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罐未送出的幸运星。
藏着我四十年的无声告白。
我死那天,他带着陌生女孩送的幸运星来病房。
当苍老的手掌触到那颗褪色星星时。
我忽然变回操场边偷看他踢球的短发少女。
蓝白校服在雨中紧贴少年脊背。
我颤抖着写下第一千颗秘密：周阳,其实我这一生,只爱过你。
四十年间,我看着他金榜题名、商海沉浮、三披婚纱,从折星星的研究生到月薪过万的精英,始终把六罐星星藏在书架顶层。
直到七十岁的他教孙子识字时。
拆开了火化炉里漏下的两颗星。
泛黄纸片上未褪的字迹,他才知道我爱过他。
1
十六岁那年的春天。
许星辰第一次注意到周阳,是在学校足球场边。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班主任临时被叫去开会,教室里顿时骚动起来。
许星辰正埋头解一道怎么也解不开的物理题,忽然听见后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
正好看见周阳猫着腰,抱着足球从后门溜出去的背影。
又去踢球。
同桌林小雨撇了撇嘴,仗着成绩好就为所欲为。
许星辰没说话,目光追随着那个穿着蓝色6号球服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小块布料亮得刺眼。
喂,发什么呆呢?林小雨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
啊?许星辰猛地回神。
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我在想这道题...
骗谁呢?林小雨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该不会也喜欢周阳吧?
许星辰感觉脸颊突然烧了起来。
她急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刘海遮住发烫的耳朵：胡说什么呢！
得了吧,你刚才看他的眼神...林小雨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不过也正常啦,咱们班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
许星辰没再接话。
只是机械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但她的思绪已经跟着那个蓝色身影飞到了操场上。
放学铃声响起时,许星辰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故意绕远路从足球场旁边经过。
四月的风带着花香,夕阳把整个操场染成金色。
周阳正在场上带球奔跑。
他的动作不算特别敏捷,但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许星辰站在铁丝网外,看得入了神。
传球！周阳！场上的喊声惊醒了她。
周阳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队员,抬脚射门。
球划出一道弧线,却偏出了球门。
哎呀！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刘海散乱地搭在眉骨上,在夕阳下泛着棕色的光泽。
许星辰不自觉地笑了。
就在这时,周阳突然转头看向场外,两人的视线隔着铁丝网相遇。
许星辰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目光,假装在看手表,然后快步走开了。
那天晚上,许星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2
她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淡蓝色的便签纸。
犹豫了一会儿,写下：
今天看见你穿蓝色球服踢球的样子,6号很适合你,很帅。
写完后,她按照杂志上教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成一颗五角星。
这是她叠的第一颗幸运星,棱角不够分明,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
她把星星放在掌心看了又看,最后轻轻放进了一个空玻璃瓶里。
从那天起,许星辰养成了两个新习惯：
每天放学后去操场看周阳训练。
以及把想对他说的话写在纸条上折成幸运星。
她喜欢看他踢球时专注的样子,喜欢听他指挥队友时低沉的嗓音,甚至喜欢他失误时懊恼的表情。
有时候周阳会注意到场边的她,冲她点头微笑。
这时候许星辰就会假装镇定地挥手回应,然后在他移开视线后,偷偷雀跃好久。
五月中旬的一天,许星辰照例在操场边看训练。
突然天色骤变,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来。
球员们一哄而散往教学楼跑,许星辰也急忙抓起书包准备离开。
许星辰！
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看见周阳站在雨中,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
你忘拿这个了！他跑过来,把外套递给她。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睫毛上挂着水珠,蓝色球服湿透了贴在身上。
谢、谢谢。许星辰接过外套,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快走吧,雨越来越大了。周阳说着,却很绅士地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她先走。
许星辰点点头,转身跑向教学楼。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忍不住回头。
看见周阳还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轮廓,但那个蓝色的身影依然清晰。
那天晚上,许星辰在幸运星里写道：
今天你冒着雨给我送外套,衣服都湿透了。
其实我想说,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的,不然我会越来越喜欢你。
玻璃瓶里的幸运星渐渐多了起来,许星辰的头发也慢慢长到了肩膀。
有几次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马尾,想象自己留着长发、穿着裙子的样子。
但最终她还是去了理发店,把头发剪回了清爽的短发。
反正他喜欢的是长发飘飘的女生吧。她对理发师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剪成短发,就不会有幻想了。
3
高三那年,学习压力骤增,足球队的训练减少了。
许星辰见到周阳的机会也变少了。
但她依然坚持每天写一张纸条,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
今天在走廊遇见你,你好像又长高了。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周阳依然是年级第一。
放学后,许星辰看见他被一群同学围着请教问题。
她站在教室后门,听见他用那种特有的,不急不缓的语调讲解物理题,声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悦耳。
许星辰,周阳突然抬头叫她,这道题你解出来了吗?
被点名的许星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解、解出来了...
能帮我看看这个方法对不对吗?周阳微笑着向她招手。
许星辰走过去,感觉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低头看周阳的解题步骤,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这里...好像少考虑了一个摩擦力...她指着其中一步,声音越来越小。
啊,真的！周阳恍然大悟,谢谢你。
那一刻,许星辰突然希望时间能够静止。
但很快,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离开,周阳也被足球队的朋友叫走了。
临走前,他对许星辰说了声。
高考加油。
那天晚上的幸运星里。
许星辰写道：今天你主动和我说话,还让我帮你检查题目。
你知道吗?这是我高中三年最开心的一天。
希望高考后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虽然以你的成绩肯定会去更好的学校...
高考结束后的毕业典礼上。
许星辰得知周阳被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而自己只能去省内的普通大学。
拍毕业照时,她故意站在了周阳斜后方。
这样在照片上,她的目光可以光明正大地落在他身上而不被发现。
整个暑假,许星辰都在折幸运星。
有时候一天折好几颗,把想对周阳说的话全部倾注在这些小小的纸星星里。
玻璃瓶很快就装满了,她又找来一个更大的瓶子。
今天路过足球场,想起你训练的样子...
听说北京冬天很冷,你要多穿衣服...
我开始留长发了,不知道再见时你会不会认不出我...
大学开学前一周,许星辰在商场偶遇了周阳和他母亲。
她本想假装没看见悄悄走开,没想到周阳先认出了她。
4
许星辰！他叫住她,你也来买东西?
许星辰僵硬地转身,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周阳似乎晒黑了一些,看起来更健康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比穿校服时多了几分成熟。
嗯,买些生活用品...她小声回答。
周阳的母亲和蔼地笑着：这是你同学吗?
对,我们班同学,成绩很好的。周阳的介绍让许星辰耳根发热。
简单的寒暄后,他们道别。
走出几步后,许星辰听见周阳的母亲问：那个女孩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她脸都红透了。
妈,别乱说。周阳的声音渐行渐远。
当晚的幸运星里,许星辰写道：
今天你妈妈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一定觉得很尴尬吧。对不起,我会努力不让你发现的。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大学生活开始后,许星辰把装满幸运星的玻璃瓶放在了宿舍书架上。
军训的夜晚,室友们都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她则一遍遍翻看周阳的朋友圈,把他寥寥无几的动态反复阅读。
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时,许星辰就会折一颗幸运星。
四年下来,她又攒满了三个大玻璃瓶。
为了离周阳更近一些,她拼命学习,终于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
去北京前,高中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
许星辰特意去做了头发,留了两年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腰间。
她还学会了化妆,买了人生第一条连衣裙。
聚会上,老同学们见到她都惊讶不已。
许星辰?我差点没认出来！
天啊,你变化太大了！
但当周阳挽着一个长发女孩出现时,许星辰所有的精心准备都失去了意义。
那个女孩叫林妍,是周阳的大学同学,温柔漂亮,说话轻声细语,正是许星辰曾经想象中周阳会喜欢的类型。
好久不见。许星辰强撑着微笑对周阳说,目光却不敢在他和那个女孩交握的手上停留太久。
那晚回家后,许星辰在幸运星里写道：今天见到你和林妍在一起,她很漂亮,和你很般配。
我想我该停止这些愚蠢的幻想了,但幸运星我还会继续折下去,就当是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
研究生毕业后,许星辰进入一家外企工作,事业蒸蒸日上。
而周阳则自己创业,很快在业内小有名气。
他们偶尔会在同学聚会上见面,每次许星辰都会精心打扮,但周阳身边始终有林妍的身影。
二十五岁那年,许星辰收到了周阳的婚礼请柬。
5
新娘不是林妍,而是一位副市长的千金,据说两家是世交。
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奢华而隆重。
许星辰穿着淡蓝色礼服坐在宾客席上,看着西装笔挺的周阳挽着白纱新娘走过红毯。
新娘确实很美,婚纱裙摆上缀满水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当司仪问新郎是否愿意娶新娘为妻时。
周阳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声音清晰坚定。
许星辰突然想起高中时他在足球场上喊传球时的语调,一模一样。
婚礼结束后,许星辰回到公寓,从衣柜深处拿出五个装满幸运星的玻璃瓶。
她又折了最后一颗,写道：今天我看着你结婚了,新娘很美,你看起来很幸福。
我想我终于可以放下你了。
这九年,我一共折了999颗幸运星,这是第1000颗,也是最后一颗。
祝你幸福,周阳。
她把那颗幸运星放进第六个空瓶子里,然后把所有瓶子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玻璃瓶上,里面的星星泛着微光,像无数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第二天,许星辰接受了公司一位同事的追求。
三个月后,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礼前一晚,许星辰又折了一颗幸运星,但没有放进瓶子里,而是藏在了婚纱的内衬口袋里。
那颗星星里写着：今天我嫁作他人妇了,新郎不是你,可我知道我爱的人是你。
婚后的生活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得让人记不清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许星辰的丈夫张磊是个老实本分的程序员,朝九晚五,周末偶尔和朋友打打篮球。
他们像大多数夫妻一样,会在纪念日互赠礼物,会在春节轮流拜访双方父母,会在床上例行公事后背对背入睡。
许星辰把六个装满幸运星的玻璃瓶带到了新家,放在书房最高的架子上。
张磊曾好奇地问过那是什么,她只说是学生时代的手工艺品,留着做个纪念。
张磊便不再多问,他对妻子的过去没有太多兴趣,只要她把家里收拾干净,在他母亲来家里时做一桌像样的饭菜就行。
二十六岁生日那天,许星辰独自在家,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玻璃瓶,倒出几颗幸运星放在桌上。
她随机挑了一颗拆开,里面写着：今天你在食堂打了红烧肉,把肥肉都挑出来了,原来你也不吃肥肉啊。
许星辰笑了笑,又拆开一颗：物理竞赛你得了全市一等奖,校长在升旗仪式上表扬你,你站在台上耳朵都红了,好可爱。
她一颗接一颗地拆,读着那些青涩的文字,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
当拆到第十颗时,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许星辰慌忙把纸条塞进口袋,将幸运星扫进抽屉。
6
张磊推门进来,看见妻子坐在书桌前,问道：在忙什么?
没什么,整理一些旧东西。许星辰合上抽屉,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忘了告诉你,我妈晚上要来吃饭。张磊边说边往浴室走,她说要尝尝你的拿手菜。
许星辰看着丈夫的背影,默默从口袋掏出那些被揉皱的纸条。
她本想把它们重新折回星星,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记不得那个简单的折叠步骤了。
那天晚上,婆婆对菜品的咸淡挑剔了一番,张磊在一旁附和。
许星辰安静地吃饭,思绪却飘到了北京。
不知道周阳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会在饭桌上为妻子夹菜,是否还记得高中时那个总在操场边看他踢球的短发女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许星辰在工作上表现出色,很快晋升为部门主管。
而通过同学间的零星消息,她得知周阳的公司越做越大,第三家分公司开业时,副市长亲自到场剪彩。
三十岁那年,许星辰生下一个男孩。
产房里,当护士把哭闹的婴儿放在她胸前时,她突然没来由地想,如果孩子的父亲是周阳,会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感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她是个好母亲,尽心尽力地抚养孩子,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会从书架上取下一颗幸运星,读一读里面藏着的青春记忆。
三十六岁生日刚过不久。
许星辰在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上听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周阳的公司因投资失误面临破产,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曾经风光无限的他如今整日借酒消愁。
听说他把房子车子都抵押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老同学王浩压低声音,那些以前巴结他的'朋友'现在躲得远远的,真是世态炎凉。
许星辰握杯子的手微微发抖：他现在在哪?
谁知道呢,可能在某个酒吧买醉吧。王浩摇摇头,可惜了,当年咱们班的骄傲啊。
聚会结束后,许星辰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在城里一家家酒吧寻找。
直到凌晨两点,她终于在一个昏暗的小酒吧角落里发现了周阳。
他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了。
凌乱的胡茬,皱巴巴的衬衫,面前摆着一排空酒杯。
但当他抬头时,那双眼睛依然和高中时代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周阳。许星辰轻声唤道。
7
周阳眯起眼睛,似乎在辨认来人,然后苦笑了一下：许星辰?老同学来看笑话了?
许星辰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在意他话里的刺：我听说了你的事。
哦?都听说什么了?周阳又灌了一口酒,天才少年沦为废物的励志故事?
别这样。许星辰按住他拿杯子的手,我相信你能东山再起。
周阳猛地抽回手：凭什么相信?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了！
许星辰没有生气,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周阳面前：这里有一百二十万,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
不够还债,但足够你重新开始了。
周阳盯着信封,像在看一个定时炸弹：你...为什么?
朋友之间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吗?许星辰微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周阳的眼睛红了,他低下头,声音哽咽：谢谢...我会还你的,连本带利。
不急。许星辰站起身,别喝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都会不一样,你会好起来的。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周阳在身后喊：许星辰！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帮我?
许星辰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些答案,她自己知道就够了。
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张磊坐在客厅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去哪了?他冷声问。
同学聚会,聊得晚了些。许星辰疲惫地脱下外套。
是吗?张磊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王浩十一点就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还没回家！这三个小时你去哪了?
许星辰试图挣脱：我遇到个老同学,聊了会儿...
老同学?张磊冷笑,是不是那个周阳?你书架上的幸运星都是为他折的吧?
许星辰愣住了,她不知道丈夫何时发现了这个秘密。
把钱给他了?张磊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一百多万,我们的全部积蓄,一声不吭就给了你的旧情人?
不是旧情人！许星辰终于忍不住反驳,我们从来就没有...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许星辰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血腥味。
离婚。张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天就离。
许星辰没有哭,也没有辩解。
8
她只是静静地站起来,走进儿子的房间,轻轻关上门。
孩子睡得正香,小脸在夜灯下显得格外安宁。
许星辰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幸运星。
这是她今晚出门前随手折的,里面写着：听说你遇到困难了,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把幸运星放在儿子的枕边,轻声说：妈妈爱你。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
张磊得到了房子和大部分财产,许星辰只要了儿子的抚养权和那六个装满幸运星的玻璃瓶。她带着孩子搬进了一间小公寓,从头开始。
有时候,儿子会好奇地问：妈妈,这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许星辰就会笑着回答：是妈妈的青春。
周阳确实如她所料东山再起了。
拿到钱后,他重新组建了团队,开发了一款大获成功的商业软件。
三年后,他的公司估值达到九位数。
许星辰四十岁生日那天,周阳带着一张两百万的支票和一份股权转让书登门拜访。
开门的许星辰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好久不见。她微笑着让开路,进来坐吧。
周阳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尽是成功人士的自信,与当年酒吧里那个落魄男人判若两人。
他把支票和文件放在茶几上：我说过会连本带利还你的。
许星辰看都没看那些文件一眼：喝茶还是咖啡?
许星辰,周阳有些急切地说,这是公司10%的股份,现在价值至少——
留下来吃晚饭吧。许星辰打断他,我记得你喜欢吃红烧肉,正好我今天买了材料。
周阳愣住了,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种小事。
餐桌上,他看着许星辰为儿子夹菜,动作熟练而温柔。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前妻、孩子一起吃饭了。
临走时,周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请柬：下个月我结婚,希望你能来。
许星辰接过请柬,脸上表情未变：恭喜。
这次应该能持久些。周阳自嘲地笑笑,对方是个律师,精明能干,不会像我前妻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许星辰只是点点头：路上小心。
送走周阳后,她打开请柬,上面印着周阳和第二任妻子的婚纱照。
新娘很美,眉眼间有几分像当年的林妍。
9
许星辰把请柬放在书架上,旁边是那六个玻璃瓶。
那天晚上,她在厨房洗碗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
锋利的瓷片划破她的手指,鲜血滴在白色的水池里,晕开成淡红色。
许星辰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周阳婚礼上,新娘那件缀满水晶的白色婚纱。
妈妈,你流血了！儿子惊慌地跑来。
许星辰这才回过神,简单包扎了伤口。
睡前,她折了一颗幸运星,但没有写任何字,只是把它放进了第六个玻璃瓶。
岁月如流水,转眼许星辰五十五岁了。
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
她独自生活,偶尔会翻看那些幸运星,回忆青春。
一个平常的午后,她在家里突然晕倒,被邻居发现送进了医院。
检查结果如同晴天霹雳——胰腺癌晚期,最多还有三个月。
许星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拒绝了化疗。
她列了一张清单,把该处理的事情。
安排好,然后打电话给儿子,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生了点小病,希望他有空回来看看。
令她意外的是,周阳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竟也来医院探望。
二十年过去,他也老了,鬓角斑白,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体态。
听说你病了。他站在病床前,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颗幸运星。
许星辰的目光立刻被那颗小星星吸引,她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血色：这是...给我的吗?
周阳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星星：啊,这个...是来的路上一个小女孩募捐送的,你要的话...
我要。许星辰伸出手,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周阳把星星递给她,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如获至宝的样子。
许星辰把星星紧紧握在手心,贴在胸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周阳。她突然说,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你说。
许星辰指了指床头柜：那里有一颗我昨晚折的幸运星。等我...走后,你能把我家里的四十罐幸运星和这两颗一起,放在我身边吗?
四十罐?周阳惊讶地问,你一直在折?
许星辰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那一刻,周阳恍惚看到了十六岁时那个站在足球场边,为他每一个进球悄悄鼓掌的短发女孩。
10
三天后,许星辰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她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亲友参加。
周阳按照她的遗愿,把四十罐幸运星撒在她身上。
火化时,两颗星星不小心滚落出来,没有人注意到。
葬礼结束后,周阳弯腰捡起那两颗幸运星,随手放进口袋。
他想,就当留个纪念吧。
时间飞逝,周阳七十岁了。
他的第二段婚姻也在十年前结束,如今独自住在郊区的别墅里,偶尔孙子会来陪他。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四岁的小孙子拿着两张小纸条兴冲冲地跑进花园。
爷爷爷爷,教我认字！
周阳戴上老花镜,接过纸条。
第一张上面写着：今天你穿蓝色球服踢球的样子真好看,6号很适合你。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第二张纸条更短：有一种幸福是能够有一个让你不顾一切去爱一辈子的人。
周阳的手开始颤抖,他认出了那清秀的字迹。
是许星辰的。
小宝,这纸条是哪里来的?他急切地问。
这不是纸条。孩子天真地回答,是你书桌上的两颗小星星,我拆开就发现里面有字啦！
周阳猛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向书房。
他从抽屉深处找出那两颗在葬礼上捡到的幸运星,小心翼翼地拆开。
第一颗里面写着：
今天我看着你结婚了,新娘很美,你看起来很幸福。我想我终于可以放下你了。这九年,我一共折了999颗幸运星,这是第1000颗,也是最后一颗。祝你幸福,周阳。
第二颗是空白的,但背面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其实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
周阳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突然明白了许星辰临终时那个微笑的含义。
明白了为什么她看到那颗随手带来的幸运星会那么开心,明白了那些玻璃瓶里装的不只是纸星星,而是一个女孩持续一生的、未曾说出口的爱。
窗外,春风吹落一地樱花,如同无数小小的幸运星,轻轻覆盖在泥土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