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金缕错 > 第一章

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娘是创造你的人。
盛书坐在徐含菁床边,着实没想到亲娘想要留给自己的最后几句话是一些听起来没什么用的话。
是是是,您是创造我的人。盛书回应的极尽敷衍。
眼见盛书没理解到她的意思,徐含菁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拄着床边硬撑着坐了起来。
我是说,我是一个小说作者,你是我笔下的恶毒女配。
盛书:这很俗套。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这种女配穿书爽文已经不那么流行了好吗。
不过作者同穿确实有新意,作者是来干什么的帮女主大开金手指惩治恶毒女配
徐含菁被盛书的态度气的捂着嘴咳咳咳了好几声,盛书俯身向前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知道了,我是恶毒女配,那我要顺着你的书去害谁,放心吧,我会尽心推动剧情线的作者大大,不过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书呢有没有什么剧情参考一下,有没有系统指导一下啊
徐含菁更加生气,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开始讲述。
你是我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因为对你的恶评太多,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想着是不是对你太残忍了,有一天醒过来就发现我来到了这里,旁边躺着的是我刚出生的女儿,她叫盛书,是我小说里的女二。为了改变她的命运,所以我从小不教她琴棋书画,只教她做一个善良的人。
恶评太多就要来改变自己的书中人物,徐含菁是盛书见过最勤劳最用心的作者了。
好嘛,合着家里的大姐二姐四妹五妹平时学这学那你就带着我喂猫喂狗是因为这。
不过你这路径也不对啊,改变恶毒女二的命运就是让她成为一个啥啥不会的废柴,这作者脑回路挺奇怪的。
徐含菁有些坐不住,回到了躺着的样子,眼神清明了些: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虽然徐含菁对盛书事事亲自悉心教导,可是她还是感觉到盛书有一些她掌控不了的思想。尤其在嫡长女盛情许亲的时候,盛书一番女子婚姻大事应自己做主的言论得到了她亲爹礼部尚书盛纪章盛大人的一个巴掌之外,也让徐含菁清醒了,眼前的人是她的女儿,却也不是。
盛书说,她还是襁褓中婴儿的时候,就已经是她了。盛书原本是一家企业的行政,日常解压的方式就是看小说,只是奇怪的是,盛书并没有看过徐含菁的小说,却在一天熬夜看小说后再次醒来就进入了徐含菁的书中,成为了一个婴儿。
盛书感知到自己的娘亲努力给自己灌输一些思想,如人性本善,但是盛书已经是一个拥有二十多年现代社会生活经验的成年人,对于徐含菁的教导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了,为了不被这样的封建社会同化,她每天都要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是现代的人,尊卑之分不对的,妻为夫纲是不对的,却没想到这是一个作者为了保护自己笔下的角色作出的多么大的努力啊。
徐含菁听完之后伸手在枕头下摸索着,盛书激动:徐含菁要给她留下一个什么宝贝,能不能带回现代
一支钢笔。准确来说是钢笔形状的玉,这些年在这个名为东夏的国家耳濡目染,盛书对一些稀奇珍宝也识得一些,这玉的材质是和田青玉,雕作传统现代钢笔形状,笔帽有些特殊,上面用浮雕手法雕刻着螭龙吞云纹,瞧着便知道价值不菲。
徐含菁说这是她来到这里生下盛书后偶然间得到的,这玉的形状太过现代,盛书一点也不怀疑这是联通两个时代的信物,只不过二十年了,也没有找到正确使用的方法。
看着认真把玩玉佩的盛书,徐含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改写你命运的事我已经做够了,我现在要回去了,你自己好生呆在这里。
什么,她回去了,她俩不是一起来的吗,怎么她先回去了。而且为什么是改写她的命运,不是改变女主的命运吗
徐含菁说她只在进入书中的时候见到了系统,系统说她作为作者的任务是改变女配从小被放养,不学无术蓄意害人的经历,让女配不至于太坏。她的任务完成了所以可以回去。
盛书或许是由于来到书里时是婴儿形态,所以系统没有找她。
那盛书作为恶毒女配,她的任务就是不害女主,这任务很好完成,苟着就行。盛书没有看过徐含菁的小说,所以只能根据自己在现代的多年小说阅读经验来推测内容。
但是,总得告诉她,女主是谁是才情过人的大姐盛情,还是京都第一绝色二姐盛夏,还是温婉可人的四妹盛意,还是活泼可爱的五妹盛蓝
盛书趁着徐含菁还能说话,抓着她的手问:女主角是谁。
姜阿宁。
都不是,不是盛家的姐妹,她一个没看过徐含菁小说的人怎么知道姜阿宁是谁。
不知道正好,不知道说明这人目前为止和她没有交集,她只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害不着她。
徐含菁回去了。
盛书守着徐含菁谁劝也不走,每一个前来探望的人她都要一一见过。
京都各家亲眷都说,盛书不辜负徐含菁二十年的亲自教导,感情着实不一般。
其实不过是盛书别有目的。经过盛书仔细考察,整个京都富商官宦里没有姓姜的。
不是这姜阿宁到底谁啊,不在京都她害谁啊害。
在屋里闷了一个月,盛书想明白了。
不论书中注定,还是已经被改变,她只要好好生活等一个回去的契机。
五妹盛蓝遣了侍女来问,大姐夫来找父亲议事,大家一同回来,如今在小花园,问盛书愿不愿意到园中同大姐叙叙话。
盛书抬腿就走。
她着实在房里闷的太久,大姐姐也是担心她郁气成结,趁这机会唤她散散心。
不过盛书也有些想不明白,盛老头虽然迂腐,可是家宅和睦,一位正妻三位姨娘,诞下五女二子,兄弟姐妹之间相处的像是同母所出一样,怎么会有盛书这样的恶毒女配的出现。
盛书沿着青石径缓缓向上走去,盛老头请人做的假的苔痕显得台阶四季常青,湖边两株百年垂柳随风摇曳,枝桠斜探过雕花月洞门,湖中偶有锦鲤曳尾游过,有八成的锦鲤是徐含菁对盛书进行善良教育时喂养起来的,湖心亭上放这一个棋桌,去年冬日被盛书和五妹盛蓝打闹时打破了,还没有来得及修补,如今上面正放着一个螺钿黑漆描金盒,不用想盛书都知道里面得有椰香茯苓糕、樱桃琥珀糖、玉兰的冬瓜糖,还得有些大姐最喜欢的盐渍梅子,和五妹喜欢的杏仁酪。
大姐夫公务繁忙,今日怎么得空同姐姐回来了盛夏坐在亭中摇着扇子,如今暑气不重,也不知盛夏冷不冷。
盛情单手扶额,瞧着有些头疼:还不是东宫那位,搅得夫君日日难寝。
盛蓝丢下了捕蝶的网,从桥上跑到盛情跟前,带来了一阵风:我知道我知道,城中都在议呢,太子执意要娶渔家女,可是一段佳话,单是相关的话本子就十几种,听也听不腻呢。
盛意从桌上拿了一个葡萄丢给盛蓝:你呀少上些街,日日听这些有的没的。
盛夏取了桌上的一块甜糕:婚嫁之事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偏这太子姻缘,让人一看便知是冷是暖。前日在成衣铺听说了贤贵妃已为太子择了都督佥事家的孙女金氏做太子妃,这世间啊,唯情爱不长久。
盛夏一个尚未成亲的小姑娘在这里说情爱,实在有些违和,放在其他人家必然要被斥责不知羞,可打小盛书就和她们说什么女子婚嫁要自己做主,诸如此类,最初大姐盛情还会嗔她两句,到后来也自如的同她聊了起来。
不过这位姑娘,只怕进京时以为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却未曾想,人还没入门,便要与他人同嫁。
姐姐妹妹们眼见盛书半晌没吭声,只是听大家聊着,想到了之前的事情,盛情端坐了些,牵过盛书的手,一边安抚一边说道:阿书,阿姐知道你父亲曾有意于送你入东宫,只是如今由于徐姨娘的事情,这事怕也是要搁置了。你可莫要因此伤怀,东宫虽好,可那东宫里的人却断不是好相与的,你心思单纯,入不得那地方,你大姐夫有许多同僚,论才貌论品行皆是人中龙凤,都可与你相看一二,有盛家在,还愁觅不得良人吗。
盛书迅速捕捉关键词,入东宫徐含菁也没说过这事啊,盛老头也没说这事啊。她算是明白了,这事大概率是盛老头自己想的,大女儿嫁高官,再来一个三女儿嫁皇家,岂不是妙哉。却没想到徐含菁一去,她不能成婚,盛老头的想法也就付诸流水了,所以,徐含菁确实完成了改变了她的任务,只不过她想错了,改变的不是盛书的脾性,而是盛书嫁入东宫的事情,盛书还是那个盛书。
那按照原来故事的走向,盛书会嫁给太子,如果是按照原书剧情走的话……
盛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的问盛情:大姐,你可知道那渔家女姓甚名谁
盛情被她吓了一跳,盛夏拿扇子拍了拍盛书的肩膀:阿书,坐下说,你这一下吓着大姐了。
盛情瞪大了眼睛:阿书,你可不能……
盛书知道盛情以为她对太子旧情难忘,她都没见过太子,哪里来的旧情,便解释道:听着那渔家女与一位外祖家的旧相识很像,想着看一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盛情转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我倒是记不真切,女儿家闺名怎好叫的人尽皆知,只听夫君提过,姓姜,是个东边海城海上长大的姑娘。
醍醐灌顶。天还没到寒冬,盛书已经感觉到冷意袭来。
所以原书的故事就是嚣张跋扈的礼部尚书之女盛书和温柔娴静的小白花渔家女姜阿宁一同嫁入东宫,姜阿宁日日遭受盛书的欺凌,最终是bed
ending,这才有了徐含菁入书改命的事。
可是如今她已经不用嫁入东宫了,也算是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去呢
不过既然还让她留着,那一定有其中原因,她要去见姜阿宁,盛书试探着对盛情提出这一提议时。盛蓝凑到盛书跟前:三姐这是做什么,那人当真是你的旧相识
盛书点头称是。
徐含菁对盛书盯的紧,几位姐妹虽长大后与盛书日渐熟络,但到底不是日日在一起,所以纵使有些疑惑,盛情还是应允有机会的话会带盛书进宫看看。
盛情又说:不过这事啊,还得再看,太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八了,这之前应该都见不了了。
盛意轻嗤一声:一日同娶正妃侧妃,太子殿下可真是洪福齐天呐。
盛意看着乖乖巧巧,这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说出来,倒让盛书觉得畅快。
盛情叹口气:可不是嘛,都督佥事的孙女和渔家女同日入东宫,可把金大人气的不行,夫君与爹爹也少不了因为此事头疼。
五月初八太子大婚。盛书作为闺阁女儿是没资格参加的,便缩在屋里看书,繁体字看起来有些困难,盛书看的极慢,但是要在这个时代很好的生活下去,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没能去参加婚宴,但盛书还是听了几句入耳。无非是云泥之别,天差地别种种,遑论姜阿宁,便是盛书这不关心的人听到这都有些心里难受。
读着兵法,盛书想着还是要去见姜阿宁一面。在这里姜阿宁就是盛书的重点,只有姜阿宁日子过的好了,盛书才能回去,既然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原书女主生活的不好,那让她生活好了便也解决了。
日子很快便到,皇后办了一场春日宴,邀各家贵女参加。
虽然不知道徐含菁的书里是什么内容,但是在这个时代十八年的积累,盛书对朝堂局势还是知道一些的。
当今朝堂明着一片和睦,暗中分为两派,太子傅修平,生母贤贵妃,齐王傅修齐,生母皇后娘娘。贤贵妃更受皇上喜爱,而傅修平比傅修齐早五年出生,出生两年便立太子,皇后心中一直愤愤,如今到了为太子选妻的时辰,因为太子非得娶门不当户不对的渔家女,贤贵妃气的病了一场,皇后则趁此机会大办春日宴,为齐王选妃,以得助力,天气渐热,却在办春日宴。
盛书评:这春日宴是皇后向贤贵妃下的战书。
盛书有些心疼姜阿宁,又想到徐含菁说的改变女主角的结局。盛书明白了,徐含菁通过改变她嫁入东宫的事情已经改变了故事走向,却还没有改变改变姜阿宁在东宫必然的悲剧,不是盛书,无论是谁,姜阿宁在东宫都得受到磋磨。
那么解决方式就是她要带着姜阿宁离开东宫!
阁楼之上。
皇后娘娘让你选妃,你明明已经回了京都,还要说在郊外练兵,如今怎么又回来了说这话的人身穿了件宝兰色长袍,腰间系着暗宝石玉,瞧着文人做派,翩翩公子,偏腰间长剑惹人移不开眼。
一旁同他说话的人身穿橙红大锦织锦蟒袍,贵气逼人:程谨啊程谨,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母亲虽说是为了我好,可我现今尚无娶妻之意。
程谨,正四品指挥佥事,是当今最年轻有为的武将。
程谨看似同齐王在阁楼上闲聊,实则一直在观察着,却看到一个穿着亮天蓝色衣裙的姑娘顺着往御花园偏角走去,穿的亮眼却不走寻常路。
盛书得到消息,姜阿宁亦被邀请参加春日宴,盛情派人暗中寻了寻,姜阿宁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所以独自待在御花园一角。
盛书第一次见到姜阿宁时,她正坐在秋千上晃着。
盛书问:姜阿宁,嫁给太子是你所愿吗
姜阿宁抬头,眼眸温柔,眼角带笑却笑得苦涩:你是第…第四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第一个是我父亲,他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当真要嫁
第二个是贤贵妃,她说你身份微贱,全然不配,当真要嫁
第三个是要与她同嫁太子的那人,她说凭你的身份又如何与我同在太子府邸,你还要嫁
眼前的人,是第四个。
嫁与不嫁,我又有什么可选的余地。她从来不是能做选择的人。
盛书知道自己要说的话但凡传扬出去一句便是重罪,却想了想自己的使命,再加上实在不忍,还是咬了咬牙说:你若是过得不好我便帮你。
姜阿宁眼神中带着诧异,眼前的人不是仅仅问了,而且要帮她。
可是宫墙高深,瞧着她也不过是不分五谷的高门贵女,她又能帮她些什么呢
盛书还没有等来姜阿宁的答案,却等来了脚步声。
盛书迅速凑到姜阿宁耳畔:我会再找你的,你要想清楚。
然后与姜阿宁拉开距离,大声道:这御花园太大,我好像走错了,敢问姑娘赴宴应该怎么走。
姜阿宁顺着她的话随意指了个路。
是从御膳房端着吃食路过的宫中侍婢。
一旁路过的程谨到声音,自觉冒犯,便不再上前,单单站在一旁看着这姑娘离开。
他原本想看这个去偏僻角落的姑娘要做什么,可不能让太子党心有不轨之人破坏了春日宴,却只听到她在问路。程谨虽然不信,却也知道若是被人看到一女子与他同在御花园一隅,难免生出些流言,只得守礼离开。
宴会正盛,众人齐坐一堂。盛书同盛情盛夏坐在一处,盛蓝盛意年纪小贪玩,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年纪也没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便溜出家门玩去了。
姜阿宁作为太子侧妃,坐在皇后之下的位置,盛书隔着人群同姜阿宁遥遥相望,姜阿宁锦衣华服,眉心微蹙,那太长的衣袖显然让她有些不自在,头上的发饰瞧着也不轻,姜阿宁强迫自己端坐着,至少不能失了太子侧妃的颜面。
突然有人提出太子前些日子刚刚娶妻,真是有福气。听闻太子妃与侧妃各有所长,不如请未来的太子妃同太子侧妃一同表演。
这话当然是针对姜阿宁的。
这是皇后办的宴,目的就是看戏,看看贤贵妃的儿媳们。太子妃金明月出身高贵,祖父曾任太子太傅,自幼饱读诗书,若说盛夏是京都第一绝色,那金明月就是京都第一才女了。
金明月也不多推辞,作为太子妃,让众人觉得她才情俱佳是必然的,出于私心她也想让这些明着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在看戏的这些人看一看,那区区渔家女如何与她相比。款款起身走到中间,向皇后福身行礼,而后走到中间奏琴。
皇后的琴是世间无二的好琴,丝弦在她指下忽地一颤,似寒潭鹤唳破开暖阁熏风,千年桐木腹腔里震出钧窑开片的细密清响,惹得众人赞叹连连。金明月一曲毕,席间女眷赞扬不绝,正说着席间又有人说:不知太子侧妃要表演些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盛书敏感,总觉得那人将太子侧妃的侧字咬的很重。
姜阿宁端坐席间,分毫未动,淡然出声:我不会。
席间一片哗然。
太子怎能娶一个无才无德的女子为妃,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为世人所诟病。
席间传来阵阵笑声,盛书有些看不下去,却也知道今日她代表的是尚书府,贸然为姜阿宁出头只会将盛家放在与皇后相对立的位置上,甚至会被有心之人理解为盛家是太子党。
正坐立不安纠结犹豫间,却见素日娴静温和的大姐盛情开了口:金小姐果是京都第一才女,这一曲奏得人如沐春雨,当真是无人可比了。今日有幸借皇后娘娘的面得听如此天籁,实乃臣女们之幸啊,多谢皇后娘娘恩德。
盛情只字不提姜阿宁,只是一味的夸赞金明月和感恩皇后,硬是转移话题让所有人对着皇后千恩万谢。
随着所有女眷向皇后行礼,一些与盛情交好的夫人们也顺着话茬聊了些别的。皇后也知道,这姜阿宁是个不懂事的,若是真让她在这表演些上不得台面的,也是让太子难堪,传了出去还会让人觉得她这个皇后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故而盛情这话虽转的生硬,却也颇得皇后心意。
至于盛书只是想,盛情不提姜阿宁,感恩皇后,怎么都不至于被扣一个站队的帽子。
盛书心中暗自为盛情叫好。
宴席散时,盛书跟在盛情身后,拍马屁道:长姐今日当真风采非凡,实乃大家闺秀之表率。
盛情回头乜了一眼,冷冷撂下一句:最瞧不上这群只知道仗着自家权势欺压他人的大小姐们了。
盛书突然有些怔住,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麻木的,有人是清醒的。这个她眼中向来内秀的长姐,亦有女中豪杰的一面。怪不得当初她不愿见盛情听从父命嫁人时,盛情却一点不见不情愿,还对她说:阿书,你要相信阿姐,管他是谁呢,做我盛情的夫君,我自有过日子的法子。
长姐好,长姐自己便是能生活的很好的人。
离开春日宴时,盛书路过金明月身旁,没有忍住还是对她说:太子妃,与其费劲心思针对另一个女人,不如想一想她同你一样是无辜被卷入东宫的人,太子殿下才是你同她矛盾的根源。
金明月不知所以,盛书也不愿同她多说了,只盼着她能对姜阿宁好一些,少针对她一些吧。
一墙之隔刚刚同齐王议完事打算离开的程谨听到了这番话,自打太子娶亲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问题在于太子。程谨想要探究对方是谁,又觉得于礼不合,最后只听到那姑娘清脆的一声:阿姐,我来了。
盛书躺在秋千上纳凉,怀里抱着一盆葡萄,好不快哉。
她倒是不好奇姜阿宁到底想清楚了没有,毕竟经历过那日春日宴上的事情,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姜阿宁在东宫过得不好。不过她又要找一个什么机会去东宫呢
盛书想过了,溜门撬锁,翻墙爬树,在现代的老旧小区都会触动警报滴滴响,在她家这个尚书府有一个狗洞都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被发现然后堵上,那可是东宫啊。
无所谓,盛书这个人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女工刺绣啥啥不会,偏巧有些好姐姐妹妹。
五妹盛蓝常逛点心铺子,爱在外面园子里听戏,她曾说过,每月初十太子会带姜阿宁听戏,惹得盛蓝那日没地方可去。
都说太子对这渔家女宠爱非凡,世人用尽辞藻对姜阿宁形容,说她倾国倾城,说太子对浣纱的她一见钟情,貌比西子。看似句句肯定,实则是对她的诋毁。
明明是太子沉溺美色,却无人指摘太子半分,反倒是让姜阿宁受了所有,从没有人问一问姜阿宁愿不愿意进这东宫。
初十,盛书一早就出了门,在双喜堂外的胭脂铺、茶水铺、成衣铺转来转去,总算是瞧见了太子的马车,眉目流转之间然后看到姜阿宁也看到了自己,盛书才转身进了雅肆正对着双喜堂的一间。
没过多久,就见一戴着帏帽的姑娘走了进来,看到盛书,她掀起面前的轻纱,露出清亮的眸子。
长话短说,你要怎么帮我。
庆元十五年六月二十,东宫大火,太子侧妃姜氏不知所踪。
盛书原本想说假死是不是需多准备些姜阿宁沉默一瞬,又立刻回应:不必,就让他找。
姜阿宁不是打算安排假死,而是打算趁乱逃脱。留给太子一个烂摊子去收拾。
盛书遇到了难题,不知道要把姜阿宁安顿在哪,毕竟日子好选,可是恰如其分的风却难得,来不及安排太多,先把姜阿宁带出来最重要,盛书决定第一晚先把姜阿宁安置在尚书府,第二日再将她运出去。
尚书府中,姜阿宁换下了一身脏衣,盛书端来了一盏热茶,然后坐在一旁用手拄着脑袋思考:太子为何非得娶你呢你是救过他的命吗
姜阿宁啜饮了一口茶,总算是暖了一些:是啊,我救过他。
姜阿宁和傅修平的故事用盛书的话来说就是俗不可耐。
傅修平外出查案,意外遇刺落水,被海边的渔女所救,一见倾心,为报救命之恩决定带她回宫,封她为太子妃,谁料两人因为身份差距太大,遭到恶毒婆婆也就是贤贵妃与爱慕太子而不得的恶毒女配的欺负,当然这个恶毒女配在原书中是盛书,现如今,应该就是金明月了。
盛书不理解,这么狗血又烂俗的小说,徐含菁也真是写得出来,这书也能大火。
东宫之中。
太子砸碎了一地花瓶茶盏,对着地下跪着的人怒斥:给本宫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程谨倒也不是有多好事,只是东宫起火的事可大可小,以防生了其他乱子,他还是去看看才好。趁乱混进东宫打量了一圈,程谨只能说昨日晚上的那阵风太妙了,只有姜阿宁居住的醉霞阁起了火,火势甚至没有向外蔓延多少,没有伤到人,没有烧毁多少房屋,只单单不见了一个姜阿宁,怎么看都是她自己放的火,自己跑了。
东风亦在助力。姜阿宁为什么要跑她又会跑去哪里背后是不是有人帮她
不知怎的,程谨突然就想到了春日宴上亮蓝色衣衫的姑娘,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那日说太子妃不应针对侧妃的那个姑娘,与亮蓝色衣衫的姑娘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和姜阿宁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帮她她来参加春日宴,又是哪家的贵女
次日,京都风声鹤唳。
太子下令封堵城门严查进出往来车辆,全城搜查。
盛书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傅修平如此阵仗,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把姜阿宁送出城去。可是就是送出城又能送去哪
姜阿宁的家乡海城是去不了的,只怕太子的人马会比她们更早到。
姜阿宁看着盛书在院子里着急,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盛书问姜阿宁:你可有什么谋生的手段
说完,又补了一句:别说捕鱼,这没有鱼给你捕。
姜阿宁伸出手掰着手指头算:我会织布、刺绣、做饭、写字、吹箫、算账、制茶,还有…
徐含菁啊徐含菁,你真的把盛书养的很差。盛书在内心仰天长啸。一个自幼在河边长大的姑娘什么都会,样样都通,但她这个尚书府的小姐,除了吃喝玩乐一窍不通,徐含菁你做到了!
盛书和姜阿宁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在尚书府待了几天,委屈姜阿宁先做侍女装扮,姜阿宁却不觉嫌弃:你家下人穿的衣服都如此之好,有什么可嫌弃的。要不是怕被发现,真想在你家做工。
这种恐惧一直持续了五日。
太子全城搜查,后来甚至开始查各家官邸,初查一些小门小户人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直到太子查到指挥佥事程谨府上时,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次日早朝程谨就参了太子一本,太子岳丈,金明月她爹也被太子这糊涂行为气得不行,一句话都没帮太子说,最终皇上斥责太子,令其闭门思过。
盛书一边嗑瓜子一边嚼嚼嚼,疑惑:太子好歹是一国储君,怎么这般糊涂。听说那程大人最是铁面无私,不近私情,他就这么嚣张的找人。就不怕这太子当不长久。
盛书硬是把最后一句话咽回肚子里,可不能给旁人听了去。
到了,盛书只对着姜阿宁说了一句:他当初便是这般强硬将你带来了京都吧。
姜阿宁没在意盛书说什么,她听了盛书的提议,打算在自己的技能中选上一样,如今太子全城搜查已解,她可以出城,东夏商贸繁华,各个行当细心经营起来都不会太差,她打算去经商,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不过刚才她听到了盛书问:他当初就是这般强硬将你带来了京都吧。
不是的。
姜阿宁还记得傅修平问她:阿宁,我的真实身份是当今太子,我要接你回宫,做我的太子妃。
姜阿宁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民女姜阿宁见过太子殿下。谢过太子殿下厚恩,民女有幸遇到太子殿下,并无挟恩求报之意,请太子殿下无需如此。
随后半月,太子每日都会到她的海边小屋,帮她捕鱼,陪她做饭。
当今太子纡尊降贵在海边木屋中做些细碎的家务事,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姜阿宁看着他手指磨出水泡,看着他穿着褶皱的麻布衣衫,心中还是不忍大于了纠结。
就是他了,给太子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虽说皇家最无情,姜阿宁愿意天真一些。
姜母对姜阿宁说:阿宁,东宫,是爹娘护不住你的地方了,此一离开,往后种种都靠你自己了,太子的许诺不会长长久久生生世世,可你自己是世间仅有的珍宝,切不可委屈了自己。
傅修平说:阿宁,本宫此生唯你一个妻子。定不负你。
姜阿宁信了,她说:若是你要负我,我定会让你寻也寻不到。
傅修平还记得她这句话,所以他要找他。
姜阿宁也还记得这句话,所以她走了。
姜阿宁此生不知爱恨是何滋味,她以为自己是爱傅修平的,在得知傅修平要娶金明月时,她以为自己会恨傅修平,可是都没有。
她也并不想用自己的离开威胁或者惩罚傅修平,她确实不愿待在铁笼子一般的东宫,可是却不愿假死脱身,而是趁乱离开,她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傅修平:我要离开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又观察了两天,确定没人盯着了,姜阿宁便带着盛书给的银两启程,去了锦城,东夏国商业最为富庶的地方。
离别之时,站在城门口边上的亭子里,盛书说:姜阿宁,待风头过去些我便去找你。
只是盛书没想到,这一拖便是半年。
半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西苍国使节进京,带来了稀奇珍宝,以求娶东夏贵女为妻,结两国之好。一早听到风声的盛老头匆匆把二姐盛夏嫁了。
京都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人家迅速结亲,三个月间,京都迎亲的队伍未曾断过。
也是由于东苍来访,皇上解了太子的禁足,毕竟面子上要好看些。却把所有事项交给了齐王,城中人都说,太子与齐王之争自此开始。盛书却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罢了。外人看得到时,只能说明这二人之间嫌隙已久。
和盛家有关的事情便是,由于各家贵女三月之内订亲或成亲,西苍国使节为自家少主求娶礼部尚书盛临江三女盛书,盛老头眼前一黑,没想到会是这样。
指挥佥事程谨入宫觐见,向皇上陈词,堂堂东夏岂有用女子和亲求得和平的道理,伤我国威。如今西苍势弱,优势在于畜牧马匹,我国势强,瓷器丝绸黍麦均是炙手可热的外销产品,可通两国互市,商贸互促,利益往来远比和亲稳妥得多。
这法子皇上不是没想过,只是牺牲一个女子便可换来的和平,又何须如此麻烦,只不过是被程谨点了出来,皇上便也顺着推行下去。
盛书免得远嫁,盛老头寻了由头邀程谨到府上赴宴,多少存了些成全程谨与盛书的意图。
程谨是指挥佥事,年纪轻,品阶却不低,且明面上并未与太子或齐王有所交集,瞧起来是安全的。
盛家五个女儿,唯盛书被徐含菁养的什么都不会,所幸程大人是个不同的,不在乎女子三从四德女工针织,若真是成了也算是美事一桩。
后院裂了的石桌盛纪章早就安排人修好了,盛书正与程谨站在湖边。
盛书按着盛纪章的意思致谢说:多谢程大人。
程谨挑眉:谢我什么
装傻盛书也装作乖巧:程大人的互市之议,免得女子远嫁,于小女子而言着实感恩。
听到这程谨向前走了两步,逼得盛书后退两步:我觉得,纵是和亲,盛小姐也断有不去之法。
这次轮到盛书装傻。
在听到盛书说话的第一时间,程谨就知道春日宴那日他在宫墙之外听到的说话的人是盛书。
程谨盯着盛书,掩下了眼底的复杂,颇有些柔情似水在的,随即缓缓开口:盛三小姐,此事另一个破局之法便是你嫁我。
盛书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端着世家贵女的姿态浅笑:程大人说笑了,这盛家啊虽有大姐才情二姐美貌珠玉在前,便让外头的人以为盛家女儿都是如此,那才是断章取义了。偏巧我针织女红样样不行,诗词歌赋种种不通,实在汗颜。
程谨在她话音刚落便接了一句:我不介意。
盛书有些慌张,不知道程谨是不是要动真格的娶她,毕竟要是程谨开口,盛老头是不会拒绝的,可她不要,她还要回去的。
程谨再向前两步,盛书背后是湖面,湖水寒凉,水中凉意渗入盛书背后,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程谨伸手一揽,扶住了盛书,待盛书站稳后方才松手,俯身向前,在守礼的分寸间用盛书能听到的声音说:数月前,盛小姐在城门楼上送别好友,这份情谊倒是让程某感动不已。不过盛小姐最好把你这好友藏好了,程某发现不要紧,若是其他人发现了,只怕给盛小姐甚至是盛家徒增麻烦。
听到这话盛书心下一惊,怒瞪着程谨,程谨只是笑笑离开,倒是没再提嫁娶之事。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盛书想着还是要快些去寻姜阿宁才行。
齐王府密室之中。傅修齐看着程谨写的两国互市的奏折不解道:阿谨,你何时对互市颇有研究
程谨把玩着手中的话本子,是一本民间话本,介绍的是渔家女成长为一国巨富的故事,叫做《渔录》,一边回应着齐王:堂堂大国,要用女子稳定江山,殿下觉得这对吗
傅修齐不语,另做他问:盛大人邀你过府一叙怕是还存了旁的心思,不过本王听说盛家三女是盛家五个女儿中最为无能无才的,配你还是差了些。阿谨若有娶妻之意大可告知,本王亦有成人之美之意。
想到盛书表面唯唯诺诺背地张牙舞爪的样子,无能无才她还真不是。程谨发笑:谢殿下好意。
她同其他女子多有不同。
程谨从齐王府中离开时带走了那本《渔录》,齐王也不知自己书房怎会有一本民间话本,程谨看到书中写:她将怀中玉佩藏了藏,想到在盛家,盛书在湖边踉跄时甩出了一块玉佩,那形制他从未见过,盛书宝贝的紧。
盛三小姐,你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程谨的提醒让盛书安分了不少,正因此,盛书又等了几个月,等到年关将至,太子忙于公务,程谨也外出查案,方才溜出去。
姜阿宁离开时盛书只给她给了钱,如今要去见她心中还颇有一些激动。寻了由头说想出去玩一玩,盛老头虽然斥责两句:腊月天寒,马上过年了,又要跑出去玩。余了也没说着什么。盛书不管他说什么都是要出去的,不过是正大光明和偷偷摸摸的区别。
锦城。
姜阿宁得是一个经商奇才吧!
眼前这么大的一栋舒柠楼是姜阿宁在这半年间经营起来的!
姜阿宁你有这个能力干嘛待在东宫做那个什么太子妃啊,一起纵横捭阖,称霸商界,垄断东夏金融命脉,想想就觉得是从小白花宫斗言情文变成大女主逆袭爽文,这不有看点的多。
盛书从舒柠楼后面偷偷溜了进去,有些不满:怎么在哪都是偷偷摸摸的啊,在京都见你也是如此。
姜阿宁不顾她的几句抱怨,流水般的上了一桌子菜,方才安抚下来盛书:为了低调些,这家店的东家是另一个人。我素日只出现在后厨。
说到舒柠楼,姜阿宁倒确实没这个本事。
初到锦城,我发现这里往来商旅很多,所以什么酒肆,客栈,绸缎庄,胭脂铺不胜枚举,锦城临近闵进山,山上药材很多,所以锦城的药材便宜,但是也没有人会没事做买点药带回去,我便想着用药材做饭,这样既有与其他酒肆不同之处,成本也不高,还会吸引往来的人,于是便在对面的小间开了一间店。
说起怎么从小店变成酒楼,姜阿宁只是说:机缘罢了。
舒柠楼原来的东家是一对夫妻,店里店外均是夫人在操持,姜阿宁发现这位夫人总是穿的严严实实,偶然间叫姜阿宁发现这位夫人几乎每日都在被她夫君打。这位夫人在争执间打到她的夫君,她夫君告上府衙,为了休了她另娶,谎称妻子殴打丈夫,这可是大罪。姜阿宁站上衙门为她作证,最终这位夫人无罪,二人和离。这位夫人以她夫君的一些把柄要到了舒柠楼,随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为感谢姜阿宁,将这酒楼赁给她,定期给些租金便好。
盛书却有些担忧:你不是低调行事吗就这般上了公堂,不怕被太子查到
姜阿宁一边拿着筷子为盛书布菜,一边一脸冷漠的开口:怕,但是不能因为害怕被他发现就什么都不做,我得有自己的日子。
这安逸日子被打破就在隔天,盛书正和姜阿宁躺在床上聊天,却听到外面异响。
只一声,若不是姜阿宁心思细腻,最近对其他的事情感知敏锐,甚至发现不了。
循着那一声的方向,姜阿宁在仓库门口发现了被踩散的土:是个习武的,走路不留足印,怕是受了伤。
姜阿宁正要推门进,盛书却从后拦她:我去,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你还是不露面的好。
按照小说套路,说不定里面的是太子,就算不是太子,那也是什么太子心腹,不能让姜阿宁冒险。
盛书推开门进去,举着手里的灯盏,在仓库一隅发现了一点土,同外面的土色相同,鼓起勇气盛书一把掀开旁边的竹篓。
什么都没有。
突然间盛书的脖颈从后被人扼住,带着血腥味和寒意的气息在盛书耳后飘散:别出声。
声音有些耳熟,却来不及多想是谁,约莫是京都的人,扼住她脖颈的手十分有力,声音却有些漂浮,是受了重伤的习武之人。
盛书迅速冷静下来:你受伤了,应该伤的不轻,我帮你,你放了我。
身后那人气息更加微弱,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为什么信你
盛书无语,冷哼一声:如今你除了信我别无选择。
末了,又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那你怕是出不了这个门。
扼住脖颈的力度稍减,盛书气喘的顺了些,许是信了盛书的话,卸了劲之后身后的人缓缓倒下,盛书转身,看到了他的脸。
姜阿宁听到似乎有人倒地的声音,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从门口偷偷溜进去,看到盛书站在那,前面躺着一个黑影。
姜阿宁问:阿书你没事吧,这是要救吗
盛书无情开口:不救。姜阿宁,你怎么吃一堑不长一智啊,太子还不够教训吗你救了他他恩将仇报要娶你怎么办!
说完点了点姜阿宁的头。
路边的野男人不能捡。
程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本能向身后摸去,拿到了自己的刀,想要起身发现每一步行动都很疼。
吱啦门被推开,程谨行动不便,没能及时躲藏,与门口的人四目相对。
那大夫说你今日或明日会醒,说的还挺准。
盛书,你怎么在这。
程谨想到那日晚上听到的声音很熟悉,一直出现在他的梦中,循环着那句不救,如今想起来了,是盛书。
盛书把端着的药放在桌上,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怎么在这我不在这你都没命啦程大人。
程谨一边接过药,一边默默说了一句:不救,放这。这话是你说的吧。
盛书心虚,盛书嘴硬,盛书强词夺理:不是,就是我说的怎么了。嘴上说说而已,我说了难道就不救你了不要这么小肚鸡肠。毕竟你也算是帮过我,相抵了。
说完,高高昂着头离开了。
程谨养伤养了三日,期间姜阿宁只负责做饭,毕竟程谨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不知道他是太子党还是齐王党,而且他知道盛书同姜阿宁的事情,所以这几日姜阿宁从未出现在程谨面前。
三日后,锦城突然多了一群人。
盛书照往常一样送了药到程谨的房间,程谨面色冷峻:今日城中来了些人,最好把你那位朋友藏好。
盛书再次心虚,盛书否认:什么朋友啊。
话没说完,原本面对窗口的程谨转过身看着盛书认真道:盛书,同我,不必藏着你这秘密。但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可是不好。
看了看程谨,盛书也不再以嬉笑伪装,走向窗口看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街道说道:这些人是来找你的吗
程谨不言,盛书侧脸看着程谨,他像是在眼里藏了刀剑一般。
盛书指了指桌上的药,正经起来:你把药吃了,你同她,我都会护住。
护住他程谨有些意外,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只有他参加科举却遭遇不公时遇到了齐王,他说:天下有才之人值得珍惜,本王会护下你。
如今对他说这句话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需要他来保护的小姑娘。程谨心里有些奇妙。
盛书没有问,今天来的是不是太子的人,他作为指挥使又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就像他也没有问为什么要放了姜阿宁,他们默契的知道很多秘密,却也默契的不越界,不去问。
冬夜寒凉,舒柠楼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栏杆上的漆色显得黝黑。
盛书斜倚在房间内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钢笔玉佩,思忖着,也等待着,眼里的警惕倒是让人忘了她是传闻中愚钝木讷的盛三小姐。
房门外传来了嘈杂声,盛书想到她刚刚放走姜阿宁的时候,太子派人搜索也是如此,看着行事作风,只怕也是太子呢。可真是毫无长进。
显然,堂内管家模样的人拦不住他们,这批人倒是客气了些,盛书听着有人敲门,示意侍候在一旁的侍女打开门,自己则依旧坐在屏风之后。
侍女开门后对门外的人厉声:你可知这屋里住的是谁!冲撞了我家小姐你们担待不起。好一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做派。
为首的男子目光阴鸷,却示意手下的人先别急,在这离京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能够有这种做派的,只怕是不好得罪。
那人谦逊开口:不知是哪家小姐,我们奉主上的令前来缉捕盗贼,多有打扰,还请行个方便。
盛书坐在屏风后,未等盛书说话,一旁的侍女便开了口:大胆,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姐窝藏凶犯!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盛大人若是知道断然饶不了你们。
领头的是个通晓京都事物的,听到这也知道了里面的人应该是礼部尚书家的,得罪不得。
眼见对面的一行人听到盛家之后态度有所动摇,盛书便添了一把柴:既然非得来查,那便让他们来,不过此后所有麻烦他们也得一力担着。
为首的人盘算了一圈,在盛书窝藏凶犯与得罪盛家之间下了决断:盛书不过闺阁女子,是京都中最为无能怯懦的,若是真见了刺客,还能安稳待在这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却再一想,他们要找的人真的要藏,藏在京都来的大小姐这岂不更加方便,便又定了心思,这房间非得查!
盛三小姐多有冒犯,只是贼寇逃窜怕是多有危险,我家主子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屏风后的盛书冷笑一声:你家主子之前因为在京都里大肆搜捕被告了御状的那一位今日纵是你家主子在这,他岂敢搜我的房间
盛书直接点明自己已经知道来的人是太子,也更是拿之前的事情提醒他们,太子因为这样的事情受过罚,再来一次只怕没那么好解释了。
外面站着的一群人犹豫一晌,却道:盛三小姐,在下自会去府上负荆请罪。
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了,盛书只能另作他法:好啊,我在这怕是不便搜查,劳烦各位大人行个方便,先退出去,我好把这里留给诸位搜查。明香,收拾好东西,咱们换个房间。明蕊,你远远看着他们,若是少了些财物可就说不清了。
盛书离开之后,那伙人便开始大肆搜索,衣柜,床底,窗户。一无所获。
却突然间说:三小姐,不知可否看看您身边的两位侍女。
大胆!盛书一声喝让这群人心惊胆战了一下。
那人却反威胁盛书:既已搜查到此处,定是不能放过任何疑点,若是您非得阻挠办案,怕是都不好交代。
盛书冷笑:好啊,那你查,若是查不到参你的折子定比你先到宫里。不过我这两个丫头尚未成亲,岂有面见外男的道理,既然搜查的是盗贼,想必身量强壮,隔着屏风瞧瞧她俩,便也可以。
确实没有把一个大小姐得罪透的道理,那伙人便也同意了隔着屏风看。
两个侍女身形小巧,他们要搜查的人也没有练过缩骨功什么的,怎么着都不是。
给盛书表了歉意这伙人便离开了。
所有人离开以后,盛书扶着梯子挪开了房顶的木板,看着房梁上藏着的人,盛书双手环胸闲坐椅上,等到程谨下来方才开笑:程大人也有今日啊。
舒柠楼原先的男主人私里做些赌博生意,为了防止被查到私藏的大量金银,在房梁上弄了个隔间出来,程谨一来便发现这里结构不一般,盛书决定就把程谨藏在她的房间房顶上藏金银的地方。
夜色依旧深沉,舒柠楼里的灯火依旧摇曳,盛书长舒一口气,看着程谨: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程谨点头,想要扶住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无力的盛书,却觉得于理不合,收回了手,见姜阿宁走了进来,程谨也不再多留,今日的事结束了,可京都的风才刚起来。
程谨拱手行礼:多谢姑娘。
盛书向前走两步,与程谨肩膀相平时微微侧颈:我不问为什么会有官府的人来搜查你,也不问为什么你会变成所谓盗贼,你只要趁早离开,莫要在此为我朋友添加麻烦。
一个时辰后,若是盛书知道有什么事,是断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绝对的。
新年将至,锦城处处是热闹非凡的景象。街边的铺子鳞次栉比,招牌幌子在寒风中摆来摆去,五彩斑斓的花灯早已高挂,舒柠楼也比往日更要忙上三分。
锦城大雪。
不知何时天空悄然飘起了雪。起初只是星星点点,渐渐地,雪越下越大,舒柠楼飞檐斗拱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闵进山也被雪染成了白色。
这雪得下一两日不得停,停了化雪也得三五日,雪天路滑,马车行不动,盛书回不了京,程谨站在舒柠楼门口走了出来,看着窗外漫天大雪,对盛书道:做个交易。
程谨给盛家传信,因大雪盛书无法离开,盛书则要同意留程谨过年。
姜阿宁无所谓,程谨知道她藏在这里要想把消息卖给太子早就做了,不至于等到现在。那货搜查程谨的人在锦城查不到,想必已经离开,一场大雪便将他们彻底隔开算是在锦城短暂的安宁。
除夕夜,店中其他人已经回去过年了,锦城的大雪前几日停了,雪还没化完,又有大雪落下。
盛书想说,瑞雪兆丰年,却见姜阿宁忧心忡忡:锦城这么大的雪数年未见,怕是要有不少百姓受灾。
程谨有些意外,他这次来到锦城就是与这事相关,他原以为姜阿宁不过是依附于太子的菟丝花,就是看到经营井井有条的舒柠楼,也以为是靠着盛家的资财开起来的,只是这几日看下来,他反倒觉得是太子拖累了姜阿宁,无论是盛书还是姜阿宁,都胸中自有丘壑。带着些歉意和欣赏道:姜姑娘心系百姓,实乃东夏之福。
盛书阴阳怪气学了一句:东夏之福。
一句话转折了十几次。
姜阿宁轻轻在桌下踢了盛书一下,然后对程谨说:程大人莫要同阿书计较。
程谨低头笑笑说:无妨,盛三小姐也是心直口快之人。对了,相熟之人常称呼在下阿谨,总是程大人程大人的叫甚是生疏,二位可以直接叫程谨。
盛书拿起汤勺,盛了一勺汤给程谨:阿谨,喝汤。
程谨低头笑笑,很是受用。
姜阿宁却在发呆。在东宫,她听到过太子同他人闲谈:程谨如今立场不明,虽不清楚他与齐王有何干系,不能为我所用之人,也不能为他人做嫁衣。
程谨是齐王党吗,所以他这次受伤与太子有关吗太子当真与齐王争储
雪还在落,吃完饭后姜阿宁有些困倦,先去休息,盛书头一年不用守着盛家的礼仪,自由自在过个年,不甘心这么早睡去。
她也想趁这个机会想一想,姜阿宁已经离开东宫,有自己的生意,还不算改变女主的人生轨迹了吗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搬了一个小椅子坐在火炉边烤火看雪,旁边有点动静,一看程谨也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盛书旁边。
我原以为我帮你不必和亲,在锦城见我你会热切一些。
盛书伸手掏啊掏,程谨看着她掏啊掏,从火炉底下掏出一个红薯来,颇有些惊讶。
盛书想把红薯掰成两半,却实在烫手,红薯在盛书手上翻了几个圈,最终被程谨接过去,掰好之后再递回盛书。
盛书只从程谨手上拿了一半:另一半给你的。
盛书一边啃着红薯一边说:若你不会伤害阿宁,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程谨疑惑:太子……应该是想说太子侧妃,程谨止住了,换了称呼:姜小姐同你应该不曾认识,你为何要待她如此之好。
非得认识吗盛书反问。
程谨被问的哑言。
盛书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落上的煤的灰烬,熄了炉火,对程谨道:回去休息吧,明日雪停,得想法子回去了。
盛书回到房间,却看到姜阿宁在门口徘徊。
盛书特地放缓了脚步,待走到姜阿宁跟前时从后边拍了她一下,姜阿宁转身,盛书笑问:你可是在等我
姜阿宁把手中的汤盏递给盛书:今日天寒,吃上一些热汤暖暖身子。
盛书接过汤盏,却也把姜阿宁迎进房间:阿宁,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姜阿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阿书,今日我路过厨房,听到了你同程大人谈话,他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你的问题,你为何要帮我。
盛书盛起了一勺汤,透过清莹的汤回答:阿宁,舒柠楼是你自己开起来的,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哪里来的我帮你啊。
姜阿宁正了正神色:阿书,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盛书索性放下汤盏,看着姜阿宁的眼睛说:阿宁,若我说,我来到这里的命运就是让你获得最好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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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说明日雪停,雪确实变小了,不过雪仍旧绵延着,姜阿宁,盛书,程谨三人面面相觑,店里没有客人,这么大雪也没有人愿意出来吃饭,姜阿宁便给店里的跑堂和后院负责洒扫的丫鬟放了假,三个人凑了一桌推牌九。
程谨看着第三十七次赢了的盛书,想到了京中的传闻:盛家三小姐诸事不通,如今看起来倒也不是,还是有些其他本事在身上的。
姜阿宁瞅了瞅外面的天色,起身进了厨房,丢给盛书一把菜:把这菜掰好。又丢给程谨几块肉:切成丝。
程谨最初很是担心自己做不来这事,姜阿宁鼓励他用的好刀除了打仗还要会切菜,盛书趴在一旁看着,咕囔着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程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又是虎又是细,听起来不像骂他的话,程谨便也领下了。
生意清闲,姜阿宁合了账,整理好便回房间休息。盛书盖着毯子坐在厅中,一回房间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盘算着怎么才算让姜阿宁改变命运呢,不如坐在外面,看着雪倒也清静。
你们生意铺的这么大,风险也大。
盛书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又是程谨,他这人好生奇怪,没什么事很愿意在她身边待着。
难道因为怕被发现就退居一隅,畏手畏脚,非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才算是随了他的意
程谨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早该知道的,盛书在提到这个法子的时候就没怕过太子。
你们那个什么齐王,就当真甘心一直待在那苦哈哈的地方我在这被雪困了几天出行不得,都觉得日子无趣。齐王常年驻守边关,去年才被皇上调回京都。
盛书,谨言慎行。
盛书并未站起来,只是微微立了下身子:指挥佥事程大人,我只想让阿宁过得好,你看到了她有多能干,为什么非要在东宫和其他女人争宠呢
程谨并未回应这句话,只是低下头看着盛书手中把玩的一个玉佩,他第一次见这块玉佩是在盛府花园之中,这玉的形状同其他玉之间大有不同,瞧着像毛笔,却又不是。
盛书察觉到了有眼神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对着程谨举了一下: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
程谨看着认真盯着玉佩的盛书有些出神,何时出声说了话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盛书,若是回京我便向盛大人提亲,你可愿意
盛书这次是完整的从摇椅上坐了起来:程谨,在锦城的日子什么都代表不了,你也不必因为这些日子与我朝夕相处便觉得对我有情或是有意,非得通过嫁娶才显得你我关系亲近,回了京,你我可以是至交好友,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不相往来,只是做夫妻差了一点。
程谨盯着盛书的眼睛,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神把她盯穿,像是要看到心底她究竟想些什么。
盛书,你知道的,我不会把你困于内宅,我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你大姐二姐已然成亲,回京之后免不了要开始相看,整个京都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是啊,程谨说的对,盛家要考虑她嫁人的事情了,在这样的时代里程谨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她不想,她不想自己有一天离开了这个时代只给一个人留下思念,纵是要像徐含菁一样要在这里待上十几年,她也不想把自己未来的选择与自由全权寄托在一个相识不久不知品行的男人身上,她不敢用姜阿宁和自己的幸福去赌程谨是一个好人。
书可以重读一遍却改写不了结局,盛书摩挲着手中的钢笔玉佩,笔在她手里,她可以去写姜阿宁的故事,却左右不了自己的来去。
盛书笑了笑,程谨没见过她这样的笑,开心,温和,说出的话却像外面的天气一样:程谨,你知道吗,我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阿宁是我最大的牵绊,我不想最后留给你的只是一片虚无。程谨,你太好了,你去找一个能同你安安稳稳长长久久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度日且通琴棋擅书画知书达礼温婉可人而且你很喜欢的官家女子吧。别同我耗着。
说完盛书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抱着小毯子进了屋。
程谨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走的潇洒甚至无情:可是盛书,我很喜欢的是你。
正月初三,雪渐渐化了,盛书同程谨正要离开,却见舒柠楼的小厮匆匆来报,城外涌进许多难民。
程谨说:圣上年前便令各地做好准备,以免雪灾伤人,还下令准备了不少过冬的物资,却不知为何会如此。
盛书看着一批一批向锦城涌进的难民,程谨如此了解,他同此事有何干系,他受伤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转头看向程谨:我们回京。
程谨有些意外,他以为以盛书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得留下来安置灾民呢。
似乎是看穿了程谨所想,盛书道:锦城自有主事的人会处理,但是该京都管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坐视不理。
他是谁,程谨不多问,姜阿宁不想问。
只是外出的官道拥满了灾民,马车前行不得,盛书刚想说自己也会骑马,可是一想,马匹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只怕他们还没有到城门口,就已经被灾民堵着出行不得。
姜阿宁说:走闵进山,崎岖了些,可是脚程也只多了半日。
姜阿宁迟疑了一下:只是前些日子下大雪,闵进山中有雾还有些湿滑,走起来比平时凶险艰难些。
闵进山地处锦城西南,峭壁缠雾,古木虬枝蔽日,溪劈幽谷如银链。
盛书从未走过这样的道路,但是出于作为一个现代人对陌生环境的机敏,盛书格外小心,不过所幸山间常有人来采药,多多少少有些人踩出来的小路,他们只需循着已有的路走便可。
程谨走在前方开路,将一根绳子的一端扔给盛书:系在腰上,山间虫鸣声与风吹树叶声嘈杂,若是你落了后我又没听到,岂不不妙。
在这山林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盛书最好的选择就是和程谨呆在一起,两个人相携相助才走的出山林。
盛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路,突然间脑袋撞到了什么似的,抬头一看程谨不知为何突然站定,严严实实的挡在盛书面前,盛书本想出声问他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却想到程谨不是这样冒失的的人,便站在原地等他回应。
程谨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地上的脚步。程谨问盛书:可看出些什么了
盛书一边琢磨一边说:闵进山上常有采药人,有鞋印倒是不反常。
程谨点头:是的,只是正处正月,又是新年,有谁会在此时上山采药呢
盛书想到一路上看到的有人出没的痕迹,少说都是半月以前的,这么新鲜的印子确实反常。
之后的路程两个人提起了一百分的警惕,眼见暮色渐晚,程谨寻到了一处山洞。藤蔓如锁链垂落,将山洞入口缠成天然囚笼。斑驳岩壁有着湿漉漉的绿,腐叶堆中碎石堆砌的洞口,仅凭苔衣缝隙渗出的幽蓝冷光泄露踪迹。
山洞中还有一些木柴,没有被雪打湿,程谨勉强生起了些火。
程谨从包裹中拿出了些姜阿宁备好的吃食,放在火上热一下给盛书,盛书有些忧心,有些事情还是早些同程谨说明白的好。
程大人,我无意探究你究竟在做什么,只是如今我同姜阿宁被卷入其中,你能否给我交一个实底。
程谨目光深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同盛书说:盛小姐,程某定竭尽全力保你与姜小姐。
盛书不想就这个话题和程谨再说太多,坐着看着山洞外的景致,不过说起来,倒也是真没有什么景致,不过山间丛林夜里风吹来,扑簌簌的。
盛书,瞧着脚印那伙人应该先我们一步离开了这里进行搜查,明日多加小心,傍晚应该就能到京都了。你,好好的。
盛书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不过盛书还没有到京都,就被程谨直接带回了程府。
这个新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由于大雪,盛书被困在锦城,过了正月十五才回到京都。
由于大雪,百姓流离失所,齐王一道奏折上书皇帝,矛头直指太子纵容手下克扣粮饷,赈灾不力。太子与齐王分庭抗礼,矛盾一触即发。
由于大雪,宫宴出了纰漏,礼部尚书盛纪章被查,盛家被查封,具体处置待查明再议。不过这事和大雪确实没什么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盛书没有被封在盛家,程谨为报她救命之恩留她在程府,让她安心等消息。
盛老头最是八面玲珑,得罪了谁才会这样盛书琢磨不通。
程谨每日忙于赈灾,盛书想知道盛家的消息却不好意思打扰。
盛书偷偷找了大姐盛情。盛家外嫁女如今还是自由的,盛书打扮成丫鬟模样跟着送菜车去找大姐。
盛情只说:无妄之灾。
盛情说,问题应该在太子身上。
礼部这些事情做的多了,区区宫宴有什么做不好的呢,听说是太子妃金明月的衣衫出了问题,下面的人说是礼部尚书授意的。
盛书想到程谨说:把你那位朋友藏好。
果真是太子。
程谨回到府里的时候,盛书正蹲在他的书房门口。
程谨也蹲下来,同盛书同一高度,低头问她怎么待在这想要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拢一拢,又觉得于理不合,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盛书扯了扯程谨的衣角:我应该怎么才能救盛家。
盛情都能分析出来的事情,程谨怎么会不知道
盛情嘱咐她:阿书,你如今尚是自由的,寻个地方远远去了。咱们这次得罪的是太子,盛家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可是向来兢兢业业从不与人相争也不涉党政的盛老头,又会怎么得罪太子呢
盛书问:是不是因为姜阿宁的事
程谨只是将盛书扶起来:交给我好不好。相信我。
那天之后程谨忙了很久,盛书一连几日不见他,又过了五日,盛书终于再一次见到了程谨。
盛书坐在程府的房顶上,身旁的青梅酿已没了大半。
你报恩的方式便是掀我家房顶瓦片程谨笑问,锦城之后,他便没再见过盛书这般轻快的样子了。
听了这话盛书直接从手边掀起一片瓦,朝着说话的人扔了过去。
太吵了。
程谨接过瓦片,也没恼,走到盛书旁边坐下,晃了晃手边的青梅酿,已然没剩多少。
瞧了瞧盛书的状态,关切道:不要在房顶上喝酒,当心站不稳。
说完便要带着盛书下去。
盛书向后扬了一下程谨的手,一个没站稳要摔,程谨紧紧扣住盛书的腰,两个人才在房顶上堪堪站稳。
盛书只是看着程谨笑:程谨,你不是曾问过我为何要对姜阿宁那么好吗为什么素不相识却要帮她。因为啊,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借着酒意说出这句在穿越小说里已经出现过千百次的话,盛书的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
我来自另外一个地方,可是在这里,也有一个叫盛书的人,对姜阿宁很不好,所以我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让姜阿宁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这是我的任务。
盛书迷迷糊糊接着说:我不叫盛书,我叫盛姝,静女其姝。我没有伤害过阿宁,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真是我错了吗
程谨认真看着眼角含泪却嘴角带笑的盛书,趁她醉着再问:任务完成之后呢
完成之后我要回到我的世界去。
程谨再问:那我呢
他的眼底容得下山川星海,如今却闪着一抹恐惧,他害怕她会离开。
盛书捡起地上的青梅酿,递给程谨:程谨,程谨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程谨把盛书安顿好躺在床上:盛姝是很好很好的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第二日盛书醒来,便有了消息。
已查明此事同盛大人没有干系,盛家无罪释放。
盛书想,原来这就是皇权啊。
盛书回到盛家的时候,盛家人正在收拾东西,大夫人眼泪汪汪的看着盛书: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虽然说事情查明和盛老头没关系,但是盛老头还是自请致仕,带着妻儿回归田园。
盛纪章宦海沉浮多年,又怎会察觉不到其中的迂回曲折,明哲保身急流勇退是盛纪章的智慧。
盛家三个尚未成亲的女儿和一个未娶妻的儿子一同离开。
盛书想,这样也好,他们可以把姜阿宁也带去云城老家,便安安稳稳的生活。
盛家离京那日,盛书看到街上十分热闹,盛书同盛夏嬉闹,问着是何缘故,盛纪章突然令马车停了下来。
阿书,想来想去,爹还是要把这事告诉你。此番盛家下狱,是因为太子,而盛家无罪释放,也是因为太子,我找素日交好的同僚探问了一番,有人找太子求了请。
看着盛纪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盛书心里一紧,所以,是姜阿宁找太子了。
那么大的盛府你藏个人阿爹可以当做不知道,你去锦城做什么阿爹也可以当做不知道。有时候做人比做官重要的多。
盛书浑浑噩噩走在路上,脑子里是盛老头说的:你可以下了这个车,自此盛家便没有盛书这个女儿了,盛家祖宅在云城东边,欢迎远客旧友来投奔。
她要去找姜阿宁,可是却走向了一个熟悉的方向。
盛书出现在程府时,程谨不在,老管家远远看到了盛书便迎了上去。
盛书在盛府等到日暮。
见到程谨回来,盛书快走两步上前:你说的救盛家,就是这个法子
程谨摇头:不是的。
是不是盛书已经不在乎了。
她能放姜阿宁一次,就能放姜阿宁两次。如今盛家举家离京,她也无牵无挂了。
放了姜阿宁她回到现代和这个狗屁小说在没有半点关系。
东宫醉霞阁。
阿宁,你的那位好友救不了你第二次的。
姜阿宁只是笑笑。她本来也没有打算让盛书再救她一次。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傅修平坐在床边,看着窗边冷着脸问自己的人:阿宁,你相不相信人同人之间是有着心灵相通的,譬如我和你。原本我就在怀疑谁会帮你逃走,找到锦城实在巧合,直到我手下的人在舒柠楼发现了盛三小姐。舒柠楼,那个宁在哪我不过略施小计你便上了钩。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在太子府布下了天罗地网,便等着她来闯。
东宫地牢之中,浓烈的腐臭与潮湿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人笼罩,太子着宝蓝长袍,着实与这阴暗潮湿的地牢格格不入。
本宫问你,你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放阿宁离开!你是何居心。
盛书身着囚服,听到这话丝毫不惧,反倒严词厉声问太子:敢问太子殿下,民女可是犯了什么大罪要被关在这
太子看着还在嘴硬的盛书:本宫同阿宁已然成亲,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你却又放走了她,你这是藐视皇权!也是本宫小瞧了你。若是你执意不说,就在这地牢里待着吧。
太子妃盛书冷哼一声:那金明月是什么
太子转身要走时,盛书突然开口:阿宁会唱歌,她唱的渔家小调很是好听。阿宁会做饭,她还会织补。
太子转身大喝:本宫知道!
盛书丝毫不惧,亦大声责斥回去: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阿宁的父亲曾是秀才出身所以她也会诗词,她不喜欢伤春悲秋的雅调,她喜欢写辽阔山河,可她还没有走出家乡就被你带进了东宫。她常年在海边生长,亦有一身武艺,若不是女儿身她也有报国壮志,可她还丝毫未曾施展便被你带进了东宫。阿宁经商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一带商贾巨富,可她的事业还未曾展开就被你带进了东宫。太子殿下!你的爱好生伟大啊,伟大到要姜阿宁为之献出自己所有的自由与抱负!
太子一言不发。
太子离开地牢后,有人走了进来,偷偷摸摸给盛书送了药,盛书却摇头:告诉你家太子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姜阿宁离宫的事情同她无关,她也不要再派人来了,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盛书这一步走对了。
太子会对她严防死守,却不会防着其他人,比如同样担心与之争宠的太子妃金明月。盛书只要转移了目标,就会给金明月一个机会,一切完美。
冷了,热了,昏昏沉沉的,盛书睁眼,却是到了程府。
外边锣鼓喧天。
程谨坐在盛书身旁,盛书探究的看着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日是太子立姜阿宁为太子妃的日子。
盛书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在叫,她不是处理好了吗
程谨说:盛书,你相信我。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来到这个世界近二十年,却是盛书第一次感受到心底渗上来的寒意。
盛书却摇了摇头: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我只信我自己。
眼见盛书又要冲出去,程谨却扼住了她的手腕。
转过身去,程谨眼角泛红,背过身负手立于桌前,与盛书就这么站着。
盛书,你可不可以在乎一下我。姜阿宁很重要,那请你想一想我,想一想盛家。
程谨,我同你说过,我来自于另一个地方,同这里,不一样,我也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程谨想让盛书想一想身边的人,不要再为了姜阿宁一次一次的涉险,她第一次带走姜阿宁,被迫藏匿。第二次带走姜阿宁,被太子用刑重伤。再来一次,她真当太子在太子之位上坐的十几年纯靠他妈吗
程谨微微垂下头,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顺着没有合上的窗缝流了进来,打湿了窗边的桌面。
太子册两位太子妃后月余,皇帝病重。
半月后。
太子傅修平继位,齐王傅修齐被远派边疆,指挥佥事程谨辞官去了云城。
在国家图书馆,盛姝找到了徐含菁的小说作品《舒柠笔谈》。
直到看到原书的那一刻,盛书才终于想明白了,徐含菁不是什么狗血小说作者,她写的是姜阿宁在探索自我中成长为大女主的故事,姜阿宁原本就会逃离东宫,然后开创自己的事业,盛书也不是恶毒女配,她生长在盛家这样兄友弟恭的环境又怎么会变得咄咄逼人,是盛书在帮助姜阿宁离开东宫,盛书却留在东宫与太子相看两厌,姜阿宁最终选择回到东宫去看盛书,却被太子软禁,在太子与齐王的夺嫡之争中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怎么姜阿宁随便就能盘下舒柠楼,怎么一番波折她总能全身而退,这才是徐含菁为女主角开的金手指啊。只是此时此刻,似乎姜阿宁要走向书中注定的结局。
徐含菁要改变的,是不去教盛书那些世家女子应该学的,让她被冠上碌碌无为的声名,无法进入东宫,然后引导她帮助姜阿宁,这样就能在最后帮助姜阿宁避免回到东宫的结局。
可是现在,姜阿宁还是因为她回来了。
舒柠楼,书里书外,自始至终都是她们两个人的故事。
是因为她执意的改变,才多生了这么多事端。徐含菁不能说原书中的内容,只好用改变命运这种说辞来诓骗盛书。
一切都明了了。
盛书之所以能够离开这本书,是因为太子即位这本书便已经走向了结局。
盛姝不认,她非要改变这个结局。
徐含菁认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我小说里的人物,感觉很奇妙。
盛姝正了正神色,对徐含菁介绍道:您好,我是盛姝,静女其姝的姝。我是一名企业的行政,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六年,结果到了你的书里,又过了二十年。
徐含菁很抱歉:不好意思,还以为书里的人是随书而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问题,或许是你和盛书名字都太像了,所以才会这样。
盛姝倒不在乎为什么是自己来到这里,她已然是局内人了。
我想知道,我怎么才能回去
徐含菁不理解,盛姝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只是摇摇头:抱歉,这本书已经结局了。入书之前我想的也是人定胜天,可是你还没有看明白吗,落笔无悔,纵使你能改变一点过程,却也不能撼动结局。
盛姝呆坐在原地,徐含菁准备离开。
盛姝看了看徐含菁胸前挂着的玉佩:等一下,有一个办法需要你的帮助,请你试一下。
当天晚上,已经完结一年的《舒柠笔谈》出了番外。
番外没头没尾,读者一片声讨。
皇宫。盛书借齐王留在京都中的禁军势力给她开了小门,溜进了偏殿。
姜阿宁正在绣着什么,见着盛书眼前闪了闪。
不绣了,不绣了,眼睛花了,竟然见到了阿书。
盛书快走两步,握住姜阿宁的手:是我阿宁,是我。
姜阿宁泪水从眼角滑下,手心温热的触感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是她苦寻未果的人。
阿书,我哀求傅修平告诉我你在哪,他说找不到你。我找程大人,他说,你回家了,我又去云城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
阿书,我找不到你了。
盛书伸手缓缓擦去了姜阿宁的泪水:阿宁,别哭,听我说好不好。
屋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姜阿宁心下不妙,看了一圈屋里屋外,最终心一横把盛书推进衣橱。
傅修平看着眼眶泛红的姜阿宁,心里疼惜问她:阿宁,这是怎么了
姜阿宁神情怆然:殿下,臣妾失仪了。
在傅修平的再三追问下,姜阿宁跪在太子,哦不,如今应该已经是皇帝的傅修平脚边:你说,你爱我,你说我跟着你能在东宫尽享富贵荣华,可是陛下,你可知道数九的寒冬,那雪地里跪上一整晚是何滋味你可知宫人的冷眼又让人如何自处,你知道中秋佳节合家团圆您进宫赴宴而我却只能数着醉霞阁的地砖度日,我将阿父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只那一方院落里等啊等。陛下您还记得您带臣妾回京时许的诺吗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该信呐。
傅修平扶起姜阿宁,眼角已然湿润,他想侧身拥着姜阿宁,却被姜阿宁假意用来擦眼泪而抬起的袖子拂开了:皇上还有公务要处理,臣妾不打扰您了,先休息了。说完便后退两步,留傅修平独自怅惘。
傅修平走后,姜阿宁赶快到柜中想要放盛书出来,却看着盛书眼泪汪汪,冲向她便要掀她的衣裙:阿书你这是做什么
盛书许是因为刚刚哭过,说话有些断断续续:我想看看,看看你双膝上的旧伤。
姜阿宁仰头大笑:哪里来的伤啊阿书,那都是我骗他的。
盛书一怔:那宫人的冷眼,合家团圆这些呢
姜阿宁拂了拂盛书因为躲在衣柜而褶皱的衣裙:阿书,这些事有,却也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若是真有人欺负我,我又怎会不还击,我这样说才能让他对我产生愧意,行事也更方便些了,你别在这里再耽搁了,快出去吧。
三月后。
城楼之上,太子看着城下的兵士,对着身旁一身华服的姜阿宁道:阿宁,傅修齐一直比我厉害,他会带兵打仗,会治理国家,他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是不是
姜阿宁不语。
太子继续说:你自己第二次主动回来,是为了救盛三小姐,后来你对我的态度那么大转变也是为了卧底在我身边,给傅修齐提供消息是吗
姜阿宁仍旧不语。
阿宁,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想弥补你,想对你好,可是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齐王军队破城而入。
故事的最后盛书倒是问了问姜阿宁,可否要见了见太子,姜阿宁摇摇头:皇权的事情,你我还是少掺和些的好。盛书,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程谨站在城墙上,像看着盛书第一次放走姜阿宁那样看着姜阿宁同盛书告别。
傅修平站在程谨身旁,给他一个锦盒:盛三小姐给你的。
程谨打开锦盒,是一个烤好了的红薯。
若见铜匣镀铬光,是我涉宙叩轩窗。
盛三小姐,若你来到这里的使命是改变姜姑娘的命运,那你做到了,只是可惜你我之间总是差了一点,我留不住你,也愿你在你的世界里悠然自在,我愿把过去的一切当做一场幻梦,你我之间,从不必说太多。
京都再没有一个渔家女太子妃的传闻,云城却多了一间酒楼,酒楼老板的厨艺特别好,擅做药膳。
盛书,或者说盛姝,不知所踪。
阿宁,你要跑的远远的,别回头。
阿书,此生有幸与你相识成为好友,乃我之幸事。
请栽木槿向东户,岁岁枯荣即尺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