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无菌仓外的平安夜 > 第一章

·序言
她跪在医生办公室前,指甲抠进地砖缝:我
把子宫卖了行不行
在现实与残酷交织的都市里,苏晴和周辰本是一对憧憬未来的普通情侣,却因周辰突如其来的重病,被卷入金钱与生命的残酷拔河中。医疗费用的巨大缺口,不仅考验着他们的爱情,更将苏晴推向了人性与现实的深渊。
·钥匙与针头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绳索,勒得苏晴鼻腔发疼。她盯着医院收费处电子屏跳动的数字,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周辰的化疗费用单在掌心攥出褶皱,墨迹被冷汗晕开,模糊了首期三十万的字样。
苏小姐收费员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您考虑好了吗
玻璃柜台映出苏晴苍白的脸,发梢还沾着昨夜加班的方便面油渍。她想起周辰咳血那天,也是这样站在同样的位置,攥着同样冰冷的单据。那时他还能隔着帘子冲她笑,说等病好了要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
钥匙坠在指间划出冰凉的弧线。那是套六十平的二手房,月供要扣掉她三分之二的工资。签合同时周辰红着眼眶说:委屈你跟着我吃苦。她却把脸埋进他怀里,觉得能和爱的人有个家,再苦都是甜的。
刷卡。苏晴把卡拍在台面,婚戒磕出清脆的声响。那是周辰用三个月奖金买的素圈,此刻随着动作在无名指上微微晃动,像一滴凝固的泪。收费员扫描单据的蓝光扫过她手背,那里还留着昨天照顾周辰时被针头扎出的结痂。
电梯上升时,苏晴对着镜面补口红。豆沙色膏体抹在唇上,却怎么都盖不住泛青的唇色。周辰总说她素颜最好看,可她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那是连续三天夜班,又在医院长椅上凑合了半宿的印记。
推开病房门时,周辰正对着窗户发呆。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照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愈发透明。听见响动,他艰难地转头,干裂的嘴唇扯出笑容:你来了。
给你带了粥。苏晴举起保温桶,塑料勺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周辰瘦得脱了相,锁骨处能盛住半碗水,可他还是坚持要坐起来自己喝。苏晴蹲在床边,看着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粥顺着嘴角流到病号服领口。
等我好了,周辰突然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玻璃,我们去北海道拍雪景婚纱照。你穿白纱站在雪地里,肯定比雪还好看。他说得认真,眼里燃起久违的光亮。苏晴别过头,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时,苏晴正给周辰掖被角。金属碰撞的叮当声突然变得刺耳,她慌忙起身避让,却还是带翻了车斗。尖锐的针头划过长裤,刺痛从掌心炸开。苏晴倒抽冷气,血珠顺着小熊钥匙扣的绒毛缓缓滑落,在洁白的瓷砖上绽开小小的红梅。
小心!周辰挣扎着要起身,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警报。苏晴强撑着笑容摇头,用纸巾按住伤口。鲜红的血迹渗进纸巾,她突然想起领证那天,周辰牵着她的手在民政局宣誓,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交叠的指缝间,温暖得让人想流泪。
护士重新整理好治疗车,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晴手里的纸巾:姑娘,你这伤口得处理,别感染了。她点点头,把渗血的纸巾团成一团。周辰还在念叨要带她去看雪,说要把北海道的雪景都拍下来,做成一本厚厚的相册。
走出病房时,苏晴在消防通道里蹲下来。伤口的疼痛让她清醒,手机屏幕亮起,房东发来消息:小苏,这个月房租该交了。她咬着嘴唇删掉对话框,抬头望着通道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绿色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0:17,苏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周辰的下一次检查在半小时后,她得去缴费窗口排队。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低头看了眼,血已经止住,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像命运烙下的伤痕。
电梯再次下降时,苏晴摸出手机。屏幕壁纸是她和周辰在游乐园拍的合照,他举着棉花糖挡住半张脸,她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现在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起,就像他们摇摇欲坠的未来。
缴费窗口前的队伍蜿蜒如长蛇,苏晴数着前面的人头。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她想起周辰说过想要个女儿,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可现在,他们连明天都成了奢侈。
轮到她时,收费员把单据推出来:后续治疗费用尽快准备,医保报销后还需十五万。苏晴接过单据,纸张边缘割得指尖生疼。她转身时,钥匙坠上的小熊在暮色中轻轻摇晃,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这残酷的现实。
·脓血之吻
消毒水的气味里开始混杂着腐肉的腥甜,周辰的口腔溃烂已经蔓延到舌根。苏晴握着棉签的手悬在半空,看着他肿胀发紫的牙龈渗出淡黄色脓液,棉签刚一碰触,周辰便疼得浑身颤抖。
不...不用了。他含糊不清地推开她的手,气音虚弱得像片随时会飘落的枯叶。苏晴却固执地把棉签蘸进蜂蜜,轻声哄道:就再试一次,乖。这是她在病友群里学到的偏方,据说蜂蜜能缓解溃疡疼痛,可周辰每吞咽一次,喉间就溢出压抑的呜咽。
窗外的喧嚣声透过双层玻璃变得细碎,苏晴蹲在病房消防通道的阴影里,啃着便利店买来的冷馒头。远处飘来饺子的香气,她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退烧药——周辰午后开始发烧,39.5度的滚烫透过掌心灼烧着她的心脏。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发来的消息刺痛眼眶:你爸的降压药又涨价了,家里实在...
她迅速关掉对话框,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喉咙被噎得发疼,却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周辰的声音从病房门缝里漏出来:晴晴,等我回家过年。那声音带着破碎的气音,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推开门时,周辰正对着天花板发呆,床头的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摇晃。苏晴伸手探他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倒抽冷气。周辰艰难地转头,肿胀的嘴唇挤出个笑:我梦见咱们在老家包饺子,你包的都是小鱼形状。他的瞳孔蒙着层水雾,苏晴知道那是角膜开始水肿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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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周辰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混着浓痰涌到嘴边。苏晴慌忙抽纸巾,却见他痛苦地指着喉咙,浑浊的痰液堵住气道,憋得整张脸发紫。她几乎是本能地俯身,用嘴含住他的嘴唇,将腥臭的脓血一点点吸出。
血腥味在舌尖炸开,苏晴强忍着胃部的翻涌。周辰滚烫的眼泪滑进她嘴角,他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最后一口痰液被吸出,周辰瘫回枕头,虚弱地呢喃:脏...苏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污渍,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什么傻话。
凌晨三点,苏晴蹲在卫生间干呕。冷水冲刷着口腔,却怎么也冲不掉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镜中人眼下乌青浓重,嘴唇被周辰无意识咬破的伤口还在渗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房东发来消息:明天再不交房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回到病房时,周辰又陷入半昏迷。苏晴轻轻替他擦拭身体,触到他嶙峋的肋骨时,眼泪终于决堤。这个曾经能把她举过头顶的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床头柜上摆着她偷偷带来的喜联,万事如意的金字被周辰的输液瓶阴影割裂。
新一天的晨光爬上窗台,苏晴用棉签沾着温水给周辰润唇。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含糊不清地说:离婚...协议在枕头下。苏晴愣住,掀开枕头,果然摸到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周辰的签名歪歪扭扭,墨迹被水渍晕开。
你疯了她声音发颤,把纸撕得粉碎。周辰却笑了,露出溃烂的牙龈:不能...拖累你。苏晴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他单薄的病号服。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急促,周辰的手无力地垂落,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像最后一片飘落的雪花。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苏晴跪在走廊里。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亮起母亲的未接来电。她盯着地砖缝隙里干涸的血迹,那是昨夜周辰咳血留下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混着记忆里周辰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在鼻腔里绞成尖锐的刺。
当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时,苏晴正盯着周辰床头的小熊钥匙扣。那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黑,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她机械地收拾遗物,摸到周辰羽绒服口袋里的硬块——是块融化又凝固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圣诞快乐的字样。
走出医院时,户外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晴抱紧装着周辰骨灰的盒子,听见街边店铺在放《恭喜发财》。她忽然想起周辰说过,等病好了要带她去哈尔滨看冰灯,要在冰雪城堡前补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寒风卷起街角的传单,苏晴弯腰去捡。那是张家政公司的广告,月薪八千,包吃住。她把传单叠好放进包里,掌心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周辰的骨灰盒贴着心口,像块永远化不开的冰,而前方的路,在消毒水与泪水的味道里,延伸向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50万的重量
平安夜的霓虹透过医院的磨砂玻璃,在苏晴眼前晕成血色的光斑。她跪在医生办公室门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指甲深深抠进缝隙里。周辰的监护仪警报声在走廊尽头此起彼伏,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下剜着她的心脏。
医生!求求您再宽限几天......她的声音混着抽噎,在空旷的走廊回荡。三个小时前,周辰在无菌舱突发心衰,血氧饱和度骤降到60%,主治医师把她叫到办公室,摊开的账单上,50万的移植费用缺口像张吞噬一切的黑洞。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水滴筹的页面不断刷新。匿名举报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开着三十万的车还卖惨男朋友的病根本治不好,骗钱罢了。苏晴浑身发冷,那些捐款的好心人发来的私信还躺在对话框里——有卖菜大妈捐的50元,有学生省吃俭用凑的200元,此刻却都成了扎向她的利刃。
苏小姐,您这样跪着也没用。护士长的声音带着不忍,患者等不了,今天必须确定治疗方案。苏晴猛地抬头,看到对方胸前的工牌映着走廊惨白的灯光,上面王淑兰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突然抓住护士长的白大褂下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去借!我去贷款!求您先用药......
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她在街头举着筹款牌,寒风把救救我爱人的字迹吹得扭曲。路人行色匆匆,有人往纸箱里扔硬币,也有人冷笑:现在骗子真多。最讽刺的是,当她跪在公司老板办公室,额头磕出淤青,换来的却是辞退通知:你已经三个月没好好工作了,公司也要运转......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变得密集。苏晴踉跄着爬起来,撞开医生办公室的门。主治医师正在写放弃治疗同意书,钢笔尖悬在纸面,墨迹晕染成一片乌云。他快不行了!苏晴扑到桌前,打翻的水杯浸湿了文件,我把子宫卖了行不行我年轻,能生!
寂静像海啸般淹没了整个房间。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苏小姐,人体器官买卖是违法的......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辰的管床护士尖叫:患者心跳骤停!
苏晴冲进无菌舱时,周辰的身体在电击下剧烈抽搐。他的手无意识地抓着空气,苏晴冲过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却被护士粗暴地推开。心电监护仪的绿线变成直线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碎裂的声音。
深夜的医院太平间,周辰的遗体还带着体温。苏晴替他擦脸,手指抚过他凹陷的脸颊,那里还留着她喂蜂蜜时棉签压出的细小伤痕。他的睫毛上沾着干涸的泪痕,苏晴用指尖轻轻拂去,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求婚时,也是这样紧张得眼眶发红。
手机又在震动,是催债公司的短信。她机械地翻着周辰的手机,相册里存着上千张她的照片——晨跑时的侧脸、做饭时的背影、在医院长椅上睡着的样子。最新的视频是三天前拍的,周辰戴着氧气面罩,气若游丝:晴晴,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视频戛然而止,大概是他没力气说完。
太平间的门被推开,护工来搬运遗体。苏晴死死抱着周辰的身体,指甲在他后背留下血痕: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护工叹了口气,转身给她留了几分钟。她把脸埋进周辰颈窝,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他独有的皂角香。
走出医院时,平安夜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广场上的圣诞树挂满彩灯,情侣们捧着热可可相视而笑。苏晴裹紧周辰的羽绒服,口袋里掉出张皱巴巴的彩票——那是他住院前买的,说中了奖就给她买鸽子蛋钻戒。
寒风卷起路边的传单,苏晴弯腰去捡。是重金求子的广告,联系人留着一串手机号。她攥着传单的手微微发抖,指甲缝里还嵌着办公室地砖的碎屑。周辰的骨灰盒沉甸甸地压在怀里,她突然想起他说过,等病好了,要带她去南极看极光,在世界尽头举办婚礼。
泪水砸在传单上,晕开了报酬50万的字样。苏晴把传单塞进包,转身走进茫茫夜色。医院的霓虹灯在身后逐渐模糊,而她知道,自己的灵魂,早已永远留在了那个求而不得的平安夜。
·未拆的婚纱
深冬的风卷着细雪灌进楼道,苏晴握着钥匙的手悬在半空。门锁转动的咔嗒声像某种遥远的回响,推开房门的刹那,冷空气裹挟着积灰的气息扑面而来,墙上半脱落的双喜字在穿堂风里簌簌颤动,红纸上的金色花纹早已黯淡,像凝固的血泪。
周辰走后的第七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到这间婚房。茶几上还摆着半碗没吃完的粥,米粒已经发黑,碗沿留着他浅浅的唇印。苏晴跪在地板上,颤抖着收拾他的遗物,从抽屉深处翻出那个褪色的小熊钥匙扣——曾经滴过血的绒毛早已洗得发白,却依然倔强地挂在生锈的环扣上。
衣柜里挂着周辰的衬衫,苏晴把脸埋进布料,试图捕捉残留的皂角香,却只嗅到潮湿的霉味。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衣架上飘落,她弯腰捡起,是张泛黄的婚纱店优惠券,塑料包装膜上印着2023年12月24日截止的字样。苏晴的指尖抚过浪漫雪景套餐几个烫金字,喉咙里泛起铁锈味——那是周辰出事前三个月,偷偷藏在枕头下准备给她的惊喜。
床头的相框歪斜着,照片里的周辰笑得灿烂,他的手搭在苏晴肩上,背后是刚贴好的喜字。此刻苏晴伸手去扶正相框,却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药瓶。五颜六色的药片滚落一地,在地板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让她想起周辰最后那晚,监护仪发出的刺目红光。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水滴筹发来的消息。那些曾经谩骂她的网友,如今纷纷留言哀悼,言辞恳切得仿佛换了副面孔。苏晴麻木地滑动屏幕,突然看到周辰住院期间写的日记。最后一篇停在平安夜前夜:晴晴今天又偷偷哭了,我听见她在楼梯间打电话,说愿意用一切换我活下去。如果真有奇迹,能不能把我的命换给她......
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文字。苏晴跌坐在地,头抵着冰凉的床沿。周辰的毛衣还摊在枕边,袖口磨得发亮,那是他总说穿着最舒服的那件。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毛线里,终于压抑不住放声痛哭,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惊起天花板角落的积尘。
暮色渐浓时,苏晴在周辰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个硬物。掏出来是个天鹅绒小盒子,打开的瞬间,钻石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盒子里还压着张字条,周辰的字迹歪歪扭扭:等我求婚那天,要带晴晴去最高的山顶,让全世界都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苏晴抱着骨灰盒走到阳台。周辰曾说,等病好了,要在这里种满她最爱的多肉。如今花盆早已干裂,泥土里插着半截枯萎的仙人掌。她把骨灰盒轻轻放在窗台上,雪花落在盒盖上,很快覆上薄薄的一层白,仿佛为周辰披上了一件雪做的婚纱。
手机再次响起,是房东催缴房租的语音。苏晴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想起周辰住院前他们还在为装修风格争吵,他坚持要在玄关装感应灯,说怕你晚上加班回家摔着。此刻感应灯早已失灵,黑暗中,只有骨灰盒上的雪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凌晨三点,苏晴蜷缩在周辰睡过的那半边床。被褥间残留的凹陷早已被时光填平,她却固执地贴着那个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亮墙上未撕完的喜字,边角卷曲得像永远舒展不开的愁绪。
恍惚间,她听见周辰在耳边轻笑,说该起床吃早餐了。苏晴猛地睁眼,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床头的电子钟显示12月24日,那个他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平安夜。她颤抖着打开婚纱店优惠券的包装,飘落的卡片上,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在雪景中微笑,而现实里,她的爱情早已在无菌舱外的寒冬里,永远地凋零了。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苏晴抱着骨灰盒起身,最后看了眼这个承载着太多回忆的家。锁门时,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干涩的转动声,像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踩着积雪走向公交站,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周辰的骨灰盒贴着心口,冷得让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雪落无声
春雪裹着柳絮落在婚纱店橱窗上时,苏晴又站在了那张泛黄的优惠券前。玻璃倒影里,她穿着周辰最爱的浅蓝色毛衣,脖颈处还留着催债公司推搡时的淤青。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苏小姐,关于您咨询的事,我们这边可以预付定金。
她数着橱窗里婚纱的层数,三十七件,每件都缀着周辰曾说会为她亲手戴上的珍珠。最后一件雪纺拖尾被风掀起边角,恍惚间竟像是周辰病床前垂落的输液管。记忆突然翻涌——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监护仪的绿线变成直线,而她死死攥着那张揉皱的筹款举报信,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血痕。
要试纱吗店员甜美的声音惊碎回忆。苏晴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灯箱。发光的广告牌上,穿婚纱的模特戴着和周辰求婚戒指同款的钻戒,广告词给她一生的承诺在雪雾中明明灭灭。她摸到口袋里的天鹅绒盒子,金属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烫。
街角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尖锐的声响刺破春寒。苏晴浑身一颤,眼前浮现出周辰被推进抢救室时,白床单下若隐若现的脚踝——那上面还系着她买的红绳,说是本命年能辟邪。此刻红绳躺在骨灰盒里,和那张永远用不上的优惠券做了伴。
手机再次震动,催债公司发来新消息:再不还钱,就把你借钱救野男人的事捅到你老家。苏晴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发现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纹。她想起周辰说过,等病好了要带她去做医美,说我家晴晴要永远做最漂亮的新娘。
雪越下越大,婚纱店的暖色灯光在雪幕中晕成温柔的圆。苏晴最后看了眼橱窗里的婚纱,转身走进纷飞的大雪。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只是机械地往前走,任由雪花落在周辰的旧毛衣上。口袋里的手机第三次震动,这次是水滴筹的推送:您捐助过的患儿已康复出院。
街道尽头的霓虹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苏晴摸到口袋里的小熊钥匙扣。绒毛早已磨秃,却依然固执地挂在环上。她把钥匙扣贴在唇边,恍惚间又闻到周辰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远处传来新年倒计时的欢呼,而她的脚步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里,只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向迷雾笼罩的远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