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采药采到军营?她上下打量他的眉眼,身段。
皮肤白中带粉,就连汗水从他脸颊滑落,都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色泽。
这身段也细瘦,起码她从未在军中见过这样的美人,即使是军中最瘦弱的女将,也比他壮三分筋骨。
见到她,似乎怕极了,瞳仁惶恐的颤抖,握紧药筐带子,脚步摸索着向后退。
她抬手用剑托起他下颌,这人怕得甚至不敢将目光看向她。
将……将军,我无意误闯……
哦?她刻意抬了抬剑,让他红了眼睛,那你就是有意擅闯!
别哭,她笑道,一会儿有你哭的。
听话,和我走。
1
你这小子,采药采到军营?
一道低沉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宁清浑身一颤,手中的药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
镇北将军萧灼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她身着玄色轻甲,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前,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更加英气逼人。
宁清慌忙跪下,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将、将军恕罪!小人不知此处是军营重地,只是来采药的...
萧灼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走近这个胆大包天的采药郎,用剑鞘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这一看,萧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眼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透着淡淡的粉色。
一双杏眼因为惊恐而微微睁大,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汗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竟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萧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脖颈往下,那身粗布衣衫下,身段纤细得不可思议。
她从未在军中见过这样的男子——不,就算在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也没有这般天然去雕饰的灵动气质。
无意误闯?萧灼挑眉,故意用剑鞘又抬高了几分,皇家猎场外围明令禁止平民进入,你当门口的告示是摆设?
宁清被迫仰着头,眼中泛起水光:将军明鉴...家父病重,急需一味'七星莲'入药。小人寻遍山野,只有此处才有...
哦?萧灼忽然俯身凑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那你就是明知故犯,有意擅闯军事重地了?
不、不是的!宁清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手指紧紧攥住药筐的带子。
萧灼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军营生活枯燥乏味,难得遇到这么个有意思的小东西。
别哭,她恶劣地笑了笑,故意用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珠,一会儿有你哭的。
宁清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地上的树根绊住,整个人向后栽去。
萧灼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他的腰,触手之处纤细得让她心惊。
这么细的腰,她一只手就能折断。
这么急着投怀送抱?萧灼在他耳边低语,满意地看着那白玉般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
将军!一旁的副将赵红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按律擅闯军事重地者当押送衙门处置。
萧灼这才稍稍收敛,但揽着宁清腰的手却没松开:本将军自有主张。她转向瑟瑟发抖的宁清,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小人宁清,家住...山脚下的宁家村...宁清声音细如蚊蚋。
宁清...萧灼玩味地重复这个名字,忽然做出决定,带走。
将军?!宁清和赵红同时惊呼。
萧灼已经翻身上马,顺手一捞就把宁清提到了马背上,按在自己胸前:本将军要亲自审问。驾!
宁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离了地面。
他下意识抓住萧灼的衣襟,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背后是女子结实温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铁锈和皮革混合的气息,陌生而充满压迫感。
将、将军...我的药筐...
闭嘴。萧灼在他耳边呵斥,手臂却收紧了几分,防止他掉下去。
赵红看着自家将军反常的举动,眉头紧锁。
她捡起地上的药筐,翻检一番,确实只有些草药和采药工具,并无可疑之物。
但将军为何对一个采药郎如此上心?
回到军营,士兵们看到萧灼马上多了个美貌男子,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宁清羞得把脸埋得极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灼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大帐旁,指着旁边一个小帐篷:以后你住那。
宁清惊讶地抬头:将军不送我去衙门?
萧灼似笑非笑:怎么,你很想去吃牢饭?她凑近宁清通红的耳朵,还是说...你更想和我住一个帐篷?
不、不是!宁清连连摆手,差点咬到舌头。
萧灼大笑,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留下宁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个小兵走过来,恭敬道:公子请随我来。
帐篷虽小,却收拾得很干净。
宁清坐在简易的木床上,脑子还是懵的。
他不过是出来采个药,怎么就成了将军的...的什么?囚犯?客人?
他完全搞不清状况。
傍晚时分,有人送来了饭菜,竟是两荤一素一汤,比他在家吃得还好。宁清刚拿起筷子,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萧灼大步走了进来。
将军!宁清慌忙起身行礼。
萧灼摆摆手,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吃吧,不必拘礼。
宁清战战兢兢地坐下,小口扒着饭,不敢抬头。
怎么,怕我下毒?萧灼忽然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
宁清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不、不敢...
萧灼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多大了?
二十有一...
可曾婚配?
宁清摇头:家中清贫,又有病父需要照顾...
萧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问:识字吗?
略通文墨,家父曾是村里塾师...
一问一答间,萧灼对这个采药郎的了解越来越多,兴趣也越来越浓。
而宁清则如坐针毡,完全猜不透这位将军到底想干什么。
饭后,萧灼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听说你懂药理,看看这个。
宁清接过,发现是一本医书,而且是珍贵的宫廷御医手抄本。
他眼睛一亮,瞬间忘记了害怕,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萧灼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粉唇因为看到精彩处而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不知为何,萧灼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将军!宁清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本书里记载的'七叶灵芝'用法与我祖传的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萧灼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随即笑道:喜欢就送你。
宁清瞪大眼睛:这、这太贵重了...
条件是——萧灼忽然凑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你得留在军营,当我的...私人医师。
宁清呆住了。
留在军营?
和这些女子同吃同住?
这、这成何体统!
怎么,不愿意?萧灼眯起眼睛。
不...只是...宁清急得额头冒汗,家中病父...
我会派人去照顾。萧灼不容拒绝地说,明日就安排。
宁清张了张嘴,最终只能低头:...谢将军。
萧灼满意地起身,临走前忽然回头:对了,明日我晨练后要沐浴,你来伺候。
什么?!宁清猛地抬头,脸刷地红了。
萧灼恶劣地笑了:怎么,医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宁清咬着下唇,半晌才憋出一句:...遵命。
看着萧灼离去的背影,宁清欲哭无泪。
他这是...被将军看上了吗?
2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透过帐篷,宁清就醒了。
他盯着头顶陌生的篷布,一时恍惚,片刻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镇北将军的军营,一个男子不该出现的地方。
昨夜辗转反侧到半夜,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
宁清叹了口气,起身整理衣衫。
粗布衣服经过一夜已经皱巴巴的,但他别无选择。
公子醒了吗?帐外传来小兵的声音。
醒了。宁清慌忙应道。
帘子被掀开,一名年轻女兵端着水盆进来:将军命我伺候公子洗漱。
宁清受宠若惊:不、不必如此...
女兵抿嘴一笑:将军说了,公子是贵客,不可怠慢。她放下水盆,又取出一套崭新的青色衣衫,这是将军命人连夜从城里买的,请公子换上。
宁清接过衣服,指尖触到柔软的面料,心中一颤。
这布料比他这辈子穿过的任何衣服都要好。
将军...将军现在何处?宁清小声问道,想起昨晚萧灼说的晨练后要沐浴的话,耳根又开始发烫。
将军每日寅时便起,此刻应在校场操练。女兵回答,将军吩咐,公子洗漱完毕后可用早膳,之后...之后去浴帐等候。
宁清手一抖,差点打翻水盆。
洗漱完毕,换上那套青色衣衫,宁清惊讶地发现尺寸竟分毫不差。
那位将军是怎么知道他身材尺寸的?
这个念头让他脸上又烧了起来。
早膳是清粥小菜,还有一碟罕见的蜂蜜糕饼。
宁清刚吃完,昨日那个小兵就来引路。
公子请随我来,将军快回来了。
穿过几个帐篷,宁清闻到淡淡的水汽。小兵在一顶较大的帐篷前停下:浴帐到了,请公子稍候。
宁清站在帐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一个未出阁的男子,怎么能...怎么能伺候女子沐浴?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
萧灼带着一队亲兵走来,她已经脱去了铠甲,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被汗水浸透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宁清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来得倒是准时。萧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
宁清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沾满泥土的军靴停在自己面前。
进来吧。萧灼说完,径直进了浴帐。
宁清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进去。
帐内热气氤氲,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已经装满了热水,旁边的小几上摆着皂角和干净布巾。
萧灼背对着他,已经开始解衣带。
宁清吓得立刻转身,差点撞到帐篷柱子。
转过来。萧灼命令道。
将军...这于礼不合...宁清声音细如蚊蚋。
在军营里,我的话就是礼。萧灼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转过来。
宁清咬着嘴唇,慢慢转身,眼睛却死死闭着。
耳边传来萧灼的轻笑声,然后是水声哗啦。
宁清猜测她已经进入浴桶,这才敢微微睁开眼。
萧灼靠在浴桶边缘,双臂搭在桶边,黑发披散,沾了水汽后更显乌亮。
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花瓣,勉强遮住了水下若隐若现的躯体。
过来,给我擦背。萧灼递过一块布巾。
宁清接过布巾,手微微发抖。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萧灼背后,尽量不去看水中倒映的身体。
萧灼的背部线条分明,肌肉紧实,但布满了各种疤痕——刀伤、箭伤,甚至还有一处明显的烧伤。
宁清一时忘记了羞涩,手指轻轻抚过一道狰狞的刀疤。
三年前与北狄作战时留下的。萧灼突然开口,差点要了我的命。
宁清心头一颤,拿起布巾轻轻擦拭:将军...很不容易。
习惯了。萧灼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天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的医术如何。
宁清手上动作不停:家学渊源,略通皮毛。
谦虚了。萧灼忽然转身,水花溅了宁清一身,宁家村的采药郎可不会认得御医手抄本上的'七叶灵芝'。
宁清被突然转身的萧灼吓得后退一步,手中的布巾掉进水里。
他慌忙去捞,却不小心碰到了萧灼的手臂,触电般缩回手。
萧灼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这么怕我?
不...不是...宁清结结巴巴地说,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行了,出去吧。萧灼突然说,让赵红进来伺候。
宁清如蒙大赦,慌忙行礼退出。
走出浴帐,他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心跳稍微正常了些。
赵红早已等在帐外,见他出来,冷冷地瞥了一眼,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别以为将军对你另眼相看,就能在军营里放肆!我会盯着你的。
宁清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应,赵红已经进了浴帐。
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宁清发现桌上多了一套药碾和研钵,还有几包常见的草药。
他好奇地拿起药碾,发现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灼字。
这是...将军特意为他准备的?
正当他出神时,帐外传来喧哗声。
宁清掀开帘子一看,几名士兵正扶着一个年轻女兵往医帐走去,那女兵裸露的手臂上满是红疹。
宁清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医帐里挤满了人,军医正在查看女兵的症状。
又是这种红疹,最近已经有十几个人得了。军医皱眉,药膏快用完了,新配的还没到。
宁清站在人群外围,仔细观察女兵的症状:红疹呈片状分布,边缘清晰,伴有轻微脱屑...
可是湿热疮?宁清忍不住出声。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军医挑眉:这位公子懂医术?
宁清点头:湿热疮多因军营潮湿,加之夏日汗出不畅所致。若用苦参、黄柏、地肤子各等分研末,香油调涂,三日即愈。
军医眼前一亮:公子所言极是!只是苦参存量不多...
可用白鲜皮替代。宁清建议,虽效果稍逊,但量大易得。
萧灼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按他说的做。
人群自动分开,萧灼大步走入,头发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随意地束在脑后。
她已经换上了日常的墨蓝色劲装,腰间只佩了一把短剑。
将军!众人行礼。
萧灼摆摆手,走到宁清面前:看来我的私人医师要提前上任了。
宁清没想到自己的建议会被采纳,一时有些无措:只是...只是略通皮毛...
全军有类似症状的,都按宁公子的方子治疗。萧灼下令,然后看向宁清,你亲自监督配药。
宁清惊讶地抬头,正对上萧灼含笑的眼眸。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位将军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可怕。
接下来的半天,宁清都泡在医帐里,指导士兵们配药。
让他惊讶的是,萧灼竟然一直没走,就坐在角落里处理公文,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傍晚时分,第一批药膏配好了。宁清亲自为几个症状严重的士兵涂抹,动作轻柔细致。
公子手法真熟练。一个年轻女兵红着脸说。
宁清微笑:家父常年卧病,照顾习惯了。
公子这么温柔,将来谁娶了你真是福气。另一个女兵打趣道。
宁清耳根一热,低头继续涂药,没注意到角落里的萧灼皱起了眉头。
夜深了,宁清还在医帐里整理药材。
士兵们都已经回去休息,只剩下他一个人。
帐帘突然被掀起,萧灼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将军?宁清惊讶地站起身。
忙到这么晚,不饿吗?萧灼把食盒放在桌上,吃吧。
宁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甚至有一小壶酒。
谢谢将军。宁清诚心道谢。
萧灼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包他分好的药材:你医术不错。
宁清夹了一筷子菜,小口吃着:家学而已。
你父亲...得的什么病?萧灼突然问。
宁清筷子一顿:肺痨,多年了。最近愈发严重,需要七星莲入药。
萧灼点点头:我已经派人去宁家村了,带了军医和药材。
宁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真的?
嗯。萧灼轻描淡写地说,眼睛却盯着宁清闪亮的眸子,顺便查查你的底细。
宁清并不在意后半句话,满心都是对父亲的担忧得以缓解:将军大恩,宁清没齿难忘!
萧灼似乎被他热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吃饭吧。
两人沉默地吃完夜宵,宁清收拾好药材,萧灼坚持送他回帐篷。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
宁清偷偷瞄了一眼身旁高大的女子,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将军!赵红突然从暗处走来,警惕地看了宁清一眼,有紧急军报。
萧灼皱眉:我马上来。她转向宁清,你自己回去,别乱跑。
宁清点头,看着萧灼和赵红匆匆离去的背影,隐约听到赵红说来历不明危险之类的字眼。
回到帐篷,宁清发现床上多了一条薄毯,触手柔软,显然是上好的羊毛织就。
他抱着毯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二天一早,宁清就被喧闹声吵醒。
他走出帐篷,看到一群士兵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将军又拒了一门亲事!
这次是谁家公子这么倒霉?
好像是京城李尚书家的嫡子,嫁妆丰厚着呢!
嘘,小声点!将军最讨厌别人议论她的婚事。
也难怪,前面三个未婚夫都...
闭嘴!想挨军棍吗?
宁清听得一头雾水,正想悄悄退回帐篷,却撞上了一堵人墙。
听够了?萧灼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宁清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萧灼脸色阴沉如水,眼中似有风暴酝酿。
将、将军早安...宁清结结巴巴地问候。
周围的士兵瞬间作鸟兽散,只剩下宁清面对明显心情不佳的萧灼。
进来。萧灼指了指自己的大帐。
宁清硬着头皮跟进去,心跳如鼓。
帐内陈设简洁,一张书案上堆满公文,墙上挂着地图和兵器,角落里是一张简易的行军床。
萧灼在书案后坐下,盯着宁清看了许久,突然问:你听说过我的事吗?
宁清茫然摇头。
萧灼冷笑一声:京城里都传遍了,镇北将军萧灼命硬克夫,三个未婚夫还没过门就先后暴毙。她眼神锐利如刀,你怕吗?
宁清这才明白早上那些士兵议论的是什么。
他看着萧灼紧绷的下颌线,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怜惜。
将军...他轻声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生死有命,与将军何干?
萧灼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
宁清鼓起勇气继续说:我虽不懂朝堂之事,但知道将军保家卫国,功在社稷。那些嚼舌根的人,不过是嫉妒将军的才华罢了。
萧灼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她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宁清肩上的一片草叶:今天继续去医帐帮忙。晚上...来给我换药。
将军受伤了?宁清紧张地问。
旧伤而已。萧灼摆摆手,去吧。
宁清行礼退出,走出大帐才长舒一口气。
阳光照在脸上,他忽然觉得,这位人人敬畏的镇北将军,或许比想象中要孤独得多。
3
夜幕低垂,军营渐渐安静下来。
宁清提着小药箱,站在萧灼的大帐外,手心微微出汗。
下午萧灼让他晚上来换药的话,不知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
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帐内传来萧灼的声音,似乎早就发现了他。
宁清深吸一口气,掀开帐帘。
萧灼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烛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分明。
将军。宁清轻声行礼。
萧灼头也不抬:药箱在床边,自己拿。
宁清轻手轻脚地走到行军床边,果然看到一个精致的檀木药箱。
他刚拿起药箱,突然注意到萧灼握笔的手有些不稳,额头上也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将军可是身体不适?宁清忍不住问道。
萧灼这才抬起头,宁清惊讶地发现她面色潮红,眼神也有些涣散。
无碍。萧灼粗声回答,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宁清放下药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前,不由分说地伸手贴上萧灼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将军发热了!
萧灼想躲开他的手,却因为突然的眩晕而晃了一下:只是小风寒...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向前栽去。
宁清慌忙接住,萧灼滚烫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呼吸粗重。
将军!宁清惊呼,半扶半抱地将她移到床上。
触手所及,萧灼的肌肤烫得吓人。
宁清快速解开她的衣领散热,手指不小心碰到她颈侧的肌肤,立刻被那异常的高温惊到。
这绝不是普通风寒的热度!
他翻出药箱里的脉枕,拉过萧灼的手腕把脉。
指尖下的脉搏快而紊乱,时强时弱,明显是体内有热毒淤积。
来人!快来人!宁清朝帐外喊道。
片刻后,赵红带着两名亲兵冲了进来,看到床上昏迷的萧灼,脸色大变:你对将军做了什么?!
宁清顾不上解释:将军突发高热,情况危急。立刻准备凉水、干净布巾,再去医帐取我今日配的退热散来!
赵红犹豫了一瞬,但看到萧灼的状态,立刻下令:按他说的做!
很快,所需物品准备齐全。
宁清让人解开萧灼的外衣,用凉水擦拭她的腋下、颈侧等部位降温。
同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准备施针。
你要干什么?赵红警惕地拦住他。
针灸退热。宁清坚定地说,将军体内热毒淤积,若不及时疏导,恐伤及脏腑。
赵红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让开:将军若有闪失,我要你偿命。
宁清没有理会这威胁,专注地消毒银针,然后轻轻捻入萧灼的合谷、曲池等穴位。
他的手法娴熟精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
你们都出去吧。宁清头也不抬地说,人多气浊,不利将军恢复。留一个人在外守着就行。
赵红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宁清专注的神情,最终带着其他人退出帐外。
帐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萧灼粗重的呼吸声和宁清偶尔移动的声音。
他不断更换萧灼额上的湿巾,观察她的反应,适时调整银针的深浅。
一个时辰后,萧灼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
宁清长舒一口气,取下银针,重新把脉。
脉象虽然仍弱,但已经平稳许多。
他轻轻为萧灼系好衣带,盖上薄被,然后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继续观察。
帐外,赵红几次探头查看,见萧灼情况稳定,也就没再打扰。
夜深了,宁清的眼皮越来越重。
他强撑着给萧灼换了最后一次药,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趴在床边睡着了。
......
萧灼是被阳光晒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感到全身酸痛,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
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昨晚批阅公文时突然头晕目眩,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手臂被什么压住了。
低头一看,竟是宁清趴在她床边睡得正熟,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萧灼愣住了。
她轻轻抽出手臂,这才注意到自己衣领微敞,身上盖着薄被,额头上还残留着湿巾的水汽。
床边的小几上摆满了用过的药碗、湿巾和银针。
宁清守了她一整夜?
萧灼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暖流。
自从十五岁从军,她就习惯了独自扛下一切伤痛。
军中医官虽尽职,却从没有人这样彻夜守护在她床前。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拂去宁清脸颊上的一缕碎发。
宁清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像只撒娇的小猫。
萧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采药郎,胆子不小,竟敢在她面前睡得这么熟。
帐外传来脚步声,萧灼迅速收回手,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表情。
赵红掀开帐帘,看到醒来的萧灼,惊喜道:将军!您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惊醒了宁清。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正对上萧灼的目光,瞬间清醒:将军!您感觉如何?
说着就伸手去摸萧灼的额头。
萧灼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宁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慌忙缩回手:抱、抱歉...
退烧了。萧灼简短地说,然后看向赵红,我昏迷了多久?
一整夜。赵红回答,复杂地看了宁清一眼,多亏宁公子彻夜照料。
萧灼点点头:军务如何?
副将们已按日常安排处理,暂无急报。赵红汇报完,犹豫了一下,将军,军医说您的高热不似普通风寒...
萧灼眼神一凛: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我要更衣。
宁清收拾好药箱,和赵红一起退出大帐。
一出来,赵红就拉住他:将军到底怎么了?
宁清摇头:热毒内蕴,非普通风寒。具体原因还需进一步诊断。
赵红眉头紧锁:此事不可外传。
宁清点头应下,心中却满是疑问。
萧灼的脉象确实奇怪,像是某种慢性毒素在体内积累所致。
但这话他不敢贸然说出。
......
午后,宁清正在医帐整理药材,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嘈杂。
他跑出去一看,只见十几名士兵被搀扶着走来,个个面色苍白,呕吐不止。
怎么回事?宁清拦住一个还能走路的士兵问道。
午膳后突然腹痛...呕...那士兵话没说完,又弯腰吐了起来。
宁清立刻意识到这是集体食物中毒。
他迅速指挥还能行动的士兵将患者安置在空地上,然后检查他们的症状:呕吐、腹痛、部分人还有轻微发热。
中午都吃了什么?宁清一边问一边快速配药。
野蘑菇...炊事班说...说是新采的...一个士兵痛苦地回答。
宁清心里一沉。
误食毒菇可是会死人的!
他立刻让人去查还有谁吃了蘑菇,全部集中观察,同时准备催吐药和解毒汤。
正当他忙得不可开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需要什么?
宁清回头,萧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将军不该下床...宁清下意识说道。
萧灼挑眉:我的士兵中毒了,你让我躺着?
宁清知道劝不动她,只好快速列出需要的药材和器具。
萧灼立刻下令去准备,同时组织健康的士兵维持秩序。
很快,催吐药熬好了。
宁清亲自给每个中毒的士兵喂药,然后指导他们喝水催吐。
萧灼则在一旁记录每个人的症状轻重,安排优先救治顺序。
你,过来。萧灼突然叫住一个想溜走的士兵,你是不是也吃了蘑菇?
那士兵支支吾吾,最后承认自己确实吃了,但不想耽误训练所以隐瞒了。
萧灼厉声训斥:愚蠢!身体是打仗的本钱,逞什么强?立刻去接受治疗!
宁清在一旁看着萧灼严厉中带着关切的样子,心中微动。
这位将军虽然表面冷酷,实则非常关心部下。
处理完最后一个轻症患者,宁清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他靠在柱子上稍作休息,突然一杯温水递到面前。
喝点水。萧灼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布巾。
宁清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萧灼又递来布巾:擦擦脸。
谢谢将军。宁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发现萧灼的外袍不见了,只穿着里面的单衣。
萧灼顺着他的目光,淡淡道:给三营那个小兵了,他吐得衣服都脏了。
宁清心头一暖。
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会把自己的外袍给一个小兵?
将军的身体...宁清犹豫着问。
无碍。萧灼打断他,今天...做得不错。
这简短的表扬让宁清心头一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萧灼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眼神微动,突然伸手拂去他发间的一片草药叶子:脏了。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萧灼迅速收回手,干咳一声:我去看看其他士兵。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宁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不自觉地摸上刚才被触碰的头发,心跳突然加速。
傍晚时分,所有中毒士兵的情况都稳定下来。
宁清检查完最后一个患者,正准备回帐休息,却在医帐门口被赵红拦住。
将军命你搬到大帐旁边的耳帐去。赵红面无表情地说,方便随时传唤。
宁清惊讶道:可我现在的帐篷就在将军大帐旁边...
那是客帐。赵红冷笑,耳帐是亲兵住的,离将军更近。
宁清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但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回去收拾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
新安排的耳帐确实离萧灼的大帐更近,几乎就是相连的一个小隔间。
里面陈设简单但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案。
宁清刚安顿好,帐外就传来萧灼的声音:进来。
他慌忙起身相迎。
萧灼大步走入,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从今天起,你负责记录每日药材消耗和病患情况。
宁清接过竹简:是,将军。
萧灼环视一圈,似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突然问:你可知我为何留你在身边?
宁清心头一跳:因为...因为我的医术?
不错。萧灼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查过你的底细。宁家村确实有个宁老先生,病重多年,其子宁清常上山采药,医术在乡里小有名气。
宁清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原来只是看中他的医术...
不过,萧灼突然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宁清整个人僵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萧灼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轻笑一声直起身:明日随我去校场,有些士兵需要检查伤势。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宁清一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夜深人静,宁清躺在小床上,回想这两天的种种,思绪万千。
那位高高在上的将军,对自己的态度,越发微妙起来...
翻了个身,宁清发现从这个角度,透过帐布的缝隙,竟然能看到萧灼大帐内的烛光。
那摇曳的灯光,就像他此刻动荡不安的心绪。
4
天刚蒙蒙亮,宁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宁公子!将军急召!一个小兵在帐外喊道。
宁清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披上外衣。
萧灼高热才退不久,莫非病情反复?他抓起药箱就往外冲,连头发都来不及束好。
萧灼的大帐内烛火通明。
宁清气喘吁吁地掀开帐帘:将军哪里不——
话戛然而止。
萧灼好端端地坐在案前,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正慢条斯理地擦拭佩剑。
见宁清进来,她抬了抬眼皮:这么慢。
宁清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呛到:将军...身体不适?
嗯。萧灼放下佩剑,指了指自己的右臂,昨夜练剑,肌肉酸痛。
宁清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肌肉酸痛?
这也值得大清早把他叫来?
还愣着干什么?萧灼挑眉,不是说要随我去校场?不先给我处理一下,怎么检查士兵的伤势?
宁清这才注意到案上已经摆好了药油和干净布巾。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到萧灼身边:请将军挽起袖子。
萧灼的右臂肌肉结实,线条优美,但宁清摸了一圈,根本没发现任何红肿或紧绷的地方。
将军...具体是哪里痛?宁清疑惑地问。
这里。萧灼随便指了个位置。
宁清蘸了点药油,轻轻按摩起来。
萧灼的皮肤温热光滑,触感意外的好。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好些了吗?
嗯。萧灼面无表情地点头,但宁清敏锐地发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帐外传来脚步声,赵红大步走进来:将军,校场已经准——
她看到眼前的场景,猛地刹住话头。
宁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暧昧——他几乎半跪在萧灼身边,手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游走,而萧灼则一脸享受地靠在椅背上。
属下告退!赵红迅速转身,逃也似地退出大帐。
宁清连忙缩回手,脸上火烧一般。
萧灼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啊。
将、将军的伤不严重,活动活动就好了。宁清结结巴巴地说,手忙脚乱地收拾药瓶。
萧灼轻哼一声,起身整理衣袖:那走吧,去校场。
校场上,士兵们已经列队站好。
看到萧灼带着宁清走来,队伍中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肃静!萧灼厉声喝道,士兵们立刻噤若寒蝉。
宁清被安排在旁边的凉棚下,为训练中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势。
一上午下来,他包扎了十几个擦伤扭伤,但都是些小伤小痛,根本不需要专门检查。
午休时分,宁清正在收拾药箱,一个年轻女兵凑过来:宁公子,你和将军...很熟?
宁清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瓶:只是将军抬爱...
将军可从没对哪个男子这么上心过。女兵神秘兮兮地说,昨天还特意吩咐炊事班给你加菜呢!
宁清一愣:加菜?
对啊,那道蜜汁火腿,平时只有将军才能吃的。女兵眨眨眼,我们都猜将军是不是被你下蛊了。
宁清哭笑不得,正想解释,突然感到背后一凉。
转头一看,萧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凉棚外,脸色阴沉地盯着那个女兵。
三营七队的是吧?萧灼冷冷地说,再加练五十箭。
女兵脸色刷白,慌忙行礼退下。
萧灼走到宁清面前,丢下一句午膳到我帐里用,就转身走了。
宁清看着萧灼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有时候幼稚得像个孩子。
......
接下来的几天,萧灼找宁清的频率越来越高,理由也越来越离谱。
被蚊虫叮了,配点药膏。
昨夜没睡好,开副安神汤。
饭菜不合胃口,看看是不是脾胃不和。
最夸张的一次,萧灼半夜把宁清叫醒,说帐顶有只蜘蛛,让他来抓。
宁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跟着去了,结果发现那所谓的蜘蛛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可能跑了吧。萧灼一脸无辜,既然来了,顺便给我把个脉。
宁清强忍着没拆穿她,乖乖把了脉,然后说:将军龙精虎猛,再活一百年没问题。
萧灼居然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格外温柔:嘴这么甜,想讨赏?
宁清一时看呆了,直到萧灼伸手拂去他肩上的一根蛛丝(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才如梦初醒,红着脸告退。
这些反常举动自然逃不过士兵们的眼睛。
军营里关于将军和采药郎的传言越来越多,版本也越来越离谱。
听说宁公子会妖术,能迷人心智!
胡说,明明是将军强抢民男!
我赌十文钱,不出一个月,咱们就得喝喜酒了!
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传到了赵红耳中。
她看宁清的眼神越发警惕,几次想向萧灼进言,都被挡了回来。
将军,宁清来历不明,留在身边恐有危险。赵红又一次劝道。
萧灼正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我自有分寸。
可是军中上下都在议论,说您对他...
赵红。萧灼终于抬头,眼神锐利,你越界了。
赵红只得闭嘴,但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
五天后,一匹快马冲入军营,带来了朝廷急报。
萧灼看完后立刻召集众将议事。
宁清正在医帐整理药材,一个小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宁公子,将军找你!立刻马上!
宁清以为又是萧灼的什么新借口,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才去。
一进大帐,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对——萧灼一身正装,面色严肃,几位副将分列两侧,同样神情凝重。
宁清。萧灼直接唤他名字,收拾行李,明日随我进京。
宁清一愣:进京?
朝廷急召,我要回京述职。萧灼简短地解释,你作为随行医师一同前往。
宁清还没反应过来,赵红已经急声道:将军!此行机密,带一个外人恐怕...
他不是外人。萧灼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宁清是我的私人医师,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众将面面相觑,但无人敢再反对。
散会后,宁清还站在原地发愣。
萧灼走到他面前,语气柔和了些:回去准备吧,路途遥远,多带些常用药材。
将军...宁清犹豫了一下,为何要带我?
萧灼看着他,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我说了,你是我的私人医师。她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宁清的脖颈,引起一阵战栗,怎么,不愿意?
宁清连忙摇头: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担心家父...宁清低声道。
萧灼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已经安排军医定期去照看,药材也会按时送去。她顿了顿,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写封信,我派人快马送去。
宁清没想到萧灼考虑得这么周到,心头一暖:多谢将军。
萧灼轻哼一声:去吧,明日寅时出发。
回到耳帐,宁清开始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些随身药材,还有萧灼给他的那本医书。
收拾完,他坐下来给父亲写信,告诉他自己要随将军进京的事,让父亲安心养病。
写着写着,宁清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他这几天偷偷配制的几种药丸——安神的、退热的、止泻的,都是路上可能用到的。
他本来打算找机会送给萧灼,现在正好带上。
帐外传来脚步声,宁清连忙把布包收好。
帐帘被掀开,萧灼走了进来。
将军?宁清惊讶地站起身。
萧灼手里拿着一个包袱:给你的。
宁清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套崭新的湖蓝色长袍和一双皮质短靴,面料上乘,做工精细。
路上穿。萧灼简短地说,眼睛却不看他,你那身粗布衣服,进京太寒酸。
宁清摸着柔软的面料,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谢谢将军。
萧灼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今晚早点休息,明日路程不短。
说完就离开了,背影略显仓促。
宁清捧着新衣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将军她,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别扭。
夜深了,宁清却辗转难眠。
他起身点了灯,开始检查准备好的药材。
这时,他注意到帐布缝隙透出的光——萧灼的大帐还亮着。
鬼使神差地,宁清轻轻凑近缝隙,向那边望去。
萧灼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细细端详。
宁清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条发带。
他的发带!
前几天不小心丢在医帐的那条!
萧灼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发带,神情是宁清从未见过的柔和。
她甚至将发带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小心地收入一个精致的木盒中。
盒子里,宁清隐约看到还有其他小物件——一块手帕,几根草药,似乎都是他的东西。
宁清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萧灼...在收集他的东西?
正当他惊讶时,萧灼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露出几颗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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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清一眼认出,那是他之前放在将军药箱里的安神丸,本意是让她睡得好些,没想到她居然随身携带。
萧灼取出一粒含入口中,然后熄灯就寝。
宁清退回床上,心跳如鼓。
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私下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翌日寅时,天还没亮,宁清就穿戴整齐等在营门口。
萧灼很快带着亲卫队出现,她一身黑色劲装,外披暗红色斗篷,英气逼人。
上马。萧灼指了指旁边一匹温顺的枣红马。
宁清有些犹豫:将军,我...不太会骑马。
萧灼皱眉,然后突然伸手,一把将宁清捞到自己马上:那就跟我共乘。
宁清惊呼一声,整个人落入萧灼怀中。
背后是女子结实温暖的胸膛,周围是亲卫们惊讶的目光,他羞得耳根通红,却无处可躲。
出发!萧灼一声令下,马队缓缓离开军营。
晨光中,宁清感受着身后人的体温,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赵红站在营门口,目送马队远去,眉头紧锁。
她转身对一个亲信低声道:飞鸽传书给京城,就说将军带着那个采药郎回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5
宁清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
离开军营已经三个时辰,他的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腰也酸得不行。
但他咬牙忍着,不想在萧灼面前显得娇气。
累了就说。萧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宁清摇摇头,随即意识到萧灼看不见,刚要开口,一阵颠簸让他整个人向后撞进萧灼怀里。
背后紧贴的温暖胸膛让他瞬间僵直了背脊。
放松。萧灼低声道,一只手松开缰绳,环住他的腰,你这样僵着,更容易累。
那只手的存在感太强,宁清几乎能透过衣物感受到萧灼掌心的温度和粗糙的茧。
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生怕身后的人听见。
马队沿着官道前行,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但阳光很好。
宁清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节奏,甚至开始享受起沿途的风景。
田野里农人正在耕作,远处山峦起伏,天空湛蓝如洗。
将军经常回京吗?宁清小声问道。
一年一两次。萧灼回答,若非陛下急召,此时我本该在军营练兵。
宁清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情愿:将军不喜欢京城?
萧灼沉默片刻:朝堂之上,尽是勾心斗角,不如军营痛快。
正说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远处传来闷雷声,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加速前进!前面有座破庙!萧灼高声下令,同时扯开斗篷将宁清裹住。
宁清被突如其来的雨淋得睁不开眼,只感觉萧灼的手臂紧紧环着他,马匹在泥泞中加速奔跑。
雨水顺着斗篷边缘渗入,他的后背很快湿了一片,但前胸被萧灼护着,还算干燥。
破庙很快出现在视野中,是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屋顶有几处漏洞,但大体还算完好。
萧灼率先下马,然后几乎是抱着把宁清拎了下来。
进去。她简短地命令,同时指挥亲卫们安置马匹。
宁清小跑进庙,抖了抖身上的水珠。
庙内灰尘满布,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他环顾四周,找到几块干燥的木板,正准备清理出一块地方,萧灼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湿了?萧灼皱眉看着他滴水的衣摆。
宁清低头看了看:还好,只是下摆和袖子...
话没说完,萧灼已经伸手过来解他的衣带。
宁清吓得后退一步:将军!
湿衣服穿着会着凉。萧灼语气不容置疑,脱下来烤干。
宁清脸涨得通红:我、我自己来...
萧灼挑眉,转身去收拾柴火,给宁清留出空间。
宁清迅速脱掉外袍和中衣,只留下贴身的白色单衣,然后蹲在角落尽量缩小存在感。
萧灼很快生起一堆火,火光映照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旁边的木架上烘烤,里面是一件贴身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过来烤火。萧灼头也不回地说。
宁清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火堆旁坐下。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萧灼突然伸手过来,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刘海:都湿透了。
她的声音出奇地柔和。
宁清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萧灼的手指粗粝却温暖,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将军...你的衣服也湿了...宁清小声提醒,目光不敢往萧灼被雨水打湿后几乎透明的单衣上瞟。
萧灼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无所谓地耸耸肩:习惯了。她从行囊中取出一条干布巾,递给宁清,擦擦头发。
宁清接过布巾,犹豫了一下:将军先请。
萧灼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扬:关心我?
宁清耳根发热,低头假装专心擦头发。
萧灼轻笑一声,也取了块布巾擦拭自己短发上的水珠。
亲卫们在庙的另一边生火休息,刻意与将军保持距离。
宁清能感觉到他们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这让他更加不自在。
别管他们。萧灼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饿了吗?
宁清这才想起已经过了午膳时间,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
萧灼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一小壶酒,分给宁清。
将就一下,到了下个镇子再吃热食。
干粮是硬邦邦的肉脯和面饼,但宁清吃得津津有味。
萧灼看着他小口啃饼的样子,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慢点吃。她递过酒壶,喝一口暖暖身子。
宁清接过酒壶,小心地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他咳嗽起来。
萧灼大笑,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豪迈至极。
雨越下越大,屋顶的漏洞开始滴水。
萧灼挪了挪位置,为宁清挡住漏下的雨水。
这个细小的举动让宁清心头一暖。
将军对谁都这么好吗?他忍不住问。
萧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很好?
宁清点头:对我很好。
萧灼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宁清,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吗?
宁清心跳加速:因、因为我的医术?
一开始是。萧灼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眼神深邃,但现在...她突然松开手,转开视线,算了,你还小,不懂。
宁清不服气:我二十一了,不小了。
萧灼似笑非笑:在军营待久了,忘了外面男子十五六就出嫁的规矩。
这话提醒了宁清他与萧灼之间的差距。
是啊,寻常男子像他这个年纪,早就为人父了。
而萧灼身为将军,按理说应该有三夫四侍才对...
想到这里,宁清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他低头盯着火堆,不再说话。
萧灼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误会了原因:冷?
她挪近一些,几乎肩挨着肩。
宁清摇摇头,却也没躲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听外面雨声淅沥,火光在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宁清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困意袭来。
他强撑着不睡,但连日的疲惫加上雨天的潮湿,最终还是让他歪倒在萧灼肩上。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萧灼轻轻调整了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一只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拂过他的发梢,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睡吧。萧灼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我在。
这是宁清陷入梦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
宁清发现自己躺在干燥的草堆上,身上盖着萧灼的斗篷。
他慌忙坐起来,发现萧灼正坐在火堆旁擦拭佩剑,衣服已经干了。
将军怎么不叫醒我?宁清揉了揉眼睛。
萧灼收起佩剑:睡得像小猪,叫不醒。
宁清脸一红,赶紧把斗篷还给她:我们...继续赶路?
明日一早再走。萧灼指了指外面,夜路不安全。
宁清这才注意到大部分亲卫已经睡下,只有两个人在门口守夜。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突然发现自己的外袍和中衣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已经干了。
将军...帮我烘的衣服?宁清惊讶地问。
萧灼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宁清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小心地穿上还带着余温的衣服。
夜深了,宁清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悄悄转头,看见萧灼靠在墙边,似乎也准备休息。
月光从破败的窗户洒进来,勾勒出她刚毅的轮廓。
宁清第一次有机会这样安静地观察萧灼。
睡着的将军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微微下垂,似乎梦里也不得轻松。
不知为何,宁清突然很想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
第二天一早,队伍继续赶路。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一个小镇,找了家客栈休整。
两间上房。萧灼对掌柜说,然后指了指宁清,再给他准备热水沐浴。
宁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几天的奔波确实让他浑身不舒服。
掌柜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将军带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怎么看都不寻常。
上楼时,一个醉醺醺的女客突然拦住宁清的去路:小公子长得真俊,陪姐姐喝一杯?说着就要伸手摸他的脸。
宁清还没来得及躲闪,萧灼已经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眼神冷得能杀人:滚。
那女客刚要发作,看清萧灼的装束后立刻酒醒了大半:将、将军恕罪!
她慌忙退开,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宁清躲在萧灼身后,心跳如鼓。
萧灼转身,皱眉检查他:没事吧?
没、没事。宁清摇头,心里却为萧灼的保护欲悄悄甜蜜。
热水很快准备好,宁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
刚穿好衣服,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以为是店小二。
门开了,却是萧灼。
她手里拿着一套新衣服:换上,你的衣服该洗了。
宁清接过衣服,发现是上好的丝绸面料,淡青色的长袍上绣着暗纹,低调却精致。
这...太贵重了...宁清迟疑道。
萧灼不耐烦地摆手:快换上,一会儿下去吃饭。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宁清小心地抚摸着新衣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换好衣服下楼,萧灼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点好了菜。
看到宁清,她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合身吗?萧灼问,声音比平时低沉。
宁清点头:很合身,谢谢将军。
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一壶温热的酒。
萧灼给宁清夹菜,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明天就能到京城了。萧灼突然说。
宁清筷子一顿:这么快?
怎么,不想去?萧灼挑眉。
宁清摇头:只是...不知道我去京城能做什么。将军要面圣述职,我一个平民...
住我府上。萧灼打断他,等我忙完公事,带你去太医院看看。
宁清瞪大眼睛:太医院?
你的医术不该埋没。萧灼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宁清心头一热,刚要道谢,一个亲卫匆匆走来,在萧灼耳边低语几句。
萧灼脸色一变,放下筷子:陛下急召,我得立刻进宫。
宁清连忙起身:那...
你随府里的人先回将军府。萧灼起身,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拂去宁清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等我回来。
说完,她大步离去,留下宁清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
将军府的豪华超出宁清的想象。
高大的朱漆大门,精致的亭台楼阁,连下人的衣着都比寻常百姓华贵。
管家李嬷嬷是个严肃的中年女子,看到宁清时明显皱了皱眉。
公子请随我来。、她语气冷淡,带着宁清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这是客院,公子暂且住下。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小厮阿竹。
宁清道了谢,环顾四周。
小院虽然不大,但布置雅致,有独立的小厅和卧室,窗外还有一株开得正好的海棠。
李嬷嬷刚走,一个年轻男子就探头探脑地进来:公子是宁清少爷吧?我是阿竹,将军吩咐我伺候您。
宁清有些不适应被人伺候:不、不必客气...
阿竹却热情得很,帮他整理行李,又张罗热水和点心。
闲聊中,宁清得知阿竹是将军府的杂役,平时很少有机会伺候主子。
将军很少回府,回来也是一个人待着。阿竹神秘兮兮地说,这次居然带了公子回来,府里上下都好奇得很呢!
宁清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笑笑。
阿竹又说了些府里的规矩和趣事,直到傍晚才离开。
独自一人时,宁清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楼阁。
这就是萧灼生活的地方,与他山野小村的家天差地别。
一种无形的距离感突然涌上心头。
正当他出神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容貌与萧灼有三分相似,但眉眼间尽是傲慢。
你就是表姐带回来的那个采药郎?女子上下打量着宁清,眼中满是轻蔑,我是萧蓉,萧灼的表妹。
宁清连忙行礼:宁清见过小姐。
萧蓉冷笑一声:别以为表姐带你回来就是看上你了。她不过是图个新鲜,玩腻了自然就扔了。
宁清脸色一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识相的话,自己早点离开。萧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萧家是什么门第,岂是你这种山野村夫能高攀的?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宁清站在原地,心如刀绞。
夜幕降临,萧灼仍未回府。
宁清坐在灯下,翻看着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萧蓉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和萧灼之间,确实隔着千山万水。
窗外传来更声,已经二更天了。
宁清叹了口气,正准备熄灯休息,突然听到院门轻响。
他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萧灼回来了。
6
将军!宁清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茶水在桌上漫开,浸湿了医书的一角。
萧灼大步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入宫时的正式朝服,深紫色的锦缎衬得她更加威严挺拔。
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看到宁清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还没睡?萧灼走到桌前,看了眼被打湿的医书,在看什么?
宁清手忙脚乱地抢救医书:《本草纲目》...将军府的书房藏书很丰富...
萧灼点点头,目光扫过宁清略显苍白的脸色:萧蓉来过?
宁清手指一颤,差点又碰翻茶杯:小姐只是...来问候一声。
她说什么了?萧灼眯起眼睛,语气危险起来。
宁清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没什么...只是闲聊...
萧灼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宁清,在我面前,不必撒谎。
宁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萧灼的手指温暖而有力,触碰却异常轻柔。
这一刻,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但他咬住嘴唇,倔强地不肯开口。
萧灼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松开手:罢了。明日我自会找她。她转身走向门口,时候不早,休息吧。
将军!宁清下意识叫住她。
萧灼回头:还有事?
宁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将军也早点休息。
萧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大步离去。
宁清呆立原地,直到萧灼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颓然坐下。
桌上被打湿的医书已经皱了起来,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
第二天一早,阿竹就兴冲冲地跑来:宁少爷!将军命我带您去药房看看!
宁清勉强打起精神,跟着阿竹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独立的小屋前。
推开门,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药房宽敞明亮,四面都是药柜,中央是宽大的配药台,各种器具一应俱全。
这是将军府的药房,平时由府医使用,不过府医上月回乡探亲了。阿竹解释道,将军说您可以随意使用这里。
宁清惊讶地环顾四周。
这里的药材种类比军营医帐丰富十倍不止,有些甚至是他只在医书上见过名字的珍贵药材。
将军呢?宁清轻声问。
一早就入宫了。阿竹压低声音,听说陛下留将军商议边关军务,可能要忙上好几天呢。
宁清点点头,心里有些失落,但很快被眼前的药材吸引。
他小心地拉开一个个抽屉,辨认里面的药材,不时发出惊叹。
当他拉开最下层一个小抽屉时,突然愣住了。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样小物件——一条发带,一块手帕,几个小药包,全都是他的东西!
那条发带是他之前在军营丢的,手帕是给萧灼擦汗用过的,药包则是他配给萧灼的安神药...
宁清的手指微微发抖,轻轻触碰这些物品。
它们都被保存得很好,发带甚至被洗得干干净净,折叠整齐。
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抽屉角落还有一个小木雕,仔细一看,竟是他某次在军营药帐打瞌睡的侧脸!
宁少爷?阿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午膳准备好了。
宁清慌忙关上抽屉,脸颊发烫:就来。
接下来的几天,萧灼果然忙于公务,早出晚归,宁清很少能见到她。
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药房里,研究各种药材,偶尔为府中下人看看小病小痛。
第四天下午,宁清正在药房研磨药材,突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萧灼站在门口,一身便装,看起来比前几日轻松许多。
将军!宁清慌忙站起来,手上还沾着药粉。
萧灼走进来,随手拿起他研磨的药材闻了闻:白芨?
宁清点头:配金疮药用的。
明天跟我去太医院。萧灼突然说,太医院院使想见见你。
宁清瞪大眼睛:太医院院使?为什么?
萧灼嘴角微扬:我向她提过你的医术,她很好奇一个山村郎中有何特别之处,能让我亲自推荐。
宁清心跳加速:我...我不确定...
怕了?萧灼挑眉。
宁清挺直腰杆:不怕!只是担心给将军丢脸...
萧灼突然伸手,拂去他脸颊上沾到的一点药粉:你不会。她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信心。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宁清浑身一僵,萧灼的手指像带着电流,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灼热。
晚饭后到练武场来。萧灼转身离去前丢下这句话,教你几招防身术,免得在太医院被人欺负。
宁清站在原地,直到萧灼的背影消失,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
晚饭后,宁清按照吩咐来到练武场。
萧灼已经在那里等候,一身黑色劲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过来。萧灼招手。
宁清小跑过去,发现地上铺着一块软垫。
萧灼指了指垫子:站上去。
宁清乖乖站上去,萧灼开始讲解基本的防身姿势。
她站到宁清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调整姿势。
肩膀放松,不要这么僵硬。萧灼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拂过宁清的耳廓,对,就是这样。
宁清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背后紧贴的温暖身躯上,几乎听不进萧灼在说什么。
萧灼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调整他的动作。
如果有人从后面抓住你,就这样...萧灼突然环住宁清的腰,演示挣脱动作。
宁清整个人僵住了,后背紧贴着萧灼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
试一次。萧灼松开手,退后一步。
宁清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练习。
萧灼很耐心,一遍遍纠正他的动作,甚至亲自示范如何反击。
不错。几次练习后,萧灼难得地表扬,你学得很快。
宁清因为这句简单的夸奖而雀跃不已。
月光下,萧灼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凌厉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宁清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萧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累了萧灼问。
宁清摇摇头,突然注意到萧灼揉肩膀的小动作:将军肩膀不舒服?
老毛病了。萧灼轻描淡写地说,批太多公文就会这样。
宁清鼓起勇气:我...我可以帮将军按摩一下。对缓解肌肉酸痛很有效。
萧灼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最终点点头:来吧。
他们来到练武场旁边的小亭子里。
萧灼坐下,宁清站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上她的肩膀。
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下面紧绷的肌肉。
力道可以重些。萧灼说,你当我是纸糊的?
宁清加大力度,用拇指按压萧灼肩颈处的穴位。
萧灼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慢慢放松下来。
医术不错,手法也好。萧灼闭着眼睛评价,谁教你的?
家父。宁清轻声回答,他常年卧病,我经常给他按摩。
萧灼突然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明天见了院使,不必紧张。你的医术不比太医院任何人差。
宁清的手被萧灼握着,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谢、谢谢将军。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下交汇,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宁清能清晰地看到萧灼眼中自己的倒影,还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深沉情绪。
将军!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赵红大步走来,陛下急召!
萧灼立刻松开宁清的手,站起身:怎么回事?
赵红看了一眼宁清,压低声音在萧灼耳边说了几句。萧灼脸色一变:备马,立刻进宫。
她转向宁清,语气罕见地柔和: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让赵红送你去太医院。说完,匆匆离去。
宁清站在原地,看着萧灼远去的背影,手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
第二天,赵红果然准时出现,带着宁清前往太医院。
一路上,赵红都冷着脸,一言不发。
太医院位于皇城外围,是一座庄严的院落。
宁清跟在赵红身后,穿过重重门廊,心跳越来越快。
这里的每一个医师都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看他的眼神充满审视和轻蔑。
院使周敏是个五十多岁的严肃女子,看到宁清时,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这就是萧将军推荐的郎中?她问赵红,语气中带着怀疑。
赵红点头:宁清公子医术精湛,将军特意推荐。
周敏上下打量宁清:多大了?跟谁学的医?
宁清恭敬地回答:二十一岁,家学渊源。
男子学医,终究难成大器。周敏摇摇头,不过既然是萧将军推荐,就考考你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周敏和其他几位太医轮番提问,从药材辨识到脉象诊断,再到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案。
宁清起初紧张,但一谈到医术就渐渐忘记了害怕,对答如流,甚至在某些偏门药材的用法上提出了连太医们都没想到的观点。
有意思。周敏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些,虽然基础薄弱,但确实有些独到见解。尤其是你对'七星莲'与'雪见草'配伍的理解,很新颖。
宁清刚要道谢,一个年轻太医突然嗤笑一声:不过是碰巧知道几个偏方罢了。男子终究心思细腻不足,难当大任。
其他几位太医也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对宁清性别的轻视。
宁清握紧拳头,强忍着没有反驳。
好了。周敏打断众人,宁公子确有才华,但太医院历来不收男医师,这是规矩。她转向宁清,不过萧将军的面子要给,你可以每月来太医院学习两次,由我亲自指导。
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优待了。宁清深深鞠躬:谢院使大人。
离开太医院时,赵红难得地开口:别在意那些人的话。将军说过,你的医术比太医院大多数人都强。
宁清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会从赵红口中听到安慰的话。
回府路上,他们经过一家茶馆,里面传来说书人响亮的声音:...要说那镇北将军萧灼,可是咱们大周朝第一女英雄!只是命硬克夫,三任未婚夫都没过门就...
赵红脸色一变,拉着宁清快步走开。
宁清回头看了一眼茶馆,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将军府,宁清刚进院子,就听见萧蓉尖刻的声音:哟,太医院一日游回来了?怎么样,被赶出来了吧?
宁清不想与她纠缠,低头快步走过。
萧蓉却不依不饶地跟上:一个男子,不安分守己地嫁人生子,非要抛头露面学医,真是不知羞耻!
小姐。宁清停下脚步,强压怒火,学医救人,何来羞耻之说?
萧蓉冷笑:你以为表姐真看得上你?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知道吗?陛下已经准备给表姐指婚了,对方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真正的大家闺秀!
宁清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指婚?萧灼要成亲了?
怎么,表姐没告诉你?萧蓉得意地笑了,也是,你不过是个玩物,何必知道这些。
宁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他坐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
萧灼要成亲了,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
那他算什么?一个临时消遣的玩物?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艳,花瓣随风飘落,就像他此刻破碎的心情。
夜深了,宁清仍坐在窗前发呆。
突然,院门被推开,萧灼大步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疲惫不堪,但看到宁清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还没睡?萧灼走到窗前,太医院怎么样?
宁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好,周院使允许我每月去学习两次。
萧灼点点头:不错。她犹豫了一下,今天陛下...
将军!宁清突然打断她,不敢听那个可能的消息,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萧灼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也好,明天再说。
她转身要走,宁清突然问:将军,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家父的病...
萧灼回头,眉头微蹙:想家了?
宁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只是担心家父...
再过几日吧。萧灼的声音柔和下来,等我忙完这阵子,亲自送你回去。
宁清点点头,不敢抬头让萧灼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等萧灼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放任眼泪无声滑落。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冷冷清清。
7
清晨,宁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宁少爷!快起来!宫里来人了!阿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
宁清匆忙披衣开门,阿竹站在门外,脸色煞白:圣旨到府,全府上下都要去前院接旨!
宁清心头一紧,立刻想到了萧蓉昨天说的话——陛下要给萧灼指婚了。
他手指微微发抖,勉强系好衣带,跟着阿竹往前院跑去。
前院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萧灼跪在最前面,一身正式朝服,背影挺拔如松。宁清悄悄跪在人群最后,心跳如擂鼓。
一位身着紫袍的女官展开明黄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萧灼忠勇可嘉,功在社稷,今特赐婚于兵部尚书柳岩之嫡子柳如卿,择吉日完婚。另,边境狄族异动,命萧灼即日启程巡查,钦此。
宁清眼前一黑,险些跪不稳。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圣旨,还是如遭雷击。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臣,领旨谢恩。萧灼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女官将圣旨交到萧灼手中,又说了些恭贺的话。
宁清低着头,只看到一双官靴从面前经过,然后是萧灼的黑色军靴。
她走得很慢,在经过宁清身边时,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人群开始散去,宁清仍跪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不起来?萧蓉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听到了吗?表姐要娶柳公子了,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你这种山野村夫强百倍!
宁清慢慢站起身,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恭喜小姐。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到小院,宁清机械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的东西少得可怜。
那套萧灼给他买的青色长袍,他小心地叠好,放在床上不准备带走——这不属于他,就像萧灼不属于他一样。
药房里的药材他已经整理完毕,还特意为萧灼配好了常用的几种药,贴上标签。
想到这里,宁清突然记起那天在药房抽屉里看到的小物件。
反正要走了,再看一眼也无妨吧?
药房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药柜上。
宁清蹲下身,拉开那个小抽屉——里面的东西比上次更多了:发带、手帕、药包、木雕,还有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似乎是从他窗外的树上摘的;一个小泥人,模样竟有几分像他;甚至还有他用过的茶杯,杯沿还留着一抹淡淡的唇印...
宁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抽屉里。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被萧灼如此珍视地收藏着,比任何珠宝都贵重。她对他,或许真的有过几分真心...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圣旨已下,萧灼要娶别人了。
宁清抹去眼泪,轻轻关上抽屉。
他最后环顾一圈药房,转身离去。
......
萧灼一整天都被朝中大臣围住,恭贺声不绝于耳。
兵部尚书柳岩亲自设宴,席间不断暗示尽快完婚。
萧灼面无表情地应酬着,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却怎么也醉不了。
直到傍晚,她才得以脱身回府。
一进门,李嬷嬷就迎上来:将军,宁公子问了几次您什么时候回来,似乎有急事。
萧灼眉头一皱:他在哪?
下午去了药房,后来就回自己院子了,一直没出来。
萧灼大步走向宁清的小院,心跳莫名加速。
院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宁清?
屋内空无一人。
床铺整齐,桌上放着一封信和那套青色长袍。
萧灼的手微微发抖,拿起信封,上面工整地写着将军亲启。
她急急展开信纸,宁清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将军钧鉴:
蒙将军厚爱,收留多日,清不胜感激。今闻将军喜结良缘,不敢再叨扰。家父病重,急需照料,故不辞而别,万望恕罪。
药房已备常用药材,将军旧伤之药在左上柜第三格,每日一服,不可间断。
愿将军与柳公子百年好合,福寿安康。
宁清叩上
信纸上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萧灼捏着信,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转身冲出屋子,厉声喝道:备马!
赵红闻声赶来:将军?
宁清走了萧灼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立刻带人去追!他应该往宁家村方向去了!
赵红犹豫道:将军,明日您还要启程去边境...
现在!立刻!马上!萧灼怒吼,眼中似有火焰燃烧,找不到他,你们也别回来了!
赵红从未见过萧灼如此失态,慌忙领命而去。
萧灼回到自己房间,换下朝服,穿上轻便劲装。
她拉开床头暗格,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宁清用过的发带,她每晚都要闻着那淡淡的药香才能入睡。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转眼间暴雨倾盆。
萧灼的心一沉——宁清最怕打雷了,这样的天气,他一个人在路上...
来不及多想,萧灼抓起斗篷冲出门去。
......
雨幕中,宁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
他已经走了大半天,距离宁家村还有一半路程。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宁清惊叫一声,本能地蹲下身抱住头。
从小到大,他最怕打雷了。以前在家,遇到雷雨天,父亲总会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现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又一道闪电照亮山路,宁清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棵大树,树下似乎有个浅洞。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蜷缩在树洞里,至少能避开一些雨水。
雷声越来越响,宁清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混着雨水流下。
他想念父亲,想念山里的药草,想念简单平静的生活...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想念萧灼。
那个把他强行掳到军营,又带回京城的将军;那个嘴上凶巴巴却处处护着他的将军;那个...
即将娶别人的将军。
宁清!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定是幻觉吧?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宁清!!
这次声音更近了,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
宁清惊讶地抬头,透过雨幕,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萧灼!
她浑身湿透,长发贴在脸上,眼中是宁清从未见过的焦急。
马还没停稳,萧灼就跳了下来,几步冲到树洞前。
你...宁清的声音哽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灼单膝跪地,伸手抚上他冰凉的脸颊:为什么要走?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宁清别过脸: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圣旨已下,我不走,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您娶别人吗?
我可以解释...萧灼的手微微发抖。
不必了。宁清苦笑,我早该明白的。您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夫,本就不该...
萧灼突然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窒息:闭嘴!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什么圣旨,什么指婚,我只要你!
宁清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将军?
萧灼松开他,从腰间解下佩剑,在宁清震惊的目光中,双手一用力,竟将那把跟随她多年的宝剑生生折断!
我萧灼在此立誓,她将断剑掷于地上,雨水打在剑身上溅起水花,宁可违抗皇命,也绝不负你!
宁清的眼泪夺眶而出:您...您何必戏弄一个山野村夫...
萧灼捧起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傻瓜,我收集你用过的每一样东西,找借口天天见你,甚至把你带回京城...你还不明白吗?
雨声渐歇,天边透出一丝微光。
宁清透过泪眼,看到萧灼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么炽热,那么真诚。
可是圣旨...他小声说。
我会处理。萧灼坚定地说,陛下不是不讲理的人。边境狄族异动,她需要我,这就是我的筹码。
宁清还是不敢相信:柳公子...
我从未见过他,也不打算见。萧灼打断他,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她轻轻擦去宁清脸上的泪水,一个傻乎乎的小郎中,为了给父亲采药,闯进军营的小笨蛋。
宁清再也控制不住,扑进萧灼怀里放声大哭。
萧灼紧紧抱住他,在他发顶落下一个个轻吻。
跟我回去。许久,萧灼低声说,不,不是回将军府,是回军营。我要向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人。
宁清抬头,眼睛红红的:那陛下...
萧灼苦笑:陛下给了我一个任务,很危险。但若能成功归来,她答应会重新考虑指婚的事。
宁清心头一紧:什么任务?
边境狄族与朝中某些人勾结,意图不轨。萧灼简短地说,我需要查清真相,粉碎他们的阴谋。
太危险了!宁清抓紧她的衣襟。
萧灼吻了吻他的指尖:所以出发前,我一定要找到你。宁清,我不想留下遗憾。
宁清的脸一下子红了:将、将军...
叫我的名字。萧灼轻声说。
萧...萧灼...宁清的声音细如蚊蚋。
萧灼满足地叹息一声,将他搂得更紧:我们回去吧。你浑身冰凉,需要热水和干衣服。
她扶起宁清,正要上马,宁清突然拉住她:等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剑,这个...我想留着。
萧灼眼神一柔,接过断剑小心收好:走吧。
两人共乘一骑,缓缓往回走。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天边泛起鱼肚白。
宁清靠在萧灼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个他以为永远高不可攀的女子,竟然真的为他折断佩剑,立下誓言。
在想什么?萧灼在他耳边问。
宁清微笑:在想...我们的初遇。你当时好凶,用剑鞘挑我的下巴...
萧灼低笑:谁让你长得那么招人,汗珠从脸颊滑落的样子,让我想起晨露中的海棠。
宁清惊讶地抬头:所以...那时你就...
一见钟情?萧灼大方承认,或许吧。我只知道,从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放你走。
宁清心头一热,将脸埋进她肩窝。
萧灼收紧手臂,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远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万道金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篇章。
......
回到将军府已是中午。
赵红带着亲卫们在府门口焦急等待,看到萧灼和宁清共乘一骑回来,表情复杂地迎上去。
将军,您总算回来了!陛下又派人来催,问您何时启程去边境。
萧灼翻身下马,然后小心地把宁清抱下来:明日一早就走。她转向宁清,你跟我一起去。
赵红大惊:将军!边境危险,带一个男子...
他不是普通男子。萧灼打断她,握住宁清的手,他是我的未婚夫婿。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宁清自己。
将、将军!宁清结结巴巴地喊道。
萧灼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不愿意?
宁清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赵红看看萧灼,又看看宁清,突然单膝跪地:末将...恭喜将军。
其他亲卫见状,也纷纷行礼祝贺。
萧灼满意地点头,拉着宁清大步走进府中。
萧蓉闻讯赶来,看到两人交握的手,脸色铁青:表姐!你疯了?陛下已经指婚...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萧灼冷冷地说,再多说一句,家法伺候。
萧蓉不敢置信地瞪着宁清,愤然离去。
萧灼带宁清回到自己房间,命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当房内只剩他们两人时,萧灼突然抱住宁清,将脸埋在他颈间。
别再离开了。她低声说,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这里...她拉起宁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疼得厉害。
宁清感受到掌心下有力的心跳,鼻子一酸: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热水送来后,萧灼亲自帮宁清擦干头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宁清乖乖坐着,任她摆布,心中满是甜蜜。
边境条件艰苦,你真的要跟我去?萧灼突然问。
宁清转身面对她:当然。我是你的私人医师,记得吗?
萧灼笑了,那笑容比阳光还温暖:那么,宁医师,准备好随我一起冒险了吗?
宁清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点头:只要和将军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
萧灼凝视着他,眼中满是柔情。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海棠树,花瓣纷纷扬扬,仿佛在为他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