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如丝,沾湿了长安城青石板路。十六岁的林晚棠攥着湿透的帕子躲在街角,望着面前装饰华美的青幔马车发怔。三日前她随奶娘出城踏青,回程时突遇暴雨,主仆二人慌乱中与回城的车队走散,此刻她望着眼前错认的马车,浑然不知即将卷入怎样的风波。
姑娘,该上车了。车夫的催促声惊得她一颤,恍惚间想起奶娘临行前的叮嘱:若遇大雨,便去城门寻刘管事的马车,青幔上绣着忍冬纹。眼前马车的帘子正垂着半幅,墨绿锦缎上绣着的分明是缠枝莲纹,可雨势渐急,她咬咬牙掀起帘子——
车厢内的男子闻声抬眸,指尖还捏着半卷书简。月白锦袍上绣着暗纹,腰间玉佩随车身晃动轻响,生得极好看的眉眼下,此刻却凝着几分冷意。林晚棠惊觉认错了车,后退半步撞上车辕,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松烟墨香。
你是何人男子开口,声线清冽如泉。
民女...民女迷路了...她攥紧帕子,余光瞥见车壁上的鎏金纹案,赫然是五爪团龙。喉间一紧,想起上个月街头说书人讲的故事:当今天子第七子端王萧承煜,生性冷峻,最厌旁人近身。
马车突然颠簸,她踉跄着跌坐进车厢角落。萧承煜皱眉将书简收入暗格,指尖触到腰间荷包里的糖块——那是三日前在城郊破庙所得,当时他微服查案遇袭,躲在供桌下时,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塞给他一块桂花糖。
为何跟着本王他忽然开口,惊得林晚棠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她这才注意到他左眼尾有颗浅褐泪痣,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民女不是...是认错了马车...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骑黑衣人举刀逼近。萧承煜瞳孔骤缩,长臂一伸将她按在身下,车厢顶篷轰然碎裂,刀光映得他眼底寒芒更盛。
林晚棠嗅到血腥气,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惊呼。萧承煜腰间佩剑出鞘,剑光如电,却在挥剑瞬间被她拽住袖口——她看见黑衣人袖口绣着的蛇形暗纹,正是半月前父亲书房里提及的蝮蛇帮标志。
他们冲你来的!她贴着他耳畔急声,感觉到他身体微震。外头传来侍卫的呼和声,萧承煜反手将她护在身后,剑刃劈开车顶,冷声道:躲在车内,若敢出声——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林晚棠本能地扑过去,替他挡住肩头的箭矢。剧痛袭来时,她听见他惊怒交加的低吼,接着便陷入一片昏沉。
三日后,林晚棠在熏着沉水香的床榻上醒来。指尖触到衾被上的织金纹路,惊得坐起,才发现身处一间陈设华贵的寝室。床头立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见她醒来忙福身:姑娘可算醒了,端王殿下吩咐,等您用过药便...
端王她心口一跳,忽然想起昏迷前那柄刺入自己肩头的弩箭,以及萧承煜抱着她跃上屋檐时,发间沾着的雨珠落在她手背的触感。
丫鬟捧着药碗走近,目光落在她颈间晃动的银锁上:姑娘可还记得,三年前在云济寺外救过个受伤的少年
林晚棠指尖一颤,银锁上长命百岁四个字突然变得滚烫。那年她随父亲去云济寺祈福,在山脚下遇见浑身是血的少年,偷偷将荷包里的桂花糖塞给他,又用帕子替他包扎伤口。少年临走时塞给她这枚银锁,说日后若有难处,可去京城端王府寻他。
原来...是他...她喃喃自语,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承煜身着常服立在廊下,左臂缠着纱布,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自那日刺杀后,他已查明蝮蛇帮受雇于朝中政敌,而这个意外卷入风波的少女,竟就是三年前那个送他糖块的小姑娘。
可还疼他走进来,案几上放着个锦盒,打开来是几块裹着糖霜的桂花糖。林晚棠望着糖块发怔,想起那年破庙里,少年浑身是血却笑得温柔:等我回了京城,送你一车桂花糖。
指尖触到糖块的瞬间,窗外忽然传来喧哗。丫鬟匆匆来报:殿下,林大人求见,说姑娘私自离家多日,要带她回去...
林晚棠握糖的手骤然收紧。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叠密信,想起半月前偷听到的对话——蝮蛇帮的人已潜入京城,目标是端王...原来父亲身为大理寺卿,早已卷入这场暗流涌动的夺嫡之争。
让林大人进来。萧承煜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攥紧的糖块上,似是猜到了什么。林晚棠抬头看他,发现他左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暖光,竟像极了当年破庙里那个笑着接过糖果的少年。
门扉轻响,父亲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看见她颈间的银锁时,瞳孔猛地收缩。萧承煜指尖敲了敲案几上的糖盒,淡声道:林大人可知,令爱救了本王的命
林父扑通跪下,额角触地:小女不懂事,还望殿下...
父亲不必多礼。林晚棠忽然起身,攥着银锁的手微微发抖,女儿想留在王府,照顾端王殿下直至伤势痊愈。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萧承煜挑眉看她,只见少女抬眸望来,眼底有他熟悉的倔强——就像三年前那个执意用粗布替他包扎伤口的小女孩,明明怕得发抖,却偏要装出勇敢的模样。
也好。他忽然轻笑,指腹摩挲着糖块上的糖霜,便让林姑娘留下吧,本王...还要谢她的糖。
林父退出房门的瞬间,林晚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萧承煜指尖轻叩案几,鎏金香炉中飘起的沉水香突然变得刺鼻。她攥着银锁往后退半步,却被他长臂一伸困在桌案与身躯之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未散的药香。
三年前在云济寺,你究竟看见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压迫感。少女仰头看他,发现他左眼角泪痣因靠近而显得清晰,像一滴未落的血。记忆突然被撕开缺口——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她躲在树后看见浑身是血的少年被黑衣人追杀,领头者袖口绣着的,正是与父亲书房密信上相同的蛇形暗纹。
我...什么都没看见。她别过脸,银锁却在此时当啷坠地。萧承煜俯身拾起,指腹摩挲着锁面刻着的承煜二字——这是母妃临终前赐给他的乳名,除了王府心腹,极少有人知晓。
林晚棠,他忽然唤她全名,语气里多了几分危险,你父亲书房第三格暗格里,是不是有本记载着蝮蛇帮交易的红皮账本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如寒潭的眼眸。三日前昏迷时,她恍惚听见他与护卫的对话:去林府查抄,重点看大理寺卿的书房。原来他早已怀疑父亲,而她此刻留在王府,不过是一枚被攥在掌心的棋子。
殿下怀疑我父亲她强撑着冷笑,三年前救你的时候,我不过是个九岁孩童,难道能策划一场刺杀
萧承煜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破庙里她递糖时指尖的温度。那时他中了迷药,意识混沌间只记得小姑娘蹲在他面前,用帕子蘸着雨水替他擦去脸上的血,发间还沾着朵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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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随本王去云济寺。他松开手,将银锁塞回她掌心,你父亲说,你每年今日都会去替亡母祈福。
暮春的风卷着落花掠过廊下,林晚棠攥着银锁退到门边,听见他在身后低叹:若你真的无辜...最好祈祷别卷入这场浑水。
第二日清晨,马车停在云济寺山门前。林晚棠隔着帘子看见父亲的马车停在西侧角门,心下一惊——那是专供皇室宗亲出入的偏门。萧承煜扶她下车时,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她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昨夜她从父亲书房偷来的半片玉佩。
施主可是来还愿的知客僧合十行礼,目光在萧承煜腰间玉佩上停留片刻。林晚棠注意到僧人的袖口露出半截红绳,绳上系着的正是蝮蛇帮的蛇形吊坠。
三年前在此处救过一个少年,今日带恩人来上香。萧承煜淡笑,掌心扣住她后腰往寺内带。佛堂里香烟缭绕,她跪在蒲团上,望着母亲的长生牌位出神,忽觉袖中玉佩发烫——这是昨夜在父亲暗格中发现的,与萧承煜常年佩戴的半块玉佩能拼成完整的承字。
当年令堂的案子,你父亲参与过调查。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他低头看她,眸中翻涌着复杂情绪,母妃饮下毒酒前,曾托人送出半块玉佩,说持有者能证明她的清白。
林晚棠猛地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被烧去封面的旧案卷,首页赫然写着端王侧妃薨逝案。指尖攥紧玉佩,她忽然听见西侧角门传来异响,抬眼只见父亲扶着个华服老者走出,那人袖口绣着的,正是三年前追杀萧承煜的黑衣人首领。
是...是吏部尚书周明远...她声音发抖,被萧承煜一把按在佛像背后。周明远的笑声透过窗纸传来:林大人放心,等端王那小子死在云济寺,你便是新帝跟前的首功之臣...
剑光骤然出鞘,萧承煜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痕:怕吗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燃着汹汹怒火,却在触及她目光时忽然柔和。
当年你给我的糖,我一直收着。他从荷包里取出块泛黄的糖纸,上面还留着她儿时歪扭的字迹:大哥哥早日康复。林晚棠鼻尖发酸,忽闻寺外传来喊杀声——是萧承煜安排的暗卫到了。
躲在佛像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佩剑出鞘时带起冷冽剑气。门扉被踹开的瞬间,她看见父亲握着剑冲在最前,剑尖却在触及萧承煜咽喉时猛地转向,替他挡下了周明远刺来的匕首。
承煜,走!父亲的咳血溅在她裙角,林晚棠这才发现他胸口早已染血——原来从昨夜她偷玉佩开始,父亲便知道事情败露,特意在今日设局引周明远入瓮。
萧承煜瞳孔骤缩,挥剑砍断周明远持弩的手腕。林父踉跄着倒在女儿怀里,从怀中掏出染血的账本:当年...侧妃娘娘是被毒杀的,账本里...有真凶的手印...
林晚棠这才明白,父亲多年来忍辱负重,竟是为了替萧承煜母妃翻案。她颤抖着打开账本,最后一页贴着半张泛黄的药方,落款处盖着的,正是周明远的私印。
阿棠,别怪父亲...父亲指尖抚过她颈间银锁,当年我救你出宫时,你还在襁褓里...你母亲是端王妃的贴身侍女...
话音未落,周明远突然抓起桌上烛台砸来。萧承煜旋身挡在二人身前,烛火引燃了佛堂帷幔,浓烟中他听见林晚棠撕心裂肺的哭喊,看见她抱着父亲染血的身躯,银锁在火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三日后,端王府地牢。
林晚棠隔着铁栏望着蜷缩在角落的父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云济寺一役后,周明远当场伏诛,父亲却因通敌罪名被下狱。萧承煜坐在主位上,案几上摆着从林府搜出的密信,每一封都盖着蝮蛇帮的火漆印。
这些信是伪造的。她将账本拍在桌上,周明远才是幕后主使,他利用父亲查案的便利,故意留下假线索...
够了。萧承煜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角,大理寺已判定你父亲勾结江湖势力,意图谋反。
你明明知道真相!她猛地起身,铁链在脚踝处发出刺耳声响——自那日起,她便被软禁在王府偏院。萧承煜抬手揉了揉眉心,想起地牢审讯时林父的话:告诉阿棠,当年端王妃临终前,将小公主托付给我...她颈间的银锁,是皇室信物...
明日随本王进宫。他起身走向她,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陛下要见你。
金銮殿上,当林晚棠摘下银锁呈给皇帝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太后颤抖着接过锁,泪如雨下:这是哀家亲自给柔嘉公主刻的长命锁...当年端王妃难产而亡,小公主明明...
当年有人调换了公主的襁褓。萧承煜上前半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周明远买通稳婆,将公主送出宫,企图斩草除根。
林晚棠感觉天旋地转,父亲临终前那句你母亲是端王妃的贴身侍女突然有了新的含义。原来她不是大理寺卿之女,而是萧承煜同母异父的妹妹可为何父亲要隐瞒她的身世,又为何一直追查端王妃的死因
传旨:柔嘉公主即日起复位,赐居长宁宫。皇帝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萧承煜忽然握住她发凉的指尖,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里说:林大人用命换来了你的平安,他书房暗格里的密档,本王已着人送去御史台。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原来他早已查明父亲是被陷害,那些所谓的通敌密信,不过是周明远设下的局。而父亲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用生命保护她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任由他牵着走向殿外,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萧承煜停在回廊转角,望着她颈间重新戴上的银锁,轻声道:因为你父亲怕,怕你知道自己是公主后,会恨他隐瞒多年。
风起时,檐角铜铃轻响。林晚棠想起父亲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幅《采桑图》,画中女子抱着孩童笑得温柔——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画,原来画里的孩童,竟是她自己。
以后...我该叫你皇兄吗她望着他胸前晃动的玉佩,那半块承字终于与她的煜字合璧。萧承煜忽然轻笑,指尖替她拂去肩头落英:若你不愿做公主,本王可以带你去江南,就像当年说好的那样...去看糖画铺子,去听评弹小调。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倒映着漫天春光,比记忆中破庙里的糖块还要温暖。原来有些缘分早已在岁月里埋下伏笔,就像她当年塞进他掌心的桂花糖,终将在时光深处,酿成最甜的果实。
长宁宫的鎏金香炉燃着龙涎香,林晚棠对着铜镜摘下凤冠,珍珠流苏在鬓边晃动,映得她眼底一片冷寂。自那日被封为柔嘉公主后,她已在宫中困了七日,每日被迫学习宫廷礼仪,却连父亲的棺椁都未能一见。
公主,端王殿下求见。宫女话音未落,萧承煜已掀帘而入,玄色锦袍上沾着夜露,腰间玉佩与她的半块煜字玉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她转身时,瞥见他袖口染着的暗红——是血迹。
去查过林大人的旧部了她抬手替他整理衣襟,指尖触到他内里穿着的软甲。萧承煜握住她手腕,将一枚染血的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从周明远小妾妆匣里找到的,你父亲书房暗格的机关,需要成对使用。
玉佩上刻着半朵莲花,与她从父亲枕下找到的另半块严丝合缝。林晚棠心跳加速,想起昨夜在父亲旧衣里发现的血书:阿棠,你颈间银锁非皇室之物,乃端王妃替挚友所制......
跟我来。萧承煜忽然吹灭烛火,拽着她跃出窗外。春夜的月光洒在御花园假山上,他带着她避开巡逻侍卫,停在太液池边的废弃楼阁前。楼阁门扉上的铜锁已生绿锈,却在她将两枚莲花玉佩嵌入凹槽时,咔嗒一声打开。
阁内积灰深厚,中央石案上摆着幅落满蛛网的画像。林晚棠凑近细看,惊得后退半步——画中女子与她有七分相似,却穿着端王妃的翟衣,怀中抱着的婴儿襁褓上,绣着与她银锁相同的缠枝莲纹。
这是......她声音发抖,被萧承煜按在石案前。他指尖拂过画像边缘,暗格应声而开,露出一本用油纸包裹的账本,以及半封烧剩的信件。
柔嘉公主出生便夭折,他声音低沉,而你......是林大人挚友之女。当年端王妃为护你周全,将自己的银锁套在你颈间,对外宣称公主早夭。
林晚棠感觉呼吸一滞,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你母亲是端王妃的贴身侍女......原来母亲替她顶了公主的身份,而真正的柔嘉公主,竟在出生当日便被调包害死。
周明远为何要杀你她攥紧账本,发现里面夹着张泛黄的药方,正是端王妃临终前服用的安胎药,因为你不是皇子
萧承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枚血玉扳指:这是母妃留给我的,她说等我查到真相时,便会明白为何皇室容不下我。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数十名黑衣人持刀跃下,为首者面罩上绣着蝮蛇纹样。萧承煜旋身将她护在身后,佩剑出鞘时带起腥风,却在黑衣人挥刀砍来时,忽然露出破绽——
小心!林晚棠惊呼出声,本能地扑过去替他挡住后背的刀。鲜血染红她的月华裙,却见萧承煜眼底闪过痛楚,反手将她推入暗格,剑刃却精准地刺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她靠着暗格喘息,看着他卸下面具的瞬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左眼尾,泪痣竟在血色中渐渐褪去——那是用朱砂点上去的伪装。
三年前在云济寺,我不是被追杀的皇子,他擦去脸上的妆痕,露出原本清俊的面容,而是替真正的端王挡灾的死士。
天快亮时,萧承煜背着她潜入端王府密道。林晚棠趴在他肩头,嗅到他身上混着的血腥味与松烟墨香,忽然想起初次相遇时,他车内的暗格里藏着的,正是刻着端王印鉴的文书。
真正的端王在哪里她按住他腰间渗血的伤口,感觉到他身体微颤。密道尽头是间石室,墙上挂着的人皮面具与她方才所见的萧承煜有八分相似。
病入膏肓,不能见人。他将她放在石床上,从暗柜里取出金疮药,三年前我替他挡了致命一剑,从此便以他的身份活着。
林晚棠望着他后背交错的刀疤,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份未写完的奏折,上面写着:端王身边死士颇多,其中最像者名曰‘阿承’......
所以周明远要杀的,是真正的端王她任他替自己包扎伤口,指尖触到他后颈的朱砂痣——那是用秘药点上去的,遇血即化。
萧承煜忽然抓住她手腕,近在咫尺的呼吸拂过她耳垂:你父亲为何至死都不肯说出你的身世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端王...才是害死你生母的帮凶。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复杂的眼眸。石室烛火摇曳,将他影子投在墙上,竟与画像中端王的轮廓重合。原来当年端王妃难产而亡,竟是因为真正的端王为夺储位,默许周明远在安胎药中加入慢性毒药,而她的生母作为侍女,被当成替罪羊灭口。
林大人一直在搜集证据,他从怀中取出染血的密信,可他不知道,我这个替身,早就想让端王去死。
晨钟从远处传来,林晚棠望着他眼中燃起的杀意,忽然明白为何父亲总说端王府水太深。她握紧手中的银锁,锁芯忽然咔嗒弹开,掉出半张纸条,上面是端王妃的字迹:阿承,替我护好阿棠......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公主。她声音发颤,想起他每次看她时眼底的复杂情绪,所以才会让我留在身边,利用我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萧承煜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抚过她眼角泪痕:起初是想利用你,可后来......他忽然自嘲地笑,大概是从你替我挡箭那刻起,我便不想再让你卷入这摊浑水。
石室外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将她按在石墙上,指尖迅速在她脸上涂抹药粉。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他低声道: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侍婢阿棠,而端王......已经病死在密室里。
三日后,端王府传出噩耗:端王因旧疾复发,薨逝于寝殿。
林晚棠戴着面纱站在灵堂角落,看着真正的端王被抬上棺椁——那人面色青灰,与萧承煜有七分相似,却透着久病的阴鸷。她攥着袖口的莲花玉佩,听见前来吊唁的周明远旧部窃窃私语:听说端王死前召见了大理寺卿的女儿......
阿棠,去把香炉里的香灰换了。萧承煜身着孝服走来,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暗号。她会意点头,转身走向后殿,却在途经回廊时被人捂住口鼻拖进偏房。
柔嘉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侍女留在端王府。来人摘下面罩,竟是吏部侍郎王景隆,周大人临终前说了,只要拿到端王妃的账本,就能送你和那个死士下地狱。
匕首抵住她咽喉,林晚棠瞥见窗外闪过的黑影。王景隆忽然闷哼一声,匕首掉在地上——萧承煜的剑从他后背透出,剑尖染着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你果然来了。真正的端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把鎏金手枪,阿承,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取而代之别忘了,你脖子上的毒蛊......
话音未落,萧承煜已挥剑砍断他持枪的手腕。林晚棠看见端王颈间爬满青黑毒纹,正是父亲账本里记载的蝮蛇蛊。原来周明远早就在替身身上下了毒,一旦真正的端王死去,蛊虫便会啃食替身的心脉。
账本在我这。她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证物,当年端王妃是被你和周明远合谋害死的,你脖子上的蛊,就是最好的证据。
端王瞳孔骤缩,忽然冷笑:你以为杀了我,阿承就能活他不过是个替我挡灾的贱命......
够了!萧承煜猛地掐住他咽喉,剑刃一寸寸没入他心口。林晚棠听见蛊虫在体内爆裂的声响,看见萧承煜唇角溢出黑血,忽然想起银锁纸条上的后半句:解蛊之法,在莲花玉佩中......
快用玉佩!她慌忙取出两枚莲花玉,拼合时竟露出细小的药粉。萧承煜怔愣间,她已将药粉撒在他伤口,蛊毒竟如冰雪般迅速消融。
原来端王妃早就留了解药。他望着掌心逐渐褪去的黑纹,忽然笑出声,她当年救我,不是因为我像端王,而是因为我是她挚友的儿子......
晨光照进偏房,林晚棠这才看清他眼中的释然。原来他们都不是皇室血脉,她是侍女之女,而他是寒门之后,却因命运捉弄卷入这场权谋之争。
现在怎么办她望着端王的尸体,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萧承煜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多年握笔抄书留下的痕迹。
去江南。他替她摘下面纱,指尖掠过她泛红的眼角,找个小镇开家糖画铺子,就像你小时候说的那样。
她抬头看他,发现春日的阳光正透过窗棂落在他眉梢,将那枚早已淡去的泪痣照得发亮。远处传来宫墙外的叫卖声,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破庙那年,少年接过她的桂花糖,笑得比阳光还甜。
好。她攥紧他的手,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但先说好,你的糖画要是画得太丑,我可要扣你月钱。
他轻笑出声,揽着她跃出偏房,檐角铜铃与远处的货郎鼓一同响起,在春日的风里织成一片锦绣。这一次,他们终于不用再做谁的替身,只需做彼此掌心里的糖,甜到岁月深处。