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锦程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如失控的鼓槌般在胸腔内疯狂跳动,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深不见底的水底挣扎上岸。
四周是一片熟悉的昏暗,房间里的家具在微弱的月光下投射出模糊的轮廓。
那张柔软的床,此刻却像一个囚笼,困住了他因恐惧而颤抖的身躯。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角落都仿佛隐藏着噩梦。
上一世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他记得在医院那惨白的病床上,自己浑身插满了管子,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残破的身体。
许清清站在床边,脸上挂着冷漠又得意的笑容,身旁的余景辉则是一脸轻蔑。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我和景辉在学校时就是情侣,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许清清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你这个孤儿院出来的可怜虫,不过是我们的提款机罢了。
以后,你的钱都是我们的了余景辉搂着许清清,一脸得意。
何锦程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虚弱得无法动弹。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他眼睁睁地看着许清清拿起那份拒绝治疗同意书,在上面签下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不……何锦程在黑暗中低声呢喃,那声绝望的呼喊仿佛还停留在喉咙间。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月光下,这双手没有了病床上的那种无力和苍白。
他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何锦程翻出手机。
还好,还没结婚,还好……
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仇恨、不甘……但在这些情绪的深处,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何锦程紧紧地握住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许清清,余景辉,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们好过了。他咬着牙。
黑暗中,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如同夜空中闪烁的寒星。他知道,重生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这一次,他要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二章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何锦程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他摩挲着钢笔冰凉的金属笔帽,目光紧锁在电脑屏幕上的员工档案——许清清的照片正冲他甜甜地笑着,睫毛弯弯的弧度与上一世在病床前嘲讽的神情重叠。
指节骤然发力,钢笔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何总,许清清来了。助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锦程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镜面上的雾气被他的呼吸晕开,倒映出一张冷静自持的面孔。
推门声响起的瞬间,香水味裹挟着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许清清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发梢别着精致的珍珠发卡,模样与记忆中初入公司时别无二致。
何总,这是财务报告。她弯腰时露出白皙的后颈,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您看的时候要是觉得累,我可以帮您揉揉肩......
何锦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一世,就是这样温柔的语气哄得他放下防备,将一颗心维系在她的身上。
此刻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接过文件夹时刻意避开她的指尖:放着吧,我会看。
余光瞥见她睫毛轻颤,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待办公室只剩自己,何锦程立刻拨通了私人侦探的电话。
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捏着钢笔在纸上反复勾画,墨迹在余景辉三个字上晕染成一团黑渍。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电脑屏幕的冷光。
何锦程盯着监控录像里许清清与神秘男人的会面,男人模糊的侧脸让他瞳孔骤缩。画面中,许清清投进对方怀里,临走前还亲昵地在他肩头拍了拍。
突然,手机在桌面震动,是私人侦探发来的消息:余景辉近期频繁接触苏氏集团高管。
何锦程猛地站起身,撞翻了一旁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蜿蜒成河,却映不出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原来从一开始,这场阴谋背后就藏着更大的势力。
他扯松领带,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霓虹灯光在他眼中化作血色的网。
这一次,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低语,窗外的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第三章
清晨,豆大的雨点砸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锦程坐在真皮办公椅上,面前的电脑屏幕泛着冷光,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各类数据和文件。他的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敲击,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令人心惊的证据浮出水面。何锦程发现,许清清和余景辉不仅在公司的财务报表上做了手脚,还暗中勾结了几家竞争对手公司。
他们通过虚假合同、伪造发票等手段,将公司的资金源源不断地转移出去。更让何锦程感到愤怒的是,他们甚至还在公司内部安插了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翻开一份文件,上面是许清清经手的一笔大额采购合同。
表面上看,这笔交易合规合法,但仔细核查后,何锦程发现供应商竟是一家刚注册不久的空壳公司。而合同的金额,比市场价格高出了整整三倍。何锦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一世的自己,竟然对这些漏洞毫无察觉。
何总,有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签字。助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何锦程迅速将文件合上,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助理走进来,看到何锦程紧绷的脸色,不禁有些忐忑:何总,您没事吧
何锦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最近项目压力大,处理完就好了。他接过文件,草草签上名字,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助理的工牌上。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难道助理也是他们的人
待助理离开后,何锦程调出了助理近期的工作记录和通讯信息。
果然,在一些看似平常的工作交流中,隐藏着隐晦的信息传递。
他的胃部一阵抽搐,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曾经信任的下属,竟然也是敌人的帮凶。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何锦程阴沉的脸。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许清清和余景辉背后的势力,或许已经渗透到了公司的各个角落。
何锦程站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雨中的城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了孤儿院的日子,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光,是如何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而如今,他绝不能让这些阴谋家毁了他的心血。
既然你们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何锦程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这一次,他不仅要守护自己的公司,更要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办公桌前,何锦程开始制定详细的计划。他需要不动声色地收集更多证据,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敌人察觉到他已经有所察觉。
夜色渐深,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何锦程的办公室里,灯光依旧明亮。他在黑暗中默默蛰伏,等待着反击的最佳时机,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四章
冷风裹挟着树叶拍打在车窗上,何锦程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SUV已经跟了三个路口,雨刮器来回摆动,却怎么也刮不净挡风玻璃上的雨雾。
上一世车祸的肇事车辆,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注意。
手机突然震动,是私人侦探的消息:余景辉今日购置某辆二手车。他喉结滚动,
就不能早点来信息么看来是被他们察觉到了。
喂,110么……
想起上一世自己的车被撞得飞旋着冲进护栏,许清清嘴角上扬。此刻,提前备好的行车记录仪正闪烁着红光。
吱——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黑色SUV猛地加速,车头直逼他的车尾。何锦程猛地打方向盘,车子擦着路边的消防栓险险避开。
后视镜里,对方驾驶员的脸被车灯照亮。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终于明白那些安插在公司的眼线,早已渗透到每个角落。
居然连他出行都知道。
雨越下越大,积水在路面形成粼粼反光。
何锦程加速拐进工业区,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身后的SUV紧追不舍,引擎轰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记忆突然闪回上一世,他也是这样在雨夜奔逃,最后被逼到断头路时,余景辉摇下车窗,笑着抛来一句:孤儿就该有孤儿的觉悟。
砰!剧烈的撞击从车尾传来,何锦程的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摸出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沙哑着声音说:202X年11月15日,余景辉故意谋杀......话未说完,又是一次猛烈撞击,挡风玻璃出现蛛网状裂痕。
车子失控滑向护栏,千钧一发之际,何锦程猛拉手刹,车身在雨中划出半圈,竟堪堪停住。
他迅速解开安全带,抓起后座的防狼喷雾冲下车。
黑色SUV的车门打开,余景辉举着铁棍狞笑逼近:何总,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雨帘中,何锦程的后背抵着冰凉的护栏,指腹摩挲着口袋里面手机。
他想起孤儿院老院长塞给他的玉佩,那是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想当年你在孤儿院,连块糖都要分给其他孩子,现在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余景辉的声音混着雨声,让何锦程突然笑出声——正是这份善良,才让他在上一世输得一败涂地。
我给你三秒钟考虑。铁棍在掌心敲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何锦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疼痛中找回清醒。
就在对方挥棍的瞬间,他侧身躲过,防狼喷雾精准喷向对方双眼。趁其惨叫着后退,他狂奔着冲向工业区深处。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何锦程瘫坐在路边。
雨水冲刷着全身,他颤抖着摸出录音笔,确保它还在正常运转。
远处,警灯的红蓝光芒穿透雨幕,照亮他湿透的衬衫——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五章
法庭穹顶的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无数细碎的金芒,何锦程坐在原告席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边缘的纹路。
空气中漂浮着油墨与皮革混杂的气息,却盖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是重生后步步为营的隐忍,此刻都化作掌心沁出的冷汗。
传被告人许清清、余景辉到庭!法槌落下的声响惊得旁听席微微骚动。
何锦程抬起头,看见许清清被法警押着走进来。她褪去了往日精致的妆容,苍白的脸上写满惊惶,囚服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惊人。
这个曾在他病床前冷笑签放弃治疗书的女人,此刻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宣读起诉书。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回荡,被告人许清清、余景辉涉嫌商业诈骗、故意杀人未遂、职务侵占......每念一条罪状,何锦程的太阳穴就突突跳动。大屏幕开始播放证据视频,画面里许清清与空壳公司负责人的密会、余景辉在那场雨夜追杀的行车记录仪画面,让旁听席爆发出阵阵惊呼。
许清清突然崩溃大哭。她扑向被告席前的栏杆,朝何锦程哭喊:阿程,我错了!我是被逼的......
尖锐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何锦程却感觉心脏像被冻住的湖面,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想起上一世她举着合同在病床前炫耀的模样,想起结婚那天她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我爱你的夜晚。
原来她一直隐藏的很好。
可怜前世自己付出的一颗真心。
肃静!法官敲响法槌,被告人许清清,本庭提醒你注意法庭纪律。
最后的陈述环节,何锦程缓缓起身。
他的西装笔挺,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与决绝:我出生在孤儿院,是靠着助学金和勤工俭学读完大学。创业初期,我睡过仓库,啃过过期面包,但从未放弃过希望。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而这两个人,用最残忍的方式践踏了这份希望,将我推向死亡边缘。
法槌第三次落下时,何锦程闭了闭眼。
被告人许清清,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被告人余景辉,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宣判声中,他听见许清清凄厉的哭喊,看见余景辉被法警拖出法庭时扭曲的脸。
阳光透过法庭的彩绘玻璃洒在他肩头,温热得让眼眶发酸——这场持续两辈子的噩梦,终于要醒了。
走出法庭的瞬间,风裹着银杏叶扑在脸上。
何锦程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突然想起孤儿院的孩子们总爱问他:程哥哥,坏人都会受到惩罚吗
此刻他摸了摸口袋里老院长送的的玉佩,轻声说:会的,一定会。
不远处,警车鸣笛载着罪犯远去,而他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潮湿的霉味渗入鼻腔,许清清蜷缩在监舍角落。
铁窗外的月光被栏杆切割成冰冷的网格,映在她浮肿的眼皮上。
走廊尽头传来铁门开合的声响,惊得她浑身一颤——入狱以来,每天夜里她都会被惊醒。
半梦半醒间,她的眼前好像出现虚幻的梦。
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病死在了医院。
许清清突然清醒了过来,瞳孔不断放大。
记忆的拉扯,将她拖入漆黑的深渊。
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冲进她的大脑。
她病死在了医院。她和余景辉策划车祸,拿着何锦程遗产潇洒快活。余景辉骗她投资,套走了她所有的钱。
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个本不属于她的记忆汹涌而来:余景辉总在深夜接神秘电话时躲进书房,他说要带她环游世界却总以工作推脱,还有他盯着手机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那些都不是她以为的忙碌和温柔,而是背叛的蛛丝马迹。
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高烧到意识模糊,颤抖着拨通余景辉的电话,听筒里却传来陌生女人的娇笑。
他说在谈上亿的项目,说等她病好了就结婚,可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等来的也只是医院催缴欠款的通知单。原来这一世,不过是重蹈覆辙的轮回。
许清清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混着压抑的呜咽在牢房里回荡。
此刻她终于看清,余景辉精心编织的甜蜜陷阱,每个承诺都是致命的毒药。——原来觉醒的代价,是要先亲手撕碎所有虚幻的美梦。
许清清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冲到洗手池干呕起来。冰凉的水冲刷着她的脸,——原来从始至终,她不过是余景辉棋盘上随时可弃的棋子。
剧痛中,许清清蜷缩成虾米。
记忆不受控地涌回从前:她在何锦程办公室崴脚时,他慌乱地翻找医药箱的模样;暴雨夜她假装被困,他冒雨送来热姜汤的狼狈。那时她嫌他送的项链不够名贵,如今才惊觉,那些被她践踏的真心,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远处传来其他监舍的鼾声,她却睁着通红的眼睛,数着头顶铁栏杆的影子一寸寸挪动——原来命运早把所有礼物标好了价格,而她透支的幸福,要用余生在铁窗里偿还。
第七章
何锦程坐在金属长椅上,腕表秒针的滴答声与远处铁门的开合声交织,像某种残酷的倒计时。
当许清清被狱警带进来时,他注意到她囚服袖口磨出的毛边。
阿程......许清清扑到玻璃前,指甲刮擦出刺耳声响。
她眼下乌青浓重,嘴唇干裂得渗血,全然不见往日精致妆容。何锦程别开脸,目光落在她身后斑驳的墙面上,悔过自新,方能重塑人生
我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前世……许清清颤抖着举起一叠信纸,字迹被水渍洇得模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对不起,最后一行却突兀地画着血红的叉。
记忆如潮水翻涌:上一世此刻,她正穿着貂皮大衣在病房冷笑着,而他插着氧气管,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别说了。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许清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却在看清他眼底的死寂后瞬间熄灭。
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在ICU昏迷时,梦见你给我唱《小星星》。许清清的呼吸骤然急促,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文件上。醒来却发现,是你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何锦程看着她惨白的脸,想起上一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耳畔回荡的正是她和余景辉渐行渐远的笑声。
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绝望的哭喊,却再没回头——有些伤口溃烂得太久,早已失去愈合的可能。
何锦程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恍惚间又回到创业初期的雨夜。那时他在地下室发烧到说胡话,是孤儿院的老院长冒雨背他去医院。而此刻,他摸出手机给孤儿院拨通电话:张院长,我想回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终于将胸腔里最后一丝寒意驱散。
第八章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孤儿院门前的青石板路,何锦程站在褪色的铁门前,手指抚过斑驳的向阳孤儿院牌匾。
十年前他离开这里时,这块木牌还崭新发亮,如今边缘已被岁月啃出细碎的缺口,倒像极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推开铁门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消毒水混着饭菜香的走廊、吱呀作响的双层床铺、还有老院长总在午休时哼唱的童谣。
小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锦程转身,看见张院长拄着拐杖站在梧桐树下,白发比记忆中更稀疏,眼角的皱纹却依旧带着温暖的弧度。
您怎么在这何锦程快步上前搀扶,触到老人嶙峋的手臂时,喉咙突然发紧。
张院长笑着拍他手背:我就随便溜达溜达,还没谢谢你的捐款呢。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透过玻璃窗,几个孩子正围着彩色卡纸,将折好的千纸鹤贴在墙上。
何锦程的目光被角落的男孩吸引。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单薄的校服洗得发白,正专注地用蜡笔涂画星空。
当男孩抬头时,何锦程呼吸一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极了他在梦里反复出现的星光。
那孩子叫小星,父母车祸走了,在这待了快两年。张院长的声音带着叹息。
别看他不爱说话,心里透亮着呢。
何锦程看着男孩把画纸小心折成飞机,机翼上歪歪扭扭写着妈妈我想你,眼眶突然发烫。
这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在深夜的被窝里,用稚嫩的笔迹描绘着永远等不来的父母。
暮色渐浓时,何锦程蹲在沙坑边,看着小星用树枝画银河。
叔叔,你知道吗男孩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老师说,亲人变成星星后,会永远照亮我们回家的路。
何锦程伸手擦掉他脸颊的泥巴,指腹触到潮湿的泪痕,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沙沙风声里,何锦程轻轻搂住颤抖的小肩膀。
如今却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身上,看到了重生的意义。远处传来开饭的铃声,小星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叔叔,你要和我们一起吃玉米粥吗
阳光洒在身上,何锦程想起许清清在监狱里苍白的脸,想起余景辉在法庭上扭曲的表情。
那些纠缠两世的爱恨情仇,此刻都化作天边最后一缕风。他牵起小星冰凉的手,朝食堂走去:好,我们一起。
梧桐叶落在两人肩头,像撒了一路细碎的星光。这一次,何锦程终于明白,有些伤口不必刻意愈合,当它长出新的枝桠,便能撑起一片新的天空。
第九章
冬日的阳光透过孤儿院活动室的玻璃窗,在斑驳的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何锦程第三次来到这里时,小星正蜷缩在角落的书架旁,用胶布修补一本破损的《小王子》。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书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又在修书
何锦程在男孩身边蹲下,羽绒服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小星的肩膀猛地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默默把书往他那边推了推。
破损的封面上,小王子和玫瑰的画像被笨拙地拼贴完整,却在边缘留下层层叠叠的胶带痕迹,像极了两人小心翼翼的相处。
院长办公室里,收养手续的文件在桌面上铺开。
何锦程的钢笔尖悬在监护人一栏迟迟未落,墨迹在纸面晕染成深色的圆点。十年前,他从这里走出去时,渴望爱情,亲情;而此刻,他却主动选择将另一个孤独的灵魂系在自己生命里。
小星这孩子......张院长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担忧。
他抵触新家庭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有几户条件不错的人家,都被他用各种方式气走了。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两人冲出去,正看见小星站在操场中央,脚边散落着摔碎的玻璃弹珠,几个孩子围在他身边,脸上带着畏惧又好奇的神色。
是他先抢我的!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哭着指向小星,他说......说只有坏孩子才会被抛弃!
何锦程的心脏猛地抽痛,他想起上一世躺在病床上,许清清说你这种没人要的孩子就该识趣点时,胸腔里那团灼烧的火焰。
小星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脖颈后的青筋绷得笔直,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值班室,何锦程翻看着小星的档案。心理评估报告上严重信任障碍的诊断刺痛了他的眼睛。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头,他轻轻摸出贴身收藏的玉佩——那是老院长塞给他的,温润的玉石上还带着体温。
第二天清晨,何锦程带着工具箱出现在活动室。
小星远远地看着他蹲在地上,用镊子仔细拼接弹珠碎片。
知道为什么玻璃碎了还能拼起来吗何锦程突然开口,声音惊得男孩一颤,因为裂痕会变成独特的纹路,让它比原来更珍贵。
当一缕阳光爬上窗棂,何锦程举起复原的弹珠。晨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在墙面上投射出七彩的光斑。
小星的睫毛剧烈颤动,伸手触碰那片光影时,指尖微微发抖。何锦程趁机将文件推到他面前,收养协议上的墨迹已经干透,愿意和我试试吗这次,我们互相做对方的星星。
窗外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树梢,小星的眼泪砸在文件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但他攥着笔的手却慢慢坚定,在被收养人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划破纸张的声响,像是某个无声承诺的开始。
第十章
初春的晨光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在小星的睫毛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何锦程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看见男孩蜷成虾米状缩在被子里,枕边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那是他昨晚偷偷藏下的,像极了当初在孤儿院总担心食物会突然消失的模样。
该上学了。
何锦程蹲下身,伸手想抚平孩子皱巴巴的衣角,小星却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一根刺,扎得他眼眶发烫。他想起上周家长会,老师指着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叹气:小星总是不交作业,上课也不肯抬头。
餐桌上,煎蛋在瓷盘里滋滋作响。
何锦程把剥好的鸡蛋推到小星面前,换来的却是孩子低头扒拉白米饭的沉默。直到瞥见爸爸碗里只有清粥,小星的筷子突然停住,琥珀色的眼睛里泛起困惑:你......不吃蛋
突然想尝尝粥的味道。何锦程笑着舀起一勺,米粒间隐约可见几颗红枣——那是特意为孩子补气养血放的。
记忆突然闪回孤儿院,老院长总把唯一的荷包蛋偷偷塞进他饭盒,说长身体不能缺营养。
此刻看着小星小口咬开蛋白,露出满足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终于明白,有些爱需要笨拙地试探,更需要漫长的等待。
深夜加班时,书房门缝突然钻进一道细小的影子。何锦程转头,看见小星抱着破旧的恐龙玩偶,睡衣纽扣系错了位:我......我听见有奇怪的声音。
何锦程把孩子抱到腿上,让他看电脑屏幕上跳动的代码:这是在给你做星星收集器,等完成了,能把全世界的星光都存进来。
小星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屏幕,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
当窗外的月光爬上中天,何锦程发现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回房间,却在转身时听见背后传来怯生生的呼唤:爸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何锦程缓缓回头,看见小星攥着被角,眼神里满是不安与期待。
这个称呼在上一世是他求而不得的奢望,此刻却像春日里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直直照进他千疮百孔的心底。
我在。他重新坐回床边,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叫我,我都在。
夜风穿过纱窗,轻轻掀起窗帘,远处的城市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而这间小小的卧室里,两颗孤独的星星,终于找到了彼此的轨道。
第十一章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城市裹进一层朦胧的水雾中。
何锦程刚把小星送到学校,转身便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小区门口徘徊。
那人穿着褪色的碎花衬衫,手里攥着一把破旧的雨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痕。
走近几步,何锦程的脚步猛地顿住——是许清清的母亲。
老人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记忆中更深,像是被岁月反复揉搓过的树皮。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何先生,我......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何锦程本能地想拒绝,可看着老人颤抖的嘴唇和沾满泥泞的裤脚,最终还是将她带进了小区的凉亭。
清清她......她快不行了。老人从褪色的布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病历,双手递过来时不停地哆嗦,医生说最多还有两个月,她每天都在喊你的名字......
凉亭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何锦程的目光扫过病历上的诊断结果,胃癌晚期四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突然翻涌,上一世他躺在病床上时,许清清也是这样拿着诊断书,嘴角挂着冷笑,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老人突然跪了下来,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我早该拦住她的,都是我没教好她......
何锦程慌忙去扶,却触到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臂,那重量轻得让人心惊。
您起来。何锦程的声音有些沙哑,将老人扶到石凳上,我不会原谅她,但......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幼儿园,几个孩子正牵着老师的手走进校门,我可以安排更好的医生。老人愣了一下,随即痛哭出声,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何锦程打开手机,调出通讯录里尘封已久的号码。拨号键按下的瞬间,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原谅从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让自己从仇恨的牢笼中解脱。至于许清清,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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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在鼻腔里翻涌,许清清蜷缩在监狱医院的病床上,骨节嶙峋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
止痛泵发出规律的嗡鸣,却压不住胃部传来的灼烧感,仿佛有无数钢针在绞碎她的内脏。
当何锦程出现在门口时,她恍惚以为是幻觉——记忆里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此刻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袖口沾着颜料,像是刚陪孩子画完画。
你来了,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我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只是为了你母亲。他转身时,许清清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婚礼那天,他也是这样走向神父,眼中盛满温柔。而如今,那片温柔属于另一个与她无关的孩子。
深夜,止痛泵的药效渐渐消退。月光透过铁窗的缝隙洒进来,照亮她扭曲的面容。她终于痛哭出声——不是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为自己永远失去的、触碰幸福的资格。
外面阳光正好,蝉鸣鸟啼。
许清清的呼吸愈发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撕扯残破的肺叶。她盯着天花板,光影在视网膜上扭曲成何锦程最后转身时决绝的背影。
许清清,有人来看你。狱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许清清艰难地转头,看见母亲佝偻着背走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白发苍苍。
老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边:清清,吃点吧......
粥的热气模糊了许清清的视线,记忆突然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她们住在破旧的出租屋里,母亲也是这样一勺勺喂她喝米粥,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她嘴角的饭粒。而如今,她却把母亲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妈,我错了......
许清清抓住母亲的手,我不该......剧烈的咳嗽袭来,鲜血喷溅在母亲的衣襟上。老人慌乱地擦拭,泪水滴在她手背上,滚烫而灼人。
深夜,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许清清望着窗外的夜空,却怎么也找不到一颗星星。黑暗逐渐吞噬她的意识,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一生,从背叛何锦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掉了所有。
监护仪的长鸣声回荡在空荡的病房里,母亲的哭声撕心裂肺。而许清清,带着满心的悔恨与绝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
深秋的阳光斜斜地洒进落地窗,在木质地板上织就一片金色的网。何锦程靠在摇椅上,膝头摊开一本《小王子》,书页间夹着小星送给他的枫叶书签,红得像团燃烧的小火苗。厨房里飘来阵阵甜香,小星系着印有恐龙图案的围裙,正踮着脚往烤盘里放曲奇饼干。
爸爸!这次绝对不会烤焦!男孩转头时,鼻尖沾着面粉,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小星星。
何锦程放下书走过去,帮他把鼻尖的面粉擦干净,指尖触到孩子温暖的肌肤,心底泛起一阵柔软。
曾经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如今会在他加班时悄悄盖上毛毯,会把学校发的牛奶攒着带回家,说要和爸爸一起喝。
门铃突然响起,小星蹦蹦跳跳地去开门,随后传来惊喜的喊声:张爷爷!何锦程转身,看见孤儿院的张院长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旁跟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孩子。
小程啊,孩子们非要来看看你家的星星收集器。老人笑着指了指客厅角落——那是小星用废旧零件组装的模型,此刻正闪着七彩的灯光。
孩子们涌进客厅,立刻被墙上的照片吸引。
从收养小星的第一天,到他第一次考满分,再到父子俩在海边堆沙堡的画面,每张照片都记录着他们共同的成长。
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惊呼:小星哥哥笑起来好帅!惹得男孩红着脸躲到何锦程身后,却偷偷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夕阳西下时,张院长坐在摇椅上,望着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的孩子们,眼眶微微湿润:看到小星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何锦程递上一杯热茶,茶雾氤氲中,他想起自己刚创业时,也是这样陪着老院长坐在孤儿院的长廊下,听他讲每个孩子都是星星的故事。
夜幕降临,何锦程带着小星躺在草坪上看星星。
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却被男孩身上传来的暖意驱散。
爸爸,你说许阿姨......小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她在天上能找到自己的星星吗何锦程揽紧怀里的孩子,望着深邃的夜空:会的,每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散落人间的星辰。
小星的呼吸渐渐平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何锦程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终于明白,所谓的圆满,不是抹去曾经的伤痛,而是带着那些记忆继续前行。
在这片浩瀚的星空下,他和小星早已成为彼此最亮的那颗星,照亮着属于他们的、平凡而幸福的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