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让开!快让开!有人摔了!
菜市场门口,摊贩刚叫卖到新鲜黄鳝走一尾送半斤豆角,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穿着碎花吊带裙的年轻女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精准无误地砸在了满地西红柿中央,汁水四溅、血肉模糊……哦不,是番茄糊糊一脸。
江岁岁四肢如散沙般瘫躺地上,双眼泛白,嘴角抽搐,那演技之精准、跌落角度之完美,连周围摊贩都瞬间沉默三秒,随后有人脱口而出:这摔得……有灵魂。
这番茄真不是我卖的!她是自己飞过来的!肇事三轮车大哥都吓傻了,推车的手哆嗦得像被电击了一样。
江岁岁昏迷中抽了抽嘴角,眼角滑出一滴泪:我……我只是想买两个茄子,没想到最后……连命都搭上了……
哎呀——她说话啦!赶紧打120!
别动她!骨头可能碎了!
谁有毛巾,快给她擦擦血!
那不是血,是番茄酱!某个学生小声纠正,被周围群众齐刷刷一眼吓得噤声。
江岁岁趁乱微微一睁眼,观察围观群众情绪。泪点到了没愤怒值爆表了吗舆论形成了没有是时候收网了。
她刚准备下一步撕心裂肺追责,一只手却忽然拎住她的后衣领,把她像提猫崽子一样拎了起来。
行了,江岁岁。你又来了。
江岁岁还没来得及喊疼,就看到拎着自己的人——长身玉立,身材匀称,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上衣,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面无表情,眉眼冷峻,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狠角色。
你谁啊放手!你毁了我的剧本知道吗!再晚三十秒我就能收工了!
我是被你碰瓷的第十七次目标。男人薄唇一抿,你摔得再精致,我也不会赔。
我不认识你!江岁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的柔弱少女!命在旦夕,烦请放尊重点!
裴砚盯了她两秒,缓缓松手,语气带点嘲弄:你这次的剧本,比上次银行门口演断腿那个更离谱。
所以你到底是谁啊跟踪狂
裴砚没再说话,只把口袋里的一张黑卡甩到她脚边,转身走人,临走只留下四个字:
你被选中了。
江岁岁:……啊
几分钟后,她捡起那张黑卡,背面赫然印着一行字:
【全国隐秘豪门碰瓷联盟·入门资格邀请】
她仿佛听到空气中有西洋乐奏响,风中都飘来一句:
瓷神大人,欢迎回家。
——
我不签,我疯了才签。
签字费三百万,不含奖金。
……我疯了。
江岁岁是在一个巨大的老式剧场里醒来的,舞台灯光璀璨,舞台中央一个白色瓷马桶被供奉在高台之上,联盟元老围坐四周,仿佛某种神圣审判现场。
江岁岁,一名穿黑西装、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口,语调如法官般郑重,你是十年来唯一在五秒内完成360度旋转加无支撑倒地动作的人。你的屁股砸出了历史性的弧度。
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很认真。你身上有瓷魂。我们叫你来,是因为你具备成为‘瓷神’的潜力。
你们这是……一个碰瓷公司
是一个组织。我们是碰瓷行业的金字塔尖,操纵着公共情绪、社交舆论、网络传播与情感操控,简称:PZL——Ponzai
League。
听起来很……中二。
我们内部成员分为数级,分别是‘躺倒预备军’、‘倒地中尉’、‘惨叫元帅’,以及目前的最高荣誉:瓷神。
……你们是怎么还没被抓的
我们专业、谨慎、合法,演技高超到连警察叔叔都看得泪流满面。
我不信。
给她放资料。
投影幕布缓缓降下,接着一段模糊监控录像播放——画面中,一个头发炸得像蒲公英的少女在地铁口背摔后抽搐三分钟,成功让地铁公司赔偿精神损失费15万元。
江岁岁瞳孔一震:这是我!我那次演了一个盲人艺人,附身在地铁宣传牌上了……
那次你几乎凭一己之力让‘文明乘车’宣传广告换了三套新图,我们非常欣赏你的创意。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碰了我们总舵主的瓷。
谁
裴砚。
江岁岁脸色一黑,捂胸后退三步:等等等等!那不是个工地男吗我演技真的瞎了吗他不是路人甲
他是我们的实际控股人之一。
江岁岁:……
所以,他为什么把我拖走还拒赔
因为你碰瓷失败,被他识破,按联盟规则,你必须入会才能‘洗白’。
那如果我不入会呢
那你就会被永久列入碰瓷黑名单,永远没人信你演的任何戏。
江岁岁捧头,内心的职业信仰遭遇挑战:那我这张脸,这副骨骼,这一身跌打伤痕不都白练了
中年眼镜男叹气一声:签吧孩子,你是我们百年难得一见的瓷魂附体者,演艺界容不下你,只有我们能懂你。
下一秒,一纸协议被递到她眼前,江岁岁看了一眼签约金金额——
三百万。
她啪地放下笔:我愿意躺。
——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离谱了吗签完合同的江岁岁对着窗外自言自语,我只是想骗点医药费,怎么就成了行业翘楚
裴砚站在她身后,慢悠悠开口:你是瓷魂选中之人,背摔即封神。从今天起,你每一声惨叫,都将有迹可循。
你在咒我
我在夸你。
你笑了吗
没有。他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下一个任务,跳海演死。
江岁岁脸都白了:
放心,船上有气垫。
我要跳哪种海
情海。
她崩溃:你们这个组织,有病吧
欢迎加入。
2
迎着海风,定制游艇蔚蓝号停泊在碧波荡漾的港湾中央。甲板上铺设着豪华红地毯,金属扶手闪着光,仿佛一个上流社会的移动舞台。江岁岁站在船舷边,身体被风吹得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如寒星般坚定。身后,碰瓷联盟成员——假哭王、病娇咖、断腿宗师、演技督导……个个如同十八线戏精现场助阵,紧张而兴奋地注视着即将上演的绝音跳海大戏。
记住,演技督导郑严肃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阿晨他曾经与前任心心相印,失忆后情绪极度脆弱。你下水前那一句‘我真的放不下你’,必须让他听见。三秒钟之内他得崩,十秒之内得动手救人——任务完成。
江岁岁右手捏紧了黑色连体雨衣的拉链,下巴抬高:放心吧,这次我连泡面都省了,冻死也要演全套。她抬脚离甲板不到三厘米,脚趾已经透心发凉,却依旧凛然不惧。
这一刻,轮机响、钢索吱吱,岸边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内,亿万富豪阿晨正与未婚妻对饮香槟。突然,他猛地抬头,一双敏锐如鹰的眼睛,锁定了游艇上的那个女人。那女人独自站立,纤细的身影在甲板灯光下宛如沉重的剪影,让他感到一丝无法言说的心慌。
她是谁阿晨低声嘶吼,酒杯中的气泡猛地溢出。未婚妻被他一颤如雷震惊,抬眸看去,正见江岁岁深吸一口气,头发在风中飞扬,目光直指海面。
她形迹可疑……阿晨猝不及防地转身,迅速起身,却被未婚妻一把拉住:你这是要干什么宴会还没结束!
他扯脱纠缠,步伐如猎犬般急促:不行,必须过去看看。
回到对讲机,演技督导已经收枪般低声提示:准备开始。
江岁岁在甲板边缘踌躇一秒,便纵身一跃——万千倍速凝固成慢动作:
——双臂张开成十字,宛若《吉祥天女》画中形象;
——裙摆瞬间鼓起,似要化作海浪;
——身体旋转一周,又如自由落体般笔直坠向海面;
——砰!她重重撞击波峰,溅起十米巨浪。
观众们被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手中香槟四溅。阿晨尖叫一声,赤脚冲向游艇舷梯:岁岁——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透过海风直扑而来,却勾动了江岁岁的神经。
她在水中沉浮,面容被海水拍打得扭曲,却依旧咬牙浮出水面。嘴唇抖动,吐出一句早已排练完美的台词:阿晨……我真的放不下你……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直击阿晨心底。
岸上的富豪、宴会宾客惊呼连连,未婚妻脸色青白如纸,捂住嘴巴,星星点点香槟洒了衣服。阿晨心头猛然一撕,如万蚁啃噬,放不下你!他双手抓住扶手,似要一跃而下,却被随行保镖拦腰抱住。
此时,甲板上,病娇咖已换上潜水服,断腿宗师熟练地操作绳索支架。几个数秒后,潜水员纷纷跳入海中。江岁岁脚一蹬,缓缓浮起,身上被海水浸透的裙摆紧贴皮肤,整个人像个从海底升起的幽灵,苍白而惊艳。
她被潜水员托起,拽上救生舟,浑身颤抖却保持着惊艳的微笑,声音微弱却铿锵有力:我……我没事,只是……好冷……
甲板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联盟成员纷纷击掌、拥抱彼此,早已狂热到失控模式。假哭王泪如雨下,却是感动的泪水:瓷魂大人,这才是我们需要的震撼!
江岁岁被抬回甲板,裴砚突然出现,双手插兜,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牵起一抹浅笑,那笑既似赞赏,也似考验:不错,合格。
江岁岁在救援椅上坐稳,吹出一口冷气,指着裴砚摔倒的方向:下次,我要直接从高台跳到你怀里——信不信
裴砚眉梢微扬:你如果敢,联盟会送你去参加高空特训班。
江岁岁撇嘴:算了,先去暖和身体,别让我再次冻成冰瓷。
她转身对着镜头,秒变瓷王的霸气神情,让在场媒体瞬间捕捉到热搜词条:《天选瓷女跳海吓醒亿万总裁》冲上热搜榜第一。观看弹幕刷屏: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现场感太强,心脏不够用!
原来职业碰瓷可以这么…玄乎
而对岸的阿晨,冲破保镖的阻拦,一路狂奔到蔚蓝号船尾。看着江岁岁被裹在毛毯里,长发贴在脸颊,双眸依旧闪着倔强的光,他咬牙,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陷入这场碰瓷剧本——而被控魂的,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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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岁岁……他大喊,可声音被夜风和海浪吞没,只剩下一腔懊悔与惊恐。
江岁岁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心跳微微一颤,然而她的嘴角却浮起一抹成熟的弧度:还不够猛,下次找个更高的地方吧。
裴砚站在一旁,淡淡一笑,暗道:终于,有演员能把我这位糙汉砸个心坎儿。我得好好培养她。
联盟成员围上前,高呼:天选瓷女封神,千秋万世不倒!
江岁岁被簇拥成瓷王,却早已把注意力放在怀里熟睡的孩子身上——她知道,下一场戏,才真正决定她的命运。
3
今晚的主角,可不是你们富豪二代,就是我,江岁岁!江岁岁半眯着眼,躲在高档会场外侧的试衣间里,手中攥着银灰色晚礼服裙摆,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当她深吸一口被空调吹得有些陈腐的空气,耳机里假哭王的催促音便悄悄响起:
岁岁!马上,五分钟后,大门开场,记得先推三轮车——不,是先推进你的故事!
行,我知道了!江岁岁低声应下,脸上演技已开挂: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底却闪烁着兴奋。这一刻,她不再是躲在角落的路人,而是碰瓷联盟再次派出的王牌——现场情绪拆弹机!
门外,漫天闪光灯轰鸣,媒体摄像机像饿狼一般聚焦在那栋五星级酒店大堂中央。传闻某富二代许南骁要在此与青梅上官小柔高调订婚,邀请了各路社会名流、资本大佬、网红名媛。会场内,香槟塔在水晶灯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仿佛金钱与权力在空中大肆炫耀。
化妆镜前,病娇咖郑甜甜在给江岁岁补干冰妆,眼圈刷得比舞台剧演员还要深,仿佛昨日刚哭了一夜:岁岁姐,这次你要哭得比上次地铁口里的‘盲人跳车’更贱、更销魂!
我懂,江岁岁用力点头,低声道,我就等着看,许南骁丢脸的表情,准把他未婚妻吓成落汤鸡!
外面的声浪骤高,伴随着热烈的掌声,订婚仪式正式开始。大堂中间,红毯铺就,鲜花簇拥,许南骁与上官小柔挽手步入,会场瞬间爆发出一片惊艳的赞叹。许南骁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眉眼如刀刻般立体,高冷却不失一丝纤尘不染;而上官小柔则在粉色礼服中如云中白莲般高贵,她的笑容恍若仙子回眸,让人一见惊艳。
仪式进行到互换戒指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上官小柔的母亲——业界大女主管千金上官老太,带着慈爱而又略含骄傲的目光,正在一旁抹泪。而许南骁目光深情,弯腰举起戒指盒,轻声说:小柔,愿此生只娶你一人,余生唯你独尊。
话音刚落,场外一阵嘈杂。所有闪光灯瞬间转向入口处,只见江岁岁推着一个破旧的三轮车,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她浑身被海水和汗水混合的湿漉漉银灰礼裙紧紧包裹,头发湿得贴在脸颊,眼中带着看透生死的绝望,声嘶力竭地喊道:
南骁!你说你一生只娶我!
一瞬间,会场内陷入极度错愕和震惊。所有的灯光都束缚在江岁岁一人身上:
上官小柔惊得捂住嘴,刺耳的高跟鞋在地毯上踉跄,差点摔倒;
上官老太惊叫一声,菜刀似的睫毛猛刷三下,钻进了旁边姨娘的怀里;
宾客们纷纷举起手机,瘫坐的沙发上有人不敢呼吸;
乐队瞬间乱了节奏,钢琴师手指划过黑白键,发出刺耳不和谐的破音。
许南骁抬头,整个人仿佛被亿万伏特电击了一下,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与江岁岁的相望如两条失散多年的命脉被重连,然而那股冲击力震得他整个人摇晃半步。他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切,一个她一个被他比作高中初恋多年不见的少女而她竟然打断了自己的订婚仪式
你——你是谁许南骁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膜。
江岁岁跪倒在地,双手向前摊开,眼眶泛红,泪水在灯光下如水晶滴落:是我,许南骁——我是你说过,只会爱一人的那个人啊!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带着嘶吼,更带着一种撕裂世间所有虚伪的力量。所有人都静默到了极致,仿佛这一声音能将钢铁撕裂。
上官小柔此刻已经呆若木鸡,婚纱被腰间的扣环勒得紧绷;上官老太急得拿着手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宾客们纷纷起身,议论声此起彼伏。
简直像主角临场无预警翻车……一位身着晚礼服的名媛小声感慨,却被身后的保镖一把按下。
许南骁努力想要镇定自己,他伸出手想拉起江岁岁,声音沙哑:你别演了,这是订婚宴,不是给你演戏的舞台。
江岁岁抬头,泪眼盈盈,她仿佛从水底浮出,声音更颤抖:你说,你一生只娶我,可我跪在这里,所有人都看我是疯子。我疯,还要怎样才算真爱
那一刻,许南骁的表情瞬间崩塌,他看向上官小柔,视线中满是愧疚与懊悔:对不起,小柔,我——
上官小柔只感到心中一阵冰凉,婚纱晃动,随即一个啪声,她用力拔下胸前的花环,狠狠扔到地上:好,我同意!我同意体面退出!说完,新娘纱直接扯下,半透明的白纱在地上犹如丧服。
上官老太听到这话,眼泪簌簌掉下:我的小柔,你怎么能——话未完音量骤高,瞳孔放大没命地冲出厕所,结果被门槛绊了一跤,哎呦一声,头也在地上磕了一个包。
宴会现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亲友团纷纷抱头,喊这也太狗血了吧!
摄影师惊呼史上最离谱婚礼!我要拍清流!
服务生连舞台布景都忘了收,香槟塔摇摇欲倒。
而许南骁,此刻早已如丧家之犬,目光在崩溃线上疯狂徘徊。他想救上官小柔,却又被江岁岁跪地的绝情深深刺痛。终于,他踉跄着冲上前,想一把揽住江岁岁,却被她用力一推,仿佛怕被自己心碎的力量吞没。
江岁岁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婚纱碎片,抛向许南骁的方向,声音冰冷却带着解脱:我告诉你,我演的不是戏,是控魂。你若真的爱过我,就该救我,而不是再演这一场虚伪的婚姻!
话音刚落,裴砚出现在楼梯口,他面色阴沉,浑身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随手把刚从口袋里掏出的对讲机扣到耳边,低声命令:撤退,完事。
瞬间,病娇咖、断腿宗师、假哭王等人鱼贯上前,演技全开,假哭王热泪盈眶地抱住江岁岁:瓷神大人,您太伟大了!这才是真正的控魂神术!
断腿宗师噗通跪地,展示自己拐杖上的假血,大人令下,断腿都值百万!
病娇咖却在一旁摇头晃脑,带着妖异的笑:瓷神,我可是为你心碎到灵魂出窍啊!
所有人突然涌上前去,在江岁岁周围为她撑起一圈荣誉护卫圈。香槟塔依旧在摇晃,却没有一个人去扶,场面诡异又滑稽。
裴砚走近江岁岁,伸手撩开她被海水浸湿贴额的发丝,低声提醒:你再疯,我就不放你回家了。
江岁岁抬头,嘴角挂着一抹胜利的冷笑,嗓音却乍高:勇敢的瓷神,何惧归途!Boss,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裴砚眸中闪过一抹无奈,却又含笑:下次帮我演我前女友,敢不敢
江岁岁眨眨眼,点头如捣蒜:敢——我就让我联盟所有疯子给你当花瓣雨!
裴砚莞尔,暗自感叹: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愿意陪他疯到底的人。
4
丧礼当天,乌云低垂,屋顶的天窗笼着沉郁的灰光,灵堂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富豪庄氏家族的族长庄文儒刚刚离世,其子女与孙辈齐聚一堂,宾客肃穆。白色的花环,黑纱的礼服,整个会场仿佛被悲痛封印,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靠近灵堂后排的一个角落,江岁岁换上特制的素黑长裙,披着略显蓬松的长发,脸上细碎的濃妆被白面粉再次抹得惨白。假哭王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纸巾早已湿透,却在这一刻又递上新一张:岁岁姐,三小时以内要哭到骨头里,任何停顿都可能让人起疑。你准备好了吗
江岁岁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低声对耳麦里回道:放心,我会哭到整个庄家给我盖满棺材板。说罢,她推门而出,四周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凝聚。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庄家表宠孙女庄晓彤面前。庄晓彤正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的遗像,突然,被一阵颤抖的抽泣声打断,转头便见一个陌生女子跌跌撞撞地跑来——腰间还抱着一个裹着白布的小婴儿。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子!江岁岁用手猛捂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护着孩子,泪如断线珍珠般倾泻而下。她蹲在地上,双膝砰地一声跪下,本能地抓着庄晓彤的长裙,跌跌撞撞地磕头:老太太,老太太,我是您当年那段风流韵事的遗腹女,母亲含恨而终,我带着您最爱的小孙儿,求您……求您留下他的一线血脉尊严!
灵堂瞬间炸开了锅。庄家侍女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拉她:滚出去!大胆抹黑我们庄家!
保镖冲过去要拦,江岁岁扯开嘴角,以便哭得更彻底,声音凄厉无比:放——开——!您要是不帮我,这个孩子就会与血脉断绝,含冤而亡!她一边哭一边看向族长遗照,抽泣声里竟带着几分诅咒:您说过,一生只爱我母亲一个人,现在却要毁了她的亲骨血吗!
庄家大老爷们面面相觑,堂屋内鸦雀无声,唯有孩子的低泣声和她的呜咽声回荡。庄晓彤瘫坐在沙发上,手指颤抖,嘴里却喃喃道:祖父……你说你最疼我,可我偏是打断了你最深的秘密……
旁边的佣人纷纷退后,律师毛遂自荐,掏出高跟鞋下的手机,对着江岁岁暗自拍一张,并小声道:大姐,当场演技绝了!我都想给您点赞了!
江岁岁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天长啸,声音带着机舌的颤音:求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请别让我的血脉湮灭于此地!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她的哭声像一把无形之锤,不断敲打着庄家众人的心防。族长的骨灰盒被抬上神龛,热泪盈眶的嫡孙们终於忍不住,纷纷跪下磕头:神女龙孙,求高抬贵手,让血脉延续!
刚才那个骄奢的订婚宴上掷金撒钞的豪门大小姐,此刻已泪流满面,不停给江岁岁递手帕:对不起,我当年跟您作对,如今愿意为您擦泪、净手!
裴砚也在旁边观看,神色淡漠而自持,却在她哭到声嘶力竭的那一刻,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惊艳与赞许。他拿起对讲机,低声报告:执行完毕继续待命,不要收工过早。
而江岁岁完全不会理会这些幕后繁复的剧务,她只顾哭得全身颤抖,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哭完三集后,她终于虚脱地瘫坐在地,声音嘶哑:我……我该给我母亲磕八十八块头七,才能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正当她以为吹到极致就能结束,眾人却聚到族长遗像前,齐声呼喊:改遗嘱!改遗嘱!必须把财产留给‘神女龙孙’!
大厅外,律师忙不迭地翻看夫人那叠准备好的遗嘱,条件反射地拿出最新一份,递给庄家遗孀:夫人,请您签字。为了孩子的未来,也是为了祖先的在天之灵。
庄家老太太哽咽接过,签字那一刻,原本预定的家产分配一纸彻底废弃,新遗嘱上,三十大亿现金和四大地产、两座游艇,全部写给了江岁岁怀中的婴儿。签字笔在夫人颤抖的手中滴落一点墨,声音清脆而有力。
哗——全场掌声如雷,连律师的团队都忍不住鼓掌致敬:世上真有职业演员,改变世界的力量!
江岁岁终于哭干了眼泪,眼眶红肿,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冷冽光芒。她缓缓站起来,双膝用力一跪:多谢各位多谢夫人多谢!
底下狂热的族人、律师、佣人一齐向她磕头,场面比任何婚礼都要盛大、狗血。上香、焚纸、祝福……所有流程都围绕着她这个神女龙孙转,灵堂一时间成了她的主场。
忽然,人群中央一阵骚动。裴砚从后排挤上前,伸手轻拍江岁岁的肩:你哭得不错。
声音低沉,他的存在像寒风割面,让江岁岁感到一阵错愕。她挑起一侧眉:Boss这次算我演得到家
裴砚微眯双眼,神色冷峻而带笑:你演的,不仅是哭,更是触动人心。下次,你演我前女友,敢不敢
江岁岁呆愣十秒,随即大笑一声,仿佛宣告了某种协议:敢!我连心都敢撕给你看!
裴砚淡淡一笑,那惊艳带着几分暗情:好,我等着你。
联盟成员此时围拢过来,假哭王递上保温热毛巾,病娇咖献上营养珍珠汤,演技督导在一旁刻意鞭策:瓷神,你泪戏创意越来越好,别忘了咱们下月的‘高铁摔倒’任务。
江岁岁接过热毛巾,抿唇一笑,眼底却有一抹柔软:高铁……那我可得先祈祷别有人抓拍到我变形的脸。
裴砚站在最中央,缓缓环视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笑意,似乎在权衡什么。他对江岁岁暗暗思忖:她不只是一名碰瓷演员,更是能让冰山一般的我,心乱如麻的存在。或许,她就是那个可以和我一起颠覆世界的人。
5
江岁岁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摄像机前试图把真相演砸。
她站在废弃影棚里,四周是重新搭建的地下演技联盟布景。灯光昏黄,舞台中央那张标志性的黑色导演椅上,赫然写着瓷神选拔局。摄制组在调镜头,导演用力挥着手臂:准备最后一镜,江老师,从你进组织那天开始的回忆,一气呵成!记住,要带情绪,要哭得像你从未被爱过!
哦豁……江岁岁站在镜头前,嘴角抽搐了一下,要哭我可以,但要我哭得像没被爱过……导演你是想让我命悬一线演技上限
Action!
摄影机一滚动,她便换上一副若即若离的痛楚表情,眼神游离,一步步走进那片布景深处。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落在水面:那一天,我站在‘瓷神选拔局’门口,没人告诉我,原来我不是走进任务……而是走进他写好的剧本。
她低下头,默默拉开那扇门。
门后不是布景,而是真实的——联盟地下总部。
周围众人定住,像是被这片段戳中了命门。监控屏上,记录着她从第一次碰瓷跳海、闹婚礼、哭灵堂的每一帧。她以为自己是棋手,如今才发现,她从头到尾是被捏得死死的棋子。
一个熟悉的低哑嗓音从黑暗里响起。
真不错,这段你没NG,连我都差点信了。
裴砚缓步而来,手里转着她最讨厌的黑曜石打火机。他穿着日常那套灰黑风衣,皱巴巴的,像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糙汉,却偏偏带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压迫感。
江岁岁抬头盯着他,声音发虚:你为什么在这这不是电影拍摄现场……
裴砚淡笑:电影当然是真的。但剧本不是导演写的,是我。
……
江岁岁,你一直都在我安排的故事里。
空气像冻住。
江岁岁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暴怒,再到嘴角颤抖,甚至还带了点被渣男骗感情的幽怨:你、你为了拍片,从我第一次跳海就开始——
那不算。裴砚轻轻打断她,脚步逼近,第一次跳海是我替人收场,看你水里翻滚那两圈,老实说,差点叫人笑出腹肌。
我有你照片!江岁岁炸毛,那时候你还一脸冷漠,像个死鱼眼,我以为你是被我演技震撼了!
确实震撼。他点头,眼底却滑过一丝更深的意味,我见过太多人装疯卖傻骗感情,但你,演疯比疯还真。我就知道,我找到了。
江岁岁喉头一紧,猛地后退一步:你找我干嘛
裴砚站定在她面前,沉声道:我建‘瓷神选拔局’,不是为了养一群碰瓷疯子,是想找一个……哪怕对我撒谎,也能演得心安理得、毫无愧疚的女人。
你是变态吧
也许吧。他低低一笑,伸手摸向她的发尾,但你是第一个让我信了又不想拆穿的人。
江岁岁此刻的大脑,已经开始宕机。她飞快倒退两步,满脸不信:等等,所以你一直知道我在演戏跳海你知道,灵堂你知道,订婚宴你也知道——
我不止知道。他俯身,靠近她耳侧,呼吸灼热,那些任务全是我安排的。你哭的每一次,我都看在眼里。你跌进海里时,我在潜水艇下面接你;你被保镖踹翻,我给你特批演出险;你嗓子哭哑,我提前三天叫人给你泡银耳雪梨。
所以我所有拼命演的场面,你都……提前写好了
是。
你疯了!
是,我疯了。
江岁岁脑袋一阵眩晕,咬着牙骂道:你是不是控制狂是不是没谈过恋爱你拿我当NPC养了半年,然后指望我突然动情为你洗心革面
我没指望。裴砚笑了笑,眼神却瞬间变得暗沉,因为你演技再好,也演不了动心。
话一出口,两人之间沉默三秒。
江岁岁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你以为我没动心吗她声音哑哑的,你那次替我挡车,我真以为你是路过;你那个晚上来医院看我,我还以为你顺路;你为我准备那锅花胶炖鸡,我以为是碰瓷联盟伙食升级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裴砚嘴角一动:我怕你怀疑我失常。
你就已经失常了!她咆哮着冲过去,一把拍在他胸口,你设下整个联盟,就为了一个撒谎不脸红的女人你要不要去看脑科
他任她打,忽然一把抓住她手腕,声音低哑:你撒谎的时候,从来不脸红。但你今天脸红了。
江岁岁愣住,手腕一紧,心也跟着乱了节奏。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他面前演戏,却早已没了台词。
你放手……她轻声道,像撒娇。
裴砚却把她拽进怀里,声音低沉:你没发现吗我们这场戏……从来就不是为了演。
江岁岁闭了闭眼。
她是真的演不下去了。
6
盛夏,海边烈阳高悬,沙滩上只剩一具静静躺着的尸体。
江岁岁身穿白色纱裙,长发凌乱,胳膊平伸,嘴角还特意抹了点假血。她翻着眼白,神情肃穆,脚边立着块木牌:江岁岁,卒于第108次高难度碰瓷,享年未知。
她闭着眼,偷听着远处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
妈呀,这女的不会真死了吧
你不认识她‘瓷神’江岁岁啊,刚演完那场爆炸车祸生死局!网上都疯了,说她假死挑战封神!
真的假的,她演的
你看她的嘴角,假血都没干透呢。
江岁岁心中默念:【保持躺尸状态,任何疑问,不予回应。】
她原本是想借这场假死摆烂一阵,好好度个假,顺便躲过某位缠人糙汉的追杀。可惜才晒了二十分钟太阳,头顶就传来一记沉重脚步声,带着浓浓威胁意味。
她眼珠一动,心道:完了,这声步伐……不是裴砚还能是谁
果然,下一秒,一只凉凉的可乐罐就啪地贴上了她额头。
江岁岁。他低头俯视,语气平淡得像念讣告,你又死在哪儿了
江岁岁闭眼不动。
裴砚弯腰,一只手捏住她下巴:行啊,这假死技术比上次进ICU那回提升了二十个百分点。要不要给你烧点纸钱我顺便陪烧
江岁岁:……
还有,墓碑上写‘卒于第108次高难度碰瓷’,你是想暗示我这人苛刻,还是你把死亡当成演技进阶
江岁岁终究忍不住了,猛地睁眼,一把坐起身来:嘘——别吵,我才刚突破瓶颈!第109种跌法,我打算试海浪加侧滚翻,你站那别动,我要以你为道具练习。
裴砚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脱下拖鞋,卷起裙摆在沙滩上来回踱步,表情复杂得像刚目睹自己投资公司高管在年会上表演芭蕾。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把你当背景板,用你那张无欲无求的脸作出最具冲击力的碰瓷构图!江岁岁伸出手指着他鼻尖,一副导演附体的架势,我要摔得惊天动地,跌得荡气回肠!我要一头撞进你胸口,用最后一点演技告诉资本:我不干了!
裴砚忍不住笑了:你封神了,为什么还要跑路
因为我累了。江岁岁叹了口气,神情真诚,这一年,我碰了大楼、跳了海、闯了丧礼、跪了婚宴……再不休息,我就真要挂了。
那你以后想干嘛
我想成立一个属于我的地方——合法演技事务所。她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着炽热光芒,让所有想演戏的人都有舞台,让每个情绪溃逃的灵魂都能找到出口。
然后你自己负责哪一块
我负责跌倒。躺得专业,哭得走心,碰得精准。江岁岁一脸骄傲,你呢你愿不愿加入
裴砚望着她,沉默了半秒,忽然开口:你不演了,我陪你。
江岁岁:……你不会是想退休跟我开海边客栈吧
我不干别的。他挑眉,慢条斯理道,我只负责让你别在我不在的时候受伤。
江岁岁一瞬间有点恍惚。
这人以前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嘴毒话少,如今却能低声说出这种近乎承诺的话,她一时间居然有点招架不住。
于是她故意凶巴巴地哼了声,往他怀里猛地一撞:别那么煽情,我刚研究出109种跌倒法,你今天是实验对象,必须倒地三次。
可以。裴砚干脆得不像话,但我有个条件。
啥
每次倒之前,你得先亲我一下。
……你怎么越来越无耻
你教的。
江岁岁当场翻滚着往沙子里钻,脑袋埋进去闷声怒吼:谁说谈恋爱能毁演技的我分明是演技被爱砸醒了!
一周后。
【演你所需,瓷你所想——合法演技事务所·正式成立】
江岁岁身着火红长裙,站在挂牌仪式现场,挥手那一刻,引发无数镜头疯狂抓拍。她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一排瓷神预备役,包括以前那个哭灵堂三分钟就抽筋的妹子,还有演失恋演到脱发的前金融男,个个面色坚毅、目光炯炯。
资本代表忍着心痛发言:江老师,只要你签约直播,我们愿意打包一个亿给你建‘哭戏孵化营’!
江岁岁翻个白眼:别来污染我清澈的沙滩。
另一边的裴砚则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制定事务所第一批演出计划表:目标:打造全领域专业情绪服务团队。业务涵盖:喜怒哀乐、跳海跪婚、误会补刀、旧情复燃。顾客只需一键预约,江岁岁即刻上门——提供沉浸式情绪体验,质量不满意原地加演。
你胡说八道什么!江岁岁冲过去夺他手里的表格,我明明是情绪疗愈艺术指导!
那我呢
你就当后勤。
什么后勤
主打负责被我撞倒,以及……出现在我需要摔倒的地方。
两人当场在宣传现场拉扯成一团,闪光灯照得一片辉煌。旁边摄影师忍不住感叹:他们是真疯。
另一个小记者兴奋得直搓手:疯得我都想加入他们了!
夜幕降临,海风吹起宣传横幅。
江岁岁坐在门口的沙发椅上,望着事务所亮起的霓虹灯,一字一顿地念出招牌口号:
演你所需,瓷你所想。天涯海角,只要你需要——我,都能演给你看。
裴砚在她身边坐下,慢悠悠补了一句:除了心动。
江岁岁哼了一声:心动不演,心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