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从鱼子西到珠三角 > 第一章

【成都再遇,腹黑男主登场】
成都市磨子桥地铁站出来往南走两条街,有家叫边走边拍的青旅,门口挂着藏蓝色的布幔,风吹得它咯噔咯噔响。
温今夏站在门口的矮围栏旁等人。她身边是一个七成新的登山包,耳机线绕在脖子上没插手机,像是为了假装无事可做。
一辆蓝色的小吉利SUV缓缓停在旅馆前。车窗摇下,驾驶座的人探出头,冲她笑了笑:喂。
是林越。她愣了几秒,然后笑着走过去。
你这车挺干净的啊。她绕到副驾边。
收拾了半天,怕你嫌弃。林越下车帮她放行李,语气自然得像昨天才刚见过面。
青青跟你说我来川西的温今夏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嗯。他点头,接着故作疑惑地问,她不是说要一起吗
本来是啊。温今夏皱眉,昨天才突然说临时有事走不开了,鸽我。
林越嘴角抿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目视前方发动车子。
她没注意到,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某种节奏里得意。
还行吧,至少你没放我鸽子。她侧头笑了笑。
他也笑了,语气淡淡:我说了嘛,刚好有年假,也刚好想来这边放松放松。
车子缓缓开出小街,阳光透过稀薄的云照在前挡风玻璃上,一段旅途像没什么特别地开始了。
但只有林越知道,他等这个刚好已经等了很多年。
成都市清晨七点,天还没完全亮。街道上车灯拉着光,行人脚步快。
青旅门口积了薄霜,温今夏站在围栏边,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鼻尖和耳朵冻得微红。
那辆小SUV稳稳地停在门前,前档玻璃上结着一层雾。
林越摇下车窗,戴着手套,冲她点头:上车吧。
她拉开副驾门,热气扑面而来,车里放着低音量的音乐,是那种老得连App都搜不到名字的粤语歌。
你车里这么暖和,是提前预热了她把背包往后座一丢。
还行。他语气不变。
车子驶离成都时,天才刚亮,前方的高架桥和路灯在冷雾中拖着长长的影子。
【鱼子西的日出】
林越把车停在鱼子西观景平台旁的空地上时,天还没亮,手机屏幕被冻得一开一关。
导航地图上,那条细小的318国道像冰封山谷里的一道裂纹,朝东南方向蜿蜒出去。
到了。他说,把暖风调高,外面到了零下了。
温今夏哈了口气,把羽绒服领子往上提,没动:你是不是疯了,一大早来看雪山
你说你没看过雪。他斜了她一眼,我信了。
她轻哼一声,拉开车门,一股冷风瞬间灌进来,她打了个哆嗦:疯的是我。
雪地上只有他们的脚印,一步步深深浅浅。
凌晨四点半,鱼子西一带的观景台上还没人,他们裹着羽绒服,踩着被霜冻过的木板路往前走,林越手里提着保温壶和两瓶矿泉水,像带团的大哥。
你高中就这样,温今夏说,什么都准备得一丝不苟,我打喷嚏你能掏出板蓝根。
你感冒还不是喝我板蓝根熬过来的。
可是你那时候嘴巴很毒。
他看她一眼,嘴角轻轻一扬:我现在也没变。
天边微微泛出一点蓝光的时候,他们到了最前排的木栈道尽头,脚下是几百米高的峡谷,远处贡嘎雪山群已经显出隐约轮廓,像压在天幕上的一把白色巨刃。
林越把保温壶盖子拧开:姜茶。青青买的,说你肯定抗冻能力差。
她还说你也一起,结果你自己来了她没来。温今夏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你俩串通了吧
林越一脸平静,她也是跟我说有事脱不开身。
她昨晚还在朋友圈发了打麻将的照片。
那可能她输急眼了。
温今夏看他一眼,眼神带点狐疑,但没再追问。风吹动她的头发,一小撮在睫毛边晃来晃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她伸手接了一下,是一小片六角形的冰晶。
她一下子站住了,抬起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是潮汕人,确实没有见过下雪。
下雪了。她低声说。
雪很轻,像浮在空气中的粉尘,又像极轻的羽毛,一片片缓慢地落下来,落在她睫毛上、帽子上、落在她伸出去的掌心。
我以为雪会像电影里那样哗啦啦往下砸。她小声说,没想到是这种感觉。
林越看她脸上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没说话,只把保温壶盖上。
几分钟后,天色一亮,雪山真正显形了。清晨的阳光从贡嘎主峰后方升起,大片雪色从天边流下来,照在远山和她脸上。
温今夏看着看着,眼角有点湿。她没哭,只是太冷了。
她吸了吸鼻子:这比我想的值。
林越嗯了一声,所以我来了。
她转头看他:你来不是因为你年假吗
他不接话,像没听见似的,把杯子收进包里,抬头看太阳的位置:走吧,下山,今天要去理塘。
温今夏走了几步,忽然问:你怎么记得我说过我没见过雪
林越脚步没停,也没有回应。
【雪地泡面】
从鱼子西出发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太阳升起来了,但空气还冻得人直打哆嗦。
林越给轮胎放了点气,准备爬接下来的垭口路段:气压太满不行,路上结冰了容易打滑。
温今夏站在车旁边,看他拿着打气泵和胎压计一副老司机模样:你是不是为了这次旅程恶补了自驾知识
我全能你知道的。他低头对胎压,语气不紧不慢。
她翻了翻白眼,没接话。
风灌进她围巾缝隙里,她一边哆嗦一边回头望着远处山头的雪线,心里有点奇怪的情绪涨起来。
雪越来越大了。
高海拔路段一段接一段,小SUV在海拔四千米的盘山公路上慢慢爬行。
窗外白雪皑皑,道路两边是一片片草地与乱石混杂的雪坡,远处可以看到零星的牦牛在缓慢移动。
我脑袋有点涨。温今夏揉着太阳穴,整个人有点发懵,这是不是高反
林越递过去一瓶葡萄糖液,又拿出一袋牛肉干:别下车,适应几分钟就好。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远远看见前方一块土坡上,停着一辆拖拉机改装的小棚车,旁边升起了烟。
一个穿羊皮袄的中年人蹲在雪地里,一口破旧的高压锅正咕嘟咕嘟冒热气。
林越把车靠边熄火:泡面
在这儿卖泡面的温今夏还没反应过来,这地界没人啊。
他们下车走过去,男人抬头冲他们笑了一下:要不要牛肉面,红烧面,还有香菇炖鸡的。
多少钱林越问。
十五。
不是写的八块
八块是夏天,冬天运上来不容易。
林越笑笑,点头:来两个。
他掏了三十块递过去,男人一边泡面一边和他们闲聊,说自己是理塘本地人,每年冬天都来这儿守着这条路,说不定哪天就有人需要热水,需要一碗面。
温今夏端着泡面蹲在雪地边上,吃了一口,居然觉得特别香:你是不是特地安排的这个‘补给点’太配合你了。
林越拆开牛肉干,撕一条给她:真不是我安排的。
那要是今天没人卖呢
那我就给你煮挂面。
风小了一点,面也快吃完了。
两人坐在雪地边上,背靠着车门,看着前方的雪坡慢慢亮起来,阳光照得雪面像镀了层玻璃。
这种地方真有人住吗温今夏问。
有人守路口,有人放牧,还有人开了民宿。林越说,藏区的冬天比城市要硬,但人情却更暖一点。
温今夏咬着最后一口面条,缓缓点头:我小时候听说西藏新疆特别远特别冷,我就一直以为,那里应该是人不能久留的地方。
林越笑:那你现在还觉得吗
她看着远处缓缓走动的牦牛,想了想,说:我觉得我现在特别想睡觉。
是高原反应。他站起来拉她,我们走,不然今天赶不到理塘。
她拍了拍羽绒服上的雪:你现在特像个导游。
那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游客。
她抿嘴笑了一下,不说话。
林越没再看她,只打开车门,顺手给她拉开副驾。车门关上的时候,他才轻声说了一句:只希望你别中途退团。
【爆胎】
随着海拔升高,车速逐渐变得缓慢。
不过现在却不是林越在开车,温今夏正坐在主驾集中精神掌控着方向盘。
林越靠在车窗旁,看着窗外的雪景逐渐转化成一片厚重的积雪。
路边的树木都被雪压弯了腰,远处的山峦连成一片,像是被白色帷幕覆盖的梦境。
这里真的很像我小时候画的画。她说,声音有些空灵。
你小时候画的是啥林越低声问。
雪山、河流、牧羊人、雪橇。她轻轻笑了一下,这些都是真的。
他没有回答,继续开车,车子轻微晃动,偶尔有积雪滑落下来,撞到车顶。
就在温今夏转动方向盘准备越过一个山坡时,车子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轮胎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啦声,随即车子摇晃了几下。
她猛地踩刹车,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出什么问题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躁。
林越皱了皱眉:可能是爆胎了,车子再往前开一点吧,找个视野好的地方停,免得被后车撞了。
温今夏点头,把车慢慢滑到路边,刚一停下,两人就不约而同地下了车。
风扑在脸上的瞬间,温今夏打了个寒颤——这里明显比鱼子西还冷,雪混着风,灌进领子里,像针扎一样。
她拉紧羽绒服,绕到车后,只一眼,就看见问题所在。
后右轮整个瘪下去了,胎侧还嵌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边角,像是硬生生戳进去的。
爆胎了。林越蹲下摸了一把,声音不大,应该是刚才那个碎石路段蹭的。
那怎么办温今夏愣了两秒,下意识就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叫救援。
可她点了好几下,信号栏始终空着,连个E都没出来。
没信号林越问。
她叹口气,试了几次都没拨出去,然后咬了咬牙: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信号吧,顺着山路,应该没多远。
别。他立刻制止,这种地方下去不安全,万一你摔了咋办。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可以自己换,我先去放三脚架。
你会吗温今夏盯着他。
林越没回话,打开后备箱,拿出三脚架走了很远放好,回来之后就开始翻工具箱。
拿出千斤顶、三脚架,还有备胎。他动作看起来不算熟练,连扳手都是试了三种才选对的那一个。
温今夏站在他旁边,裹着大围巾,眯着眼看着他摆弄工具。
又冷又缺氧,温今夏脑子有些发晕,扶着车身站稳,眉头微皱:你确定你真的会换吗我们还是先查查教程吧
可以啊,林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查。
她点点头,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然后怔了一秒,顿时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真是……没信号,怎么查啊
哈。林越轻笑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了。
温今夏有点恼羞成怒,快步走过去,靠近他的身边,仰头盯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故意的凶:别笑!
林越偏头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别打扰我哦,我可是全靠回忆在操作。
他说着,把千斤顶和一个小铁杆连在了一起,左右看了看,应该是这样用的。
风刮得愈发紧了,雪像是没完没了地下,落在车顶、肩头、睫毛上。
林越蹲在轮胎旁,一边看着工具箱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边皱眉。他拿着那个组装好的小型千斤顶,却犹豫着没立刻动手。
温今夏看出了他的迟疑,靠在车门边,弯腰看着他:你其实也不太确定怎么弄,对吧
林越抬头看她一眼,有点心虚地嗯了一声,大概知道吧……上次看教程的时候人家换得飞快,现在感觉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你还看过教程
看是看了,不过......
温今夏扑哧笑出声来,蹲下来靠近他:那咱们俩就一起试试吧,看能不能换成。反正打电话也没信号,靠自己总比坐等天黑强。
林越点点头,把千斤顶往车底探了探,这玩意儿要放在哪来着是不是轮子和车门中间那一段
不是吧,是车底那条金属梁上。温今夏皱眉,不对,好像是靠近轮胎一点点……
行,先试着架一下。林越调整位置,拧了几下千斤顶的柄,车体终于慢慢被撑起。
哎哎哎——是不是太快了点温今夏紧张地看着,这车会不会翻
哪有那么夸张。林越顿了一下,又悄悄放慢了手速。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边操作边怀疑,冻得鼻尖通红,还要一本正经地研究拆轮胎。
接下来是卸螺母。温今夏对着十字扳手发呆,试了两次都没对上方向。
要对角拧!林越突然想起来,先松一个,再松斜对面的,我来吧
好。温今夏站了起来,头有点晕晕的。
林越接过扳手,终于对准了角度,用力拧了一下,咔的一声,第一颗螺母松动了。
诶,好像可以诶。温今夏眼睛都亮了,凑上前拍拍他肩,你这不是挺行的嘛。
别夸我,等换完了再说。林越说着,又开始慢慢拆其他螺母。
风雪中,他们蹲在车轮边,两人头靠得很近,为了看清细节,两人的身子已经挨到了一起。
也没人特意躲开。
等螺母拆完,林越和温今夏合力把瘪了的轮胎拽下来,才发现一手黑,一手冷。
她看了看那块刺进去的石头,有点后怕:幸好没再开一段,不然可能轮毂就压坏了。
那你现在还觉得自己车技不错吗林越开玩笑。
温今夏撇撇嘴:我刚刚可是第一时间发现的啊,不然你还在那儿听音乐。
林越笑着没说话,开始装上备胎。温今夏拿着手电照着角度,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
风还在吹,雪也还在下,可两人的世界像是缩在了这块轮胎和工具之间。
等最后一颗螺母拧紧,林越慢慢放下千斤顶。车重新落地的一瞬间,温今夏松了口气,长长地呼出一口。
成了她问。
林越站起身,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笑着点头:应该可以了。
温今夏高兴地一拍他的胳膊:太牛了!咱俩行啊,自己搞定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腿软得像棉花糖。
哎你怎么了!林越赶紧过去,高反头晕
不是,她靠在车门边,仰头看他,笑得眼睛弯弯的,就是有点轻飘飘的感觉。可能……太骄傲了。
林越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身子骨太虚了哈
嗯,她眨眨眼,还有点缺氧。
他伸手把她拉起来,力道很轻,却很稳:上车吧,别再坐冷地上。待会真感冒了,换胎都白换了。
温今夏没再逞强,站起来,裹着围巾钻进车里。林越绕到驾驶位,关上门。
外头风雪还在继续,仿佛永远都不会停。可车厢里,一点点热气悄悄升起。
林越启动车子,暖风开到最大档。温今夏蜷在副驾,裹着羽绒服,整个人像一只猫似的缩着。
还有热水吗她问。
林越从后座翻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勉强还有半杯。
她接过来,摸了一下外壁,惊讶地笑了笑:哎,居然还是热的。
我那个杯子好,林越说,贵,不是白买的。
有点值。她小口抿着热水,目光望向挡风玻璃外一片模糊的白,我们今天……是不是走不了了
林越抬眼看了看外头,嗯,雪越来越大,而且天快黑了,现在看不见路,开下去太危险。
温今夏叹了口气,原来真的会碰上这种事啊。以前在网上看别人说被大雪困在路上,还觉得太夸张了。
轮到自己了,就真切了。
车里安静了一会,只剩暖风嗡嗡的声音。
咱俩今晚是不是要在车里过夜了温今夏看了眼时间,才下午六点多,但外头天色已经沉下来,灰得像晚九点。
看样子是这样。
她抬头扫了眼车厢,轻轻吐了口气:你这车……是不是不太适合睡觉
嗯,后排放不平,后备箱也不够长。
你前几天怎么说的‘我车后排勉强能躺人’。她故意学他语气,你还说:‘我们要是真堵路上,我也不怕。’
林越嘴角抽了一下,我说的是‘一个人勉强能躺’,我没说两个人。
他下车把后排的座椅尽可能地放倒,虽然还不能做到完全平整,但勉强比前排舒服些。
两人挪到后面去,车里正好有三条毯子,铺一条垫底,两条盖身上。
温今夏钻进毯子里时,还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和冰块似的。
先躺一会儿就暖和了。林越拉上车窗遮阳帘,把手机屏幕调暗放在一边当作夜灯,整辆车里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点柔光。
刚开始,两人还都各自占着一头,尽量保持些许距离。空间逼仄,膝盖不小心一碰,两人都默契地挪了挪身子,没说话。
温今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毯子里,闷声问:你睡得着吗
勉强吧。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不一会儿,车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夜深了,雪还在无声地下。高原的冷空气慢慢渗透进来,即使开着微弱暖风,后车厢里依旧越来越冷。
林越被轻轻的动静惊醒。他侧过头,看见温今夏缩在毯子里,不停地动,像是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姿势。
你怎么了他声音低哑。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小声吸了吸鼻子,像是压着什么。
林越坐起一点,伸手摸过去,果然,她的手指冰凉。
怎么还会冷呢。你是不是感冒了他皱了眉,我这边没那么冷。
温今夏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有点流鼻涕……但没发烧,就是发冷。
林越想了想,拉过自己的那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她愣了愣,那你呢
我不冷。
你骗人。她小声说。
我抗冻。林越轻描淡写地说着。
但盖了两条毯子后,她还是轻轻地蜷着,肩膀微微颤抖。
林越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掀开毯子,干脆凑过去,把她整个人轻轻抱住,连人带毯子搂进自己怀里。
温今夏顿时僵了一下,几秒之后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干嘛
给你暖暖。他语气很平静。
你……你占我便宜!她挣了挣,但动作太轻,像是象征性地抗议一下。
别动。林越低声说,语气坚定的像要入党。
她还是抿着唇,挣扎了一下,但确实没什么力气。半晌,她叹口气,把脸别过去。
真不要脸。
我脸皮本来就不薄。他笑了一下,把她往怀里收紧了些。
她身上的颤抖慢慢缓了下来,鼻音轻了些,贴着他的胸口说:你身上真暖……你是不是自带暖宝宝体质
那你贴着我别动,别浪费了。他声音低低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把头靠得更近了一点。
林越低头看她,发现她睫毛上沾了点细小的水汽,不知是雪融了,还是什么。
他轻轻笑了一下,目光一点点柔软下来。
温今夏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睁开眼看他。
两人的眼睛隔着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你不会想亲我吧她忽然低声说。
林越眨了下眼,忽然笑了:你想太多了,我正忙着当你的电热毯。
温今夏轻哼一声,把脸埋得更深:说不定你早就打好主意了,今天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
是啊。他干脆承认,语气半真半假,天下的雪都是我安排的,连爆胎都是我命令那些小石子配合演出。
臭贫!她抬眼白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反驳,眼神在微光下悄悄柔了下来。
车里安静下来,雪还在下,外面天地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温今夏轻轻开口:林越。
嗯他低声应着,语气柔得像雪落在肩头。
你和青青,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林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多了点狡黠。
我可没有哦。他笑了笑,没有承认,不过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温今夏靠在他怀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追问。
夜色沉沉,风雪仍旧在窗外低语,但车厢里,一点一点升起了温度,连空气都变得柔软许多。
她的呼吸平缓下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安睡的地方。
而林越,则保持着那个姿势,悄悄低头,望着她沉沉睡去的脸。
第二天早上,林越是被冻醒的。
虽然车内比外头暖和不少,可高原的凌晨,温度照样能把人冻得直哆嗦。他一睁眼,第一反应是低头看怀里的人。
温今夏还睡得安稳,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头发有些乱,呼吸却轻而均匀。昨晚她窝在他怀里,整晚都没怎么动。
林越动了动肩膀,感觉有点酸麻,但又不舍得把她推开。车窗上蒙着一层雾气,外头隐约透进来一点浅蓝色的天光。
雪停了。
他伸手小心地在车窗上抹了一块,外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山谷,天空泛着冷冷的亮白,远处的山头还罩着一层低云,像是刚刚睡醒。
今夏,他轻声唤她。
她哼了一声,没睁眼,鼻尖蹭了蹭他的外套,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再睡一会儿……
已经天亮了,太阳出来一会儿就要融雪了,待会儿车要是陷进去,我们就得靠双腿走出去了。
她这才勉强睁开眼,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他怀里,眼神微妙了一瞬,立刻往旁边一滚:你早上别说这些丧气话好不好。
林越被她突然的动作带得身体一歪,胳膊差点抽筋。
我这不是怕你一会儿还得踩雪推车嘛。
哼,你才要推车。她嘟囔着坐起身,拉了拉已经有些起静电的头发,几点了
林越看了眼手机,没信号,只有时间,七点过一刻。
温今夏打了个哈欠,眼神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蒙,推开车门时,一股寒气立刻灌进来。
冷死了冷死了——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把门关上。
林越失笑:早说了外面比你想象得还冷。
那怎么办,总不能今天也窝车里吧。
林越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雪停了我们就先看看轮胎,还有油量,如果没问题就出发,尽量在中午之前赶到有信号的地方。
嗯。
她看了他一眼,迟疑着说:……昨晚,谢谢你啊。
林越眨了下眼,笑得意味不明:谢我哪点
你少来。
他没有继续调笑,只是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你头发炸了,像只刚出窝的小鸟。
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滚。
两人一起出了车。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车顶和挡风玻璃上结了一层霜。
林越先绕车一圈检查轮胎和底盘,温今夏则把车窗刮了刮,呼出一口白气。
阳光终于穿破云层,从远处山脊上落下来,洒在雪地上,整个世界忽然被点亮。
她望着眼前的山和雪,眼睛慢慢睁大:……太好看了。
林越站在一旁看她没说话,等她回头,才慢悠悠地说:昨晚的雪不是白下的。
温今夏怔了怔,然后低头笑了。
这一刻,周围一切都很静,只听见雪化开的声音和风轻轻从耳边吹过。
林越走过去,手指在她的袖口碰了一下,走吧,去看今天的景色。
【同行的人】
当天上午,天光彻底亮透了,积雪在阳光下化开了一些,车窗也终于清晰了。林越将导航重新设好,油量检查无虞,车辆缓缓驶上318国道。
雪后的318静谧又洁白,沿着山势一路延伸,阳光洒落在连绵的雪岭间,折射出钻石般的亮光。
偶尔有车辆经过,会留下一串胎痕,很快又被风轻轻掩埋。
他们路过许多打卡地……每一站都停下来拍照。
温今夏兴致高涨,跳下车拉着林越:你给我拍一张!
林越站在车旁,举着手机看她在雪地里又蹦又跳,脸颊冻得发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拍好了吗她踩着雪走过来。
林越低头看了眼屏幕,又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看一下
温今夏凑过去看了一眼,嘴角一下翘了起来,诶,拍得不错啊林越!有点水平哦。
林越挑了挑眉,你也给我来一张吧。
你不爱拍照啊。
这次例外。
她接过手机,举起相机时看见他站在车前,逆光中眼神清澈,不笑时也透出一点少年气。
她一愣,指尖慢了两秒才按下快门。
他们在不同的打卡点轮流拍照,路上也遇到不少旅人,有骑行的、有搭帐篷露营的,还有带着宠物自驾的年轻人。
中午时分,他们在理塘的某处观景台停车,准备吃点路边的小吃。
附近停着几辆车,两对情侣正在让人帮他们拍合照,其中一个男生笑着朝温今夏招手:美女,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温今夏点头:可以啊。
她接过手机,看了看构图,帮他们连拍了好几张。
拍完之后,那对情侣的女孩看着她笑眯眯的:你们要不要也拍一张刚才看你们一路有说有笑的,感觉很搭啊。
林越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温今夏一眼。
她正咬着杯口喝咖啡,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眼角一挑,看向林越,竟也没否认。
可以啊,她抿了下嘴角,帮我们也拍一张吧。
林越站到她旁边,两人面对镜头站得有些拘谨。那女孩笑着说:靠近一点嘛,不然看起来像网友第一次见面。
温今夏轻轻咬了下嘴唇,然后挪了一步,林越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她一点。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
照片里,两人身后是远处苍茫的雪山,前景是阳光铺洒的高原,林越穿着黑色外套,神情淡定,眼里却有明显的笑意。
温今夏站在他身边,脸颊泛红,嘴角带着一点羞赧,一缕风吹起了她的发梢,很美。
好看啊!另一个女生笑着说,你们俩真的很登对诶,拍出来像旅拍。
对啊,郎才女貌,再加上这背景,绝了。
温今夏耳朵红了红,却没反驳,只是小声咕哝一句:你们太夸张了。
林越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别过头的样子,眼底划过笑意,没有作声。
随后两对情侣凑上来闲聊,很快就聊得热络。
一个男生问他们的路线:你们是往巴塘那边走,还是去稻城
打算往巴塘走。林越答。
哇,那真巧,我们也是诶!我们下一站是措普沟,听说那边下雪之后美疯了!
另一个女孩接话:要不,我们结个伴吧三辆车也更有安全感。
温今夏和林越对视一眼,她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林越轻轻点头:好啊,一起。
就这样,车队壮大了。
三辆车,在雪后的318上,一路前行。
旅途中热闹起来,两对情侣有说有笑,一个男生是做摄影的,一路拿相机拍拍停停,另一个则爱搞笑,喜欢唱歌。
两个女孩一个叫阿芙,一个叫喵喵,总是围着温今夏打转,问她是不是和林越早就在一起。
我们都说了吧,他眼神一看就是男朋友眼神!
温今夏嘴上说着没有,可每次被调侃,耳根都泛红。
林越则是一副你们爱说就说的淡定样子,偶尔偷看她一眼,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雪山、峡谷、阳光、高反、泡面,沿途的一切都因为同行的人而变得热烈而轻盈。
而他们之间那条线,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拉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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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式民宿】
下午四点,天色开始转阴,山风带来一股不安的冷意。雪势突然大了起来,大片雪花如鹅毛般飘落。
三辆车驶到半山腰时,前方的路被临时封闭了。
前面塌方了。有人从返程的车上摇下窗,要么等明天雪停清理完,要么现在赶紧下山找地方住。
他们匆忙改了行程,取消了原本订好的山顶民宿,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找到一间名叫措岭雪舍的藏式小民宿。
六个人,三个房间,刚刚好。
民宿的屋檐挂着一串串冰凌,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屋里炭火已经烧旺,暖烘烘的。
老板人很热情,留着一撮山羊胡,戴着一顶藏式帽子,说话带着浓重的甘孜口音:今晚有锅庄舞哦,你们几个年轻人肯定喜欢。
房间不算大,却打扫得干净。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床是厚厚的藏毯铺出来的,屋角还堆着一些备用的棉被。
温今夏坐在床沿,脱下厚外套,耳朵还是有些冻红。
她捧着老板送上来的热酥油茶,小口抿着,抬眼看了一下林越。
对方已经放好行李,坐在窗边的位置,似乎在刷手机,虽然他们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但他装得很认真。
不是说晚上有锅庄舞她问。
林越头也不抬,嗯,你想跳
我不会。
没人一上来就会。你看别人跳,觉得好玩你也能跟着蹦两下。
你会
他终于抬头,眼里带着点懒洋洋的笑:不会。
那你说得倒挺轻巧。
他笑了一下,我是不打算学,我是打算看你跳。
她轻轻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杯子里热气升腾,在她睫毛上打出一层薄雾。
等几人下楼,篝火已经升起来了。
外面积雪厚得几乎没过脚踝,他们穿着厚厚的棉服走出去。
山谷里风小,火堆跳跃得很旺,附近几桌游客已经围着跳起来。几位藏族小哥打着节奏,用藏语唱着节拍歌。
来嘛来嘛,跳一个~阿芙拉着温今夏走过去,笑得跟狐狸似的,你不是说想体验一下藏族文化吗
我可没说我要跳。她嘴上拒绝着,却还是没挣开。
我帮你录像,等会你帮我录像。林越站在一边,冲她抬了抬手机。
你不是说你不跳吗她问他。
我是说我不主动跳,但你要跳我就跟着。他说得慢条斯理,像一张不着痕迹的网,慢慢收拢过来。
她被他这语气逗笑了,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跟你学的。
篝火边,其他游客也在玩互动游戏,那两对情侣熟门熟路地把他们俩也拉了进去。
来嘛,坐一起玩个简单的,破冰一下。
阿芙笑着把温今夏按在火堆边的小马扎上,我们都没好好认识,这多难得的旅伴缘分。
他们六人围成一圈,有人提议玩传话游戏,有人提议玩成语接龙,最后还是决定玩简单的谁是卧底。
游戏里温今夏有点笨手笨脚,老是第一个被怀疑,但她却不恼,反而因为被集火时林越轻轻替她辩解几句而偷偷抿嘴笑。
中间停下来休息时,阿芙看着他们俩,悄悄跟身边的男友说:你看出来了没,这两人肯定有点啥。
废话,今天白天拍合照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没人明说,但空气里早已有了答案。
而现在,火光照亮他们彼此的侧脸。她抱着一杯热青稞酒,轻轻捂着手取暖,偶尔抬眼望他一眼,他便总能接住。
林越正低头撕着一个花生米壳,没再说话,却慢慢把身体稍稍偏向她那边,离她更近了一点。
晚会散得很晚,雪还在落,轻轻盖住了夜色下的世界。
回房的时候,温今夏的手已经冻得发红,指尖冰凉,刚一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里生了火炉,热浪烘着两人一身的雪气,外套脱下来都能听见啪嗒一声水珠滴在木地板上。
好像只铺了一床被子。温今夏站在床边,有点犹豫地说。
还有毯子。林越从床尾的木箱里翻出两床厚毛毯,又走去洗了把脸,回来时看见她已经乖乖坐到了床一侧,抱着热水袋,耳朵红红的。
你睡哪边她问。
都行。他耸了下肩,像是真的很随意,你先选吧。
……那我靠墙。她低头脱鞋,钻进被子里,把毛毯围得紧紧的,脸埋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
林越在她另一边躺下,拉过另一床毯子盖上,却听她轻声哎呀了一句。
怎么了
你冷不冷我刚刚脚太冰了,吓到自己了……
过来点。林越翻了个身,声音低低的,靠近火炉点,别感冒。
她犹豫了两秒,慢慢往他这边挪了一点,又补了一句:你别靠太近哈,我还在怀疑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输游戏占我便宜的。
我一向很讲义气。他低笑一声,眼睛没睁开。
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高中的回忆】
夜色深了,火炉的热度也渐渐退下去,雪落在屋外,发出轻轻的噗噗声,像是落在棉被上一般柔软。
温今夏缩在被窝里,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却因为身边的呼吸声而清醒了些。
林越已经睡熟了。
他的呼吸很稳,很浅,却在半夜这样的静谧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偶尔打个轻轻的鼾声,不算吵,但极具存在感。
温今夏悄悄侧过身,看着他。
他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开来,没了平日里说笑时的狡黠。下颌线清晰,睫毛微微动着。
她忍不住微微前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是真的睡着了。
她确认了好几次,甚至起身,跪坐在床上,俯身看了他几秒,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被子边缘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连着呼吸一起,环绕着她。
其实她并不困。
可能是高原反应,也可能是心里太乱,她闭上眼几次,却又睁开。
眼前总是浮现出他们这几天的画面,一起看日出的清晨、换轮胎时一同蹲在雪地的狼狈,还有今晚篝火晚会他被拱着对她的那一个眼神。
他确实没说什么,却也从没避开任何暧昧。
她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很多画面,在这个不算温暖的夜里,忽然一帧帧地浮了上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夏天,高中刚开学。
她考进了市里这所重点中学,而林越,则是从附属初中直升上来的。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他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色校服,衣角干净,袖口整齐,整个人不算很帅,但却很干净,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安心。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数学却很好。
第一次月考结束,他在她的数学卷上画了几道辅助线,边画边解释,她听着听着,忽然发现原本绕不出的题,竟然一点点被他拆开了。
你逻辑感很好。她当时这样说。
他耸耸肩,笑着回了句:只是不喜欢背东西而已。
他确实偏科严重,英语一塌糊涂,文综勉勉强强,但数学年级前十。
那时她总觉得他像个谜,一面吊儿郎当,一面又特别认真。
还有一次,下晚自习,班门口突然吵起来,几个班的男生拽着对方校服互相推搡,眼看要打起来。
全班人都站在门口围观,没人敢动。
林越那天正好在走廊上拿水喝,见状直接过去,把两拨人硬生生隔开了。
他站在中间,语气冷淡:都高中生了,还打架,不嫌丢人
那一刻她在教室里看着,心跳得飞快。
他不高声,不动手,但那些人却真的停了手。
后来她才知道——林越在初中很爱打架,那时候他下手狠,是出了名的惹不起。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不再冲动,不再挑事,像是把锋利的刺收进了壳里,只留下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影子。
她曾想,是不是人总要经过些什么,才会变得温和。
再后来,高二还没开始,他发来消息说要转学回重庆了。
没有太多前奏,只是一条短信:我回重庆了,你要好好考大学。
她看着那条消息愣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好啊。
年纪小,很多情绪都不懂怎么表达,那一次分别,她甚至没亲口说再见。
如今,他又出现在她眼前,像是从时光的岔口兜了个圈回来了。
他还是那个干净、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林越。只是更沉稳了,也更……让人难以忽视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缩进被子里,往他方向靠了靠。
外头风还在吹,车窗被雪蒙上了一层轻霜。温今夏闭上眼,像是再次陷入那年高一的教室,身边的同桌还是他。
【吃醋了】
第二天的清晨,雪后的高原空气冷得像刀子,却又格外清透。
民宿小院的天井上还残留着昨晚篝火的灰烬,几条半湿的围巾搭在窗棂边,透着一点昨夜的余温。
林越是第一个醒的。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他轻手轻脚地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雪山——
那片湛蓝的天空显得不真实,像是被风洗净了所有杂质,纯净得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温今夏下楼的时候,另外两对情侣也刚好出来。
早啊!阿芙一看到她,立即挥手打招呼,随后快速走过来,带着些许八卦的语气,昨晚你们怎么睡的呀有特别的进展吗
温今夏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什么进展
阿芙挑了挑眉,笑得有点得意:难道你们不是睡一张床林越,什么都没干
温今夏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急忙摆手,没有!我们没有!
然而,其他几人的目光却全都带着暧昧的笑意,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纷纷压了压手,眼神中满是心照不宣。
不待她再解释什么,他们就转身上了车。
阿芙回头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语气依旧调皮:哈哈,今夏,加油,拿下他!
温今夏被这一通调侃弄得脸颊发烫,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快步走到车旁,假装检查行李。
她低着头,指尖在背包拉链上来回滑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什么加油啊林越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懒意。
她一惊,背影都抖了一下,迅速回头:没、没什么!
林越微微挑眉,看她耳根都红透了:怎么脸这么红
我冷的。她脱口而出,拉了拉围巾,耳朵却依旧在发烫。
林越看着她一脸慌乱,没再追问,反而笑着将热水递过来:喝点,刚泡好的。
温今夏接过水杯,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烫得她嘶了一声,赶紧换了个握法。
手这么凉林越皱了下眉,把她另一只手握了过去,你是不是又没戴手套
在包里……我一会儿拿。她低声说,眼神飘来飘去。
林越没说话,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握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啊。温今夏赶紧收回手,假装专注看水面,你呢
鼾声吵到你了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你那不是鼾,是小地震。
下次我翻个身给你换个角度。
林越!她气得想拍他。
林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低头笑了下:真可爱。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上车吧。
他转身走向驾驶座,背影在清晨的雪光里被拉得很长。温今夏站在原地,手指捏着热水杯,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中午时分,车队穿过一个盘山弯道,风雪初歇,路面湿滑,远处有阳光从云隙里洒下来,照得山谷边缘银光闪闪。
拐过一处坡时,最前头的李峰也就是阿芙的男朋友忽然减速打了转向灯。
怎么了温今夏坐在副驾,疑惑看前方。
有辆车,好像抛锚了。林越眯起眼,一群女生。
他们几辆车陆续停在一边,下车时风一下扑了过来,卷着雪气直往脖子里钻。
那是一辆黑色的比亚迪唐,车头盖掀着,几位女生正围着看,脸上写着十足的无助。
大概四个人,穿着不算专业的冲锋衣,更像是城市旅行拍照风格,化了淡妆,个个都不丑,显得这风雪之中格外惹眼。
其中一个长发女生忽然瞥见林越,眼睛倏地亮了。
哎你是林越吧她往这边快步走过来,笑容灿烂,我们是不是在九寨沟遇到过去年十一那个拼团滑雪的!
林越顿了一下,眉梢动了动,显然是想起来了,你是……沈然
对对对!沈然一脸惊喜,那次你带我们走小路逃票,还帮我拎了滑雪板!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温今夏站在车边,听着这句帮我拎滑雪板,下意识撇了林越一眼。
他笑着应道:记得啊,你那滑雪板大半人高。
沈然笑着拍了一下他肩膀,你这次也是来川西玩吗缘分啊!
旁边其他三个女生也凑过来,纷纷打招呼,围着林越笑语盈盈,好像谁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温今夏。
温今夏低头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心里腾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倒也不是生气,只是隐隐有些闷。
你现在是在这边常住吗还是自驾沈然继续问。
自驾。林越简短回答。
沈然一指抛锚的车:我们导航到这儿突然车熄火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帮我们看看
可以啊,我看看。
温今夏看他走过去,心头有些酸酸的,她站着没动。
你不去林越回头看她。
我又不懂车。她撇撇嘴。
林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走过来,声音压低:那你在这等我,别乱跑。
要你管。她轻轻嘟囔。
林越忽然凑得很近,几乎贴在她耳边,你这什么表情是吃醋了
才没有。她下意识否认,却扯紧了羽绒服拉链,耳朵已经红透。
林越没再说什么,只是挑了下眉,又笑了笑,转身走去那辆车。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几个女生围在他旁边,明明风很冷,她却觉得脸有点热。
喂。李峰忽然从另一辆车探出头来,递给温今夏一瓶热水。
他的笑容带着一贯的随和,副驾驶座上的阿芙也朝她挥了挥手,笑嘻嘻地说:快喝点儿,别冻坏了。
她接过水瓶,谢谢。
李峰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一点,小声道:那个沈然啊,我看她好像对林越挺有意思的。
温今夏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长得不帅,但眼神可不差。李峰笑得像个老狐狸,不过你放心,林越的眼睛一直黏在你身上,根本没飘出去。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水。热意从喉间缓缓散开,连嘴角也悄悄泛起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林越蹲在那辆车前,打开机盖检查。沈然也跟着半蹲下来,一边递纸一边问:你这次怎么也一个人出来旅行
没有啊,和朋友一起。林越随口说着,手里拎着电瓶接线的工具。
哪个朋友你刚才身边那个女生沈然笑了笑,手臂故意靠近了点,几乎贴在他胳膊上,她是你女朋友吗
林越没回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高中同学。
哎呀,那不是青梅竹马咯沈然笑着转了下身子,头发轻轻扫过林越的脸侧。
温今夏站在不远处,假装低头玩手机,其实余光一直都没有离开那边。
她看到沈然主动把矿泉水瓶递过去,动作轻得像在喂什么宠物,还顺势拍了拍林越的肩,声音轻柔:你身上好像都是机油味儿,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就是这种‘老实又man’的类型。
林越嘴角动了动,没接话,手上继续鼓捣线头,偶尔往她那边瞥一眼。
温今夏看得心烦,转身回了车上,把手中的瓶子狠狠拧开,喝了一口热水,还是觉得没能压住那团莫名的火。
几分钟后,林越起身,用一块纸巾随便擦了擦手。
沈然还不走,笑着说:你是不是把高原反应都抗过去了脸一点也没红,真厉害。
脸不红不是因为高原反应。林越随口回道,顺手把纸巾丢进袋子,转身时不经意地朝温今夏那边看了一眼——她正靠在副驾门边,侧脸紧绷,眼神落在别处,却完全没有笑意。
他心头微顿,走过去时,沈然还在后面轻快地喊:谢谢你啊,下次再一起玩儿呗!
林越没应,打开副驾门,看着她:生气了
温今夏没看他:你不是人缘很好嘛。旧识都这么热情。
你是在夸我他侧身进车,声音带点笑意。
你乐得可真明显。她看向窗外,语气不冷不热。
林越笑了笑,靠近她一点:我没多说一句话。她贴过来的,我又没靠过去。
哼。
他忽然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扭了过来,你吃醋了
我哪有!
她还没反应过来,林越已经近得几乎贴住她,指尖微凉。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温今夏下意识地睁大眼,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手在半空无意识地晃了晃,像是想要推开他,又没有真正触碰。
就在气氛愈发暧昧的时候,林越忽然勾起唇角,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刚刚吃的什么嘴上怎么还沾着这么多。
温今夏瞬间脸红成一片,抬手打掉他的手,你才嘴上沾这么多!
林越靠回座位,笑得一脸欠揍。
【星空下的两个人】
下午,车子停在了一个观景台附近,这里是阿芙他们选的。
林越将车停好,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温今夏:到了。
温今夏还在手机里翻看着些旅游攻略,听到他的话后,抬起头:到了
她有些困倦,清晨的行程让她一整天都觉得有点疲惫,心情也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兴奋了。
是啊,这里还不错。林越下车,绕过车头去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行李箱和包包。
看他这么忙碌,温今夏也只好下了车,伸了个懒腰。
他们走到一个不远的地方,租了三座帐篷房,其他两对情侣已经开始布置自己的地方了。
温今夏和林越带着他们的行李进了属于他们的帐篷,帐篷里布置简简单单,但窗外可以看到连绵的雪山和蔚蓝的天空。
这里感觉有点寒冷,但很宁静。温今夏看着外面的景色,心情放松了一些。
林越整理好帐篷,看到她一副有些沉静的模样,笑了笑:你还行吧看起来有点累。
嗯,没事。她微笑着回应。
他们一行人接着开始准备晚餐,大家围在一起做着简单的火锅。
几个人聊着天,气氛轻松愉快。
晚餐吃完后,大家都离开了帐篷,聚集在一起,围着火堆聊着天。
林越忽然站起身,走到温今夏身边:走啊,陪我去看星星。
温今夏愣了一下,转头看他。林越没等她答应,便顺手拿了她的外套,轻轻搭到她肩上:外头冷,穿上。
两人并肩走出营地,踩着结了霜的小石路,一步一步往观景台背后的高坡走。
夜晚的空气又薄又冷,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脚下踩雪的咯吱声。
他们仰起头看星星,林越随手一指:那个是北斗七星吧
你确定不是猎户座吗
那你指出来哪个是猎户座
温今夏踮起脚尖,眯着眼往天空里望,认真辨认了一会儿,却又泄气般地坐到一旁的木椅上:算了,看不清。
林越笑着坐过去,两人肩膀贴着肩膀,身边是翻涌的山风,天空清透得像铺开了一层深蓝色的绸缎,无数星星像碎钻撒在上面,低垂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温今夏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触感,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动加速。
周围的空气清冷,山风时而温柔,时而有些凌冽,两人却都无暇顾及这些。
林越低头看着她,眼睛在星光下显得深邃又温柔,突然之间,他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手不自觉地举了举,却又无从放下。
温今夏注意到了他的犹豫,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瞥着他,心跳继续莫名加速。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她自己也开始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林越像是做了决定一样,轻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微微靠近她。
接着,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动作轻柔。
温今夏的身体猛然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没有立即反应,甚至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传递到她的肌肤,浑身上下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心里既慌张又不自觉地期待着。
林越见她没有挣扎,便稍稍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了些,直接将她揽入了怀里。
温今夏的身体瞬间被他紧紧拥住,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不要太过分哦。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吞没。
她稍微转过脸,目光与林越对视,想要传达些什么,然而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仿佛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让她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暖。
林越的目光在她眼中停留了几秒,然后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笑意,像是感受到她内心的那份挣扎,却又不放过这个靠近她的机会。
温今夏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心里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知道他还在看自己,一直看着,眼神沉沉的,带着一股小心试探的热度。
她没动,却感觉到林越的手开始沿着她的手臂缓缓移动,那动作不算明显,却让她整个人像被电流轻轻扫过,肌肉微微绷紧。
喂……她侧过头,轻声开口,语气带着点紧张,你干嘛
林越没回答,反而又靠近了些。夜色安静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下巴,轻轻地捏住,拇指擦过她脸颊,她一惊,刚想动,林越却更大胆地捧住她的脸,将她整个人框在了他的视线里。
诶她声音轻了些,不能哦,你不能这样哦……
她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抵触,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眼神略显慌张,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
林越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停下手的动作,低头缓缓靠近。
林越!
她轻声喊了一句,声音却没有什么威慑力,手放在他胸口推着,力道轻得像是在撒娇,根本没打算把他推开。
别动。林越低声说,声音低哑,像是掺了夜风的味道。
他的拇指在她脸侧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温今夏瞪大了眼,整个人僵住,手却仍搭在他胸口,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本能地想抗议,却在那一刻发觉自己浑身发软,根本用不上力气。
他的唇柔软却带着侵略性,慢慢深入,她轻轻嗯了一声,原本的抵抗瞬间变得模糊。
他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松动,动作也变得更大胆,舌尖顺势探入,轻轻挑开她紧闭的牙关,撩拨着她的唇舌。
温今夏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却又忍不住闭上眼睛。
那是一个长久的吻,缱绻、炽热,却又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情绪。
星光洒落在他们肩头,身后的山谷无声沉睡,只有风静静拂过。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
温今夏靠在他怀里,脸颊滚烫,呼吸还没完全平稳。林越的手还扶着她的肩,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谁都没有先说话。
她忽然一口气喘得更重,像是终于缓过神来,一边喘着气,一边盯着他,眼神迷离中透着点恼火。
你……你就是和青青串通好了!你俩设计我!你们有预谋的!
林越低低地笑了声,没躲开她靠过来的脑袋,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嗯,是我让她别来的。
我就知道!她用拳头轻轻砸了他一下,连我出来旅游,都是你让青青找我约的吧你真坏,被你得逞了!
哎,这个可冤。
林越一边笑,一边摊了摊手,我只是刚好知道你们要来川西玩。然后就……顺势请了个年假。
顺势温今夏扬起眉,声音又轻又哼了一声,你那叫预谋已久。
行,我承认,我是预谋已久。林越说着,将她重新揽紧一些,低头看她。
她靠在他胸口,手还放在他胸前作势要推,实际上一点劲都没有。
哼,反正我是着了你的道了。她轻声嘟囔着,语气像是在撒娇。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从山脊后跃起,帐篷外的雪地已被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林越还是第一个醒的,动静不大,却把温今夏也唤醒了。
她从睡袋里钻出来时,林越正背对着她,轻声煮着热水。
他身上披着昨天的羽绒服,耳边还挂着昨晚没来得及摘下的耳机,单只的那种。
温今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出声。
林越回头,笑着问她:怎么笑我帅
她抿了抿嘴角:笑你一早上就自己哼歌。
早餐后,三辆车继续沿着环线出发。
离开理塘后,车队驶入了一个自然保护区,这里一路风景逐渐开阔,雪也渐渐少了。
第一站是一个著名的观景台,面朝雪山,背靠原始森林。
几个情侣兴致勃勃地下车拍照。李峰还带了个小相机,热情地帮他们一一取景。
来,林越,今夏,你们两个也站过去啦!他挥着手,像导演一样调度。
这次,两人没有再保持什么朋友距离。
温今夏被林越揽着,肩膀自然地靠在他胸前,她原本想退一点,却听他低声道:这张要留着以后当证据。
什么证据
你同意我抱你了。
……她轻轻一拳打在他肋侧,却没真的用力。
相机咔哒一声。照片定格了他们贴在一起的身影,背景是巍峨的雪山和湛蓝的天。
他们都笑着,笑得很真,像终于找到了彼此的位置。
李峰笑着把相机拿给她们看:是不是超配
就是嘛,就说你俩很登对诶!阿芙的台湾腔带着点小调皮。
是的是的。另一对情侣也凑了上来,起哄着点头。
午后,队伍在一个路边的藏寨停了下来。
几人进了一个藏民家开的简餐小馆吃饭,桌上摆着土豆炖牛肉、青稞饼、还有热腾腾的酥油茶。
林越夹了块牛肉到温今夏碗里:尝尝这个,比泡面高级。
温今夏低头轻笑,你还记得泡面啊。
你吃得津津有味,我当然记得。
吃完饭,大家提议去周围的藏寨转转,顺便买点纪念品。
林越和温今夏一起挑了个编织手绳,藏民说是平安与情缘的意思。
要不要林越举起手绳看她。
温今夏点了点头。
林越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那根红蓝交织的绳子系在她手上,动作缓慢认真。
你是不是偷偷学过怎么哄女孩子她有些疑心。
没有。他低头看着她,我只想哄你。
她没再说话,但指尖却轻轻扣住了他的手。
【现实的阻碍】
夜晚,他们选的这家山腰的小民宿远离主干道,四周安静极了。
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轻轻吱呀作响,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温今夏洗漱完,坐在靠窗的那张小床上擦头发。
林越在另一张床上靠着看手机,身上穿着件灰色卫衣。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没有太多距离,却也保持着某种默契的分寸感,没有太过深入。
我去接个电话。林越突然站起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温今夏没太在意,低头继续擦头发。
直到几分钟后,她随手把毛巾搭到床尾,起身走到窗前,看到他站在走廊尽头,靠着栏杆打电话。
他侧着身,声音不高,但听得出来语调熟练自然,不像是普通聊天,更像是处理工作上的事。
他说的是重庆话,快节奏、充满语气词,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却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处理事情时的专注和冷静。
她愣了一下,靠在窗框上,没有出声,就这么看着他。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线被轻轻拨动了。
她突然意识到,他其实离她的生活很远。
林越是重庆人,在那座山城已经扎根五年,从一个普通程序员一路做到公司的管理岗,而他现在才26岁。
这是他认真经营出来的世界——而她,不属于那个世界。
她是潮汕人,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
爸妈从不明说,但她知道,家人希望她留在广东,工作、生活、安稳地嫁给一个离家近的人,将来有时间常回家吃饭,不要嫁去太远的地方。
她忽然就心虚了起来。
如果这只是一次旅行,那还好,可是这趟旅途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的界限。
林越在靠近,她也没有退开,可她不知道再往前一步,是不是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是不是也想好了这些他如果没想,那她是不是就想得太多了
窗外的风很轻,吹动他外套的帽子。
林越说完电话,看了看远方,又低头打了个字,似乎在回信息。
她轻轻关上窗户,回到床边坐下。脚尖勾着地毯,心跳有点乱。
她并不害怕喜欢他。
只是害怕,这一切太美好,太短暂,而她一旦真的迈出去,现实会用力地将她拉回去。
——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林越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夜风的清凉。他的外套上沾了些露水气,整个人还带着外头的凉意。
温今夏坐在床边,假装在翻手机,屏幕已经黑了,指尖却还不自觉地滑动着。
林越把手机放到桌上,瞥了她一眼。
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他问,声音低下来。
困了。她不抬头,只简短地答。
林越没再追问,只是拿了牙刷进了洗手间,里面传出水声、洗漱的动静。
他总是这样,给人留足了空间,却又总能在关键时刻靠得很近。
过了一会儿,他洗完出来,掀开被子躺进自己的那张床上,动作不快,却也不显刻意。
夜色像潮水一样从窗帘缝隙里漫进来,把屋子里勾勒得轮廓分明。
温今夏却没有关灯。
林越侧躺着,看着她背影:你真的没事
她没有回头:你刚刚在讲工作
嗯,公司那边有个数据临时掉了,我让他们明天早上再调。林越随意答道。
温今夏轻轻笑了下,没回答。
林越听出她的笑没多少温度,反而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口。他没有立刻再问,而是静了一会儿,像是在酝酿什么。
今夏。他终于还是出声,你怎么了
温今夏侧了侧身,背对着他:没有。
林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想问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知道她不是轻易会烦恼的人。她是会因为小事笑出声的人,是坐在副驾上看到雪山就会惊呼太美了吧的人。
可今晚,她很不一样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朝里躺下,关了灯。
整间屋子一下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偶尔窗外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没睡着,忽然听见她那边被子轻响了一下,像是换了个姿势。
他压低声音:睡不着
温今夏轻轻嗯了一声。
林越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说:要不要我开夜灯
不要。
你在想什么
她没有答。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公司群的提示音。他转过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
温今夏却在黑暗中出声了:林越。

她迟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旅行结束以后呢
林越怔了一下,随后才笑:你怕我们回了各自的城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温今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了拉被角。
林越望着她的轮廓,没有想的太深,不会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要不要明天去看看金沙江刚好不远,风景也很好。
温今夏低声嗯了一下。
林越靠回枕头:你早点睡吧,明天我给你拍点好看的照片。
她轻轻应着,却知道自己这一晚,可能很难入眠。
......
天还没亮,民宿外的天空已开始泛起一层浅浅的蓝。雪山像一幅水墨画,悄然浮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温今夏醒得很早,她没开灯,只是穿好衣服,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林越还在睡,她望了他一眼,只看见他沉静的睡颜,被柔和的天光裹住。
她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关上门。
她在院子里坐了好久。
手里捧着一杯保温杯里的热水,看着东方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太阳最终从山脊跃出,金色的光芒如瀑般泻下。
不过,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旅行中的美景,已逐渐和这段关系绑定在一起,她看见雪山时想到林越,闻到风干牦牛肉的味道,也会想起昨天他给她剥橘子的样子。
她开始害怕了。怕这一切结束以后,就像旅途终点一样,再没有回程的车票。
正出神,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林越穿着厚外套,头发还带着点凌乱,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不叫我一起看日出
你睡得太熟了。
是你太早了。他偏头看她一眼,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她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以为今天你会赖床。林越说。
她嗯了一声,又喝了口水,眼神飘向远方。
林越拿出手机:要拍张照吗
她点点头,两人一起站起身,背后是太阳刚刚升起的轮廓。他拉近了她一点,手搭在她肩膀上:靠近点。
嗯。她轻轻应着,头还是微微偏了一点,不敢真的贴得太近。
林越笑: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
她摇头。
但林越还是看出来了。
吃完早饭,他们沿着318继续往西,车过金沙江大桥,他们走得很慢,而且路线不太正常,想一出是一出,所以这么多天才进入巴塘境内。
藏寨、河谷、高山草甸轮番映入眼帘。车里安静着,歌单里放着轻柔的英文歌,但气氛没前几天那样轻快。
我们去巴塘河边走一圈吧林越看了她一眼。
她点头。
他们下了车,走在江边的石板小道上。林越又接了个电话。电话不长,但他走到一边接,换了重庆话。
她站在稍远的位置,看着他。
目光落在他眉眼间,那神情是她很少见的认真和专注。语气不疾不徐,偶尔皱眉,又迅速松开,语气克制,却条理清晰。
那是她不曾真正参与的林越的世界。
挂了电话,他走回来:公司那边项目出了点问题,不过解决了。
她点点头,没说话。
这个项目挺关键的。他语气平常,但她听得出来他尽力掩饰的分量,从我进入这家公司开始就一直在做,能做到现在……挺不容易。
她终于开口:所以你不能离开重庆,对吧
林越一怔,随后笑了笑:我会解决的,你放心。
她没有回话,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
良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望向他,眼里藏着太多话,但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林越眼底闪过一瞬的复杂,他没有急着回应,只是走到她身边:我知道。
她说不下去了,只能低下头。
他轻轻叹气,伸手要牵她,但她往旁边退了一步。
我不是不喜欢你。她的声音轻得快被江风吹散了,可我不能……
林越的手,最终还是缓缓落了下去。
风从江面吹来,裹着寒意,也裹着沉重的静默。
他没有再说话,手指紧紧握住身侧的铁栏杆,指节发白,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是不想抓住她,只是,这一刻他也在权衡。
一个是他数年时间打下的一切,是他无数个夜晚带着耳机熬夜写代码、从最底层小兵一路往上爬到现在的成果;
一个是他心里放了很久的女孩,是他最温柔也最用力呵护的那份执念。
任何一个选择,都太重了。
温今夏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回车里。
她的背影坚定而沉默,可林越知道,她是在用所有力气才逼自己走开的。
车门啪地一声关上。
林越站在原地,看着车窗里那个低着头的剪影,几次想走过去,最终还是没有动。他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
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自己这一路小心经营的靠近,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脆弱。

他们没再说话。
一整天的车程,沿着318继续往西,翻越山口,穿过林区,也掠过河谷和藏寨。
风景依旧壮美,阳光依旧干净,路边的经幡依旧随风猎猎,可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雪山。
温今夏坐在副驾,抱着外套,靠在窗边,耳机里放着歌,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她本能地回避林越的眼神,也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拍照、打卡,或是对每一个藏族孩子微笑打招呼。
林越则握着方向盘,脸上是极力维持的镇定。
他照常为她找最好的观景点、调整车速避开颠簸、默默把暖风调高了几度,但就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傍晚,他们终于抵达一个靠近芒康的小镇,在山脚的一家藏式民宿住下。
吃饭时,他们和另外两对情侣坐在同一桌,气氛热闹,其他人开着玩笑,讲着今天的沿途趣事。
今夏,你们今天怎么那么安静林越是不是欺负你啦阿芙半开玩笑地调侃。
林越只是笑笑:她今天累了。
温今夏低着头喝汤,没吭声。
大家也没再追问,只是继续聊起了明天的行程。
夜深了。
民宿分配的是双床房,房间隔音不好,走廊传来别的房客洗漱声,林越洗完澡出来时,看见今夏坐在床边,一直没动。
他走过去,放轻声音问:要吹头发吗我去前台借个吹风机。
她摇头:我带了。说完却没起身。
林越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明天我们会进藏,路会更不好走,你要穿厚点。
她嗯了一声。
就在林越要走到床边时,他的手机响了,震动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眉头一皱,还是接了,不过却推开门走到了阳台。

下一秒,他声音变了,用的是一口利落的重庆话,这次,温今夏却意外的听懂了。
她坐在床上,原本半闭的眼不知怎的又睁开了,顺着窗户看向他。
他压着声线,可语调却克制不住地锋利:
我说了,让公司调其他人来盯到,我最近走不开。
他顿了顿,似乎听见了什么,眉间的皱纹更深了,项目都快上线了,数据库和服务器还楞个频繁出问题今天全部人给我加班,解决不完,哪个都莫想走!
声音不高,却句句带火。不是冲动的爆发,而是那种被压到极限后的冷怒,像深夜里一把冰冷的刀划过寂静。
温今夏愣住了。她第一次听林越这样讲话。
不是平时那个总笑着的林越,不是那个会在她累了的时候把车开到最近的服务区、把泡好的牛肉面递给她的林越。
她下意识坐了起来,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阳台上的他身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说些什么,而林越只是冷着脸,静静听完,没再说一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他站在那里很久,手机握在手里没放下,手指关节泛白。
他仰头看了眼夜空,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头狠狠地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满腔的烦躁都搓掉。
温今夏心中一阵沉闷。
她是学设计的,虽然不懂他那个游戏行业到底有多紧张,但她知道,上线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们这行人最忙、最焦头烂额、最容不得闪失的时刻。
她也终于明白了,林越为什么会在电话那头动怒。
他早就该回重庆了,却还是留在她身边,一路陪着她,翻雪山、走高原,忍着高反也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一直笑着,一直扮作毫不在意。
可现实是,他不是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的普通上班族。
他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是客户端主程,是那个一发火,整个项目组都得连夜加班的人。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前几天在雅江,林越用一根红蓝相间的编织绳绕着她手腕,小心地打结,说我只想哄你的样子。
那时候她心动得厉害,可现在她忽然害怕了。
眼见林越回头动了动,她慌忙躺回床上,扯起被子,闭上眼睛装睡。
林越站在门口愣了两秒,才走回房里,脚步压得极轻。他脱了外套挂好,回头看了一眼温今夏,低声嘟囔:
这些人,这么晚还打电话,真烦。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
那笑看起来熟悉极了,像是他们一起翻越剪子弯山时他给她剥桔子的模样。
可温今夏躺在被子下,睫毛却轻轻抖了一下。
她忽然想哭。
房间静了一会儿,只听见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门帘轻轻摇曳。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林越。
他正在洗漱包里翻找东西,听到她叫他,转过头来:嗯
我们明天回去吧。她语气平静,不带任何征兆。
林越怔住,眼神一瞬间空了几秒:你说什么
我想回家了。她侧过身面对着他,眼神明亮却倦意十足,就到这吧。
他没动,眼神缓缓沉下去:你是说……结束这趟旅程还是……
她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等他先明白。
林越握着牙刷的手慢慢收紧,低声问:是因为刚刚的电话
温今夏看着他,眼神没有责怪:不是第一次了,你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在回消息、打电话,对不对
林越低下头,牙刷被他拿得太紧,几乎要折弯。
她轻声说:你已经结束年假了,对吗
他沉默了几秒,终是点了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还没回去
因为你还在。他说。
那你打算陪我多久她问,语气依旧温和。
林越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给出答案。
你去不了广东,我也不可能留在重庆。她轻声开口,那句话像一把刀,先切开自己,再割进对方的胸膛,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现实的。
现实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以往低哑许多,那我们这一路,是假的你看星星的时候靠着我,是假的你手扣我手,是假的
她眼圈一红,但仍咬牙忍着:不是假的。
那你现在说这些话,是想怎样他嗓音渐渐压不住火气,我们就这样结束因为你怕以后辛苦,怕你爸妈不肯你问过我想不想解决吗
她顿了一下,却只说:那你说,我们怎么解决
林越攥紧了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可以想办法。
她忽然看向他,眼里像压了太多雨水:那我问你,林越,你能放弃现在的工作,放弃你拼了几年才爬到的位置,放弃那个项目,来广东吗
林越像被人一下捅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继续盯着他,语气终于有了点尖利的轮廓:你不能。
林越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那我也不能。她低声道,我是独女,爸妈不会让我离开广东。就算我愿意,我也走不掉。
林越退后一步,靠着墙壁长出一口气。
......
温今夏回到汕头那天,下着细雨。(这里是揭阳机场,汕头没有机场)
飞机落地的时候,她靠在窗边,看着水珠顺着玻璃一路往下滑,眼前是模糊的跑道与不断靠近的航站楼。
她没打开手机,也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提前回来了。
那天,林越把她送到了机场航站楼,看着她拖着行李箱离开。
分开没有争吵,没有挽留。他们就像站在两条即将错开的铁轨上,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各自驶向远方。
回到家,父母没有看出她的异样,饭桌上聊着她旅途的趣事,问她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高反,照片拍了多少张。
她全都答了,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机里相册被她设置成了隐藏文件夹,里面几乎全是和林越的合照。
那几天的旅程,像是另外一段人生。
她重新回到设计公司上班,坐在靠窗的办公位。每天设计图纸、改方案、开会,一切看起来都和出发前一模一样。
只是,她越来越沉默。
有时候她开着车等红绿灯时,手机会放在手心,指尖下意识点开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越没有发来消息,她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们像在某个共识下同时沉默下来。
只是,她总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做什么那个项目上线了吗他有没有在某个深夜回头想起她
她梦到过他很多次,梦里的林越还穿着那件在理塘买的藏蓝冲锋衣,在雪地里冲她笑,伸出手要拉她。
她一边梦,一边哭醒。
她在床上坐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摸到手机,打开相册,看到那张他们并肩站在巴塘的照片。
林越把她揽在怀里,笑得很傻。那是他主动递给她的相机,按下的快门。
她把那张照片设成了壁纸,第二天又换掉了。
朋友问她是不是恋爱了,她笑笑,说没有。她说旅行很好玩,路上的人也都挺有趣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回忆中晃荡。
她走过街边便利店时,会想起他用手捂她耳朵避风的动作。
她看见别人穿重庆话印花的T恤,会停下来盯一会儿。
她坐在咖啡店里加班,看着对面的情侣并肩而坐,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你不能,我也不能。她那晚说完之后,其实很想再说一句:可我真的很想。
可她没说出口。
她害怕说出口之后就收不回来了。
她不是不爱,只是不敢。
......
林越回到重庆那天,山城同样下着小雨。
机场出来的时候,他穿着那件从川西带回来的厚外套,明显热得不合时宜,却没有脱。
那件衣服上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是今夏洗衣液的味道。
他在出租车后座上闭着眼,却睡不着。
项目上线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公司所有人都绷着神经。
他从第二天开始就连轴转地工作,写代码、协调流程、改方案、盯数据,有时候一忙就是十几个小时,回家也只是洗个澡,倒头就睡。
没人知道,他有时候半夜从梦里惊醒,梦到她站在雪地里,回头看他,眼睛红红的,一句话也不说。
醒来后他就盯着天花板发呆,胸口堵得慌,怎么都透不过气。
上线前夜,他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其他人轮班休息,他守着主控屏幕,看后台数据缓缓爬升。
那天凌晨,他点开了温今夏的朋友圈。
她很少发动态,最近那条还是十天前,照片是个夜晚的海边,只有一句话: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看了很久,想点进去评论,最后只打了一个你……又删掉。
项目流水过亿那天,公司开香槟庆功,他没有喝酒。
一个个同事过来敬他,说林总,敬您一个。
林哥,我代表测试部门来和你喝一轮。
他都笑着应了,喝的却是唯怡豆奶,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点也不高兴。
回家路上,车开过长江边,正值夜雨初停,灯火透着一点潮气。
手机放在副驾,他犹豫了一下,点开温今夏的聊天框,看着那个熟悉的备注:今夏。
他想说很多话,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他记得她曾说过,她是独女,爸妈那边不可能接受她远嫁。
也记得她在观景台上的那句:我们没有未来。
他不是不想去广东,但现实不是说走就走。
他在重庆扎根五年,是公司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没有之一。
他知道,如果现在贸然提出调岗,只怕上面不会同意——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为了爱情这四个字,显得轻率。
他想,至少要等这个项目完全稳定下来。他要带得走自己的价值,才能带得走这段感情。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一边开始悄悄打听公司在珠三角分部的机会,一边加倍努力,把项目的各种收尾压下。
他没有告诉她这些,因为这一切还无法确定。
......
温今夏把换洗衣服丢进洗衣机,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阳光打在草坪上。
冬天过去了,潮汕的春天暖得很快,风里甚至有花香。
但她心里像裹了一层厚重的霜,迟迟化不开。
晚饭后,家里人围坐在客厅。电视开着,播着地方新闻,母亲边择菜边随口问她:诶,阿今前些日子是去的西藏还是新疆
川西。她纠正,去玩了几天。
玩到不想回来是吧父亲笑着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揶揄。
她没吭声。
母亲忽然抬头,盯着她问:你该不会真被哪个外地小子勾了魂去吧
她被问得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是又怎样
你还真承认了父亲脸一沉。
那小子哪里人母亲放下手里的菜,语气已经变了,唔系你讲个重庆仔
是他。
今夏!母亲的语调高了八度,直接脱口而出一句潮汕话,你系无脑个去咁远个地头(你是不是没脑子跑那么远的地方)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动车、飞机多方便——
方便母亲拍了一下桌子,你真嫁过去了,哪天我们生病了怎么办你还能飞回来伺候我们等我们老了,腿脚不利索了,你一个人在外地,我们想见你一面都难。
你们就是太保守了!
你说我保守母亲气得发抖,我养你咁大,系想你嫁去天涯海角咩老母老豆唔中用咯(我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嫁到天涯海角爸妈就不重要了吗)
你在广东长大,工作也在这边,家里以后也有祖业要你去继承,凭什么为了一个外地人抛下一切人家男孩子为你放弃了什么
他愿意——
愿意有什么用你确定他不会后悔你们吵架了你连回娘家都不方便!
你们就是太保守了!温今夏声音也高了起来,不是你们一代人都这样!什么都要就近,什么都不能离开家——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父亲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是为了你好!
那就让我自己选!
母亲却已经不再大声,只是坐回椅子上,过了许久,轻声说了一句:我们不是不让你选……只是老了,只想你能常回家看看。别等我们走了,再后悔。
这一句,把温今夏打得措手不及。
她喉咙哽住,像被一根刺卡着,说不出话来。她愣在原地,看着母亲低头捡回那根青菜,手指在发抖。
她转身回了房间,轻轻把门关上,靠着门滑坐到地上。
眼泪一点点涌上来。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可越忍,眼泪越止不住。
她是爱林越的。可她也爱她的家,她的爸妈。
他们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一张高铁票都要犹豫半天,而她,却要拿着行李去千里之外过另一种人生。
原来爱一个人,最难的不是分开,而是你终于明白,你能为他付出很多,却未必能为他舍弃全部。
而你的一切,也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选择。
......
夜里十一点多,林越站在阳台上,手机夹在肩膀与耳朵之间,一边抽烟一边跟家里视频。
屏幕那头,老妈正躺在沙发上剥橘子,老爸在旁边看电视,电视声音被调得很小,怕吵着他说话。
我想换个地方发展,去珠三角。
哦去哪儿广州深圳老妈漫不经心地问着。
佛山那边。以后可能在那边定下来。
去撒,随你。老爸头也没抬,反正你一直也不在家。
林越愣了一下。
你不是一直在重庆上班迈,一年回来两次,回来就睡两天又跑了,跟在省外有啥子区别迈。
林越是垫江人,重庆郊县,挨湖南很近。
老妈笑着接话:就是,哪都一样啦,男娃儿就该去闯。我们两个老骨头不要你管,你过得好才是正经。
林越叼着烟没吭声。
不过户口不能迁走哈,老爸终于抬头,要是以后你想回来接老两口养老,没户口难搞哦。
嗯,我知道。
你是失恋咯老妈突然问他。
……没有。
你这表情,我都看出来咯。老妈咯咯笑,是不是那个广东妹儿,嫌你离得远了
林越低头抽了一口烟。
你要是喜欢人家,就追过去嘛。
老妈剥完一个橘子,把一瓣丢到嘴里,要不然你找个离家近的,或者干脆就是垫江的,我去市场上替你打听打听,那个卖萝卜的女娃儿,人漂亮性格又好。
……
我们都讲咯,不用你赚钱给我们养老,不用你守着我们身边,真的不用。你过得好,我们就安心。
林越屏幕那头安静下来,烟头快燃到手指,他才按灭在阳台边的烟灰缸里。
他鼻腔有点涩,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别的。
他说不出话来。
......
没过几天,林越就借着一个机会,找到了公司高层,提出了调岗申请,要求前往珠三角。
公司对此的反应极为强烈。
毕竟,重庆的这个项目刚刚上线不到一个月,流水就突破了亿元,成为公司成立十几年来最为成功的项目之一。
公司还计划以此项目为核心,拓展未来的业务架构,甚至有意在成都开设分部,前景一片光明。
可是现在,林越却提出要调走,这显然让他们难以接受。
高层们很快开始轮番找他谈话,企图让他重新考虑。
你不是一直说不想走吗他那位做技术副总的老领导私下问他,你在重庆待得不是挺舒服的
林越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现在,哪都一样。
他回到家,越来越常点开温今夏的朋友圈,尽管她什么都没更新。
有一晚,他鼓起勇气点进她微博,却发现她把账号清空了,只剩下一个头像,一片空白。
他怔怔看了很久,像是被人一棍打在胸口。
后来他干脆开始独自开车出城。
夜里沿着江边绕,音乐开到最大,一首又一首地放。
他想回到那个大雪天两人被困在车里的夜晚,想起她裹着棉被缩在一角,他装睡,她偷偷看着他——那时候的眼神,安静得能融化他所有的野心。
但现在,那眼神他再也看不到了。
那晚,他把车开到了南山山顶,远远望着重庆夜景,亮得像一盘泼洒的星辰。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车门上,烟灰落在风里。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猛地拿起来,看见备注是青青。
今夏最近状态不太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那天跟我说了一句,说你那句这个项目挺关键的,她听懂了。
林越怔住。
他仿佛又看见她那天晚上,坐在被子里,睫毛轻颤的模样。
他猛地攥紧了手机,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青青又发来一条:
林越,我知道你事业重要,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林越站在山顶,风灌进衣领。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段话,心脏仿佛被人一寸寸按压。
过了很久,他把烟头摁灭,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大,帮我一下吧,我要去珠三角。
你想去珠三角,没人拦的住你,不过你这项目可是个大蛋糕,你要知道。
我知道。
......
饭桌上的电视机正播着新闻,天气预报里提到南方有一轮新的升温,汕头街头的小贩在镜头里卖着蚝烙和牛肉丸。
温今夏坐在餐桌边,手里紧紧捏着筷子,终于还是开了口:爸,妈……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她爸头也没抬:说。
我想去重庆,暂住一段时间。
啪——筷子敲在碗沿的声音很响。
父亲猛地扭头:成何体统!你们结婚了吗还暂住到底是哪个野小子,给我见到打断他的腿。
爸——
别‘爸’我!老爷子火气上来了,手里的遥控器一拍桌子,你是我们家独生女,是要继承家里祖业的,你跑去那么远干什么
你小时候发烧,我半夜骑摩托送你去医院你忘了以后我们老了,谁照顾我们
母亲一边劝一边收拾碗筷:不是说不让你谈恋爱,但至少要让我们见见人嘛,现在你连他说一句完整的家乡话都不会,他爸妈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在重庆做什么工作
他……在重庆做游戏的,挺好的。他不是独子,有个弟弟。温今夏声音越来越轻。
母亲叹了口气:今夏,不是我们小地方思想。你去外地,没结婚,万一他变心了怎么办你一个人在外头算什么到时候我们这边亲戚怎么说你
她父亲又哼了一声:我看他就是耍你玩。真想好,就带回来让我看看。我不打断他两条腿就算他运气好。
温今夏眼圈发红,咬着牙没说话。
但片刻后,她忽然察觉到母亲那句至少让我们见见人的潜台词,眼睛亮了亮。
她抬头,轻声问道:那……我让他先和你们见见吃个饭,聊一聊你们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她父亲没搭理她,盯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一动不动。
好啊,你带来啊。他忽然开口,语气冷哼,腿打断了,我看他怎么出这个门。
温今夏没敢笑出来,只是低下头,悄悄把那块煎鱼夹进了碗里。
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反复点开那个备注为林越的聊天框,却始终没发出去什么。
她犹豫太久,手机电量只剩了3%。
终于,在又一次输入又删掉之后,她只是发出两个字:
在吗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对面就显示了正在输入中。
她有点怔。
那边回得极快:
在。
她没立刻回,又过了几秒。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
你猜我在哪
温今夏握着手机,心跳突然就快了几拍。
重庆她试探着打了两个字。
不是。
她坐了起来,眼里带着一点不确定和警觉。
下一条消息,很快跳出来:
我在汕头。
心脏像被人轻轻揪住。
她怔在床上,良久才回了一句:
你疯了
林越回得仍旧平静:
没疯,挺清醒的。
我在你家巷口那家豆花摊旁边,你以前说最好吃的那家。还没关。
温今夏撑着床边站起来,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甚至来不及多想,她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连头发都没扎,拖鞋啪嗒啪嗒拍在楼梯上,楼道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她跑到巷口的时候,那家小摊果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林越就坐在那张熟悉的蓝塑料凳上,穿着个黑色夹克,眼神安静又专注。
看到她奔跑过来时,他站了起来,目光在昏黄的灯下缓慢地定住。
两人站在夜色中,一时无言。
你……你真的疯了。她喃喃,声音发抖。
林越笑了一下,眼底有一点疲惫,也有一点认真,我说了我会想办法的。
她愣住,看着他,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林越低头摸了摸鼻尖,又指了指身侧那碗放在小桌上的豆花,你……要不吃点老板娘说要收摊了,送一碗。
温今夏的眼睛忽然有点酸,却还是点了点头,像是怕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哭出来。
她刚坐下,楼上阳台便亮起了一盏灯。
风吹动了窗帘,两道身影静静地站在六楼的阳台上往下看。
男人黑着脸,压着声音骂道:阿今真系俾人勾走魂啦,死仔做咩咁晚仲来揾人,唔惊我落去打断佢只脚咩
(今夏真的被人勾了魂啦,这臭小子这么晚还敢来找人,不怕我下去打断他的腿吗)
女人拍了他一下,语气淡定得多:你吓一吓今夏就行了,这小伙子,看着还蛮不错的。
唔系,冇礼貌,点都要先上来见吓人嘅,咁坐底食豆花算咩
(不是啊,没礼貌,怎么也得先上来见个人,这样坐着吃豆花算什么)
女人耸耸肩,就让他吃完了再说吧。你别太凶,今夏那个性子,你一吼,她八成又要吵回去。
咁我唔讲粗话,打断脚好啲啦
(那我不骂人,打断腿比较好吧)
你有完没完,明天打不行吗
楼下,林越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后背莫名一凉。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灯光,又低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温今夏,轻声问:你爸妈在家吧
温今夏点点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楼上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来了。
林越低笑一声,语气轻松:那挺好,省得我挨个解释。
她抿着嘴角,忽然轻声问:你不怕吗
林越看着她,眼神在豆花摊昏黄的光下柔了下来:怕啊,但我更怕……以后你不让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