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奉天柳影(1931年7月)
辽河的水腥气漫进奉天城时,关鹤龄正在瑞丰祥绸缎庄拨算珠。酸枝木柜台泛着陈年柳木的苦香,他指尖掠过账本,忽见青石板地上游过一道墨绿影子——三尺长的青蛇盘在柜台腿旁,蛇信吞吐间,柳木纹理里竟渗出细如发丝的暗红血丝,像极了账本上被水洇开的墨迹。
老爷,祖坟的管事来了。账房先生弓着腰,袖口沾着几片枯黄的柳树叶。关鹤龄搁下算盘,就见管家浑身湿透地撞进门,怀里抱着段焦黑的柳树枝:后山那棵百年旱柳……今早枯死了,树干里全是蛇洞!树枝落地时,几片蛇蜕簌簌掉落,每片都缠着寸许长的柳丝。
子时三刻,关鹤龄站在祖坟前。原本如伞盖的旱柳此刻形如枯骨,树皮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蛇鳞纹路。忽有夜枭长啼,树洞里涌出银亮色的蛇群,数百条青蛇在月光下首尾相衔,竟在墓碑前排出水至二字。他喉间发紧,想起县志里柳枯蛇现,水患必至的记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更漏声里,瑞丰祥的柳木大门吱呀作响。关雪雁披着月白纱衣立在廊下,见父亲书房的灯影被柳条分割成细碎的块,忽有青蛇从瓦当滑下,在灯笼纸上投出扭曲的人形影子。她正要出声,却见父亲抱着一本泛黄的《辽河水志》疾步走过,书角露出半张字条,上面画着蛇缠柳树的图腾。
第二章
蛇蜕惊变(七日后)
暴雨砸在青瓦上如擂战鼓,关鹤龄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商会账房李贵的尸体吊在后院柳树上,布鞋离地面三寸,舌尖耷拉着,在雨帘中晃出蛇信般的弧度。更诡异的是,他攥着的账本散落在地,每一页中央都晕着蛇形水渍,墨迹被冲成蜿蜒的细流。
仵作掀开李贵的眼皮时,关鹤龄后颈一凉——灰青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扭曲的柳树影,像是有人用针尖在眼仁上刻了幅画。死者指甲缝里嵌着柳木屑,混着暗红的碎屑,细看竟是半片干燥的蛇鳞。死状蹊跷。仵作低声道,倒像是被柳树吸干了精血。
亥时初刻,仓库突然燃起蓝焰。关鹤龄冲出门,就见浓烟在雨幕中聚成巨蛇形状,蛇首昂向夜空,蛇信吞吐间落下火星。护院们泼水救火,却见水流碰到火焰竟腾起青烟,火舌顺着柳木梁柱游走,分明是旱柳遭雷劈时才有的燃相。他忽然想起李贵死前,曾说在账本里发现蛇行字。
火势扑灭后,关雪雁在焦黑的梁柱下捡到半片蛇蜕,蜕膜上还粘着几星蓝焰。她指尖刚触到蜕膜,耳边突然响起孩童的嬉笑声,抬眼只见浓烟中浮现出柳树轮廓,枝条如蛇信般摆动。更远处,父亲正对着焦黑的瑞丰祥匾额出神,匾上的柳木纹理竟在火光中活了过来,游出细密的蛇形纹路。
第三章
柳烟迷踪(三日后)
辽河渡口飘着黏腻的水雾,关雪雁攥着给父亲请脉的药方,忽见芦苇丛中闪过青衫衣角。她绕过歪脖子柳树,就见少年倚在树干上,乌发用柳枝随意束着,脚边蜷着条浑身泛着荧光的小蛇。关家姑娘。少年抬头,眼尾泛着柳叶青意,七月十五前,辽河必决堤。
话音未落,少年化作青烟消散,只余一片柳叶飘落在关雪雁掌心。她惊惶间后退半步,踩碎了脚边的水洼,倒映的柳影突然分裂成千万条蛇形波纹。低头时,发现少年坐过的树根处嵌着枚指甲盖大的蛇鳞,鳞片上竟浮着小楷字迹:蛇入柳胎,水脉自显,烟起之时,万蛇听令。
回到家中,关雪雁翻出祖父留下的《奉天异物志》,在泛黄的纸页间发现半幅插图:赤练蛇盘绕柳树枝干,树下跪着戴枷的萨满。插图旁注着:柳仙临世,必现烟形,掌水脉者,可镇河妖。她摸着颈间突然发烫的胎记,那是块淡青色的蝶形印记,此刻竟隐隐透出蛇鳞纹路。
是夜,关雪雁梦见自己站在枯柳下,万千蛇蜕从枝头落下,每片蜕膜上都映着辽河决堤的画面。惊醒时,窗纸上正爬着无数细小的影子,她掀开窗帘,见院中的柳树枝条正疯狂摆动,每片柳叶都泛着幽蓝荧光,在地上投出密密麻麻的蛇形暗影。
第四章
水鬼索命(入伏次日)
辽河码头飘来腐臭味时,第一具浮尸正卡在芦苇丛里。死者浑身缠着新生的柳藤,藤蔓从七窍钻入,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青紫色的蛇形痕迹。仵作剖开肚子,胃里塞满新鲜的柳树叶,更骇人的是,剖开肠道时竟有小指长的青蛇窜出,蛇目赤红如血滴。
关鹤龄收到的匿名信装在柳木匣里,信封上盖着蛇形火漆印。展开信纸,雪白的宣纸上用血水画着巨蛇吞柳图,墨迹未干处爬着细小的青虫,虫身竟组成商会将倾四字。他捏着信纸的手发颤,忽闻窗外喧哗——又有三具浮尸漂来,每具尸体的脚底都刻着模糊的柳树叶纹。
商会三巨头齐聚关家时,周文渊的马弁突然发疯,抓着柳木椅腿砸向自己太阳穴,边砸边喊:柳树要吃人!众人按住他,发现他后颈处有片红肿,细看竟是新鲜的蛇吻痕迹。深夜散会后,关鹤龄在书房发现砚台里的墨汁自动聚成蛇形,笔尖悬在纸上,竟在空白处画出周贼通敌四字。
关雪雁悄悄跟上周文渊的马车,见其在城西柳树林下车,与戴礼帽的日本浪人交谈。她躲在树后,忽觉脚底发软,低头看见树根处盘着数十条青蛇,蛇头皆朝向周文渊,蛇信吞吐间,地面的积水里浮现出三井株式会社的日文假名。正要离开,肩头突然被柳枝缠住,回头只见黑暗中浮动着两点幽绿的光——是蛇类特有的竖瞳。
第五章
萨满神谕(七月初二)
佟三娘的马车停在镇河塔下时,塔身的柳木浮雕正渗出露水。这位隐居二十年的萨满神婆裹着灰鼠皮袍,腰间挂着十二串蛇骨铃,看见关家父女时,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关家血脉,该来的还是来了。说罢,她指向塔基处的柳树林,那里的柳枝无风自动,在地上扫出类似楔形文字的痕迹。
正午时分,祭祀在柳树林开始。佟三娘用柳叶蘸着雄鸡血,在青石板上画镇河咒,十二盏蛇形灯刚点亮,忽有狂风卷着柳树枝条砸来。关雪雁眼睁睁看着神婆被碗口粗的柳条捆成茧,枝条上还长着新抽的嫩芽,嫩芽尖端渗出的汁液竟如血水般鲜红。她抓起祭祀用的柳木刀砍断枝条,却见神婆后背纹着与自己胎记相似的图腾,只是多了道贯穿的锁链。
三百年前,柳仙为镇赤练蛇,自愿被锁在镇河塔。佟三娘喝下半碗符水,声音沙哑如柳枝摩擦,铁锁用的是关家先祖的柳木枷锁,如今锁眼生了锈,赤练的怨气顺着辽河往上爬……她忽然盯着关雪雁的脖子,姑娘后颈的印记,可是从娘胎里带的
话音未落,镇河塔传来闷响,塔身柳木纹路里渗出黑色液体,在地面汇成蛇形。佟三娘脸色大变:有人在上游动了水脉!周文渊那老东西,怕是把辽河的‘七寸’卖给日本人了!她扯下腰间的蛇骨铃塞给关雪雁,铃铛相撞时,竟发出柳枝抽打的声响,去塔底找‘柳仙血契’,那是关家先祖与河神立的约……
暮色漫进柳树林时,关雪雁在塔底发现半截断碑,碑上刻着模糊的契约:以关家血脉为引,换辽河百年安澜。碑角嵌着片陈旧的蛇鳞,与她在少年处捡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指尖刚触到碑刻,头顶突然传来砖石崩裂声,抬头只见无数柳根从塔顶垂落,根须末端长着赤红的眼睛,正顺着塔身缓缓爬向她……
第六章
镇河秘史(七月初三)
关雪雁手中的柳木刀劈向垂落的柳根,赤红眼瞳突然爆出血珠,根须如被烫到般蜷缩。她踉跄后退,撞在塔底石壁上,却见斑驳墙面上浮出墨迹——光绪十五年的血书:赤练蛇破河而出,萨满那颜氏断指为誓,以柳木枷锁锁其七寸,关氏商社献百年香火。字迹间嵌着半截指骨,指节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塔顶传来关鹤龄的呼唤,她攥着断碑拓片爬上塔,在第三层佛龛里发现关家先祖牌位。牌位背面刻着蝇头小楷:吾孙鹤龄谨记,每甲子七月十五,需以关家血脉之血祭柳仙锁,否则赤练必借水患还魂。牌位前的青铜灯盏里,浮着三枚蛇鳞,其中两枚已布满裂痕。
爹,县志里没写关家与柳仙的契约。关雪雁将拓片递过去,忽见父亲鬓角已染白霜。关鹤龄摸着牌位上的柳木纹路,长叹道:光绪年间那场水灾,关家靠柳仙庇佑保住商道,代价是每代需出一人看守镇河锁。你娘临终前说,你的胎记……是锁眼的印记。
更漏声中,父女二人在塔内找到《镇河志》残卷。泛黄纸页记载:柳仙本为辽河蛇精,吸天地柳气成精,因不忍百姓遭难,自愿以身为锁,化烟困赤练于河底。插图里,青衫仙人正将柳枝刺入巨蛇眉心,背景是被洪水淹没的奉天城。关雪雁忽然想起那名少年,他的眼尾青意,竟与画中仙人一模一样。
第七章
蛇窟惊魂(七月初十)
子时三刻,关雪雁揣着佟三娘给的蛇骨铃潜入塔底。石阶上布满黏液,每踏一步,砖缝里就钻出细小的蛇头,蛇目映着她腰间的银光——那是用柳仙祠残碑磨成的匕首。转过九曲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千条青蛇盘成旋涡,中心悬着锈迹斑斑的铁锁,锁身缠着枯萎的柳藤,正是传说中的柳仙枷锁。
她刚靠近铁锁,蛇群突然昂首嘶鸣,锁孔里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勿近二字。忽有青影从梁上飘落,少年柳烟攥住她的手腕:赤练的怨气已顺着铁锁渗进辽河,日本人在上游修的水坝,正好压在蛇妖‘七寸’处。他指尖划过铁锁,锁身竟浮现出三井株式会社的标志。
话音未落,洞顶落下碎石——水坝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破声。柳烟脸色大变:他们在炸镇河铁桩!蛇群突然疯狂涌动,组成赤练巨蛇的虚影,向二人扑来。关雪雁挥舞柳木匕首,刃口划过之处,蛇影化作青烟,却见更多蛇从石壁钻出身形。柳烟突然咳出黑血:我是柳仙残魂,三百年前被赤练咬断灵脉……
危急时刻,关雪雁颈间胎记突然发烫,她咬破指尖滴在铁锁上,锈迹竟如活物般褪去,露出锁孔里的柳木芯。蛇群瞬间僵住,柳烟趁机扯下腰间柳枝,化作万把柳叶刀绞碎蛇影:快去水坝!周文渊把‘锁眼图’卖给了日本人,他们要在七月十五前引赤练吞噬辽河灵脉!
第八章
商会危局(七月十二)
关鹤龄闯入周文渊的宅邸时,闻到浓重的蛇腥气。书房暗格里藏着蛇皮装订的账本,每一页都用蛇血写着:三井购地款十万,水坝炸药款五万,赤练复活祭仪款三万。落款处盖着蛇形朱砂印,与匿名信上的火漆印分毫不差。账本最后一页画着辽河地形图,水坝位置正标在赤练七寸处。
会长,不好了!周副会长他……护院的惊叫打断思绪。关鹤龄冲向后院,只见周文渊吊在歪脖子柳树上,身体已被啃噬得只剩骨架,骨架上缠着活物般的柳藤,藤尖还在往眼窝里钻。树下聚着上百条青蛇,每条蛇的七寸处都缠着红绳——正是关家祭祀用的镇河索。
商会议事厅里,众人盯着周文渊的尸身噤若寒蝉。关鹤龄抖开他暗藏的密信,信纸竟由人皮制成,上面用日文写着:待赤练破封,三井将收购所有受灾商铺,关氏商会首当其冲。信末盖着石井四郎的私人印章,那是个扭曲的蛇形图案。
深夜,关鹤龄在瑞丰祥地窖发现暗门,门后堆满三井商社的货物:印有军用字样的木箱里,装着成捆的炸药,箱底垫着赤练蛇的鳞片。他忽然想起周文渊死前,曾有日本浪人频繁出入柳树林——那些人并非在谈生意,而是在勘察镇河塔的地基。
第九章
血祭前夜(七月十四)
佟三娘在镇河塔前搭起祭台,十二根柳木柱上缠着童女发丝,中央铜盆里盛着三碗鸡血。关雪雁望着月台上的柳仙神像,神像的眼瞳竟是两枚活的蛇鳞,当她走近时,鳞片突然转向辽河方向,仿佛在凝视上游的水坝。
以血为引,开塔请仙!佟三娘的咒语刚落,柳树林深处传来狼嚎。十七名戴鬼面的浪人破雾而出,手中短刀泛着蓝焰——正是当日仓库纵火的邪火。关雪雁护着铜盆后退,忽见柳烟从神像后现身,袖中柳叶化作飞刃,却在触到浪人符咒时发出刺耳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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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赤练的血祭了刀!柳烟左臂被砍中,伤口处冒出黑烟。关雪雁见铜盆即将被打翻,本能地扑上去,指尖却在碰到盆沿时被灼痛——鸡血里混着柳仙的残血,与她颈间胎记产生共鸣。最年长的浪人冲向她,面具上的蛇纹突然活了,蛇口大张着咬向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关雪雁将整盆血泼向镇河塔。塔身剧烈震动,柳木枷锁应声崩裂,七道黑烟从锁孔窜出,在空中聚成赤练虚影。柳烟惨笑:来不及了……赤练的七魄已醒。他望向关雪雁,眼中泛起泪光,你才是真正的‘柳仙引’,三百年前我选了关家血脉,如今该由你……话未说完,便被黑烟卷向辽河。
第十章
龙蛇现世(七月十五子时)
赤练的虚影在辽河上空膨胀,蛇身裹着黑烟,每片鳞甲都嵌着百姓的哭脸。关雪雁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发现胎记已变成完整的蛇形,颈间皮肤下竟流动着柳烟般的青光。远处水坝传来巨响,石井四郎站在坝顶,手中火把点燃了导火索。
开闸!让赤练吞了这条河!石井的狂笑混着炸药轰鸣。辽河水位瞬间下降,河床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层层叠叠的白骨——正是三百年前被赤练吞噬的冤魂。赤练蛇首高昂,蛇口张开时,河底泥沙竟化作万千小蛇涌入它口中,每吞一条,蛇身便增长十丈。
关鹤龄带着商会护院冲向备用堤坝,手中握着柳木火把:炸了导流渠!引洪水去荒滩!火光中,他看见女儿正沿着镇河塔攀登,塔顶的柳仙神像已碎成两半,露出内部的青铜锁芯——那是最后一道防线。
柳烟!关雪雁将柳木匕首刺入锁芯,鲜血溅在蛇形纹路间,竟激活了塔内封存的柳仙残魂。柳烟的虚影在她身后凝聚,伸手摘下她发间的柳枝:用你的血,做柳烟的刃!青光闪过,关雪雁手中已多了把由柳叶组成的长弓,箭簇则是她颈间滴落的血珠。
赤练的蛇信扫向奉天城时,关雪雁一箭射向它眉心的锁孔。箭簇没入的瞬间,柳烟的虚影化作千万柳烟,缠住赤练的七寸:雪雁,记住,柳仙不是神,是与百姓共患难的魂!话音未落,赤练猛地甩尾,将镇河塔震出裂缝,关雪雁眼睁睁看着柳烟的虚影在黑烟中消散,只余一片柳叶,轻轻落在她掌心。
第十一章
柳烟焚身(七月十五丑时)
赤练的蛇瞳在夜空中猩红如血月,柳烟的虚影被它甩入河心时,万千柳烟突然逆着水流升腾。关雪雁看见那些细碎的青光里,浮动着无数模糊的人脸——是三百年前被柳仙救下的百姓残魂,此刻正用最后的力量托举着即将消散的仙身。
爹,快引爆炸药!她攥紧染血的柳叶弓,箭簇上的血珠已凝成冰晶。关鹤龄咬断导火索,十八枚柳木炸药在导流渠炸开,火光映红了辽河水面,却见赤练的蛇身竟在爆炸气浪中分裂出七道残影,每道残影都缠着黑烟扑向奉天城。
柳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赤练吞了辽河灵脉,唯有烧尽它的七魄!关雪雁忽然明白,那具被锁在镇河塔的柳仙残魂,此刻正用最后的灵火点燃自己。她看见少年的青衫化作飞灰,每片衣角都变成燃烧的柳叶,精准地刺入赤练七处锁孔。
雪雁,看你颈间!佟三娘的惊叫混着洪水咆哮。关雪雁摸到脖子,胎记已变成通透的青鳞,皮肤下有条光带正顺着血管游走——那是柳仙与赤练缠斗三百年的本命灵脉,此刻正通过她的血脉重新连接辽河水土。
赤练的嘶吼震碎两岸柳林,关雪雁趁它吃痛时连发七箭,箭箭命中柳烟标出的弱点。最后一箭射出,她突然看见柳烟的虚影在蛇首眉心浮现,冲她露出释然的微笑,随后化作千万流萤,钻进赤练鳞甲间的缝隙。
轰——备用堤坝在洪水中崩塌,关鹤龄带着护院们退到高地,只见赤练的蛇身被柳烟灵火逼得不断收缩,却仍用尾巴绞住水坝残骸,将滔滔洪水引向奉天城。关雪雁望着即将决堤的河口,忽然想起柳烟说过的话:真正的柳仙,是愿与河同沉的凡人。
她咬破舌尖,在掌心画下镇河咒,青鳞胎记突然迸发出强光。下一刻,关雪雁的身影在众人眼中模糊,竟化作一条缠绕着柳叶的青蟒,昂首撞向赤练最致命的七寸——那里还插着半截柳仙的柳枝,此刻正随着她的靠近亮起微光。
第十二章
真相大白(洪水退去后)
黎明的阳光染红辽河时,赤练的残骸已化作黑色泥沙沉入河底。关雪雁躺在镇河塔废墟旁,颈间青鳞褪成淡青色胎记,仿佛只是做了场漫长的噩梦。佟三娘蹲在她身边,指尖划过她手背未褪的柳纹:三百年前,柳仙选了关家血脉做‘烟引’,你的血,本就是活的镇河锁。
商会成员在周文渊的密室里发现暗格,里面藏着三井株式会社的机密文件:牛皮纸上用红笔圈出利用赤练制造恐慌,低价收购东三省商道的计划,附页贴着关家祖坟地形图,镇河塔的位置被标上蛇妖命门。最令关鹤龄心惊的,是文件里夹着张照片——石井四郎正站在赤练的骸骨前,手中捧着柳仙枷锁的残片。
柳烟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关雪雁摸着少年留下的柳叶,发现叶片上竟浮现出小楷字迹,是三百年前柳仙的自述:吾以残魂化形,只为等关家血脉觉醒。赤练未死,辽河灵脉未复,雪雁,你要成为新的柳烟。
佟三娘在清理镇河塔时,从瓦砾中挖出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关雪雁化作青蟒的模样,蟒身周围缠绕着无数细小的柳烟——那是辽河百姓的愿力所化。原来柳仙从不是孤魂,神婆喃喃道,是千万人心里的护河念,聚成了烟。
周文渊的尸身被发现时,骨架上缠着的柳藤已长成小树,树根在他胸口处盘出悔字。关鹤龄在他袖口找到半片蛇鳞,鳞面上刻着日文: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借赤练之威踏平东北。字迹边缘渗着黑血,显然是用活人血祭刻下的诅咒。
夜深人静时,关雪雁独自来到辽河岸边,看见退潮的河滩上,无数细小的青蛇正用身体排出平安二字。她忽然想起柳烟说过的话:蛇群不是警示,是辽河在呼吸。指尖划过水面,涟漪中浮现出少年的笑脸,转瞬又被柳烟的虚影覆盖——原来两者本就是一体,残魂与新魄的交替,从未真正分开过。
第十三章
血脉觉醒(七月廿三)
关雪雁在镇河塔遗址闭关七日,颈间胎记每天都会浮现不同的柳纹:有时是蛇行水脉图,有时是镇河咒文,最清晰的一次,竟完整映出辽河上下游的地形,每处险滩都标着细小的蛇形标记。佟三娘说,这是柳仙传承在唤醒她体内的水眼。
第八日破晓,她站在河岸轻挥柳枝,河面竟升起薄如蝉翼的柳烟,烟中浮现出三日后市集的景象——与真实场景分毫不差。这是‘烟中窥河’,佟三娘惊叹,柳仙借此术预知水患,也能看见商道上的吉凶。关雪雁这才明白,为何瑞丰祥总能避开辽河的暗礁,原来祖上一直受着柳仙护佑。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半月。九月初十,辽河上游突然飘来死鱼,关雪雁用柳烟探察,竟看见三井商社的货船正在倾倒黑色液体,水面接触到液体的瞬间,腾起的雾气里竟有赤练的蛇影闪烁。他们在提炼赤练残魂!她攥紧柳枝,发现掌心已长出半透明的鳞纹。
当晚,石井四郎的密信送到瑞丰祥,牛皮信封上印着新鲜的蛇吻痕。信中只有一张素描:关雪雁化作青蟒的身影被锁链穿透,下方标注大东亚共荣圈的河神祭品。关鹤龄认出画纸材质,正是用赤练蛇皮制成,纸面下的血管纹路,此刻正随着辽河的水流轻轻跳动。
十月初三,关雪雁带着商会护院突袭三井货船,却中了埋伏。船舱里涌出的毒气混着赤练残血,瞬间将柳烟染成黑色。她看见黑雾中浮现出无数骷髅,每具骷髅都戴着柳木枷锁——正是三百年前被赤练吞噬的萨满英灵。最危险时,颈间胎记突然发烫,竟将毒气凝成柳叶形的冰晶,反刺向日军头目。
原来你还留着后手!石井的冷笑从暗处传来。关雪雁这才发现,货船底部缠着炸药,导火索已烧到尽头。她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化作半透明的柳烟,将炸药包裹着拖向河心。爆炸的瞬间,她听见辽河在怒吼,而自己的意识,正随着柳烟的碎片飘向镇河塔方向……
第十四章
生死抉择(十月初五)
关雪雁在佟三娘的咒语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柳仙祠的神像下,身上缠着十二道柳木符。神婆的白发已全白,正用嘴吸出她手臂上的黑血:赤练残魂钻进了你的灵脉,再晚半刻,你就会被炼成活的河妖。
窗外传来闷雷般的震动,辽河的水位在深秋反常地上涨,关雪雁透过柳烟看见,三井商社正在上游修建钢铁水坝,坝基处埋着刻满咒文的赤练骨片。他们要彻底切断辽河与柳仙的联系!她撑起身子,发现指尖已能随意凝结柳烟,却也清楚,每用一次术法,颈间的胎记就会加深一分。
冬至前夜,石井四郎亲率关东军闯入奉天城,目标直指镇河塔遗址。关雪雁站在塔顶,看见日军卡车拖着重型炸药,车身上喷着猩红的蛇形标志。柳烟在她耳边低语:赤练的最后一魄,就在那些炸药里。
商会的弟兄们,跟我用柳木火箭!关鹤龄带着护院们举起涂满鸡血的长弓,箭头是浸过柳仙血的碎木。关雪雁同时施法,将柳烟注入每支箭簇,只见千百道青光划破夜空,精准地射中炸药箱上的赤练骨片。爆炸声响中,她听见石井的咒骂:支那的妖女,我要让辽河为你陪葬!
最后一枚炸弹被投入河心时,关雪雁终于看清了赤练的最后一魄——那是团裹着日军军旗的黑雾,正疯狂啃噬着辽河的水脉。她知道,自己的灵脉已与河流相连,若赤练魄散,辽河将彻底枯竭;可若放任它吞噬,整个东北都会变成泽国。
爹,佟婆婆,替我守好镇河塔。关雪雁转身时,衣摆已化作流动的柳烟,柳仙不是一个人的名字,是所有护河人的魂。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扑向河心,在接触黑雾的瞬间,彻底化作一条缠绕着万千柳叶的巨蟒,用身体缠住即将爆炸的炸弹,向河底最深的锁孔游去……
第十五章
柳烟永镇(次年清明)
辽河开河那日,关鹤龄在镇河塔旁种下第一百棵旱柳。柳枝抽芽时,河面总会飘来若有若无的青雾,雾中隐约可见女子的身影,袖摆间落着永不凋零的柳叶——那是关雪雁留给世人最后的印记。
商会在废墟上建起柳仙祠,正殿中央供奉着双面神像:一面是青衫少年,一面是持柳的女子,神像基座刻着《柳烟碑记》,详述关家血脉与辽河的羁绊。佟三娘说,这是柳仙魂灵的两极,一魂守过往,一魄护将来。
四月初八庙会,有渔民在河心捡到半本日记,纸页间夹着风干的柳叶,正是关雪雁的字迹:当柳烟第一次漫过掌心时,我终于明白,爷爷说的‘商道即水道’是什么意思。辽河的水,从来不是用来算计的财路,是千万人活命的根。赤练会再醒,水患会再来,但只要有人记得护河,柳仙就不会真的消失。
最奇的是辽河的蛇群,从此只在暴雨前于柳树下排出护安等字,再无凶兆。百姓说,那是因为新的柳仙学会了用更温和的方式说话——就像关雪雁最后一次显灵时,用柳烟在商会匾额上写下的八个字:商以河兴,河以民昌。
三年后,关鹤龄在瑞丰祥的柳木柜台里,发现了女儿留下的最后信物:一枚嵌着蛇鳞的柳木算盘,每颗算珠都刻着镇河咒。他摸着算珠上的血痕,忽然听见窗外柳树林传来熟悉的轻笑,抬头望去,只见淡青色的烟霭中,少女与少年的身影并肩而立,转眼间又化作千万柳絮,飘向辽河两岸正在抽芽的新柳。
从此,每当辽河水涨,河面上总会浮现出淡淡的柳烟,护佑着往来的船只;每当商道遇困,瑞丰祥的柳木柜台就会渗出细不可察的青光。人们都说,那是关家姑娘与柳仙合二为一了,化作辽河的水汽,化作岸边的柳烟,永远守着这片土地,守着那些懂得敬畏自然、守护彼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