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短视频上的爱情
叮——
手机一震,夏结余坐在办公室老旧的转椅上,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眼神却停在手机上。
短视频平台又推了一条他关注的博主更新。点开一看,是那个叫玉玉老师的女幼师,正用稚嫩却带点成熟韵味的声音讲着今天小朋友画了一幅爸爸妈妈和小猫的画,我给了五颗星哦~
屏幕里的她穿着米黄色的针织毛衣,嘴角挂着温柔的笑,眼神干净。夏结余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一年多来,似乎只有她的日常能让他稍微喘口气。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32岁这个年纪,在深市也只是一个小电子厂的边角料小股东,不算穷,但也绝对配不上那么精致的姑娘。
但他架不住玉玉老师主动私信了他,说喜欢他的留言风趣真诚。然后他们聊了整整三个月,从教育理念聊到家庭琐碎,从童年回忆聊到人生理想。
她说:我喜欢成熟的男孩子。
他苦笑着回:你喜欢的可能是我发际线。
她却说:不,我喜欢你发信息的样子,认真,又有点傻。
夏结余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能配得上一段好姻缘。哪怕她24岁,哪怕她学历比他高,哪怕她说过自己谈过一段感情,但他信她是认真的。
提亲的时候,薛曼玉的父母开口就是彩礼30万。夏结余咬咬牙,给了。他不是不知道行情,深市这地方就没有行情,全靠家里人有没有底气。
他没底气。
父母早亡,唯一的亲人是叔叔夏洪生,小时候一手把他带大的老实人。夏洪生听说要结婚,倒也没劝退,只是反复念叨:人家姑娘要嫁进来,你就别那么多脾气,日子是过出来的。
领证那天,夏结余穿了一件笔挺的蓝西装,还特地去剪了个头发,心里像年轻人第一次相亲似的紧张又激动。
可就在他们一起走到民政局窗口,工作人员核对资料时,淡淡来了一句:女方是二婚啊,男方知情并同意签字确认
空气像凝固了一瞬。
他看着眼前的资料,发现户籍页面上,薛曼玉那一栏的婚姻状况,赫然是离异。
他脑子嗡的一声。
而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你知道啊……反正都过去了。
工作人员盯着他:先生,您确认继续吗
他喉咙发干,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薛曼玉,她眼神没有惊慌、没有歉意,甚至带着点你要是敢后悔我立马走人的压迫。
就在这时,叔叔夏洪生走了进来,看清情况后,低声拉着他到一旁劝:结余,人都来了,这时候反悔是要闹笑话的……再说,二婚怎么了你也不小了,有个女人愿意跟你,知足吧。
可是她没说过……他还想说点什么。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夏洪生拍了拍他肩,你父母不在了,我也不多话。你信叔,婚姻啊,能过日子最重要。
那一刻,夏结余脑子空白,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于是民政局的相机咔嚓一声。
他们成了合法夫妻。
而夏结余心里最深处,那种隐隐的不安,第一次发芽。
第2章:婚礼的代价
婚礼在领证后不到半个月举行。
深市这种地段寸土寸金,但薛曼玉的父母坚持要排场,咱家是有女儿出嫁,不是卖女儿,办得体面点,是给你面子。
夏结余咬着牙,在饭店订了一场二十桌的婚宴。场地是薛曼玉母亲看中的,说得体、有档次、有面子。单桌三千六,还不含酒水。
夏结余想省点,让厂里兄弟们凑合喝点二锅头意思意思,可薛母一句:不能寒碜了咱曼玉嫁过去第一天。
他只得从银行卡里把最后的五万块抽出来交了定金。
酒席前两天,薛曼玉突然拎着包甩给他一个二维码。
我妈说,得给我爸妈改口费,6万。
你不是说彩礼30万已经谈好了他一愣。
改口费是规矩,结婚当天,你要叫他们爸妈,总不能白叫吧这不都是习俗嘛。她笑着,理所当然。
可我真没钱了……他低声道。
没钱还结婚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都已经退掉我的婚纱摄影选项了,连跟姐妹的出行车费都我自己贴的,你连这点都不愿意配合
她眼睛泛起泪来,我真的很委屈,你以为我很想嫁给你啊我爸妈都说我傻,32岁还不是个正式老板,工资卡都不多,我就图你人老实、性格好……可你这态度,我是不是错了
她边说边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别,别走……夏结余慌了,我……我去凑。
那晚他去找了叔叔。
结余,你结婚了就得撑起一个家,叔也不是不帮你,可你不能一张嘴就是六万。叔叹口气。
我卖股。
叔愣住了。
我把厂里那点股份转了。反正厂子生意也没那么好了。
第二天一早,夏结余签了股权转让协议,把自己仅有的8%股份卖给了最大股东徐哥,价格压得很低,只有原始投入的一半。
而那6万,终于凑齐。
婚礼那天,薛曼玉穿着一件白纱站在他身边,眉眼精致,肤色白皙,像他从前梦想里想象过的新娘。
可他捧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台下的宾客热热闹闹,长辈轮番敬酒,可没有一个人问他是不是开心。
仪式结束那晚,宾客散去,新房昏黄灯光下。
薛曼玉坐在床边卸妆,他看着她发红的眼角,终究开口:曼玉,我知道我不是个有钱人,但我真的会对你好。
她淡淡嗯了一声,倒头睡去。
半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看着银行APP。
账户余额:1463元。
他一夜未眠。
第3章:服从性测试
婚后第三天,薛曼玉父母上门。
夏结余那天正好在家,穿着背心给窗户贴防蚊网。听到敲门声,他连忙跑去开门。
爸,妈。他规矩地喊了声。
薛母却直接摆手:别叫那么早,咱今天是来谈谈正事的。
他们坐下,薛母像例行公事般从包里拿出一叠复印资料,啪地放在茶几上。
你看看这个,是曼玉和前夫那房子的按揭协议。
……啊夏结余愣了一下,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是她老公了,对吧薛父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也不是非要你承担全部,但那套房子,她婚前给对方投了首付,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要,结果还欠了一屁股贷款。
你觉得,作为现任丈夫,要不要替老婆分担点
夏结余脑袋发蒙:可、可这是她跟前夫的事……我没在那段婚姻里……
你在这段婚姻里就行了。薛母语气一转,话锋极快,你不是说你爱她吗那你得证明。婚姻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信任和担当。
我们这也是考验你,算是个服从性测试。
……
咱不怕你说句不好听的。你结婚前就知道她是二婚了对吧当时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不领证。可你领了,现在你是男人,就该顶事。
夏结余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看着茶几上的房贷协议,每月还款八千四百六十元,剩余年限还有十三年。
这不叫服从测试,这叫精准打击。
当然,我们也不是白让你背债,薛父语气一松,你把每月那笔钱给我们,我们会按时帮你打到银行,不会误信用的。
实在不行,写个纸,算你借我们的,以后你们条件好了再还。
你现在不是也有股份嘛
……我把股份卖了。
话一出口,客厅瞬间安静。
薛曼玉从卧室走出来,脸上明显不悦:你怎么不跟我说股份卖了你还拿什么养家
我……我当时急着凑改口费……
你就不能提前和我商量我嫁给你,是想过安稳日子的,不是陪你瞎折腾!
你看到了吧薛母冷冷开口,你这男人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要不是曼玉心软,换谁肯嫁你啊她长得漂亮、有工作、有学历,还愿意给你这种人做老婆
那一瞬间,夏结余感觉自己不是女婿,是个审讯席上的被告。
薛父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们是为你们好,真心实意把你当自家人。
再说了,养媳妇不该是男人本分吗
他嗓子像哽着东西,想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低头点头:我……我想办法。
别想办法了。薛曼玉冷冷开口,你从下个月工资里扣,我来负责打款。
以后也别说什么我对你不好,你要是连我爸妈这点要求都不答应,那我们真的没法过。
那晚,夏结余坐在阳台上,抽了三支烟。
他把银行卡余额、工资收入、房租水电,甚至是日常菜价都算了一遍。
算完后,他发现,如果他按这个节奏给薛家还贷,三个月后,他连地铁都坐不起。
可他没有说不。
他只是默默地,把银行卡绑定到了薛曼玉的微信里。
他以为这是婚姻的代价。
他错了。
这只是开始。
第4章:我不是提款机
婚后第四个月,工资到账的那天。
夏结余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坐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他手机跳出一条工资短信——到手7632元。
几秒后,一条微信收款通知跳了出来:你向薛曼玉转账7600元。
他苦笑着,只剩32块。
结余——你中午回来吃吗楼下传来包租婆的喊声。
不用了,单位食堂应付一下。
其实厂子早就不包饭了。
但他说不出口,怕薛曼玉知道自己瞒钱,更怕包租婆看不起。
他不怪她。真的不怪。毕竟她怀孕了,两个多月了。
那是个让他有点幸福的消息。
她跟他说怀孕那天,他正打着半夜加班的灯,把上个月几个账款表反复核对,厂里资金链开始吃紧,几个客户拖款不结,徐哥愁得头发都掉了半圈。
他正在烦,接到她的电话。
结余,我有点恶心想吐。
生病了要不要请假去看看
……我怀孕了。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有点喜悦,又像是一头扎进更深的责任海里。他嘴里说着太好了,但眼角一直跳。
孩子的到来,像是给了这段压抑的婚姻一点亮光。
他开始憧憬了——孩子叫啥名字长得像谁以后学什么是不是得提前想学区房的事
可幻想还没造好房子,现实已经在脚下挖坑。
那个月,他账上仅剩1000块,厂子临时要求小股东出资补贴采购。他不再是股东了,自然没有权力参与核心决策,被边缘化。
你不是说你是股东的吗她问。
以前是,现在……情况变了。
什么情况变了你是不是骗我
他像被踩住尾巴的狗,脸通红:我没骗你!我……我结婚前就说了我只是个小股东!我那点股份也说了是挂名的……
她冷笑:你就是个打工的,工资卡都快让我刷爆了,你除了给我花钱还会干啥
他愣住了,许久没说话。
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丈夫了。他更像一个月供按时到账、没有利息的ATM机。
她要换新手机——给她买。
她要拍孕妇写真——给她订。
她说宝宝出生要用进口奶粉——赶紧去网上查什么值得买。
他没有我不愿意这个选项。
而当他终于在办公室午休时打开网银——余额:5.37元。
他饿得头昏脑胀,但连一碗外卖米粉都点不起。
厂里一个女同事看见他干巴巴地啃馒头,递给他一包榨菜:你真是结了个吸金神兽啊。
他笑笑没说话。
晚上回家,他刚打开门。
结余,我妈说宝宝出生那几个月最好住月子中心,这家刚开张有活动,26天4万八,听说比医院护理得好。
……你妈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这什么态度
他没再说话,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越发疲惫的脸。
他已经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人。
那不是丈夫。
那是提款机的壳子。
第5章:孩子出生了
孩子出生那天,天上下着雨。
深市的夏天闷热得要命,雨水落在窗台上像密集鼓点。医院走廊的灯光泛黄,夏结余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手指不住地抖。
他请了假,厂里已经有人在背后嚼舌头——又请假那家伙现在是专职带娃的吗
但他顾不上了。
护士冲出来:薛曼玉的家属是谁
他一个激灵站起来:我、我!
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他呆了一秒,然后猛地捂住脸,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当爸爸。
他以为这是一切转机的开始。
进了病房,薛曼玉躺在床上,苍白而虚弱。她没有笑,也没多看孩子一眼。
儿子,咱有儿子了!夏结余捧着孩子,像抱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喂着温奶。
嗯。她低低地回了一声,转头闭上眼,你联系月子中心了没
他愣了一下:不是在医院住几天先吗
医院太吵了,我妈说最好马上转。钱我妈先垫着,你抓紧点还她。
……我尽快。
两天后他们转去了市中心月子中心,一间房一天1600,住28天,刚好44800元,账单如期而至。
他问薛曼玉:咱孩子名字要不要一起起一个
她盯着手机:我爸说按照我们家的排字,‘浩’字辈。
夏浩……他试着念了一遍,夏浩天
太土了。
夏浩宇
还不如夏浩泽。她敷衍地回。
那就这个吧。他点头,像是终于被允许参与一次。
孩子小小的,脸蛋红红,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放。他盯着那双小眼睛,心底某种温情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可那种温情,很快被冰冷的催款短信打碎。
他的信用卡额度5万,如今只剩128元。
他背着孩子偷偷在卫生间打开手机,把最后一只基金卖了出去,亏了19%。
他不敢告诉薛曼玉。
她已经对他越来越冷淡。
除了奶粉和尿不湿的提醒,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温情的话。
他带着孩子深夜冲奶、洗瓶子、换尿布,眼圈黑得像画了眼线。月子中心的护士私下说:你老婆是公主转世吧这男的是保姆还是亲爹
他苦笑一句:都不是。我是债主。
孩子满月那天,办了场小酒。
我们家曼玉可真有福气,找了个那么老实的男人。她妈举着杯子笑呵呵地说。
夏结余陪笑:是我运气好。
以后啊,这小浩泽得交给你多管教,别让他像他爹,凡事都不争不抢。她爸加了一句。
夏结余笑容有些僵。
那晚回到出租屋,他轻手轻脚地把孩子哄睡,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火。
他终于明白,孩子不能拯救婚姻。
孩子只是另一个,掏空他最后力气的理由。
第6章:厂子危机
孩子满月后,生活没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沉重。
夏结余开始频繁加班。
电子厂自去年底接连丢了两个大单,核心客户把订单转给了越南。厂里一连三个月开不出全额工资,绩效砍了三成,话说得冠冕堂皇:共同渡难关。
可实际上,几个核心股东悄悄套了点流动资金,已经转去做别的项目。
夏结余虽然早已不是股东,却还在拼命地干。他不是为了工厂,是为了那张工资条上每一个数字——那是老婆孩子的命根。
结余,你人好,但你现在这个岗位,可能下个月就要优化了。HR小声提醒。
……我能接受调岗,调薪也行。他苦着脸说。
人事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到出租屋,他一身疲惫地推开门。
怎么才回来奶粉快没了。
他愣了下:不是才买了一箱
娃喝得快。你管得了
他低头脱鞋:工资可能要晚点发……
你厂子是不是快倒闭了她冷冷看他一眼,你不会下个月就失业吧
他笑了笑,笑得发苦:我能撑到最后。
我才不想跟一个失业男人过日子。她甩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房。
厨房里,剩着他早上没吃完的冷馒头。他拿起一口咬下,像啃橡皮。
他的存款已经不足200元。
那晚,薛曼玉却突然提了个新要求。
我爸说,浩泽还小,不能让他住在这种破地方。我们家那套老房子现在空着,准备收回去装一装,你出点钱。
……那是你爸妈的房子吧
是,但我儿子也要住啊。他们现在贷款压力也大,你做女婿的,不该帮一把
我真的没钱了。
你要是早点留住股份,早就不是这种局面了。你现在混得连两万都拿不出来
她一句话把他的自尊打成粉末。
你是不是故意想拖我儿子的后腿
……那也是我儿子。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有配得上‘父亲’这俩字吗
这一刻,他没反驳。
他只是起身,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隔壁楼顶有人在放烟花,映在他脸上的光,一闪一闪。
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明明是抱着娶个老婆、过个日子的愿望去的民政局,为什么现在像是签了卖身契他明明想着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在他们眼里,他就只是一个能榨干的工具。
厂子快顶不住了。
他也快了。
第7章:套现的夫妻生活
厂子终于撑不住了。
那天上午,老板徐哥拎着皮包走进会议室,声音平静地宣布:公司进行战略性瘦身,从下周起,大部分岗位优化、业务重整。
夏结余被裁了。
赔偿没谈成,只拿了一点补偿。他连开口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他刷着手机,满是求职广告,却一个都点不开——这些年,他几乎把时间耗在厂里,对口的岗位早被年轻人替代,工资低得离谱。
他回到出租屋,门没关,薛曼玉的闺蜜正在客厅里跟她看母婴直播。
这个婴儿推车不错啊,进口的,看起来挺高级。
对,浩泽已经快学走了,我准备买一个好点的。
夏结余喉咙哽着,硬是挤出一句:我被辞退了。
她回头瞟了他一眼:那你现在终于有时间去接送孩子了。
我没工资了。
那你去找下一份啊!我妈说了,有老婆孩子的男人,不能断了责任心。
他望着她,你能不能先省点
她冷笑:你什么意思我不就是想给你儿子一个好生活你以为我买的是奢侈品我买的是未来!
他看着她打开淘宝页面,一车必须要买的育儿用品,总价七千六百元。
你是不是从没考虑过,我已经快被你榨干了
你什么意思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还剩多少钱。结婚到现在,我把卡给你、把股份卖了、工资全交、饭都吃不起……你一句关心没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她盯着他,沉默几秒。
我把你当老公。
只是一个该负责任的老公。
那一刻,夏结余忽然意识到,他和她根本不是夫妻。
他们只是经济合伙人。
她负责索取,他负责付账。
婚姻成了一场持续提额的信用贷款,他连最低还款都快供不起了。
第二天,他收到了法院短信通知——他名下被起诉拖欠一笔贷款。仔细一查,是他之前用自己身份证帮薛曼玉家周转贷款时做的担保。那时她说:我爸妈那边不好操作,用你名义方便点,回头我爸一定会还。
可现在没人还,利滚利,法院传票已发出。
他找薛曼玉对质。
她翻着手机:我怎么知道你签了什么我又不是你保姆。
那是你让我签的!
你愿意签的,没人逼你。
他站在门口,看着抱着孩子的她,那一瞬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完了。
这个家,他撑不起了。
他扭头走出门,外面天阴沉沉的,下起了雨。
那天他没有回家,而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一条微信:
【我爸妈说,咱们要是再这样没完没了,也可以考虑把婚离了。孩子归我,你愿意给抚养费就给,不愿意就算了。】
夏结余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没动。
风吹得他发凉。
他终于明白,有些婚姻,不是破裂了。
是从一开始,就没建立在爱和尊重上。
第8章:她要离婚了
结余,我爸妈都劝我,要不趁早离吧。
电话那头,薛曼玉语气轻得像在谈天气。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欠债,厂子也黄了,我们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才二十四岁,难道要陪你啃苦头一辈子
夏结余坐在旧城边一家没名字的小茶馆,手里捏着一杯温水,指节泛白。
那孩子呢他喃喃问。
浩泽当然归我啊。她像是理所当然,你没房、没存款、没稳定收入,就算打官司也不会给你。
你……真想得这么清楚
不是我想清楚,是现实告诉我,不能一错再错。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像炸开了。
他回想起那天在民政局,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你知道我二婚;他记得婚礼上她父母的规矩,记得夜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而她戴着耳塞安然熟睡;他记得一次次掏光口袋的自己,像个哑巴乞丐在维系这段婚姻。
曼玉,我们再考虑一下……浩泽还那么小。
你放心,我不会拦你来看他,只要你以后不拖我们后腿。
……
等你有能力了,再谈责任吧。
她挂了电话。
夏结余没再拨回去。
两周后,民政局再次成为他人生的分界线。
他穿着早已洗旧的衬衫,头发没剪,鞋底还开了线。
他站在窗口,看着工作人员将那张红本剪角,手像灌了铅,动都动不了。
薛曼玉站在他对面,妆容得体,神情冷漠,抱着孩子像是带着某种战利品。
工作人员: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孩子归女方,男方无异议
他点头,喉咙像被卡住。
请签字。
他手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如果有财产纠纷可另行起诉。
他说:我们没财产。
工作人员笑笑:没财产就好办。
可事实上,他还有一屁股债。
离婚协议签完,她没有说一句话,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夏结余看着那道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尽头。
那天他没回家。
租约刚好到期,房东催着搬。
卡里只有三百一十八元。
信用卡爆了。
网贷催得他手机不敢开铃声。
工作没着落。
他拎着一只旧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市的大街上,像个失明的乞丐。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直到夜色降临,他拎着箱子,走进了一座桥下的通风通道。
他在角落坐下,手里还拿着那张被剪角的离婚证。
天很黑,风很冷。
他像终于承认了什么——
他输了。
输得干干净净,一败涂地。
第9章:男人的残局
桥洞下的风,像刀子。
夏结余缩在角落,蜷成一团,身上裹着一件发黄的旧西装外套,是离婚那天穿的。他的行李箱靠在墙边,轮子已经磨秃,拉链拉不上。
他饿了整整两天,胃像被人拿鞋底反复踩过,整个人虚得发抖。
深市的夜晚并不安静,桥下的风呼呼响,偶尔有车从头顶飞驰而过,卷起的噪音像嘲笑。
他的手机还在,电量只剩4%。那是他仅剩的文明象征。
他试着点开微信,弹出一串未读信息——催债的、推销的、招聘诈骗的。
薛曼玉,一条未读消息也没有。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轻轻闭上眼。
喂,哥们。
一个陌生男人拍了拍他肩膀。他猛地睁眼。
是个年约四十的拾荒人,穿着沾满黑油的背心,叼着烟,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新来的看你这穿着……也是被女人整垮的吧
夏结余没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呵,我懂。现在的女人啊,吸完血就甩人,一点不讲良心。
那人扔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半块发硬的馒头和两根火腿肠。
我姓金。混这儿的都叫我‘金哥’。你饿着干啥,先吃。
他盯着食物,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没拒绝。
你以后跟我走吧,白天去城中村捡点瓶子,晚上回来这睡,至少饿不死。
……谢谢。
谢什么,咱都是被社会踹下来的废人。
金哥抽了口烟,抬头看天。
我以前也是包工头,三个工地,几十号人。后来被亲弟弟骗了,老婆跑了,连房都抵押出去了。你以为就你惨
这世道,男人不留条后路,就只能等着被逼疯。
夏结余没说话,只是点头。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心口。
他曾经也是有后路的。
厂里的股份、积蓄、社保账户、朋友关系……甚至一开始,他有选择权。
可他一次都没为自己选。
他把所有的钱、信任、尊严,像一张张筹码,统统推给了那张婚姻牌桌,最后输光了底裤。
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是失败的象征,是别学他那种警示模板。
第二天一早,夏结余跟着金哥进了垃圾站,分拣、捡瓶子、挑纸壳。
一天赚了27块,金哥说:你运气算好的,赶上下雨前。
晚上他们吃了两碗泡面,蹲在桥洞口吹风。
夏结余看着远处高楼灯火,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曾在那些大厦里谈订单、打汇报、喝喜酒、买钻戒……现在他在楼下,啃泡面,脚下踩的是烂泥和人屎。
他想笑,喉咙却哑了。
还惦记那女的吗金哥问。
……她,是我老婆。
不是了。
夏结余沉默了几秒,终于点头。
不是了。
第10章:桥洞下的疯子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
桥洞下传来一阵阵低声喃喃,像有人在跟空气说话。
曼玉,你别走……我还有两百块,真的,不够我再去借……
浩泽不哭,爸爸在这,咱不怕冷……睡吧,睡吧……
夏结余裹着那件破外套,坐在角落,眼神呆滞,嘴唇干裂,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飘。
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
有人说他疯了。
桥边摆摊卖早饭的大姐会小声对顾客说:那男的原来是个正经人,厂里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住这了。
有个小学生路过,悄悄对同伴说:那是个疯子,整天自言自语,说老婆孩子不要他了。
他并不在意。
他脑子里只剩断断续续的片段:
—婚礼上的她,美得像天使,站在他身边笑着叫他老公。
—民政局的剪角红本,一剪下去像剪掉了他一生的运气。
—孩子的小手抓着他手指,第一次笑得咿呀作响。
—银行卡余额,0.34元。
—法院催款短信,每一条都像一锤子。
—她转身抱着孩子走的背影,干净利落。
他一直以为,男人扛得住压力、吃得了苦、认了命,就能换来一个完整的家。
可他没想到,认命只会被命运踩得更死。
他现在只剩名字。
但没人再叫他了。
他也不再自称夏结余。
他有了新名字:疯子。
疯子不用交房租,不用买奶粉,不用处理家庭纠纷,不用开工资条。
疯子也不需要再解释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疯子自由了。
有天深夜,下起暴雨。
金哥推着三轮车冲回来:结余!快,换个地方躲着!
他没有回应。
金哥跑到角落,看到他蜷缩在墙边,双眼睁着,嘴角带笑,像是在做一个再也不用醒来的梦。
他手里还握着那张皱成团的红本,早已褪色、浸湿。
你疯得真干净啊。金哥点了一根烟,蹲下给他盖了张纸板,这年头,想疯,都得有运气。
桥洞外,天破晓。
新的一天,继续有人上班、有人吵架、有人恋爱、有人离婚。
但没人记得夏结余。
那个在民政局才知道她二婚、却还是咬牙娶了她的男人。
故事,到此为止。
他不值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