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聒噪不停,少年看着窗外的骄日烈阳,感受着突然吹进教室的阵阵夏风。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迈进教室。
大家都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要转来一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所有们的目光统一聚焦到门口,同时响起了一阵掌声。
祈穗穿着传统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扎着高翘的马尾,微风轻轻拂起她脸侧的刘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清冷感。
班主任引导着她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祈穗站上讲台,右手迫于对新环境的陌生而紧张的抓住肩膀上的书包带。
我叫祈穗这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声音戛然而止,老师和同学不由的露出诧异的目光。
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她看向老师微微摇了摇头。
行,那你先去倒数第二排那个位置吧说着还指了指。
祈穗低头走向那个座位。
同桌的男生抬头注视着她,少年有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五官精致的像著名艺术家最完美的雕刻作品,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更显得凌厉。
祈穗刚准备伸手把凳子拖出来,就被同桌的男生抢先一步,他拉出凳子,对她露出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祈穗把书包挂在桌子旁的挂钩上,坐下小声说了声谢谢。
这节课是自习,于是她把书摆在桌子上就开始埋头背单词。
少年撑着头,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祈穗的脸庞。
你名字真好听,是哪两个字他的声音干净有穿透力。
祈穗听见了但是没有理会他,继续低头干着自己的事。
我叫傅辰,师傅的傅,辰是星辰的辰,很高兴认识你
她依旧没有抬头:祈福的祈,麦穗的穗
傅辰接上话:我看你好像不太爱说话,以后在这个学校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话音刚落,教室里突然一片寂静。
班主任从前门探进头:我看是谁管不住嘴,再说话到我办公室把今天学的英语课文背上十遍
放学后,祈穗站在公交站台等车,傅辰骑车迎面过来。
他把车停在祈穗面前:你家住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话刚说完,公交车就来了,傅辰说完拜拜,目送着她上公交车才骑车离开。
祈穗一家刚搬来雁江市,在距离学校几公里外租的不知被转手了几次的老房子。
从吱哇乱叫的楼梯上去,房门还没打开,屋内吵架声就清晰的穿透墙壁。
祈穗都已经麻木了,打开门,看着乌烟瘴气的客厅,妈妈和赌博成性的爸爸吵架吵的把家具都摔的一片狼藉。
她进屋,把房门一摔,带上耳机,想隔绝外面的噪音。
瓶瓶罐罐摔落在地的破碎声,爸爸厉声吵架的穿透声,妈妈小声哭泣的呜咽声。
这就是祈穗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
相反的,傅辰家是做家族企业的,妈妈是名媛,爸爸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傅辰得到了爸爸妈妈全部的宠爱,是名副其实在被爱包围的环境中长大的。
翌日,祈穗第一个来到班里上早读,傅辰拿着牛奶,提着早饭,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
班主任抱着英语书站上讲台:今天上课之前先说个事儿,下午的体育课咱们被抽到上排球公开课了,咱班学习学习倒数第一,公开课不得给我长长脸啊,都好好表现昂
到了下午的排球课,校领导在操场上坐成一排观摩。
体育老师:今天这节课我们来学习一下排球的基本手法,现在先看我演示一下
只见他拿起排球向上颠了几下:咱们要双手叠掌,大拇指相对,这里大家要注意了,不是十指相扣
同学们现在可以拿起自己脚边的排球试一下
祈穗站在第一排,拿着球笨拙的向上颠了两下,体育老师一看她姿势就不对,就过来一对一教学。
老师看着她最基本的手势已经掌握后,便发令:现在大家可以跟同伴一起,两个人配合着传球了
祈穗抱着球转过身,发现大家都迅速的找到了同伴,只剩下自己落单了。
傅辰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窘迫,走过去,一道黑影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祈穗一抬眸,傅辰依旧露出那个如清风般的笑容:没人跟我一块儿,咱们俩一起呗
好
他们配合的还算默契,球掉的次数不多,傅辰边打球边夸:打的真不错,运动细胞这么发达
祈穗微微勾了勾唇。
这是她第一次在傅辰面前笑: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以后多笑笑嘛
祈穗听到后,没有回他,可脸上的笑却变的张扬了些。
下课后,大家一个个酣畅淋漓的冲回教室,期待着那口冰凉的水倒进嘴里的时刻。
祈穗坐在座位上拿着纸巾轻擦额头的一层薄汗。
傅辰把抽屉洞里留着没喝的牛奶放到她的桌子上。
祈穗看到后愣了一下,接着目光转向他。
帮我解决了呗,我不喜欢喝牛奶
她准备放回去,没想到傅辰直接伸手摁住牛奶盒:就帮我一次呗
祈穗犹豫了一下,又说了声谢谢。
这是你帮我,应该我说谢谢才对
谢谢祈穗同学!
她愈发觉得这个男生有趣,便微微一笑。
数学课上,看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题,实在是没有一点儿思路。
可旁边却传出接连不断打草的哒哒声,傅辰自信举起手,老师拿着他的打草纸连连点头:嗯,做的不错,可以试试再难一点儿的
老师走后,傅辰似乎看到旁边眉头紧蹙的祈穗,便问道:怎么了,不会么,要不我跟你说说思路吧
她抬眼对上傅辰的目光,接着把草稿纸默默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偷笑了一下,接着正经起来给祈穗把这个题的思路和解法都通了一遍。
会了么,不会我再给你讲一遍
她点点头。
傅辰忍俊不禁:那你这个点头是会了还是不会
会了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没剩几个人。
祈穗从书包里拿出耳机往耳朵上一塞,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
突然,耳机被拉掉。
她皱了皱眉,抬头一看,傅辰正拎着一端的耳机线。
叫你半天都没搭理我,刚才班主任让我叫你去办公室
祈穗听后起身就往门外走,傅辰小跑跟上,刚想开口问,又被他抢先一步。
你都不问问我班主任办公室在哪儿就去,是想把整个楼层都绕个遍么
傅辰走到她前面领路:你喜欢五月天么
你怎么知道的祈穗有些惊讶的问道。
刚才你走的时候mp3还放着,我听了两句,这要是被老师发现了,可有你受的,我已经给你关上放抽屉洞里了傅辰沉着的说着。
谢谢你啊祈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就是这个办公室了傅辰在前面把门拉开,默默退后,让她先进。
祈穗过去时,班主任正在电脑前办公,没有注意到,于是我试探的开口问: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班主任闻声抬头,看见傅辰也来了:祈穗啊,我看了你在之前那个学校的排名,很不错啊,每次都是前十,就是数学有点儿偏科啊,我寻思着给你调一下位,找个数学好的给你辅导一下
傅辰听后急着答:老师,我数学就很好,我可以帮祈穗辅导
班主任看着她:最后怎么调还是得看你,你是还想坐在这个位置,还是我给你调到第一排班长旁边
祈穗犹豫了一下,傅辰悄悄靠近,在耳边喃喃道:跟我同桌啊,班长是个绿茶,你坐她旁边,她肯定嫉妒你成绩好,长的又漂亮,不会给你好好辅导的,最后成绩没提升,搞不好还带人孤立你
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可回想起刚转学来的那天,班长坐在下面看自己的眼神里就带些藐视,让人很不舒服。
老师,我还是跟傅辰当同桌
班主任对这一选择有些存疑,她也看出老师眼里的诧异,赶紧补充到:数学课的时候,傅辰给我讲了一道题,我觉得他讲的很好,以后也能帮助我提高成绩
傅辰见缝插针道:好的,老师以后就我跟祈穗当同桌,我肯定会好好教她的
班主任见两人意见统一,想法也很一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行,那你们都先回去吧
刚出了办公室门,傅辰就开始拍马屁:祈穗同学真帅啊,果断拒绝老师的安排
她没给傅辰继续得意的机会:刚刚老师可是说了让你好好辅导我,别光嘴上答应了成绩不见长
没问题他势在必得的回答道。
回教室的路上,傅辰突然唱起《突然好想你》。
他的歌声里有隐隐的笑意,声音干净又透彻。
祈穗情不自禁的跟着他小声哼唱起来。
这么愉快的气氛从一进教室就被打破了。
班长陈栀见傅辰和其他女生一块儿回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尽管自己很不爽,也要保持温柔甜妹的人设。
傅辰哥哥~刚才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去哪啦
女生最懂女生,祈穗一听陈栀嗓子夹成这样,还整这一出,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撇了一眼就回座位了。
傅辰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对她冷眼相待:去办公室了,你又找我干吗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不耐烦,陈栀从抽屉洞里拿出来一盒巧克力牛奶。
我刚才去小卖部特意给你买的~
傅辰没搭理她,径直回到座位上,而陈栀拿着牛奶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班里的人目光都聚焦在陈栀身上,她尴尬的把牛奶放回抽屉洞里,接着若无其事的找书。
祈穗刚开始其实还不太确定陈栀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傅辰说的那么茶,但是她上演的这一出好戏,让不太了解她的人也能分分钟反胃。
傅辰好像有读心术似的,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便靠近道:你看我说吧,陈栀这么茶,你要是跟她同桌了,根本就没好日子过,成天在那恶心人
祈穗淡淡一笑:万一人家只对你这样呢
傅辰冲着陈栀那个方位翻了个白眼,发出yue的一声。
语文老师进来就发了一摞试卷,前面的同学没等傅辰接着就松手了,几十张试卷瞬间散落一地。
那个同学有些慌乱,低头捡了几张,傅辰一看,大部分试卷都在自己脚下,便轻声冲前面说了句:没事儿,我来就行
他弯腰拾起试卷,抬头准备起来时,被自己看到的一幕震的心颤了一下。
傅辰的脸色瞬间不对劲儿了,盯着祈穗这边看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了她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傅辰使劲儿挤出一个笑,浅浅摇了摇头:没事儿
祈穗低头写着刚发的学案,傅辰看似也在写,但其实是心不在焉的想着刚才看到的。
他又偷偷歪头看着什么。
被发现后,便赶紧转过头去。
傅辰被自己心里那个不确定的念想弄的愈发不安。
下课后,傅辰早早收拾好书包,坐在座位上静静等着。
祈穗见他迟迟不走便开口问:怎么还不回去
傅辰缓缓开口:你……
嗯她不禁发问。
就是你参不参加老师今天说的那个艺术节傅辰显然有些慌乱。
我就不参加了吧,毕竟也没有什么特长
傅辰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祈穗背起书包冲他说了句:走了啊
傅辰当时不知道在下什么神,好像没听见,祈穗也没再打扰他。
刚到楼梯转角就碰到了来回踱步的陈栀,她当没有看见,绕过那人就往下走。
喂!傅辰还在教室里吗陈栀一改往常跟傅辰说话的那种夹子音,想装的有气势一些,但话音一出,还是很垮。
祈穗压根儿就不想理睬她,可陈栀在她下到拐弯处时,说的话更难听:祈穗你聋啊,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
祈穗也不惯着她,轻笑出声,抬眸眼神犀利的瞪着陈栀,声音扎实有劲儿道:那你呢,是瞎啊还是瘸呢,没长眼睛还是没有腿,自己不会回去看吗,像你这样成天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真是恶心
陈栀被怼的无言以对,气的转身就往教室的方向走。
谁成想,傅辰在拐角听到了两人对骂的全过程。
陈栀转身差点儿撞到他身上,本来想破口大骂的,结果看清面前人的脸,连装都来不及了。
她刚准备夹起嗓子跟傅辰求保护,结果那人口中吐出两个冷漠又无情的字:闪开!
陈栀有些懵,愣在原地。
傅辰直接伸手把她撇到一边:叫你闪开听不懂啊!
他从楼梯一路往下追,可祈穗早已不见了踪影。
傅辰以为他的想法可能实现不了了,但还是想再试试。
他到车棚推上自行车就往校门跑,可能也是老天眷顾他,祈穗刚走到公交车站,而那天她要乘坐的公交车刚开走,等下一班要再过很久。
傅辰一个刹车停在祈穗面前:你来之前公交车刚过去,你家在哪,我带你回去吧
祈穗一口拒绝:不用不用,等会儿就来了
傅辰眼神一转,站在祈穗旁边的是隔壁班一个掌握学校一手大瓜的女生,她正满眼放光的来回打量着两人。
傅辰灵光一动,疯狂跟那个女生使眼色。
她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一想到还得在这高温天气下等那么长时间的车就烦,下一班至少还得十五分钟
祈穗其实并不觉得麻烦,刚想开口拒绝,傅辰声音比平时慵懒了些:这位同学,给我点儿面子呗
她有些左右为难,傅辰一只脚撑地,把祈穗单侧背的书包取下跨在自己胳膊上。
来吧
祈穗无奈的侧着坐上自行车后座:我家挺远的,现在给你机会确定啊,别待会儿后悔
傅辰双手放到自行车把上,一只脚踏上车蹬子,语气肆意又张扬:放心!今天我就算把腿蹬折了也给你安全送回家
祈穗刚开始比较拘谨,两只手抓着后车座旁的车杠。
后来祈穗轻轻抓住傅辰的衣角,抬头看了看夏风吹拂下肆意的少年,他浑身上下好像每根头发都是自由的。
傅辰按照祈穗的指挥,一路往烟云巷的方向走。
看着眼前的景象愈加熟悉,祈穗的自卑感也越来越强烈。
她害怕傅辰看到自己的居住环境会很嫌弃,也怕他不再跟自己当朋友。
祈穗本想让他把自己放在巷子口,接着自己走回家,可傅辰却坚持着要把她送到楼下。
到了,我家就住这儿……祈穗低声道。
原来你住这儿啊,还真别说,这个巷子好有感觉啊,适合拍大片儿傅辰坦然的说着。
这话一出,祈穗心里那个不安的念头被打消,她走上前接过傅辰挎在胳膊上的书包。
今天谢谢你了,明天见!祈穗冲他笑了笑便转身走向破旧的楼道。
傅辰听后还反应了两秒,唇角微微有了些弧度:明天见!
祈穗感觉自己才刚得到的快乐在一进家门的瞬间就被磨灭了。
进入这个空间就像到了灰色世界,听到的是无休止的吵架,看到的是各种杂乱不堪的烂事儿。
祈穗回到房间,她把书包扔在脚边,背靠着门滑下,看着用塑料纸封起的窗户外暮色渐渐消失。
第二天一早,老师就宣布了十月份的月考时间。
祈穗看着黑板上不到三周的倒计时,傅辰好像突然变成熟了似的,从抽屉洞里拿出一本基础练的数学题推到祈穗面前。
别看了,做题吧
两人就这么开启了魔鬼般的训练,除了上课时老师讲的之外,下课后傅辰还给祈穗布置了几道数学题。
中间教的崩溃过,学的也崩溃过,但好在最后月考成绩出来后,祈穗的数学完成了从90到110的飞跃。
陈栀看着成绩表,犯了眼红病,她看向祈穗的座位,想出了个鬼主意。
她趁教室里大家都去食堂吃饭的时间,把自己一支价值不菲的钢笔塞到祈穗的书包里,接着赶紧逃离现场。
陈栀因为做贼心虚,在食堂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巧不巧,当时教室里就只有祈穗,而她正忙着解决数学题。
陈栀回到座位上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嘟囔着:祈穗,好戏准备开场了
十五分钟后,所有同学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陈栀先是装成很忙的样子,到处翻东西,弄的整个桌子踢里哐啷的响。
接着露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假装只跟自己的好姐妹说那支钢笔不见了,实则她的声音恨不得大的都要传到最后一排。
教室里就这样莫名其妙掀起了找钢笔的热潮。
祈穗和傅辰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忙着做题讲题呢。
在她好姐妹的帮助下,前前后后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钢笔。
她们不知道陈栀的诡计,还跟她说:你确定你今天带来了,别是落在家里,以为在学校弄丢了
陈栀无语的冲她翻了个白眼,戏已经做全了,就差把人推入火坑里了。
她演出突然醒悟的样子,有目的性的走向祈穗。
是你吧陈栀语气带点儿嘲讽的意味。
祈穗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瞪着她,说的话更为讥讽:呦,看来是上次骂的还不够狠,现在想直接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了是吧
陈栀理直气壮的说:那支钢笔我上午还在用,去吃了个饭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可只有你一个人,那除了你,还有谁能干出来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傅辰从她们俩的对话中也知道陈栀这是在搞什么把戏。
他刚要开口揭穿陈栀,结果祈穗敛眸凛声,霸气回怼:你怕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是铁了心要陷害我,所以才在这自圆其说吧,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提前藏在我这里的东西给翻出来了
陈栀预设的话一下被她给怼的噎到嗓子里,干脆装也不装了,直接让身后的好姐妹上:你们仨直接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祈穗站起身来,眼神尖锐似刀,瞪着三个女生。
陈栀见状直接上手抢,祈穗在她拿到的前一秒自己先把书包抱起。
傅辰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喝着粗声粗气道:别成天把那大小姐脾气带到学校来,没人惯着你
陈栀被逼的直接从祈穗手中抢,她发现自己力气略逊于对方,嗔怒道:你们还在那儿干吗,快过来帮我啊
傅辰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他本想上前直接把陈栀弄到一边去,结果还没上手,祈穗的书包拉链就被其中一个女生弄开,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掉出来的除了书,陈栀提前藏好的钢笔,还有氟西汀……
陈栀无心管其他的,她蹲下把自己的钢笔捡起来,瞥到药盒子上的字,她先是有些震惊,后而大脑飞速旋转,想着这是一个羞辱祈穗的好机会。
陈栀把药盒连同笔一块儿捡起来,一字一顿的朗读着盒子上的字:这个药是治疗抑、郁、症,强、迫、症……
傅辰上去硬拽着她胳膊把人拉出教室,祈穗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站在人群中低着头,却感受到了周围人对自己异样的目光,他们指指点点的每一句话就像鞭子抽打在身上,心里阵阵绞痛。
门外,傅辰怕声音太大而惊动了教室里的人,他蹙眉瞪着陈栀,沉声道:你太过分了,别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不知道,下午我会去跟老师反应这件事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进去之前还给陈栀甩了个有些恨意的目光。
傅辰进去后又用要刀人的眼神把看热闹的人给吓退了。
祈穗趴在桌子,哭的肩膀微微颤动,仔细一听还有小声的抽泣声。
傅辰目测了一下,祈穗留的距离根本不足以让自己进去。
他弯腰温声道:没事儿吧
祈穗哭的太伤心,根本没注意傅辰过来,一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停止了抽泣,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傅辰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儿,便蹲下耐心安抚道:没事儿,别听他们说的,我们捂起耳朵做自己就好啊
他见祈穗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安慰道:我给你唱首歌吧,唱五月天的
我们像一首最美丽的歌曲,变成两部悲伤的电影
祈穗难过的源头确实是因为自己生病被发现,还被别人指指点点,可现在哭的停不下来是因为自己遇到了寒冬里最致命的暖阳。
祈穗挺起身,她哭到两眼猩红,几根碎发被泪沾到脸上,眼底是溢出的委屈。
祈穗哑着嗓子张口:谢谢你今天帮我
傅辰仰头看着她,感觉自己眼底有些湿润,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使劲儿挤出一个笑,轻声回答道:我只是在帮本来就很好的人重拾信心
他们眼神相互交织,某个瞬间,两人一起笑了,傅辰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滴泪珠落下沾在眼底。
他不想让祈穗看见,赶紧站起身,假装打了个哈欠,语气稍有轻松道:睡觉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两人背对着趴在桌子上,却在对方以为的午后惬意中难以入眠。
下午上课之前,班主任把傅辰叫到办公室里简单询问情况:今中午午休的时候有人跟我反映咱们班有人打架了
傅辰组织好语言,冷静陈述道:哼,不是打架,是校园欺凌,陈栀看祈穗不顺眼,故意把笔放进她书包里嫁祸给她,祈穗把她揭穿了,陈栀气急败坏让人翻她书包,两边拉扯中,祈穗书包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陈栀看见地上的药盒,直接拿起来当众宣读,嘲讽祈穗
班主任听的眉头紧锁,放话道:行,这件事儿我再去调查调查,必须严肃处理
傅辰以为完事儿了以后刚要走,班主任一下把他叫住,语气试探的问道:咱们几周后的艺术节你不报名吗
他很坚定的回答:我这次就不报了
傅辰一向是参加学校活动的积极分子,这次不报名艺术节是在班主任意料之外的,可她一向不强人所难,听到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强求了。
祈穗表面上装出来自己没事儿了,实际上整个下午的状态都很不对。
回到烟云巷后,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整个晚上都黑着灯。
凌晨两三点钟,祈穗还是一个动作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等天亮。
一周过去了,祈穗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她不再能吃任何东西,脱发,情绪低落,注意力无法集中,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好几次拿刻刀准备在手背上划,但都被傅辰及时阻止了。
艺术节当天,所有人都去阶梯教室看表演了,班级里只剩祈穗一个人。
傅辰找了阶梯教室八班坐的所有位置都没有看的祈穗,他担心会出什么事儿,就一个人跑回教室,想试试运气,看她会不会在。
他来不及刹车,直接把教室门撞开,祈穗吓得整个人一颤。
傅辰呼哧呼哧的大喘气,解释道:他们表演的那些节目我都不太感兴趣,就回来了,你怎么也在班里
祈穗垂着眼睛说:我也不感兴趣
傅辰转头看着外面的满天星辰,提议去操场上看星星。
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拒绝,但在她开口之前,傅辰就已经把祈穗拉出去了。
两个人坐在操场上,傅辰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睁着眼说瞎话:你看,流星!
祈穗仰着头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傅辰吗,我爸姓傅,我妈姓陈,但是取‘辰’是因为我妈喜欢看星星,那你呢,你为什么叫祈穗
她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傅辰思索了几秒,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爸爸妈妈给你取名叫祈穗,肯定是希望穗穗平安吧
穗穗平安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祈穗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爸爸尤其严重,时间长了,妈妈难免也会受一些封建影响。
后来因为赌博,爸爸把家里的钱都给输光了,妈妈天天跟他吵架,越到后来,家里人越认为是因为生了女儿才让他们变得这么倒霉。
祈穗一直在这种被不断否定的环境中成长,她以为自己听到这些话时不会伤心就是已经习惯了,万万没想到是自己生病了。
治疗抑郁症的药一盒三百多,买药的所有钱是祈穗之前假期打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挣的。
那些不好的回忆不断浮现在脑海中,她苦笑了下:应该不是吧
祈穗的心情持续低落,但有个问题却不得不问。
她低声开口:那天她们知道我抑郁症的时候,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惊讶
傅辰沉默了几秒,支支吾吾道:就……之前低头捡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你手链旁静脉上的疤,其实当时我不太敢相信,但是后来我也不得不信这一事实
对了,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呗,以后方便找你
祈穗想起自己那个老年机,有些不好意思的张口道:我……我那个手机很旧,电话经常打不通。
傅辰坚持着:没事儿,你说就行
1328……
十二月初的风已经冰冷刺骨了,傅辰往手上哈了哈气:天气预报上说明天要下今年的初雪了
祈穗叹了口气,坦言道:你们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我们在南方长大的孩子就希望能看看雪
傅辰打了个响指,语气欢快:正好明天不上学,我们晚上一块儿看雪怎么样
祈穗还没说话,两人就被巡逻的保安拿的手电筒给照到了:你们俩!是哪个班的
傅辰反应很快,拉着祈穗撒腿就跑,两人也因此逃过一劫。
刚到教学楼,同学们已经看完艺术节展演准备放学了。
班主任正在找祈穗,在楼梯口碰到了,就准备直接把她带回办公室。
傅辰趁他们还没走远,手拢着嘴说道:明天晚上七点,我去你家楼下找你
祈穗扭着头看他,浅浅一笑。
班主任到办公室先把门锁好,接着坐到工位上小心的说:学校调查了上次中午的事儿,对陈栀做出了相应的处罚,学校根据你的……身体情况,想考虑给你休学一段时间
祈穗听完后着急回答:老师,不用休学,我自己现在的情况我很了解
班主任知道祈穗的家庭状况,一般这种事儿都是家长结合学生的自身情况做选择,但是到她这儿,还真就得自己决定。
祈穗的态度很坚决,老师叹了口气说:行,那不休学的话,你一定得顾好自己的身体,要是感觉不舒服了或者怎么样了,一定第一时间来跟我说。
祈穗答应后微微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第二天傍晚,雁江市下起了大雪。祈穗麻木的看着窗外,自己居然对期待了十七年的大雪一点儿期待感都没有了。
祈穗坐在床上,缓缓的把手链摘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直视这个疤痕。
她伸手在凸起的疤上轻轻摸了摸,毫无征兆的落下了一滴泪。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到最后,祈穗把自己整个人捂在被子里痛哭。
哭到整个脑袋像被撞了似的快要破裂的疼,祈穗蜷缩在被子里,她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但却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可还是无济于事。
祈穗一把把被子掀开,拿出笔袋里的刻刀,在自己左手手背上一道接着一道的划。
直到血肉模糊,祈穗才发觉自己是抑郁发作了。
她疯了似的想去书包里拿氟西汀,可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爬到书包旁。
祈穗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从一堆书中扒拉出药。
她没有力气去倒水,就把药放到手心干咽了。
祈穗眼里已经布满红血丝,她开回锤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而此时的傅辰正在给祈穗买智能手机,他想着有个新手机,以后祈穗就不用每天用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mp3了,而且打电话也比较方便。
傅辰买好后就骑车准备往烟云巷走,祈穗的症状也稍有缓解。
她费劲儿从床上摁开破旧老年机的开关,上面显示已经六点半了,离傅辰来还有半个小时。
祈穗撑着床沿站起,把羽绒服往身上一披。
房门打开,连楼梯洞都没出,就已经感受到这天气有多么空虚又苍凉,祈穗把披着的羽绒服穿上。
她慢慢挪到楼下,伸手接住落下的两片雪花,感受着它们在掌心瞬间融化。
寒风凛冽,祈穗左手上的伤口被吹的剜心的疼,但相比精神上,她又怎么会顾忌肉体上的疼。
祈穗站在暴雪中等了十几分钟才等来一辆没有人的出租车。
小姑娘你去哪司机和蔼的问。
祈穗停顿了一下:去距离这里最近的有天台的大楼吧
司机一听,放慢语气再次确定:去,有天台的大楼
祈穗神情平淡,语气从容道:对,我想去可以最好观雪的地方
司机这才放松了下:行,那就去北茂集团吧,那有个大平台
出租车刚过去两个路口就跟傅辰擦肩而过。
祈穗漫无目的得看着窗外的飘雪,手机上备注是傅辰的电话打了好几遍,她都没接。
傅辰把自行车停到烟云巷,手指不停的敲打着车把,无法平静下来。
祈穗到达大厦门口,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准备递给司机。
把手伸向出租车驾驶位的铁栏杆时,猛然一瞬,祈穗看到左手上的划痕,她怕自己再吓到司机,赶紧替换成右手。
直到打开天台的大门,祈穗才把电话拨给傅辰。
电话那头,傅辰传来无与伦比的问话声:咱们不是说好七点出来看雪的么,我看你家灯也没亮着,你现在在哪呢
祈穗已经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牙冻的发颤。
她装着刚起床的慵懒声音:那个,我刚睡醒,今天可能麻烦你跑来一趟了,要不你早点儿回去吧
傅辰听到对面电话里簌簌的风声,试探的问:我怎么听到你那边风挺大的呢
祈穗感觉越来越不好,强忍着呜咽的语气道:奥,我这边的窗户有些漏风
傅辰确定了她不在家,踹踹不安的继续问:你心情不好吗,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他边说边跨上自行车。
祈穗一下跪坐在天台上,任寒风不断吹打,她鼻腔发酸,捂住心口,埋头痛哭起来。
傅辰心头一颤:祈穗祈穗你还在听么
他把手机调成免提,边骑车边说:穗穗,你先别哭,告诉我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祈穗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口齿不清道:来不及了
别别别!来得及,快告诉我在哪傅辰肉眼可见的焦急。
祈穗没有回答他的话,用尽最后的一点儿力气说:傅辰,我今天看到雪了……
她觉得自己呼吸的越来越困难:很高兴可以认识你,但是下辈子……可不可以……不只是当朋友
傅辰虽然不知道方向,但凭自己的直觉,他把车骑的越来越快,眼泪顺着冰冷的面孔落下,声音像哽在喉咙里:不用下辈子,就现在!此刻!
祈穗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她死死咬住嘴唇,松开时嘴里已满是血腥味。
手机里突然传来对方干净的音色: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祈穗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傅辰,希望你以后也……
岁岁平安
此时的他距离北茂集团只有不到五百米。
祈穗紧握手机,听着电话里不断传出祈穗!祈穗!的喊声
她慢慢转过身,嘴角颤动着微微扬起,最后痛苦的笑着流出一滴豆大的泪珠。
再见了,傅辰
祈穗没有半点儿犹豫的向后倒去。
下落的几秒,她好像把自己短暂的一生中所有快乐的瞬间都过了一遍。
落地的瞬间,她感受到自己全身骨头散架,后脑勺不断有液体流出。
太疼了,祈穗闭上双眼,渐渐失去意识,有一瞬,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傅辰的脸。
可能到最后她也希望可以永远记得这苦难中唯一的救赎吧。
傅辰听着听筒传来对面冰冷的嘟嘟嘟声。
傅辰此时刚好把自行车骑到北茂集团对面的平房。
他颤抖着拨打110,口齿不清的说:烟云巷附近有人跳楼,具体在哪不太清楚,是一个女高中生,右手手腕有疤痕,身高165左右,因为抑郁症自杀,叫……祈穗
挂断电话后,他继续拨打着那通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接的电话,果然,对面是机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的电话已关机,sorry……
他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被一点点挑断,四肢痉挛,一下倒在路边。
傅辰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大脑,大拇指垂在手机上,不断摁动屏幕。
手机页面从挂断电话后,直接转换到音乐播放软件,傅辰的手触动了播放按钮。
手机里开始接着播放他上次听的歌。
为什么你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
音乐突然中断,有电话进来。
傅辰没有看是谁就接通了,电话那边是妈妈急促的声音:辰辰,快点儿到安和医院来,你爸突发心梗住院了
傅辰脑子里还是一团乱:什么……呃……
妈妈嗓子干涩道:你爸一手操办的北茂破产了
傅辰扔下一句:那我现在过来就把电话挂了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医院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傅辰从口袋里掏出直接接:喂
是刚才报案的吗
他一下就清醒了:对,是我
我们刚才从现场找到了死者的手机,但是无法联系到她的直系亲属,你能找到吗
傅辰直接急躁了:我不知道她的直系亲属在哪,但是我是祈穗的朋友,而且是我报的案,能跟我说一下她现在在哪吗
既然你不是直系亲属,我们是需要对不相干的人员保密的
傅辰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现场警察跟医疗救护队打电话时说的话:对,在北茂集团南门,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他一听到北茂集团当场死亡这两个词,手机瞬间垂直下落。
原来他曾经离她这么近。
祈穗的生命终止于十七岁的初雪。
后来,傅辰再也没有开过教室座位旁的窗户,再也没有让任何一阵夏风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