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凤刺 > 第一章

本郡主,天生丽质,才华横溢,瞎了眼才看得上你。
萧长泽,你不喜欢我,是你没福气。
毕竟本郡主就瞎这一世。
我这一世也不长,呆子,你就不能陪我做做戏嘛。
你不愿意,我就只能将瓜强扭下来啃几口了,不甜,但很解渴。
大雪纷纷,又是一年冬天啊,我拨了拨身上的雪陛下,天儿这么冷,可要爱惜着点
七月从身后轻轻给我披上雪貂,我随手抚了抚,苍茫一色中连腕上的红豆也添了几分生机,我神色恹恹道:朕这副破身子还有爱惜的必要吗
话刚止便咳嗽不停,过了半晌,我缓缓闭眼再睁开,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话:萧长泽近况如何
七月在身旁轻轻答道镇国将军与长宁夫人夫妻恩爱,夫人刚刚诞下了小公子
我转着腕上的红豆久久不语,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放眼望去,烈火纵横,劈里啪啦的声响中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响彻天地。
屠杀还未停止,凶狠的长刀砍在人身上,挥洒出大量的血液,血和尸体搅浑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手搭在谁的脚上。遍地残骸,血色浸染着月光,月亮傲慢地悲悯人间。
我在铺天盖地的悲鸣中翻找着尸体,直到颤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父王母妃躺在血泊里,亘古的寒意将我牢牢钉在了地狱,好似一生不得解脱。
突然,母妃的手似动了动。
跑,快跑……地上的母妃颤抖着发出了一缕声音。
我拼命地摇着头拽着母妃的手,想把她拖到背上,她猛地抽回了手,我儿,听话,跑……
她的手缓缓垂落,在我怀里咽了气。我在死士的掩护下似是短暂逃离地狱回到了人间,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我的泪水却越来越少,直到眼泪流干,最后只剩七月拼命地拉着我向前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杀了多少人,我穿着湿淋淋的血衣晕倒在路边。等我醒来,看见床边站着一人,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我和七月被萧家人救了,因为萧家与我父王母妃渊源颇深。
他对我说。
节哀,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真是个呆子,我想让你帮的,无非就是复仇,可你又不能帮。我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
我父王乃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端王。端王府世代为皇帝南征北战,大周开国皇帝曾想与端王平分天下,被拒绝了。父王对狗皇帝忠心耿耿,天天念着那点微末的兄弟情。
结果功高震主,被他好兄弟以意图谋反的理由灭了族。
如今两袖清风,一清二白,复仇不易。
萧长泽告诉我,他们一收到消息,就通知了端王妃,是端王妃不愿弃端王而去。
听到此处,我五味杂陈。从狗皇帝下旨时起,我父王就不能活也活不了。母妃舍不得父王,就只能舍下我了。
如今军令在我手中,狗皇帝也没如愿。这才刚开始,有的是时间和他好好算账。
我以萧家表小姐的身份入住萧府。萧夫人常唤我去陪她,她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我,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知道她想母妃了。
我不知如何劝慰她,因为我也想母妃了。
大概是为了找乐子,我与萧长泽形影不离,在他弹琴时,我吹萧合奏,在他下棋时捣乱,胡下一通,在他作画时,我随手涂鸦一笔,他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哪怕我再任意妄为,他也心平气和,看着那张平淡如水的脸,心中素然无味,所以我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勾着萧长泽的下巴,强吻了他,不出我所料,他红着脸落荒而逃。
没办法,为了让自己快乐起来,我就只能可劲地调戏萧长泽,这呆子整天除了不可就是不合礼数一点脾气都没有,倒是适合做我的夫君,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晚上我就梦到了端王府。
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站在桂花树下,指着另一棵香樟树问。
父王,你为什么给我种一颗那么丑的树啊,它的花花一点儿都不漂亮
中年男人笑着摸着小姑娘的额头说。
等你长大嫁人,我就把这棵树砍了做成箱子,给我们阿慈装好多好多宝贝
那小姑娘神采飞扬地跺了跺脚,昂着头说。
父王母妃,总说我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姑娘,那我将来要嫁给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男人大笑着抱起小姑娘,越走越远
我家阿慈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醒来,我拉着萧长泽去给我种桂花树,他蹙着眉,老老实实地种树、浇水,而我则在阴凉处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呆子为了种桂花树,竟把他的青竹都拔了。
有一天,突然想到母妃常年戴着一串红豆手链,于是挽着他磨了好久。那呆子沉默了半晌,还是亲手做了一条。他细心地将一颗颗红豆串起来,我在身边看着,心跳漏了一拍。
那天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清楚,只是记得那天阳光正好,风吹得柳树飒飒作响。
那呆子对我有求必应,投桃报李,我亲自给他做了一盘桂花糕。那是我最爱的糕点,是父王将桂花从我的桂花树上摘下,交给母妃做的。只是此去经年,这桂花糕也变了味道。
萧长泽扬着眉,缓缓拿起一块正要品尝。
有小厮冲进房内,朝着萧长泽兴奋的禀告少爷,孟小姐来了
他带着小厮匆匆离去,风吹得衣袂也染着欢喜。点心被随意地放回盘中,七月在身旁担忧地看着我。我摆了摆手,说:无妨。随手将盘中的点心倒了,反正只是投桃报李,那呆子没有福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的确对那位让萧长泽失了礼数的孟小姐起了兴趣。
我带着七月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一水色衣裙的女子谈笑风生。当然,和我在一起时截然不同。当然,与我视线交汇时,萧长泽这厮瞬间收起笑容。我翻了个白眼,有必要吗那女子带着好奇的眼光望着我,我观她面容可亲,与她交谈了几句。
原来是宁国公府的二小姐,当年那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当她告诉我萧长泽一直在教她射箭时,我沉默了。
当我知道萧长泽一直在教她射箭时,我沉默了,萧长泽在带着他对我有求必应,任我予取予求,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端王府,还是有人爱我的,所以我对他愈发霸道,我想占有他,想让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我看中了一款相思手链,记得母妃也有一款类似的,正想取出看看,有人横插一脚将它拿走了。
那女人飞扬跋扈的挑衅道你是哪家的小姐,竟敢跟本宫抢东西
萧长泽将我护在后面道舍妹年幼,尚不知礼数,还请公主海涵
我在后面拧了他一把,静和公主扫了我一眼说原来是萧家的小姐,罢了
说完她带着仆从扬长而去。而我和萧长泽一回到萧府后,我就踹了他一脚,他皱着眉说静和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身份尊贵,你需避着她我看着萧长泽,感到无端的荒谬,当今天子江山一大部分就是端王府打下来的,若没有我江氏和百万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又岂会有周氏一族的尊容,本来就一肚子气,萧长泽还火上浇油,我猛地捶了他一拳,大概是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他踉跄了一下,我白了他一眼说这江山本就是我江氏一族打下的,她一个从二品的公主尊贵,我这个长平郡主就卑贱了越说越气,我还想再打他一遍而此后,我以萧家表小姐的身份入住萧家,萧家待我很好,一切规格以嫡小姐身份置办,每天就是学规矩,私底下提炼毒药,我记录下一篇篇药方,这可是复仇能否成功的关键。七月总在我身旁磨墨,这让我产生回到过去的错觉,只是偶尔恍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家了,
说来奇怪,我自问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但却无法深刻感知到灭族之痛。难道我意志格外坚强,是大毅力之人
萧夫人总是唤我去陪她,但她从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我,一看就是一整天。我知道她想我母妃了,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因为我也想母妃了。
我自认为与萧长泽的感情突飞猛进。萧长泽为了隐瞒身份,规矩是一定要学的。我神医世家世代传承长生不死之术,狗皇帝便为了那荒谬的不死梦屠我全族,我阿爹阿娘……
扶危济困二十余年,待人仁厚,竟没有一人替阿爹阿娘求情,我知道这天底下大概是没有公道可言的,没关系,我自己会讨回来的,我会亲手将这些魑魅魍魉一个个赶回十八层地狱。
我想学琴棋书画,歌舞射御,你能找人教我吗
他蹙着眉问:你想干什么我平静地与他对视。
没想做什么,只是我阿娘想让我成为大家闺秀,我不懂事总是胡来,没如她所愿,现在我想遂她的意,成为她的乖女儿了。
闻言,他瞬时放松下来,轻挑衣摆,慵懒地挑了挑眉说:
这个简单,我萧家虽然不是什么皇亲贵戚,但也是簪缨世族,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听到此处,我松了一口气,凭自己复仇的确是痴心妄想,但是萧家与皇帝近臣皆有来往,细心操作一番,未必不能如意。
他给我安排了最好的名师,我们也在日渐相处中熟悉起来。他是萧家子弟,排行第三,因郎艳独绝,人人皆唤萧三郎,这个名号就传开了。
萧家子弟皆是习文,唯独他例外,习了武,此前一直在外游历,闯荡江湖。他派人找了具尸体伪装成我的模样,埋葬了我还活着的消息,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江慈,只有江寻。
我住在了他给我安置的宅子里,我的身份不便安排,他这样处理已经很妥善了。自此之后,我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学习,就这样我到了二八年华,期间未踏出宅子半步,私底下也在不停地研究医毒。
萧长泽近日与我见面越来越频繁,偶尔在我弹琴时吹箫合奏,下棋时捣乱,胡下一通,在我信笔作画时随手涂鸦一笔。
我抬头看向他,又是一副乖巧讨饶的样子。或许是年少慕艾,我时常感觉到他对我大概动了男女之情,但以我无依无靠的孤女身份,我又能做什么呢,唯装聋作哑而已。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下去。直到某一天,丫鬟为我梳妆描眉时说到:
夫人真真是国色天香,日后公子必将夫人迎入家门。
我才恍然自己已成为他人眼中的外室。我微笑不语,这副好相貌才是我最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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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我自小虽未生在官宦世家,可阿爹阿娘夫妻恩爱,未有第三人插足,又待我如珠如宝。若他们还在世,见到我这般境地,又该是如何心伤。
丫鬟手中的螺子黛早已被不知何时来的萧长泽接过,他认真描眉的样子格外动人。我不可否认,经年相处,在他对我有爱慕之情的时候,我未必没有相思之意。
今日天气这般好,我挽着他央求出去转转。他身体僵直,任由我拉着出门。
我和他走在街道上,看着面前喧嚣热闹的人间烟火,突感无端的孤寂。萧长泽不知何时离开了我身边。
不知道他和四周的商贩说着什么,只能隐约听到几声公子夫人传来。
他手里拿着一对糖人过来,一支是我,一支是他。我吃着他的糖人,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艳羡,只觉甚是可笑,但他好像格外开心。
我们来到了玉销记,他张罗着给我打造一些新的首饰。
我便也由着他去了,一女子突然走近。
泽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知我一声
她转头对着萧长泽笑靥如花,斜眼打量了我几眼。萧长泽斜眉微挑,熟络地和她谈笑风生,我好像在一瞬间就成了一个局外人,看着他多情的眉眼,对其他人和对我一般无二。
我缓缓松了一口气,时机到了。
我安静待在他身旁,那女子才恩赐般提到我。
泽表哥,这位美人姐姐是哪家的千金啊,我以往竟没见过
他也不甚在意她居高临下的语气,便招呼着掌柜将那些饰品包起来,却被那女子阻止了。
泽表哥,这玉饰成色这般好,我也想要
我捏了捏他的掌心,他僵了一瞬道。
云儿,莫要开玩笑了,这京城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偏爱你,经常送你首饰,你能看得上这些随口搪塞了几句,便牵着我离开了。他对我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我也不甚在意他想说什么,我一介浮萍,自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不过,这女子的出现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
我在院子里修剪花草,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堆仆从闯进了家门。该来的总会来。
我被请去了萧府,萧家的老太爷坐在上方主位,四周的女眷都捂着绣帕轻声嬉笑。
明明是早春时节,我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萧府是一定要进的,哪怕惹萧长泽生厌。我跪在地上,听着萧长泽与他祖父辩驳。
而萧老太爷自始至终未看我一眼,猛地拿起茶杯向萧长泽砸去。萧长泽顶着一头的血说:
我心慕江姑娘,想留她在我身边,请祖父成全。
我看着他,突然感到很难过,失去父母后对我好的只剩下他了,我却不得不利用他,我知道,在这一瞬间我一定与鬼无异。最后果然遂了我的意,我被一顶小轿抬入了萧家,成了萧长泽的妾室。
自这以后,我大病了一场,心情郁郁寡欢。他以为我是被老太爷吓到了。
其实是我对他有所亏欠。入府之后,他对我有求必应。
收集天下珍宝奇藏哄我一笑。偶尔想吃荔枝,他远赴千山万里,快马加鞭亲自为我寻来。
我偶尔会说几句:
你又何必亲自代劳
他总是笑着说:
我马术高超,马跑得快,荔枝更新鲜。
见我不置一词,他委屈地垂下眉眼。
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青竹,想起我出生时,阿爹阿娘给我栽了两棵树,一棵香樟树,一棵桂花树。
我站在桂花树下问:
阿爹,你为什么给我种一颗那么丑的树啊,它的花花一点儿都不漂亮。
阿爹笑着摸着我的额头说
等你长大嫁人,我就把这棵树砍了做成箱子,给我们阿慈装好多好多宝贝。
那时的小姑娘骄傲飞扬地跺了跺脚,昂着头说:
阿爹阿娘总说我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姑娘,那我将来要嫁给这天底下顶顶好的人。
阿爹大笑着抱起我,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家阿慈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想到此处,霎时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我闭了闭眼,将委屈一一压下。
我轻轻地说:我喜欢桂花树。
第二天,庭院的竹子换成了桂花树,听说那树是萧长泽亲手种的,亲手浇的水,亲手施的肥。还是萧条的枝芽,不知何时能看到它繁花锦绣,我只笑不语,地位不对等的爱情徒增悲情。
萧家老太君办了寿辰宴,京城有头有脸的家眷都来了。
为了避免麻烦,我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打算独自一人回房,不料途中遇到了意外。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眷落水,竟无人相救,我招了招手,让人去救她了。
是个和我一般大的漂亮姑娘,叫孟淮宁,户部侍郎的嫡次女。
只不过她是原配所出,父亲娶了继室,从衣料上可以看出过得实在艰难。
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让人带着她去换了一身衣服,临走前孟淮宁向我小声道了谢。
我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房间,萧长泽已经懒洋洋地躺在卧榻上,左手拿着一本书。
见我来了,方才起身,他将一串朱红的红豆手链套在我手上,柔和了眉眼道:
这串相思手链是我自己串的,我只盼你能在闲暇时刻多想想我。
我不由得心脏悸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想复仇了。
想牵着他去南疆观花,去西湖赏月,去北原探雪,想做尽一切风月浪漫之事。
但是我不能,这滔天的仇恨日日夜夜在我血脉中叫嚣,若不平复,我此生都不得安宁。但我的阿泽怎么办呢我不能停下复仇的步伐,只能将他抛在背后。我忍住内心翻腾不止的酸涩。
笑着说好,我会好好带着的。
他也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笑得那么温柔却又莫名的悲伤。只是我并没有多想,也无法预见后来之事。
我托人高价买了一块质地上好的玉石,打算雕刻成一对子母佩。这还是阿爹教的,他总说。
当年你阿娘收到了阿爹亲手雕刻的定情信物,欣喜之下与我定情,定是我卓异高超的雕玉之术惊艳了你阿娘。所以,阿慈要好好学,定能招来一个好相公。神情之得意平生仅见,还记得年幼的小姑娘无语之状。
我刻着刻着,泪水模糊了眼睛,感到无端的荒谬。阿爹阿娘对我的祝愿,竟一个都没落在我身上。上天从不垂怜于我,又何其狠心在我家破人亡之时将萧长泽送予我,在仇恨日日夜夜难耐之时,如此不合时宜。
得益于阿爹技艺高超,我刻出来的这一对意外的不错。我收起子佩,拿着另一块去他房间寻他。
萧长泽收到的时候,欣喜若狂像个孩子,本就俊逸的面容尽显飞扬,我伏身给他挂在了腰间,翡翠麒麟愈发衬得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湿润了眼眸
自从我入府之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我原先以为他是个风流浪荡子,却没想到后院只有我一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意外地舒心快乐,竟好像回到了还在父母膝下的时光。
他待我赤诚热忱,又救我一命。心悦之情,难于向外展露。想到日后要做之事,实在不甘心,就让我自私一场,慰我心苦。
我抚摸着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他身体僵硬,情不自禁之时,他阻止了我,黑沉的眸子莫名地悲伤,他问,你想好了吗我以行动示意,他任我胡作非为,一夜荒唐,这个晚上,我短暂地拥有了他,拥有了我的长泽。
七月禀报我说:小姐,内务府的大总监来给老太君贺寿了。
我知道我等待许久的机会来了。
张云奇是贴身侍奉皇帝的太监,当今皇帝荒淫无道,忠奸颠倒,妄想长生。
若不是先皇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打下太平盛世,天下早就反了。
这些大臣感念先皇的遗泽,对皇帝多加退让,连他做下的诸多恶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派七月去打探张云齐在哪里歇息,
萧老太君是先皇亲封的郡主,张云奇总要待一段时间的。
领着九月先行花园一步,只是没想到碰到了王云。
萧太君的外孙女。
她不管不顾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我本想还这一巴掌,余光中却瞥到张云奇,只好作委屈状轻声道:
你嫉妒我,可我还是拥有了萧长泽,他是我的
果然,她又发癫似的向我扑来,被张云奇的人挡住了。张总监笑眯眯地问:
两位都是萧家的小姐吧王云面不改色。
扶了扶衣袖,恭敬地说:我是王家的小姐,至于她是我表哥的妾室,她不知礼数。我代泽表哥管教一下,公公见笑了
张云奇甩了甩衣袖,意味身长的说萧三郎的妾室,我记得萧三郎至今没有功名在身吧
王云眼睛闪了闪,恭敬道:表哥一心习武,至今未有功名在身
张云奇一甩拂袖,扬长而去。我和王云欠身送离,这次算是三方都如愿了,只是长泽要难过了。
王云斜睨了我一眼,道:算你运气好,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回去换了一身更艳丽的衣服,等待老太爷的传唤。
果然,萧府的老管家亲自来请了。自那以后,这是我第二次面对老太爷。
第一次我跪着,无人理睬;第二次我坐着,老管家给我沏茶倒水。
老太爷上下扫视了几眼,叹了口气说:
你是个聪明姑娘,应该知道张云奇的意思了。不管我萧府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只有一个选择。我萧家护不住你,阿泽又承了你的恩情。我萧家有位嫡出的五姑娘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庄子里,你以这个身份入宫吧。
我低头道谢。我知道我在一步步走向深渊,那又怎么样我甘之如饴。
等我回到房间后,萧长泽在把玩他腰间的玉佩。
他的眉目由着烛光浸染,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悲凉。
我站在他面前却不敢触碰他。他抬起头,红着眼睛强扯了一个笑。
我抬手想抚摸他的眼睛,却被他的手拉住。
他在怀里拿出一瓶小药膏,轻柔地涂在了我的脸上。
我之前救你时,就隐约意识到我和你不可能相守,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安逸平和,让我产生错觉,我们会相守终生。你央求我带你出门,我就知道梦醒了。我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所求皆能如愿。我不甘心锁死在一个求之不得的人身上,我想换个心慕的姑娘,可我就是没出息,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只心慕你。
说着,他将头埋入我的脖颈,喃喃道:
我想和你在那个小院里相守一辈子。
我和他就这样沉默地相拥。分别时他塞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都是能用的人。也不知道他费尽了多少心力才在后宫发展出这么多钉子,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为我筹谋后事。
隔天我被一顶小轿抬入皇宫,不出我意料。
皇帝见我,伸直了眼。他皮肤松弛,像个垂暮的老人,眼神透着奸邪,实在令人作呕。
我打开衣袖里的小药瓶,这是我根据药经提取出的迷魂香。
此毒无色无味,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地陷在春梦里,犹如真实地行鱼水之欢。
而且极其损耗中毒者的身体。至于会不会发现,当然不可能。药经里的毒术除了江氏一族,根本没有人知道,以防有人心术不正,胡乱害人。
那皇帝早已躺在榻上面含春意,嘴里还含糊着令人作呕的声音。
我打开另一个瓶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嚼了吃。过了一段时间,皮肤表层出现了多处红痕。
和承欢求爱留下的一般无二。我在这阴暗的房间端坐一夜,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屠灭江氏一族的凶手就在眼前,再等等,阿爹阿娘,我会亲手送这恶魔下地狱赎罪。
第二天,萧家五小姐宠眷优渥,特封妃,赐封号熙,入主永宁宫。消息传来,六宫震动,引起喧嚣一片。
我忍着恶心扶着老皇帝,他色迷迷地抚摸着我的手。
让我想把他的手砍下来,却只能忍住轻声道陛下,昨晚甚是孟浪,妾身实在不舒服
老皇帝开怀大笑:爱妃甚是娇弱,张云齐,去内务府给我的熙妃挑些补品来。
遂背着手离开了。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七月默默地给我擦了擦手,我拍了拍她,叹道:
你们这又是何必,跟着我入宫,这一辈子都要烂在这了。
不等七月出口,刚回来的九月着急说到
小姐,这是说得哪儿的话若不是小姐,我与姐姐二人早就死在了街上。小姐在的地方就是我姐妹二人的家。
我叹了口气,心想早晚要给这两个丫头寻个好归宿,总不能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待一辈子。
老皇帝在我这里得到了快感,日日夜夜留宿在我宫中,算得上后宫独一份的宠爱。
然而在浇花的时候,我突然呕吐,细细把过脉才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这孩子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这是我江家血脉的延续,江家没有绝后。
只是这孩子到底要不要显露在人前,还要好生谋算一番。
为了孩子的健康,我带着七月经常去宫廷风内游逛,这是这一天不由得来到了冷宫处,有人在宫内吹萧,我深知这是有人要引我进去,我遣散了门口的看守,独自一人去见吹萧人,
我倒是要看看此人有何独到之处,不想竟是一身穿白衣的貌美宫妃。
看她眉目,竟有种似曾相识,细细思考,这不是和孟淮宁有相似之处吗。
她见我疑惑,轻笑道:
娘娘,想的没错,我和淮宁都是户部侍郎原配所出,我小的时候,父母恩爱,我爹对我还有几分照顾之情,他也在后宫打点了几分,不至于过的特别艰难
说罢,她扯了一个苦笑。
我入宫也曾蒙得几分盛宠,只是为几位可怜的美人求情,惹皇帝不喜,被打发到了冷宫说罢,她弯腰跪了下去我知道娘娘心善,我想求您一件事,若娘娘肯答应我,我会将自己存下的私房钱财赠予娘娘
我扶她起身道:你先说说看,我虽然受宠,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帮的。
她试了试眼泪,不满你说我是来到冷宫后才发现自己怀孕的,只是月份不显,我不想让娘娘帮我复宠,我希望你能把我的孩子送出宫外,我在宫内护不住他,皇后娘娘没有子嗣傍身一直残害其他妃嫔
我眼睛闪了闪,真是打瞌睡送枕头,我的孩子正愁如何处理。
我问她:那你可安排好孩子的去处她猛地抬起了头说:
家里人都安排好了我接着问:那你可想让你的孩子成为皇帝
她惊愕的看着我,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不想让他待在这个腐朽的皇宫,你若是答应我,我定会护好你的孩子,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只是他永远只能有我一个娘
她颤抖着抓着衣裙,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细声道好我满意的让七月递给她一包药,临产之前喝下,可以让孕妇血崩而死,我相信她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带着七月回了宫,紧接着我有孕的消息传遍后宫,老皇帝很是高兴,以为自己宝刀未老,晋封我为贵妃。
王皇后终于沉不住气了,宣我去坤宁宫一见。我派人打听到王云去皇后宫中探望。
不由得轻笑出声,大概去告密了吧。正好她上次打的巴掌还没还回去。
我换了一身雍容华贵的衣服去拜见皇后,顺便派人去通知皇帝。
张云奇那老东西不会告诉老皇帝我的真实身份。这些年皇帝的儿子死的死,废的废,皇后一直未怀孕,老皇帝内心早已怨懑皇后已久,只是还差一口气到忍受的界限。我若是告诉老皇帝,皇后有个白月光,两人宫外偷情,这一把柄必会让皇帝做出冲动之事,但以他昏庸无道之性,事后也不会后悔。
入宫前我就仿写皇后的字迹,仿写字迹之术已经炉火纯青。拿着准备了多年的偷情信件,将它们交给了名单上的钉子,正是王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我不知萧长泽是如何做到在后宫有如此能量,内心慰叹派她多次鬼祟出宫,引起皇帝注意。老皇帝派人将她押过来,细细审查,雷霆大怒。他本身就自私多疑,皇后经常出宫,他早就认为皇后有不轨之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我就这样飞扬跋扈地去了皇后宫中,看见王云,上去就给了左右两巴掌。
而老皇帝则给了皇后两巴掌,骂道你这贱妇,如此不守本分,自当以死谢罪
看到皇后一脸茫然的表情,我真的笑开了花。眼看要把皇后拉出去杖毙。
我连忙拉住皇帝,道:陛下,万万不可。皇后身份尊贵,岂能说杀就杀宫内对此猜测必定纷纷扬扬,他们又不像我,只会心疼陛下,怕是对陛下名声有损。
皇帝的脸由青到白又到紫,最后宣召皇后狠毒成性,残害皇子,废除后位,幽禁坤宁宫。
而我再次晋封皇后,所以说只要这狗皇帝够蠢,谁都奈何不了我。
,
我在后宫再也没有对手,我免除妃子请安,日日夜夜陪伴狗皇帝,很是忙碌。
我要给他下毒,吹枕头风,搞死朝廷大臣一批又一批。在家破人亡之时我早已心性大变,只是在萧家之时不得已忍耐,如今一朝解放,当是肆意妄为,日日行天逆之事,自取灭亡矣。
我知道江山必乱,民不聊生。
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爱我的人早就死绝了,而我爱的人却不爱我。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我就毁了天下人的幸福。
从此妖后祸国的名声响彻九州,每天都有人咒骂我不得好死,我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专门找人念给我听,真真是快活。
我在尸山血海中大笑不止,我在民生哀鸣中得道长生。
每天都有臣子死谏,皇帝一概不理,我将他们的尸体挂在长城外,请众生观赏,我知道我成了鬼。
我坐在龙椅上,躺在皇帝怀里,俯瞰苍生。
我二十岁生辰礼,皇帝昭告天下,要与我平分天下,引起天下人纷纷暴动。
流民在宫外死了一截又一截,我把玩着头发无聊的问七月;他们怎么死不完啊七月并未回答只是给我披上了雪貂,无奈的说:陛下,莫要受凉在她眼里,我大概做什么都是合适的。
我沉默着放下了手指,一点都不好玩,这么快就成为皇帝了,真是没意思。
宫外的太监瑟瑟发抖,我迎着风雪来到了太极殿,等着我登基称帝的时代来临,那时候皇帝离死也不远了。
萧长泽站在灯火阑珊处静默成了雕像,他那可怜的样子令我想发笑,何必呢,但是顾及我如今的身份,我也只是矜持地冲他挑了挑眉,向他遥遥敬酒。听着旁边老皇帝喋喋不休,我昏昏欲睡,直到他宣告与我平分天下,我才清醒了。
登基的那天,晴空万里,可见老天爷实在不辨忠奸,只有萧长泽那傻子会傻乎乎地相信报应一说。
我抚了抚衣袖,一步步走向龙椅,一步步走向那独属于九龙至尊的高位,和皇帝平分天下。
我俯视着朝臣颤抖地向我跪拜,称我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开怀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说死的人多了,他们就听话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萧长泽怎么就不明白呢。
如果眼睛可以杀人,我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可惜不能,上天不会垂怜弱者,只会青睐强者。
我扫视全场,见到孟淮宁,我就想将她抽皮剥骨。
她凭什么抢走我的长泽我嫉妒得发狂。萧长泽将她护在身后,我剐了她一眼,继续看我的生辰礼物。
他们献了一个又一个,我却无端地愤怒,没有一个礼物能和我阿爹阿娘送的相提并论,一定是他们糊弄我。我正要发作。
萧长泽走向前列,请皇帝允他出城平叛。我愣住了,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呢万箭穿心不为过。
我看着他,轻轻地说:你想好了十死无生哦。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让我可怜得像个笑话。也罢,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说:宫宴结束后,你来寝宫找我,军令在我手里。
我本来想折腾一下孟淮宁的,可惜被萧长泽坏了兴致,我只好边喝酒边怨他。都怪他,我都称帝了还被他搞得这么狼狈。
宫宴结束后,我让人把老皇帝架回了干清宫幽禁起来。他手里的实权早被我架空了,这偌大的江山只容得下一人为帝。
我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我的寝宫,看到萧长泽在烛光下安静地端坐,这短短的一段路仿佛带我跨越了时光,我捧着满怀的欣喜跌跌撞撞地跑向我的阿泽,抱着他唤了一声又一声阿泽阿泽
他毫无反应,我还是紧紧抱着他。我知道他就是我的阿泽,我一把扯开了他的腰带,放肆地在他身上游走,拖着他跌向了床榻。我跨骑在他腰间,大力撕扯着他的内衣,直到露出大片玉白的肌肤,俯下身吻向他的唇,一路吻到他的喉结,狠狠地咬了几下。两人的身影在烛光中交叠又交叠,直到烛火熄灭。
自那夜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萧长泽。听说他走前带着军令和孟淮宁一起走了。
胆小鬼,我嘲笑出声。我难道会杀了她吗
当年参与我江家灭族的人都被我杀死了。
仇人的血流遍了京城,大雨冲刷了三天三夜都未洗净,到处弥漫着人血的气息。他们的尸体被抽皮晒干,挂在城墙外,远远望去就像一排排鬼魂。城内城外,人鬼俱颤。
人人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简而言之,京城在我的治理之下,无违法乱纪者。
我眯着眼睛看着太阳,感慨道:我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
七月笑眯眯地给我披上白狐裘,边整理衣领边说:陛下注意保暖。
我撇了撇嘴。七月小小年纪就如此唠叨,我一定要给她找个顶顶好的人嫁出去。改天还要去内务府转转,给她装几箱宝贝,再准备几个暗卫保护她。我死后总不能让人欺了去。
我这几天总是琢磨着七月的婚事,早年身子骨就在试毒过程中垮了,而且还意外地怀了孕。这孩子是意外之喜,是江家唯一的血脉,只是怕生下他后,我离死期也不远了,既护不住他,又何必留在身边,还是早早送走吧。
我还给萧长泽和孟淮宁赐了婚,一品镇国将军,一品诰命长宁夫人,看着写好的诏书,我不由得有几分释然,反正这一辈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大仇得报,就连强扭的瓜都啃了几口,说实话,的确不甜,但是他止渴啊,至于孟淮宁关于她的瓜被我啃了的感受,我才不在意,哼,气死她最好。
我临产的那天,窗外飞扬着飘絮似的雪,密密麻麻,所有的生机都断送在了纯白之下。
我知道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孩子生下来之后,我还蛮好奇的,让人抱过来让我瞅一眼。
谁知第一眼就被他丑到了,不由得皱起眉,长得这么丑,江家的血脉不会断送在他手里吧。可是我再神通广大也不能送他一个媳妇儿吧。
七月在身边轻笑出声,坏了坏了,连七月这么严肃的人都笑了,看来是长得真不行。
我在包袱里塞了一块玉佩,是当年送给萧长泽定情信物的子佩,我这一世马上就要解脱了,这个玉佩还是随我儿留在这世上,下一生别打扰我了,一世孽缘就把我折腾够了。
下辈子听父王的话,嫁一个天底下顶顶好的人,再也不要遇到他了,每次都把自己搞得好狼狈,太丢脸了。
七月在旁问道:小姐,可要想个名字
我捂着眼睛让人直接送走,起名字这种干扰因果的大事,我才不要做。既无养育之恩,又何必赐名。
既无母子的缘分,我又何必干扰他的人生。
想想我这一生短短二十余年竟过得如此轰轰烈烈,什么都得到过,什么都失去过,也算是一段不俗的人生了。见到父王母妃,也能说道说道,换他们几分笑颜,不亏。
我披着白狐裘,牵着七月一步步走向风雪中,刚回到殿内,便吐出一口血,随即倒地,身体内的生机不断流失,我恍惚间看到了慈爱的阿爹阿娘,他们在等我。
周围的人着急地围着我,一声声陛下陛下吵死了。
相思手链也断了,一颗颗红豆洒落在地上,我却无力再捡起来,我知道今生的缘分也要断了,萧长泽这厮,也不来看看我,我又不杀孟淮宁。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喃喃道: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