。
然而,我只有一张平淡无味的脸,掉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白开水长相。
这张脸没有实力让相亲对象忽略我的家境,有的人不仅不会忽略,还会直接因此而对我一票否决。
我想了想自己的父母。一个只读完小学就跟着大人下地干农活,一个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初中读到一半去打工。
两个人建立家庭后,又种地,又打工,在田间地头和工厂流水线之间日夜穿梭,把我一步一步托举到首都的双一流硕士。
他们老实、善良,能吃亏,能吃苦,愿意把好的给别人,坏的留给自己。
生病能忍,委屈能咽,早些年父亲打工一整年,一毛工钱也没要到,父母却好像无事发生,过完年马上又奔向下一个工地。
天大的事情落到他们头上,都好像蚂蚁掉在落花中一般,毫无声响。命运扔来的那些锤子,父母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前面,让我毫发未损。
如今,他们却因为身份地位不够体面,物质条件不够丰厚,成为我被相亲对象否定的缘由。
也不能怪别人啊,如果可以选择助力自己仕途的老丈人,谁会去看一眼父母连退休金都没有的小镇女呢
我做了再多的题,都越不过阶级的门槛。
这道门槛,又无形中拉开了一条界限,那是我和一群条件优渥的男人之间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
别谈什么人人平等,畅想什么真爱无价,批判什么门第封建,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6
过年在家,我的婚恋大事成为众多长辈、许久未曾谋面的亲戚眼中比天还大的事情。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年纪,应该起码肩背一个娃,手牵一个娃,最好肚子里还有一个,而我现在竟然连娃的爹还没找到。
有些亲戚喜不自禁：哎哟,你说你妈,还非得供你读个研究生,岁数大了在咱这小地方就是不好找啊,你看你表妹,念完初中下来学着做美甲,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儿子都上小学咯。
就是,这个岁数呀,咱们这县城闺女多的是,男的太少了,怎么不在学校里恋一个呢看人家那个谁的闺女,上学的时候就怀上了。
有些亲戚表示火急火燎,心急如焚：哎呀,我扒拉扒拉手机,我那群里好几个条件好的,咱们赶紧恋一个,没事,现在生孩子都晚,咱们能赶上。
赶上
我赶得上吗
我能赶上啥金城武吴彦祖
上学的时候考第二,我鞭策自己要赶上第一。
高中学化学的时候我像听天书一样,成绩八十分,我痛斥自己必须要赶上九十分。
考研目标学校没敲定的时候,有的同学已经快结束一轮复习了,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拍着脑袋质问自己怎么效率这么慢,没赶上人家的一半。
我以为,人生中所有的赶上,在前十几年苦读的时光里已经都赶完了。
没想到,我还要继续赶,而且好像我怎么都赶不上最领先的那一波。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我每一程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行吧。赶吧。
四面八方,形形色色,天圆地方的男人们,我来赶一赶吧,就像赶化学成绩那样。
既然缘分不降临,真爱不出现,就还是一如既往采用刷题战术,以量来取胜吧。
过年后的几个月,我像采蜜的花蝴蝶一般,在七大姑八大姨给我推来的各种各样、各行各业的男人中打转。
开面包店的潮男、养鸡场的年轻场主、本土企业的销售、小学体育老师、大货车司机、异地当兵、婚庆主持人......
有时候效率太高,创下一天约见三个男人、一周内同时和五个男人聊天的壮举。
偶尔关掉聊天框,手机一扔,专心敲键盘工作,竟然发现工作是如此放松的一件事。
和男人周旋,实在是太累了。
你要悄悄地从话语之间判断,他的童年有没有创伤,长大后有没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有没有可能死灰复燃的前女友。
你要鉴别,他是不是确实烟酒不沾,有没有欠过网贷,是不是真心爱国。
你想知道,他情史是否丰富,是否会是一个让人心累的恋爱学渣,又想确定,他会不会是一个海王,把你当成他每天百花丛中过的一片。
你还想打探,他父母是否恩爱和谐,是否有妈宝迹象或者恋母行为,以及遗传性的家庭暴力。
你还想在迂回委婉中,辨别对方的真正来意：是要找一个健康的子宫三年抱俩,还是要找一个契合的人生伙伴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而很多时候,状况没那么复杂,问题也没这么多。
只是在三言两语之间,你就可以把一个人淘汰,或者被对方淘汰掉。
开面包店的潮男说：我感觉吧,你挺强势的,我也不是说不喜欢强势的,但还是想找温柔一点的。
我：好的,可以理解。
潮男：嗯、嗯,今晚有空不出来喝点东西（可爱表情包）
我：啊一看手机时间,21点36分。
潮男：交个朋友呗,别多想啊。
我：不了哈。
我把潮男的这段谈话讲给养鸡场场主听,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判断他的品性,场主给出了几乎满分的应答：
唉,现在有些男的,确实挺不正经的,对恋爱结婚态度也不严肃,可能还是岁数小吧,我也是年纪上来了才沉稳一些,我感觉虽然是相亲,但都是抱着遇到人生伴侣的期待来的,所以还是应该真诚为本...
同养鸡场场主聊了两星期,感觉此人风趣幽默,同理心强,让我有种遇到老友知己的亲切感。
或许就是他我自己在农村长大,热爱农村的土地和风景,于是命运给我安排了一个养鸡场场主...
这些情不自禁的幻想,在见到养鸡场场主的真容后,彻底破碎。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性格很好,找对象却一路坎坷。
一个一元硬币大的黑痦子,雄赳赳地占据在他的额头上。
在这枚痦子又大又黑的气势下,两只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变得渺小而微乎其微。
我实在不想歧视这枚痦子,毕竟这不是人为故意的。
可是当我抬头看着养鸡场场主说话的时候,我只能看见这只黑痦子,它就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把我的灵魂全部吸走。
对不起,你的痦子太大了。
不能这么说,这样太伤人。
不好意思,感觉见面和线上聊不太一样,咱还是更适合做朋友哈。
见完面回家敲出这行字,我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虚伪和肤浅,忍不住盖住手机,不敢面对对方的回复。
场主很快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轻松随意,更加重了我的负罪感。
只能骂我自己,不先看看照片！光觉得长相最不重要,结果因为一个大痦子受不了,生生浪费了半个月！
又同本土企业的销售聊了三天,实在说不到一起去。
对方挂在嘴上的是格局、融资、排场、人脉,仿佛我是他的客户。最终没有耐心再干巴巴地聊下去,我说了句不好意思感觉不合适。
谁知此人突然用了情（发了癫）,开始一天发来三首情诗,风格黏腻,仿佛猪油糕一般。
不好意思咱们确实是不合适哈！
为了防止继续被猪油污染,我直截了当地回复对方。
到了半夜,销售发来深情款款的一句：晓晓,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怎样想,在我心里,你与星辰皆不可得！
在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无法理解这莫名的深情从何而起时,对方已将我拉黑。
倒也不稀奇,突然深情、突然发癫的男的到处都是,这个群体实在不能用常理去应对。
小学体育老师说：我这人吧,用你们现在女的话说,直男癌一个,反正我就直接说了,我们老X家得要个儿子。
大货车司机：感觉你话很少很高冷,挺看不起我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跑一个月车工资比你高。
当兵的上来第一句：嘿嘿,可以叫你老婆嘛。
婚庆主持人：结婚这事我门清儿,看面相就知道这俩人能不能过一起,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从夫的女人！
......这世界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人与一些人之间的差别,比猪和土豆、鳄鱼和西红柿、狗熊和蒜苗之间的差别还要大得多。
作为花蝴蝶,我感到很惭愧,半年过去,翅膀扑棱地快断了,一滴蜜也没采到。
7
潮水般的男人汹涌地赶来,又悄悄地退去。
相亲是有倦怠期的,相来相去,走马观花,看每个男人都像大冬瓜。
每一次,都在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失败,但大冬瓜的失败点又总是花样不一样,让人疲惫,使人厌倦。
而且,当潮水真正退去,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裸泳。
在相亲市场——广大未婚男人的眼中,我是个什么定位呢
论长相——平平大众脸,眼不大,脸不小。
论身材——是个人类,前不凸后不翘,仅仅只能辨认出性别。
学历呢——尚可但是无用,不能换算成实打实的金钱。
工作——倒是挺稳定,但工资收入在本地只是中等水平。
父母没有退休金,以后养老可能有负担,对小家庭没有助力,也不能提携女婿上青云。
无嫁妆,无车,没有房产。
更残忍的是,读过的书不切实际地抬高了我的眼界,让我对脑袋空空、心灵匮乏的男人还看不上,即便他们现实条件比我好得多。
好家伙,我可真是既要又要啊！
放眼望去,众人的婚姻是那么轻而易举,水到渠成,仿佛是1＋1=2一样自然而然的问题。
同事A女,和富二代同事男B天天一起吃饭,称兄道弟几个月,突然就怀了孕了,领了证了。
同事C,与领导安排的警察小伙子相亲,不出半年结婚。
同事D,天天说找什么样的都行绝对不找秃顶,看一眼秃顶就会晕,最后相中了一个全市最秃的年轻男人,火速带球结婚。
同事E,网恋一年,见面就领证。
别人遇到真命天子好像对对碰,我找男人就好像在鱼塘里试图抓到一只骆驼。
老同事说：你们这些念书念多了的,脑子都念坏了,结婚啊,说白了就是找个伙计,共同承担人生风险,要什么感觉,讲究什么细枝末节啊！日子过久了跟谁过都一样！
真的都一样吗
我看了看周围的男同事,这些人,在婚姻里真的都一样吗
有的人特别喜欢晚上在单位值班,甚至主动争取多给他安排值班,因为不用在家哄孩子就是爽。
有的闲来无事就在办公室高谈阔论：听说你们本地女的金贵,不磕头我媳妇去了我老家,还不照样磕头！
有的过节给老婆订花,下厨做饭。
有的大喊钱都她管着,我还得花钱哄她高兴做梦！
有的喜欢讨论女同事胖瘦美丑,有的活得仿佛没有性别,边界感极强。
这些不一样的男人,过起日子来怎么会都一样呢
哪怕只是看皮囊,让我跟吴彦祖过一辈子,比起我跟黑痦子过一辈子,能一样吗
更何况还要看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呢
换句话说,吴彦祖跟我过一辈子,比起他跟张曼玉、舒淇过一辈子,能一样吗
人生漫长,一段婚姻怎么也得四五十年。夜以继日,日以继夜,某一个夜里醒来,猛然发现一个男人躺在自己身边,分寸间的距离,你却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下一秒可能就突然掐死你,或者在外面已经生了两个儿子。那该有多恐怖
怎么就一无所知啦过日子天天在一起,慢慢地不就了解了吗
对于我所有有关男人的忧虑,我妈都判定为脑子坏了。
你没看新闻上结婚十几年然后发现丈夫是逃犯的
你天天脑子就没想好事！你能碰上那种事吗！
我回顾了一下过去的二十多年,确实没碰上什么特别糟糕的事,但是幸运的事也从来没有降临到我头上。
一个多么平平无奇、庸庸常常的我呵！
世界上同我一样的男人不应该很多么！
为什么不跟我来一场普通男女的邂逅！
高中同学劝我：说来说去,你就是目标没明确,男人这个东西,你只抓一点就行,太全面了那不可能,你看咱班文艺委员,人家找对象目标多坚定,就只看钱,那不就顺顺利利的！
但是她对象快三百斤啊！
那咋了,人家现在都不用上班,住小别墅,一个包顶你一年的工资,三百斤人家睡得起,外人怎么看有个屁关系啊！
目标。我找男人的目标是啥
如果一定要概括出一个中心要点,那肯定不是钱,我对住别墅、买大牌包没有什么需求。
也不是脸。只要不是磕碜得突出,我都能看得过去（除了大黑痦子）。
家庭、学历、收入、生活习惯,这些都可以排除掉,最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
聊得来,三观一致,灵魂伴侣。
对,灵魂伴侣。
中国十四亿人,我不信挑不出一个跟我灵魂共通的人无非是认识的人太少罢了！
考全县第一的人多的是,小镇做题家更是多如牛毛,他们一定有人跟我有相似的灵魂。
没错,目标很重要。目标还没实现,主要还是圈子不够大,认识的人不够多。
认识的人多了,男人自然而然就到手了。
为了扩大交际圈,多认识一些人,我决定闯入一些陌生的圈子。
一个美丽的周末,我雄心勃勃地加入了本市的羽毛球圈子。
这是一个五十多人的微信群,群名就叫羽毛球天天打,群主很活跃,每天无时无刻不在分享动态,从吃到玩,从天气到股票。
入群的时候,群主表达了热烈的欢迎,并邀我参加周日的羽毛球活动,还说好了在指定地点来接我。
我记得,上一次加入某种圈子类的组织,还是我高考后在街上乱逛,突然被一个美丽姐姐拉入化妆品销售大家庭。
那时候我不谙世事,只觉得她真漂亮,说话真温柔,衣服真好看。
她要帮我免费化妆,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一点也不想拒绝。
跟着她七拐八拐从商业街进入写字楼以后,在一个外门不起眼,里面却像报告厅一样的地方,我见到了几十个和她一样妆容精致、制服淡雅的漂亮姐姐。
她们一见面,就像社交名流一样脸贴脸,手拉手,称赞对方、恭维彼此,脸上是百分百的浓情蜜意,好像她们是天底下最最亲密无间的姐妹。
然后她们就开始一起唱,一起跳,一起喊口号,最后台上的人展示了一辆粉红色的超跑照片,说某某妹妹已经达成目标销售额,提了一辆跑车。
台下所有的姐姐一起发出娇滴滴的哇偶哇偶之类的声音。
这次奇怪的偶遇,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才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误入了什么不太合规的组织,也终于非常清醒地对各种各样的圈子——特别是那种热情到夸张、相互捧场到让人脸疼的圈子,充满了排斥和抗拒。
而现在,我为了找男人雄心勃勃加入的羽毛球群,就恰恰是这样一个组织。
8
每天早上一睁眼,羽毛群已经弹出三四十条消息。群主温馨分享天气状况,提醒大家添衣保暖。
X姐立刻跟着回复好几条,附带几个可爱表情包,夸赞群主是细心暖男。
Y哥调侃群主一大早又去哪里发财,群主谦虚地表示某地有个写字楼去考察一下。
Z姐马上跟着一句恭喜群主又添一栋物业...
这种氛围......似曾相识,让我梦回高考后的暑假,被偶然拉入化妆品营销大会的那个下午。
不出两天,在这些汹涌的群消息中,我模模糊糊地大概缕清了这些人的关系。
群主是个三十岁的富二代,每天就是买买玩玩。
经常活跃发言的几个姐有国企小领导,有美容院院长,也有和群主一样不用上班的富二代。
几个哥有开健身房的,有开建材店的,也有企业小白领。
他们每天在群里插科打诨、相互吹捧的氛围,虽然让我感到不适,但这些人的职业和经历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一个陌生的世界,说不定能帮我结识到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到了周末,我主动加入了打羽毛球的活动。
群主非常热情,主动开车接我表示欢迎。一上车,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白白净净的男的先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美女,你这装备不行啊,我们那都是全套的,一会儿你看看大家都穿戴啥,赶紧备齐吧。
我一脸懵地进入羽毛球场地,发现自己仿佛来到了韩剧里的高尔夫球场。
除了我以外,每个人的装备都非常全,从头到脚,从手到脸,全副武装。
看起来不像是一群打羽毛球的人,反倒像是精致包装准备升空的宇航员。
一对比,我简直是土鳖误入皇宫。
我以为打羽毛球只要有球和拍就够了,最多再添一双合适的鞋,没想到自己完全是个没入门的菜鸡。
群主给我介绍了几个人,我把他们的脸和群里的发言一一对上了号,他们每个人都对我打量了一番,问我做什么行业,不咸不淡地招呼两句,然后就奔向球场各个角落。
可能大家一看我的装备,就不是懂行的吧,所以不大愿意搭理我。
一个白领哥态度挺友好,主动拉着我打了几个回合,二十分钟后,有人喊他二对二组队,剩我一个人无聊地对着空气挥拍。
群主漫步走过来：怎么不打啊第一次来,得多融入啊。
我：嗯嗯,这会儿累了。
一整个下午,没有人来跟我组队。比我晚到的几个人一看就是常客,一到场就有人主动热情地吆喝过去,大家欢声笑语,整个球场里,聊天和调笑完全盖过了拍球的声音。
后来我硬着头皮又参与了一次周末集体活动,那种隐隐的不适越来越强烈,感觉自己在那一群人十分熟络、亲热的氛围中格格不入。
那些亲热,甚至让我理不清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明明是球友,有的却像情侣,又像夫妻,而且还不是一夫一妻,仿佛每个人都随时可以和每个人没有边界地调笑几句。
这群人到底来干嘛的
我看见一个有俩娃的国企高管姐,和一个已婚建材店店长暧昧地贴身进行球技指导。
转过身,高管姐又和一个健身房老板打情骂俏,而这个健身房老板刚到场的时候,和一个美甲店宝妈热情拥抱了两分钟,两个人紧紧地搂着,不知道的以为小别胜新婚的夫妻。
后来当我放眼望去,发现其实整个球场都是这种暗戳戳、明晃晃的氛围。
怪不得没人搭理我呢,本老实人闯入了一个不太正经的圈子啊。
当群主再一次发来邀约的时候,我直接了当地表示拒绝：不好意思群主,最近工作太忙,抽不出空打球了。
古人说,圈子不同别硬融。
显然,这群人压根不是什么爱打羽毛球的群体。
不过就是一群有点小钱、有点闲、又有点寂寞的鸟人,凑在一起相互吹捧,偶尔撩骚,蠢蠢欲动地暧昧,打发一下匮乏的人生。
换成爬山、骑车,或者抓蛤蟆,他们也都能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做什么不重要,臭味相投才是真的。
不过,人性复杂,谁又能肯定地说,这些结了婚还出来四处勾搭的男男女女家庭不幸福、感情不顺利呢
或许他们只是喜欢游戏人间罢了,要不然,新闻上怎么总会有那么多的渣男怨女、痴男浪女百般纠缠、撕来撕去的故事呢
他们的伴侣,一定在家里苦兮兮地望穿秋水吗
说不定在另一个抓蛤蟆的圈子里也玩得不亦乐乎。
而我,一个循规蹈矩、人生从来不敢越界的适龄女青年,在这圈子里顺藤摸瓜能找到的好男人,想必也是游戏人间的浪子一个。
那么其他的各种社交圈子——爬山、健身群、骑自行车的,想必也不用一一去打交道了,指望从这些圈子里找到一个靠谱的人生伴侣,实在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沮丧,别人的喜讯更是让人感觉雪上加霜。
当我迟疑着是否要隔三差五继续相亲的时候,一个条件和我差不多的女同事媛媛大张旗鼓地订婚了。
媛媛的单位宿舍就在我隔壁,同我一起参加过相亲大会,陆陆续续也相过不少人,都没有合适的。
几个月前,晚上十点多我隔墙听见她在电话里和妈妈哭诉,各方面条件都一般的女孩找对象有多难,她妈妈让她随便抓一个相亲对象结婚生孩子,老老实实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哭得抓心挠肝。
才三个多月过去,就遇到真命天子了
要论条件,我比媛媛可能还稍微好一点点。
学历比她高一点,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涨工资会快一些。
我是本地人,她是外地过来的,她的老家彩礼比本地高很多,这一点算比较实在的优势了。
没等我来得及打听媛媛是怎么高效率找到男人的时候,看热闹的观众已经马不停蹄地找上了我。
看来这婚介机构还是靠谱啊,花8800块钱就能找个好对象,晓啊,你也联系联系内个婚介机构呗。
说这话的是单位的一个碎嘴子老同事,年近五十,老公不顾家不赚钱,她和多个已婚男同事暧昧不清,不挑年纪,不论长相,人送外号烂裤裆。
擅长造谣生事,挑拨是非,是那种希望世界上每个人都比她痛苦、比她不幸的物种。
嗯嗯,谢谢啊,我有空去问问。我礼貌地敷衍她。
就是！别不好意思,别像咱们单位那个谁一样拖到四十,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帮你问。
不用不用哈,我自己问就行。
对待这种搅屎棍,只能快点结束对话,随便多说两句,搅屎棍就会添油加醋,说我背后蛐蛐四十岁没结婚的同事。
所以,哪怕是新新时代又怎样单身主义、丁克主义、不婚族,到了一个小集体的几百只眼睛和嘴巴中,你就会被打成异类。
这种定性还不止是口头上的,而是会影响到工作前途、利益分配等方方面面的东西,因为你不正常。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在喜欢乱嚼唾沫的劣质环境,一个适龄没结婚的女青年,无论你工作能力和业绩多好,都无法避免莫名其妙的恶意和偏见。
你还不能想翻脸就翻脸,不然就会被塑造成恨嫁恨疯了的怨妇。
9
8800块钱,一个半月的工资。
然后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对！这8800相当于一年的会费,交了钱你就是这个婚介机构的会员,这一年时间他们就不停地帮你找条件相当的男人,这个不合适就下一个,反正这一年时间会一直有新男人。
同事媛媛的脸上,现在完全写满了新妇的喜悦,之前眉眼间的惆怅和阴霾已经全部一扫而空。
只要有了一个男人,有了一个伴侣,你就不是别人眼里的怪物了,这种正常的感觉,怎么不让人踏实呢
先不管婚后的那些鸡毛蒜皮,鸡飞狗跳,反正谁家的日子都是关起门来过。
只要找到一个男人,真是整个人生都亮了啊！
可是,8800块钱也太贵了！
倒不是交不起意义上的贵,只是为了找到一个普通过日子的男人,走到这种地步,感觉自己有几分穷途末路的辛酸。
从小所有的考试,同那么多人竞争,一路考到全县第一,让家长引以为傲,同学父母羡慕。
找对象这么自然而然的事,上蹿下跳好几年,竟然要多交学费才有希望......
况且,也并不是每个人花了钱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媛媛这种几个月就找到合适的,毕竟还是少数,如果花这些钱就能找到对象,那地球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光棍男女了。
掂量来掂量去,我总觉得在相亲市场上还能再拼一拼,不如彻底放开手脚,打破条条框框,再战再勇！
用拼高考的勇气,考研的毅力,杀到相亲市场,以头悬梁锥刺股的意志,抓来所有单身的男人,总能挑出一个来的不是吗！
我又不是想中巨额彩票,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几个月下来,我又陆陆续续相了开零食店的、同行单位的、卖保险的、甜品店老板、飞机空少......
流程还是那么雷同。
有一脸爹味儿教训我的,有莫名其妙高高在上的,有必须要生儿子的,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好在其中终于有一个能聊下去的。
这男人跟我一个行业。学历、工资都跟我差不多,家是本地城区的,父母普通工人,整体条件比我好点但差距也不算太大,脸圆圆的,有点像小熊维尼。
聊天说话也正常,不油腻,不吹牛,爱看科幻片,跟我爱好重合。
阅尽千帆,算是拦下了一艘像模像样的船。
经过之前的屡屡失败,这次我有了经验,足足聊满了一个月,才决定出去吃饭见一面。
整顿饭也一切正常,仿佛老友见面。
看着这人坐在我对面,安安静静地帮我烤肉,我一瞬间又有了一种恍惚感：或许就是这个人
对吧老天爷,这次可能...不是错觉.....
第二次约饭、第三次约饭,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
同事问我相亲事业的进展,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忍不住露出神秘的微笑,很快每个人都猜测我找到了靠谱的男人。
小熊维尼做事很有分寸,偶尔的惊喜和关心也恰到好处。
某一天我说今晚加班,有点累,大概一个小时以后,他就带着蛋糕和奶茶到单位楼下了。
有一次我抱怨excel用得很不流畅,小熊维尼当晚就整理出一个excel实用技巧说明发给我。
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我不要天上的月亮,也不贪求地下的黄金宝藏,就一个普普通通的经济适用男,足矣,挺好。
聊了快两个月,谁都没有提出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每天的聊天变得越来越密集,氛围变得越来越亲密,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
又一个周末,本来说好要约饭和看电影,结果我得回单位临时加班。
傍晚时分小熊维尼发来一句：电影不错呀,下次我们再一起看一遍。
诶你自己去看啦
我发现这人还挺松弛泡了汤的约会,自己还能照常按计划独自进行,倒很有享受生活的乐趣。
和我妈一起去的。
嗯。
我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丝惊慌失措的感觉。
记得上个周末我回老家,顺便问了一句他下午去干嘛,回曰陪我妈烫头发~
当时心里也感觉有点异样,但是又说服自己,二十九岁的男人,周末陪自己妈去烫头发,这不是说明挺孝顺
是不是我心里有点太敏感了呢
总觉得自己交不到好男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面都挺契合的,现在又疑心人家是妈宝男
我正愣着神自我反思的时候,小熊维尼发来一句：怎么不说话啦
你吃醋嘛。
我五雷轰顶。
吃醋嘛
真他妈的。
我吃你妈的醋。对,我吃你妈拉个醋。
静下来仔细回忆认识这个人以来的零零碎碎,其实也不难得出结论：一个原本恋爱经验为0的人,却方方面面都细心温柔,可不是都跟他妈一起历练出来的
只不过我之前贪图这个人方方面面的合适,自我回避了这一点。
理发和妈妈一起,看电影和妈妈一起,周末要和妈妈单独出来约饭,自己爹留在家里。
去逛街买衣服、去洗车、去某个新开的饭店尝鲜,这些日常的方方面面,都是和他妈一起。
我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琐碎,此时此刻,都可以通过你吃醋嘛这句话里汇总为一个结论：此人是一个巨大的妈宝。
而且是一个隐藏地非常好、浑然天成的妈宝。
他不像电视剧里那些妈宝,整天把我妈说、我妈不准挂在嘴上。
而是脚踏实地、切切实实地把自己的妈当成生活伴侣,做什么事都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他爹显然是个第三者,局外人。
他恋爱不恋爱其实无关重要,将来的女朋友也不过是他和他妈妈的第三者罢了。
毕竟八字还没划上一撇,就把相亲对象和自己妈并列到一起,想当然地认为两个女人会为了自己争风吃醋。
恶臭。男人怎么能变身出这么多奇葩的物种分类
我感觉咱们不大合适,还是算了吧。在微信对话框里发完这句话,我只想立刻把他拉黑,自己像模像样地跟这人聊了两个多月,实在是一种耻辱。
妈宝男非常不解、委屈地发来：怎么了嘛,因为没跟你看成电影,我跟我妈去,所以你生气嘛
没,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就是觉得不合适。我已经没有耐心多说几句,妈宝男,狗都不理,他们的世界是另外一种格局,天和地,上帝和老天爷,都是妈妈。
生气你就直说嘛,我以后不跟我妈看电影就是了。
这娇滴滴的语气,没看出他是妈宝之前,我还觉得挺可爱,现在只觉得,滚远点死妈宝男！
我不想浪费时间解释太多,只继续说确实是性格不合。
最后对方来了一句：其实我妈一直都不同意,觉得你父母都没有退休金,条件挺差,但是我一直都在说服我妈......
嗯嗯,你妈你妈,可去你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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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我彻底地累了。
而且我也彻底认识到,我不该反思自己。
没什么好反思的,从小学到高中名列前茅,高考考全县第一,说明我脑子清楚,理解力强,判断力好。
这些要素,刚好决定了我挑男人的品味不会低,也意味着我总能精准地辨认出劣质男人。
从小到大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也无形中决定了我宁缺毋滥的心态。
如果非要反思自己的话,那可以说：学习越好,悟性越高,找男人越难。
而且放眼望去,优质男人本来又有几个呢不是爱当爹,就是妈宝男,不是猥琐,就是放浪。
我自己呢
本身条件也平庸无奇,能接触到的圈子本来就看不到几个优质男性,所以找不到男人,原因不能说在于我。
这世界,本来就没给我这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小镇做题家准备合适、对等的男人。
你要是怕遭人议论,必须得找个人结婚呢,其实不如就彻底想开了,就只看物质条件,两个人在钱上面能一加一大于二,至于灵魂啊性格啊,就别要求那么多了,找个纯粹的生活搭子吧！
一个活得特别通透的高中男同学这样劝我。
他的婚姻看起来非常省事儿。
老婆是工作认识的,送了两个名牌包确定关系,一年内结婚,老婆连续生了俩娃,辞了工作当家庭主妇。
他自己工作上发展越来越好,年薪越来越高,老婆对他在外面喝酒应酬一概不问,只要求他把工资按时拿回家。
他说：我觉得这样特舒服,我跟我老婆也没啥共同爱好,反正平时下了班就是和孩子玩,看电视,吵架了给她买个包,买金子,马上就好了。
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对啊！不然呢说白了,穷人就别谈爱情了,咱们普通老百姓,就是找个人过日子,你想找那种灵魂伴侣、一眼万年啥的,还是早点梦醒吧！！
他说得没错。
为什么别人结婚那么简单无非就是过日子,过日子不是偶像剧,不是好莱坞电影,过日子就是吃喝拉撒,柴米油盐。
从这个角度来讲,跟谁结婚说到底都一样。
只要你把注意力放在烟火柴米上,不要放在什么灵魂对话、心灵沟通上,那大街上随便抓一个男人,只要他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狂命之徒,其实都合适。
只要彻底降低自己的需求,找个人结婚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表哥刚离婚,媳妇出轨了,你要是想开了,介绍给你,反正我表哥就想找个学历高的基因好的,结了婚你也不用上班,他每年生意能养活好几家人,你就买买买,看孩子就行,他喜欢热闹,想要俩孩子。
买买买我每天花一万块能满足吗
五万八万都能满足,只要好好带孩子把家管理好就行。
真有实力,真诱人啊。
可是一旦不上班,每天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咿咿呀呀,不跟社会接触,没有生存能力,一旦有一天对方对你厌倦,突然一脚蹬了你,那下场......
我就说你真是一点好事不想！有俩孩子怎么轻易就蹬了你退一万步说,蹬了你,那不还得付抚养费吗你还能没饭吃
我妈对离异男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在她看来,离不离过婚的无所谓,生孩子更是天经地义。
所以这人的要求就是没要求,还能让我不上班,简直相当于掉馅饼。
可惜我比她悲观多了。
我脑子里想到的,全是悲惨凄苦的结局。做家庭主妇,伸手要钱花,这种人生状态我真想不出什么好果子来。
晓,你说要不这样,我们找给子结婚,反正好多给子也会找女的结婚,这样的话大家纯粹是商业合作关系,共同支出,共同抚养孩子,然后日常就像朋友一样相处,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谁也不会对谁期待太多,外人看起码是个和谐的家庭,没人会说咱们怪物了。
一个比我还恨嫁的女同事向我提出了以上主意。
我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和给子结婚还是和离异男结婚生俩娃一时竟然分不出优劣和高下。
相同点是都没感情,纯纯搭伙。
不同点呢一个是被人养,一旦被甩那下场不可知；
另一个选择得自力更生,但是不好说他会带什么奇奇怪怪的肉体密友回家,说不定还会搞点什么病回来......
真是两难啊！
......
距离我在我妈面前立下誓言要找到男人那天,已经过去了五年。
我的年纪处在她现在还没找着对象和那是个不结婚的怪物之间的境地。
年纪大到别人都觉得我该结婚了,又没有大到群众都觉得是异类、奇葩的程度。
单位里有两位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姐姐,大家在背后嚼烂了舌根,猜测她们遇到了什么不幸、出了什么岔子,才会罪该至此。
每次听见有人嚼她们的舌根,我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将来。
虽然这两位姐姐比其他同龄同事看起来更年轻、潇洒,业务能力也很强。
但是这些通通没用。
没有结婚,她们就是怪物,单位里真正的好事永远落不到她俩头上,她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边缘人。
她们一直不结婚的好处是啥呢
大概是在工作之外的所有人生、所有时间里,她们永远享有做自己的最大自由。
不用给男人洗衣做饭养孩子。
不用在对方撩骚、出轨、嫖娼时哭泣煎熬,思考自己是应该快刀斩乱麻,还是冷脸洗内裤。
不用在网上发帖问陌生人：姐妹们,我老公这是有情况了吗/我老公和女同事对劲吗/我老公和女兄弟天天一起打游戏有没有问题
也不用在巨大的风险中生下一个永远不能塞回去的人类,不用因为这个塞不回去的孩子,忍受着家暴男人的拳头。
不结婚,没有男人,人生的所有风险在自己掌控中,无非就是生老病死的课题需要一个人面对。
有了男人,人生的风险增大一万倍,谁知道明天睁开眼,等待你的是小三抱着孩子找上门,还是男人手机里小姐发来的黑丝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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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晓晓从小学习那么好那么优秀,都能考全县第一了,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不怀好意的邻居下一次这样关心我妈的时候,我决定冲她大喊：
怕像你老公一样又喝又赌,把钱败光啊！
怕生个孩子像你儿一样到处偷鸡摸狗,管教不好啊！
怕像你一样命苦所以我才努力考第一,免得找个男的吃一辈子苦啊！
你可不能那么刻薄哈,人家主要是关心你,你还上纲上线的。
我妈严厉地告诫我,不可如此粗鲁,揭人伤疤。
对于我结婚的事,她已经彻底躺平不管,每日吃斋念佛,比我心态还要好。
亲戚问起来,她也是看淡一切、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态度。
我想她不是因为念佛才这么平和,而是有一天她数落我老大年纪不结婚,我实在听得不耐烦,忍不住反过来问她：
结婚对女的有啥好的为啥你和我爸白天都一样辛苦,晚上回来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务这些活都是你一个人干你在外面也挣钱啊一回家我爸就等着你伺候,这凭啥
我妈当时仿佛被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半响吐出一句：哎...你爸那人什么也不会...收拾家也不行...
你天生就会干这么多活我爸什么也不会,在外面不也一样打工回家就都不会啦
......
不知道我妈是清醒了,还是实在找不出再规劝我的话,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叨叨催我结婚的事了。
女人,只要拿出脑子来稍微一思考,就知道生活的苦、学习的苦跟男人带来的苦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人赶路的能力,不用寄身于别人的屋檐,何必要去自寻苦吃！
害,都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个个都说自己不想找,其实明明就是找不着,这些老闺女,都是嘴硬喔！
这天在办公室敲着键盘,又听见隔壁秃头主任用故作压低、又忍不住拔高的声调,在走廊里阴阳怪气。
自从我拒绝他介绍离异老登以后,每每在单位相遇,他就一直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看着我。
我每次相亲,他都要打听两句,再幸灾乐祸两句,并且跟旁人散布我多么不识抬举,对他介绍暖男的热心不领情,所以才会一直单着没人要。
显然这会儿的阴阳怪气,也是冲着我来的。
我慢悠悠地走出去：主任,您家大儿子,是不是过完年就来咱旁边这高中啦
秃头主任微微一愣,露出几分蛐蛐别人的尴尬,但很快又现出一丝难掩的骄傲,可能以为我在认真地夸他的优秀儿子。
对对,明年来这边上高一,还是这边的实验班师资好,反正保底双一流吧。
哎呀主任,男人哪,学习好、工作好都不如娶个好媳妇,家里有个知疼冷热的才是最要紧的,咱大儿子学习那么好,说话做事也挺成熟,肯定喜欢年长一点的吧嘿嘿,我先排个队哈。
我抬高声调吐出这番话,并配上油腻又厚脸皮的笑声。
秃头主任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旁边的几人也像凝固了,变成一动不动的雕像。
整个走廊似乎几百年没这么寂静过,感觉旁边敞着门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这里的动静,毕竟此时此地的尴尬有点刺耳。
趁秃头主任一时还没做出反应,我又火上添油：咱单位这几个老闺女必须我排第一号哈！现在最流行姐弟恋了,大家都等着找小鲜肉呢！我这人不看脸,就喜欢学习好的！
说完我就扭头闪回了办公室,手机上叮叮叮来了好几条消息,是隔壁两个相熟的同事在隔壁给我发来赞赞赞的表情包。
外面走廊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但是我不知从何处听到,仿佛是宇宙之外的开阔之处,传来阵阵振奋人心的掌声。
此处应有掌声！
这些鸡毛蒜皮、冷言碎语的人物,不理他其实也罢。
但偶尔理一理,耍一耍,也能消杀一下他们的贱气,让生存环境美好清净一段时间。
只要内心能够自洽,那些阴阳怪气,不过就是远处风中的碎沙,刮到耳朵边嗡嗡两下,然后在风中自行粉碎。
一个执着于在学业和工作中坚韧向上的女性,一路披荆斩棘,在所有的竞争中都能拔得头筹,就不该把能找到一个男人作为人生价值的标的。
男人这物种,有,就携手陪伴一程,没有,便继续赶路前行。
有不一定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是人生缺憾。
人生百年,真正的幸福终究是自己攫取、经营,而非来自他人的给予和赠送。
终其一生能够陪伴自己的,不是一个男人,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自始至终保持坚定、强大的自己。
所以,不必再执着于考全县第一怎么会嫁不出去这个问题。
嫁不出去,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潜台词是：没和男人一起生活的女性是没有价值,缺乏意义,低人一等的。
一种无底气的贬低,不可深究的性别霸凌。
更何况我是能考全县第一的人呢我有充足的头脑和执行力,让自己的人生一路生花,精彩如霞。
所以,去他的嫁不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