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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的扉页上,我用铅笔轻轻写下一行小字：给十八岁的林小满,和那个永远说不出口的名字。
合上日记本,我把它塞进书包最里层的暗格。窗外雨声淅沥,我靠在窗边,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线。三年了,我收集了关于他的一切细节——他喜欢在课间去小卖部买柠檬味汽水,他总把书包带调得比一般人短,他数学很好但英语总是勉强及格。
许嘉阳。光是默念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
小满,发什么呆呢再不出门要迟到了！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猛地回神,抓起书包冲下楼。雨还在下,我撑开伞,水珠从伞沿滴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走到校门口时,我习惯性地放慢脚步,眼睛不自觉地寻找那个身影。
同学！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即使混杂在几百人的课间操广播里,我也能立刻分辨出来。
我慢慢转身,许嘉阳就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他的校服被雨打湿了一角,头发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他对我笑了笑,指着我的伞：能借我躲一下吗我忘带伞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点点头。他自然地走到我身边,我们的肩膀几乎相碰。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你是三班的吧他问道,声音近在耳边。
他竟然知道我是哪个班的我的手指紧紧攥住伞柄,生怕自己会因为紧张而把它掉在地上。嗯,三班。我的声音小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叫许嘉阳,五班的。你呢
林小满。我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感觉舌尖都在发颤。
林小满,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名字真好听。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但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他站在我身边时,伞向我这边倾斜的角度。
这段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短短路程,成了我高中三年最珍贵的记忆。在教学楼前,他道了谢,冲进雨中跑向自己的班级。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满了关于这次相遇的每一个细节。写完后,我翻回之前的页面,那里贴着一张从校报上剪下来的照片——许嘉阳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瞬间。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因为反复摩挲而起了毛边。
今天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在照片旁边写道,然后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第二天课间,我鬼使神差地绕远路从五班门口经过。许嘉阳正和几个男生说笑,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我放慢脚步,假装在整理书包带,只为多看他一眼。
林小满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许嘉阳正朝我走来。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昨天谢谢你的伞。他笑着说,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不、不客气。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感觉自己的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
你是要去图书馆吗他指了指我怀里的书。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手抓的《百年孤独》,点了点头。实际上我只是想找个理由经过他们班而已。
我也正要去,一起吗他问道。
我的大脑宕机了几秒钟。许嘉阳要和我一起去图书馆这简直像做梦一样。我用力点头,生怕他改变主意。
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他问起我读的书,我努力组织语言向他解释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尽管我知道他可能根本不感兴趣。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听得很认真,还问了一些问题。
我平时只看体育杂志和漫画,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你让我想试试看这种书了。
在图书馆里,他自然地坐在我对面。我假装专心看书,实际上每隔几秒就会偷瞄他一眼。他皱着眉头做数学题的样子格外专注,时不时咬一下笔帽。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给他的轮廓描上一层金边,像是老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那天之后,我开始偶遇许嘉阳。我知道他每周三下午会在篮球场训练,于是每周三我都会恰好在球场边的长椅上看书。他每次看到我都会挥手打招呼,有时中场休息还会过来和我聊几句。
你很喜欢看书啊。有一次他坐在我旁边,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浸湿了校服领口。
嗯,看书能去很多地方。我小声回答,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比如哪里他好奇地问。
比如哥伦比亚的马孔多,或者英国的霍格沃茨。我鼓起勇气抬头,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让我心颤。
听起来比数学题有趣多了。他笑着说,然后被教练的哨声叫回了球场。
我看着他奔跑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也许,只是也许,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感觉
期中考试前一周,我在图书馆熬夜复习。晚上九点,图书馆已经没什么人了。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抬头发现许嘉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对面。
你也这么晚我惊讶地问。
英语要挂了,得临时抱佛脚。他做了个鬼脸,你能帮我看看这篇作文吗
我接过他的作文本,上面满是红色的批改痕迹。我认真地帮他修改语法错误,解释为什么这里要用过去完成时而不是一般过去时。他凑过来看,我们的头几乎碰在一起,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
你讲得比老师清楚多了。修改完后,他感激地说。
你只是没找到方法而已。我合上他的本子,英语没那么难。
那...你愿意继续帮我吗他犹豫了一下,我是说,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麻烦,我很乐意。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每天放学后都会在图书馆一起学习。他进步很快,我也渐渐能在他面前自然地说笑,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得说不出话。
小满,你以后想做什么一天复习结束后,他突然问道。
我想考文学院,也许以后当编辑或者作家。我回答,你呢
体育教育。他笑了笑,想当篮球教练。
很适合你。我由衷地说。想象着他将来站在球场边指导学生的样子,一定很帅气。
对了,这周六我们班和七班有场篮球赛,你要来看吗他递给我一张手写的邀请卡,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篮球。
我一定去。我小心地接过卡片,像是接过什么珍贵的宝物。
周六那天,我早早到了球场,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许嘉阳出场时看到了我,朝我眨了眨眼。整场比赛我都紧张地盯着他,为他每一个进球欢呼。最后他们班赢了,他满头大汗地跑到我面前。
我们赢了！他兴奋地说,眼睛亮得像星星。
你太厉害了！我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去大口喝着,喉结上下滚动。
多亏了你的加油。他擦了擦汗,一会儿庆功宴,你也一起来吧
我愣住了。我可是我不是你们班的...
没关系,我说了算。他拍拍胸脯,然后压低声音,其实他们太吵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人中和一下。
就这样,我参加了五班的庆功宴。虽然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但许嘉阳总会时不时过来和我说话,确保我不觉得被冷落。聚会结束后,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家。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在我身边,时不时讲一些球队的趣事,我听着,偶尔附和几句。走到我家楼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小满,这阵子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不只是帮我补习英语...还有,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我的心跳加速,血液冲上耳尖。他是在暗示什么吗我该说些什么无数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但最终我只挤出一句：我也是。
他笑了笑,挥手道别。我站在楼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胸口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也许,我的暗恋并不永远只能是单向的也许,我该鼓起勇气告诉他我的感受
回到家,我翻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点点滴滴。写完后,我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藏着我一直不敢写下的那句话：许嘉阳,我喜欢你,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日记本。也许,在毕业前,我能亲口对他说出这句话。
周一早晨,我比平时早半小时到校,把一盒手工曲奇和一张加油卡片塞进许嘉阳的课桌。卡片上我只写了一句祝期中考试顺利,没敢署名。但我想他应该能猜到是我。
课间操时,我远远地看见他拿着曲奇和五班的同学分享,心里泛起一丝甜蜜。他抬头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谁,当他的目光扫过我这边时,我迅速低下头,假装系鞋带。
期中考试结束那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了许嘉阳。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见到我就小跑过来。
英语应该能及格了！他兴奋地说,多亏了你。
我就说你能行的。我为他感到高兴。
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曲奇很好吃,谢谢。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全班只有你会做抹茶味的。他眨了眨眼,而且卡片上的字迹和你帮我改作文时一样。
原来他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像被蜂蜜浸泡过一样甜。
周末有空吗他问道,我想请你去看电影,就当是感谢。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许嘉阳要请我看电影这是...约会吗
有空。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那周六下午两点,时代影城见他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我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扫码加了他。他的头像是NBA球星科比,朋友圈大多是篮球相关的内容。我偷偷把他的备注改成★,然后设成了特别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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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我提前一小时就到了电影院,在洗手间反复检查自己的妆容和衣着。我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这是妈妈去年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场合穿。
许嘉阳准时出现,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你今天很漂亮。他真诚地说。
谢谢。我低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我们看了最新上映的超级英雄电影,期间他小声给我解释一些漫画原著的背景,我则在他被突然的音效吓到时忍不住笑了出来。电影结束后,我们去了附近的奶茶店,聊了很久,从喜欢的音乐到未来的梦想。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咬着吸管问,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在图书馆你朋友呢
我不是很擅长交朋友。我诚实地回答,而且...我喜欢安静。
但你和我说话就很自然啊。他笑着说。
你不一样。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太明显了。
怎么不一样他追问,眼神突然变得认真。
我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对奶茶杯上的logo产生了浓厚兴趣。就是...比较好相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回家路上,我们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但我的心思一直飘忽不定。在他家路口分别时,他突然说：下周我生日,家里要办个小派对,你能来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尽管想到要面对一群陌生人我就紧张。
太好了。他笑了,我会提前把地址发给你。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回想着今天每一个细节。他对我笑的样子,他说话时微微前倾的身体语言,还有分别时他眼中那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也许,他真的对我有感觉这个念头让我既兴奋又害怕。
第二天,我开始为他准备生日礼物。我知道他喜欢篮球,但送球衣或篮球太普通了。最后我决定亲手做一个科比剪贴簿,收集了科比职业生涯的重要时刻和经典语录。连续几个晚上,我熬夜剪贴排版,力求完美。
周四下午,我照例去图书馆学习。刚坐下没多久,许嘉阳就发来消息：能来一下操场后面的小花园吗有话想当面说。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要说什么难道...是要表白我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收拾书本时差点把水杯打翻。
小花园是学校里比较僻静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我沿着小路走去,远远地看见许嘉阳站在一棵樱花树下。四月的樱花已经开始凋落,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落在他肩上。
他看见我,招了招手。我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就在这时,一个女生从另一条小路跑向许嘉阳,扑进他怀里。许嘉阳笑着接住她,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僵在原地,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那个女生我认识,是七班的陈雨桐,校啦啦队队长,公认的校花。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本能地躲到一棵树后,看着他们手牵手坐在长椅上。许嘉阳搂着陈雨桐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咯咯直笑。然后他吻了她。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待,都碎成了千万片。原来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只是出于友善；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原来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
我悄悄后退,转身跑开,眼泪模糊了视线。跑到教学楼后一个无人的角落,我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嘉阳的消息：小满,你来了吗
我盯着这条消息,眼泪滴在屏幕上。原来他约我来,是要告诉我他和陈雨桐的事吗是要正式宣告我的暗恋永远不会有结果吗
我没有回复,直接把手机关了机。那天晚上,我蜷缩在床上,翻看着这三年来收集的所有关于许嘉阳的东西——偷拍的照片,他随手丢掉的草稿纸,他打球时喝过的矿泉水瓶...多么可笑又可悲的收藏。
第二天,我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上学,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许嘉阳的地方。但他还是在课间堵住了我。
小满,昨天你怎么没来他担忧地问,我等你很久。
对不起,我突然有事。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哦...那下次吧。他看起来有些失望,对了,周六的派对别忘了。
我可能去不了了。我低声说,家里有事。
这样啊...他的肩膀垮了下来,那改天再约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迅速找了个借口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我刻意疏远许嘉阳。不再去图书馆他常坐的位置,绕远路避开五班教室,取消了对他的微信特别关注。每次手机响起他的消息提示,我的心都会揪紧,但我强迫自己不点开看。
毕业典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雨。我坐在班级方阵里,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许嘉阳。他穿着整齐的毕业礼服,站在五班的队伍前列。陈雨桐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他骄傲地鼓掌,眼神中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校长宣布毕业典礼结束时,学生们纷纷把学士帽抛向空中。我站在原地,看着五彩缤纷的帽子在灰色天空下飞舞,像是一场告别的狂欢。
许嘉阳在人群中看到了我,朝我走来。我想逃,但双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小满,他站在我面前,毕业袍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好久不见。
恭喜毕业。我干巴巴地说。
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他直接问道,眉头紧锁。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我说因为我看到你吻了别人而心碎吗
我没有躲着你,我撒谎,只是...很忙。
他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追问。沉默片刻后,他说：我要去北京体育大学了。
恭喜,那是很好的学校。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呢
南京大学,中文系。
那...以后常联系他犹豫地问。
好啊。我敷衍地答应,知道这不可能。
陈雨桐在不远处叫他,他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对我说：我得走了。保重,小满。
你也是。
看着他跑向陈雨桐,两人手牵手离开的背影,我终于明白,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我的暗恋,就像那本从未示人的日记,永远只能是一个人的心事。
回到家,我翻开日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毕业快乐,许嘉阳。再见。
然后我合上本子,把它锁进了抽屉最深处。窗外,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十八岁的夏天才刚刚开始,而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把一个人悄悄放进回忆里。
2
南京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我站在宿舍窗前,看着梧桐叶一片片飘落,像极了那年毕业典礼后我亲手撕碎的许嘉阳的照片。那些碎片被我撒进了秦淮河,我以为这样就能把记忆也一并冲走。
小满,文学社的会议要迟到了！室友苏婷在门口催促。
来了。我抓起背包,最后检查了一下要讨论的文稿。这是一篇关于单恋的小说,主角暗恋一个永远看不见她的男孩,直到毕业那天,男孩才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当然,这只是我的幻想。现实中,许嘉阳从未回头找过我。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忙碌。除了专业课,我还加入了文学社和校报编辑部。我用各种活动填满每一天的每一分钟,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个人,去想那个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暗恋。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林小满的《樱花树下》。文学社社长陈默推了推眼镜,谁先来点评
苏婷举起手：我喜欢这个故事的情感描写,那种单恋的苦涩和甜蜜交织的感觉非常真实。但结局会不会太悲观了为什么不让主角鼓起勇气表白呢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稿纸边缘。为什么不表白因为害怕拒绝,害怕连那一点点可怜的友谊都保不住。
因为不是所有暗恋都会有结果。我轻声说,有些感情,注定只能是一个人的事。
陈默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写得很好,情感真挚动人。可以考虑投给《青春文学》杂志。
会议结束后,陈默叫住了我。小满,你的小说...是基于亲身经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只是虚构。
是吗他笑了笑,那种细节描写太真实了,比如主角记得暗恋对象喝汽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这不像纯靠想象能写出来的。
我的耳根发热。没错,许嘉阳喝汽水时,我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喉结看。
就算是真的,现在也过去了。我勉强笑了笑。
陈默没有追问,只是说：你有写作天赋,别浪费了。痛苦有时候是最好的创作源泉。
那天晚上,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小说构思。主角是一个女孩,她在大学里努力忘记高中时暗恋的对象,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孩突然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
写完后,我盯着这段文字发呆,然后狠狠删掉了它。不能再这样了,我不能再活在许嘉阳的阴影里。他已经和陈雨桐去了北京,他们可能还在一起,而我却在这里虚构重逢的场景,多么可悲。
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小满,你高中同学蒋欣说要在南京办同学聚会,你去吗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同学聚会意味着可能会见到许嘉阳,如果他来的话。但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应该不会特意从北京跑来南京参加聚会吧
看情况吧,可能没时间。我回复道。
放下手机,我翻开《外国文学史》课本,强迫自己专注于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许嘉阳已经从我生活中消失了一年零三个月,我必须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时间像秦淮河的水一样静静流淌。大学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我的短篇小说《樱花树下》真的被《青春文学》录用了,拿到样刊的那天,苏婷比我还兴奋。
你要成名了！她摇晃着我的肩膀,请客请客！
只是一篇小文章而已。我不好意思地说,但心里确实涌起一股成就感。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的文字买单,第一次有人因为我的创作而感动。
陈默说得对,痛苦可以是创作的源泉。随着一篇篇小说完成并发表,那段关于许嘉阳的记忆似乎不再那么痛彻心扉。我学会了把思念和遗憾转化为文字,让它们成为我作品中的养分。
大二那年春天,我收到了第一封读者来信。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邮戳来自北京。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北京有上千万人,怎么可能是他
信是一位大学生读者写来的,她说《樱花树下》让她想起了自己无果而终的暗恋,感谢我的文字让她感到不那么孤单。我捧着信读了好几遍,突然明白了写作的意义——原来我的痛苦可以抚慰别人的伤痛。
大三时,我和陈默一起创办了校园文学杂志《青芒》,担任副主编。在他的鼓励下,我开始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一个女孩从暗恋到自我觉醒的成长历程。写作的过程像是把自己重新打碎又拼合,每一次回忆都是痛苦的,但完成后却有种释然的感觉。
你变了很多。大四那年寒假回家,妈妈端详着我说,更自信了,也更...沉稳了。
我笑了笑,帮妈妈把年货搬进厨房。四年大学改变了我很多,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偷看许嘉阳的女孩了。现在的我可以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我的作品,可以坦然拒绝不喜欢的追求者,可以独自一人去陌生的城市参加文学交流会。
对了,你高中同学蒋欣要结婚了,请柬送到了家里。妈妈递给我一张烫金喜帖。
我翻开请柬,新娘蒋欣,新郎...一个陌生的名字。还好不是许嘉阳,这个念头闪过时,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四年了,我居然还在下意识地关注他的消息。
你去吗妈妈问,婚礼在春节后。
看情况吧,可能要准备毕业论文。我含糊地回答。
实际上,我害怕在婚礼上遇见许嘉阳。听说他和陈雨桐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一起。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不想面对。
最终我还是没去参加蒋欣的婚礼,只寄去了一份礼物和祝福卡。毕业季来临,我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和找工作,南京一家出版社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欣然接受了编辑的职位。
你真的要留在南京苏婷一边打包行李一边问,陈默说北京有家出版社也很想要你。
我喜欢南京。我说。其实是因为北京有太多关于许嘉阳的想象,我怕去了会忍不住打听他的消息。
毕业后,我正式成为出版社的文学编辑,负责新人作家的发掘和培养。工作很忙,但我依然坚持写作,陆续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在本地文学圈小有名气。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家知名文学杂志决定连载我的长篇小说《无人知晓的暗恋》。主编在电话里说,这是近年来她读过的最真挚的青春成长故事。
我请同事们去吃了顿火锅庆祝,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打开电脑,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陌生邮件,主题是关于《无人知晓的暗恋》。
点开邮件,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小满：
偶然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小说,文笔和情节都很棒。读到某些段落时,我忍不住想——这个故事里的男孩,是不是我
如果你还记得许嘉阳这个名字,能否回封信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祝好,
许嘉阳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无法落下。他读了我的小说他认出了自己这太荒谬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些细节
我盯着屏幕,心跳如雷。该回复吗要说些什么告诉他没错,你就是那个让我心碎的男孩还是假装这只是虚构的故事
最终,我关掉了邮箱,决定暂时不回复。我需要时间思考,需要弄清楚自己是否准备好再次面对那段过去。
周末,我去先锋书店参加一个文学沙龙。活动结束后,我习惯性地在书架间流连,寻找心仪的书籍。转过一个拐角,我的脚步猛然停住。
许嘉阳就站在外国文学区的书架前,手里正拿着刊登我小说连载的那本杂志。
四年不见,他更高了,肩膀更宽了,下巴上留着淡淡的胡茬,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还是那么好看。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书架,几本书啪嗒掉在地上。许嘉阳闻声抬头,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满他不敢相信地眨眨眼,随即脸上绽开笑容,真的是你！
无处可逃了。我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好巧。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他走近几步,你没回我的邮件。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小说里的作者简介说常去先锋书店,我每个周末都来碰运气。他挠挠头,这个熟悉的动作一下子把我拉回到高中时代,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了。
你...看了我的小说我小心翼翼地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全部。他认真地说,小满,你写得真好。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有些部分读得我心痛。
那是虚构的。我移开视线。
那个男孩总是买柠檬味汽水,把书包带调得很短,数学好但英语差...他轻声说,还有樱花树下的场景...小满,那是我,对吗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记得这些细节。
为什么现在来问这个我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因为我欠你一个道歉。他的眼神真挚而温柔,当年我太迟钝,太自我中心,没有意识到你的感受。
你不需要道歉。我摇摇头,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
不,不只是这样。他深吸一口气,那天在小花园...你看到了对吗我和陈雨桐。
我的呼吸一滞。原来他知道我看见了。
我们高三就在一起了,但大学后没多久就分手了。他继续说道,异地恋太难维持,而且...我发现自己总是想起另一个人。
我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起谁
想起那个借我伞的女孩,那个帮我补习英语的女孩,那个在我比赛时默默加油的女孩。他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想起你,小满。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我站在书架之间,感觉时间倒流回了十八岁,那个暗恋许嘉阳的林小满似乎从未离开。
你小说里的结局太悲伤了。他轻声说,在现实中,能不能给那个男孩一个机会让他告诉你,他其实注意到了你,只是当时太年轻,不懂得珍惜。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太多情绪在胸口翻涌——惊讶、怀疑、委屈、还有一丝不敢承认的希望。
我...我需要时间。最终我说道。
当然。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在南京体育学院当助教,暂时不会离开。
我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电流般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
能一起吃个饭吗就现在。他问,就当是老同学叙旧。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去了书店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在柔和的灯光下,许嘉阳告诉我他这几年的经历——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了一年,不适应北方气候,加上母亲身体不好,便回到南京找工作。他现在是大学篮球校队的助理教练,偶尔也接一些体育解说的兼职。
你呢除了成为著名作家,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他笑着问。
不是什么著名作家。我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发表了一些文章而已。平时在出版社做编辑,挺普通的。
一点也不普通。他认真地说,我读过你的所有作品,小满,你很有才华。
被曾经暗恋的人称赞,这种感觉奇妙又尴尬。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我们小心地避开那些敏感话题,聊着各自的职业规划和南京的变化。
分别时,许嘉阳坚持送我回家。走在夜色中的街道上,我恍惚回到了高中时他送我回家的那个晚上。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紧张得说不出话的女孩了。
小满,在我家楼下,他停下脚步,我知道突然出现可能让你很困扰。但读完你的小说后,我无法不想起我们之间的事...想起我可能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孩。
我抬头看他,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的眼神如此真诚,让我无法怀疑他的用心。
给我点时间好吗我轻声说,这太突然了。
当然。他点点头,我会在南京待很久,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拥抱了我。这个拥抱短暂而克制,却让我的心跳失去了规律。
回到家,我坐在书桌前,盯着许嘉阳的名片发呆。命运真是讽刺,当我终于放下对他的感情,开始新生活时,他却重新出现,告诉我他其实一直记得,一直在乎。
手机震动,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今天遇到许嘉阳了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飞快回复：你怎么知道
他上周来杂志社打听过你,我刚好在。他说是你高中同学,想给你个惊喜。我没告诉你,因为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出现。
我放下手机,心绪复杂。许嘉阳真的找了很多人打听我吗这种执着是为了什么愧疚还是真如他所说,他其实对我有感情
接下来的几周,许嘉阳以一种温和但坚定的方式重新进入我的生活。他会在周末约我去看艺术展,知道我工作忙就送咖啡到出版社,偶尔发信息问我最近读了什么书。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让我感到压力,却又明确表示他的心意。
你打算给他机会吗苏婷在一次聚餐时问我。
我不知道。我搅动着杯中的奶茶,那段暗恋太痛苦了,我不确定能否再次敞开心扉。
但你现在不一样了。苏婷指出,你不是当年那个怯懦的小女孩了。如果现在选择他,是因为你真正想要,而不是因为求而不得的执念。
苏婷的话让我深思。的确,现在的我有自己的事业、朋友圈和人生目标,许嘉阳不再是我世界的中心。如果选择重新开始,那必须是因为我们彼此欣赏、互相成就,而不是为了弥补青春的遗憾。
五月的一个雨天,许嘉阳来出版社接我下班。我们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就像多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小满,我想正式地告诉你,他突然停下脚步,我喜欢你,不是出于愧疚或补偿,而是因为你是你——那个有才华、善良、坚韧的林小满。
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我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那道筑起多年的墙开始松动。
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我深吸一口气,当年在小花园...你约我去,是想告诉我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告诉你我和陈雨桐在一起了。因为那段时间我们走得很近,我感觉到你可能...对我有好感。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让你从别人那里听说。
这个答案让我意外。原来他不是要炫耀,而是想诚实地告诉我真相。
我当时很伤心。我坦白道。
我知道。他内疚地说,后来你开始躲着我,我想道歉解释,但毕业季太忙,然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我看着这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男孩,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相遇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为了成长。如果没有那段暗恋的心碎,我不会在写作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会成为今天的我。
嘉阳,我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我们可以试试看。但必须是从零开始,不是弥补过去,而是创造新的故事。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星。这就是我想要的。他轻声说,然后小心地握住我的手。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夏天结束时,我的第一本书《暗恋终成空》出版了。签售会上,许嘉阳站在最后一排,微笑着看我应对读者的问题。当有人问这个故事是否有真实原型时,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
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一部分真实,一部分虚构。重要的是我们从中学到了什么,成长了多少。
签售结束后,许嘉阳帮我收拾东西。准备好吃晚饭了吗,大作家他调皮地问。
饿了。我笑着回答。
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向夜幕降临的城市。身后书店的橱窗里,摆放着我的新书,封面上是一把撑开的伞和飘落的樱花。
暗恋或许终成空,但真爱不会。有时候,它只是绕了一个弯,等待我们成长到足以接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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